KR4h0132 文章辨體彙選-明-賀復徵 (master)


[171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一
            明 賀復徴 編
劄子二
  論美人張氏恩寵宜加裁損劄子宋歐陽修/
臣近風聞禁中因皇女降生於左藏庫取綾羅八千疋
染院工匠當此大雪苦寒之際敲冰取水染練供應頗
甚艱辛臣伏思陛下恭儉勤勞愛民憂國以此勞人枉
[171-1b]
費之事必不肯為然外議相傳皆云見今染練未絶臣
又見近日内降美人張氏親戚恩澤太頻臣忝為諫官
每聞小有虧損聖德之事須合力言難避天譴臣竊見
自古帝王所寵嬪御若能謙儉柔善不求恩澤則可長
保君恩或恣意驕奢多求恩澤則皆速致禍敗臣不敢
逺引古事只以今宫禁近事言之陛下近年所寵尚氏
楊氏余氏苗氏之類當其被寵之時驕奢自恣不早裁
損及至滿盈今皆何在况聞張氏本良家子昨自修媛
[171-2a]
退為美人中外皆聞以謂與楊尚等不同故能保寵最
久今一旦宫中取索頓多恩澤日廣漸為奢侈之事以
招外人之言臣不知陛下欲愛惜保全張氏或欲縱恣
而敗之若欲保全則須常令謙儉不至驕盈臣料八千
疋綾羅豈是張氏一人獨用不過支散與衆人而已乃
是枉費財物盡為衆人至於中外譏議則陛下自受以
此而言廣散何益昨正月一日曹氏封縣君至初五日
又封郡君四五日間兩度封拜又聞别有内降應是疎
[171-2b]
逺親戚盡求恩澤父母因子而貴可矣然名分亦不可
太過其他踈逺皆可減罷臣謂張氏未入宫之前踈逺
親戚各皆何在今日富貴何必廣為閒人自招謗議以
絫聖德若陛下只為張氏計亦宜如此况此事不獨為
張氏大凡後宫恩澤太多宫中用度奢侈皆是虧損聖
德之事繫於國體臣合力言伏望聖慈防微杜漸早為
裁損取進止
  論葬荆王劄子歐陽修/
[171-3a]
臣伏覩朝㫖雖差宋祁監䕶故荆王葬事然未見降下
葬日及一行事件或聞以嵗月不利未可葬或聞有司
以財用不足乞且未葬夫陰陽拘忌之說陛下聰明睿
聖必不信此巫卜之言而違禮典但慮議者堅執方今
財用不足不可辦葬陛下聞有勞民枉費之說則不得
不慮因以遲疑臣謂前後勅葬大臣浮費枉用之物至
多豈是朝廷本意皆為有司措置之失致人因縁以為
姦爾今若盡節浮費及絶其侵蠧而使用物不廣則將
[171-3b]
復以何辭而云不葬又不知所司曽將一行用度計定
大數否内若干是浮費若干是實用若實用之物數猶
至多而力不可辦則緩之可也若實用之物少只是舊
例浮費多則可削去浮費而已今都不計度而但云無
物可葬則不可也未見實用之數多少不量力能及否
而曰必須遵禮而曰必須葬亦未可也如臣愚見酌此
兩端葬則為便然須先乞令王堯臣宋祁等將一行合
用之物列其名件内浮費不急者一一減去之若只留
[171-4a]
實用之物數必不多假如稍多更加節減雖至儉薄理
亦無害如此則葬得及時物亦不費夫儉葬古人之美
節侈葬古人之惡名今避儉葬不肯節費留䘮而待有
物之年以就侈葬則非臣所知也若曰儉葬亦未能辦
則乃過言之甚也然外之輿議為國家論事體者皆云
葬則為便今朝廷議者分而為二顧物力者則不顧典
禮國體論典禮國體者則不思財用辦否各執偏見議
久不決以惑陛下之聰明今便葬之害一不葬之害五
[171-4b]
便葬之害不過費物然力有可為不葬之害所失則大
不肯薄葬而留之以待侈葬成王之惡名一也信巫卜
之説而違典禮二也目下減節力所易為他時豐足理
或難待使皇叔之柩五七年間不得安宅而神靈無歸
三也使四夷聞天子皇叔薨而無錢出葬遂輕中國而
動心四也今天下物力雖乏然凡百用度不能節費處
多獨於皇叔之身有所裁損傷陛下孝治之美五也此
臣所謂葬則為便者也荆王於國屬最尊名位最重伏
[171-5a]
乞早令定議無使後時取進止
  論賈昌朝除樞密使劄子歐陽修/
臣伏見近降制書除賈昌朝為樞密使旬日以來中外
人情莫不疑懼縉紳公議漸以沸騰盖縁昌朝禀性回
邪執心傾險頗知經術能文飾姦言好為陰謀以陷害
良士小人朋附者衆皆樂為其用前在相位累害善人
所以聞其再來望風恐畏陛下聰明仁聖勤儉憂勞每
於用人尤所審慎然而自古毁譽之言未嘗不並進於
[171-5b]
朝而聴察之際人主之所難也臣以謂能知聴察之要
則不失之矣何謂其要在先察毁譽之人若所譽者君
子所毁者小人則不害其進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譽
之則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於朝危言讜論
不阿人主不附權臣其直節忠誠為中外素所稱信者
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非矣宦官宫女左右使
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為是矣陛下
察此則昌朝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與執政大
[171-6a]
臣謀而用之乎與立朝忠正之士謀而用之乎與左右
近習之臣謀而用之乎或不謀於臣下斷自聖心而用
之乎昨聞昌朝陰結宦豎搆造事端謀動大臣以圖進
用若陛下與執政大臣謀之則大臣勢在嫌疑必難啓
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則亡不以為非矣其稱譽昌朝以
為可用者不過宦官左右之人爾陛下用昌朝為天下
而用之乎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陛下必不為
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謂之近習朝夕出入
[171-6b]
進見亡時其所䜛䛕能使人主不覺其漸昌朝善結宦
官人人喜為稱譽朝一人進一言暮一人進一說亡不
稱昌朝之善者陛下視聴漸熟遂簡在於聖心及將用
之時則不必與謀也盖稱薦有漸久已熟於聖聰矣見
則陛下雖斷自聖心不謀臣下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積
漸稱譽之力也陛下常患近嵗以來大臣體輕連為言
事者彈擊盖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議而然也今昌朝身
為大臣見事不能公論乃結交中貴因内降以起獄以
[171-7a]
此䂓圗進用竊聞臺諫方欲論列其過惡而忽有此命
是以中外疑愳物論喧騰也今昌朝未來議論已如此
則使其在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煩聖聴若不爾則昌朝
得遂其志傾害善人壞亂朝政必為國家生事臣愚伏
望聖慈抑左右陰薦之言採縉紳公正之論早罷昌朝
還其舊鎮則天下幸甚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見聖心
求治甚勞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議如此既有見
聞合思禆補取進止
[171-7b]
  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歐陽修/
臣材識庸暗碌碌於衆人中蒙陛下不次㧞擢置在樞
府其於報効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已逾半嵗凡事
闗大體必須衆議之恊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有司之
常務至於謀猷啓沃蔑爾亡聞上辜聖恩下愧清議人
雖未責臣豈自安所以夙夜思維願竭愚慮茍有可採
冀裨萬一臣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
事得辠或與小郡或竄逺方陛下自臨御已來擢用諍
[171-8a]
臣開廣言路雖言者時有中否而聖慈每賜優容一旦
臺諫聯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雖不知臺
諌所言是非但見唐介范師道皆久在言職其人立朝
各有本末前後補益甚多豈於此時頓然改節故為欺
㒺上昩聖聰在於人情不宜有此臣竊以謂自古人臣
之進諫於其君者有難有易各因其時而已若剛暴猜
忌之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
疑於上大臣側足畏辠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
[171-8b]
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樂聞其失則
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為優容以保全之而為大
臣者外秉國權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聴而怨
仇已結於其身故於此時諫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難此
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聴言也亦有難有易在知其
術而已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與私言交入於耳此
所以聴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則聴
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意初聞若可惡者此忠臣
[171-9a]
之言也言婉而順希㫖合意初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
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於廷或
連章列署共論其事言一出則萬口爭傳衆目共視雖
欲為私其勢不可故凡明言於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
也若非其言職又不敢顯言或宻奏乞留中或面言乞
出自聖斷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盖其言涉傾邪懼遭
彈劾故凡陰有奏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說也自古人
主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聴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
[171-9b]
寛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優
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慎重於進退
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臣
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簡貶知
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貶春州别駕至和初
吳中復吕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職出外其後趙
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
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自范仲淹貶
[171-10a]
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諌者多矣未聞有䂓諌
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諌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
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則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罷
黜臺諫五人惟是吕誨入臺未久其他四人出處本末
迹狀甚明可以厯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竄廣西
煙瘴之地頼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
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遷延數年然後
一有/來字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前蹈
[171-10b]
必死之地為愳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為戒遇
事必言得罪不悔盖所謂進退一節終始不變之士也
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得臺官及絳
為中丞陶不敢内顧私恩與之争議絳終得罪夫牽顧
私恩人之嘗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之士不能也以此
言之陶可謂狥公滅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處本末之
迹如此可以知其為人也就使言雖不中亦其情必亡
他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朋黨動揺大臣以作威勢
[171-11a]
臣竊以謂不然至於去嵗韓絳言富弼之時介與師道
不與絳為黨乃與諸臺諫共論絳為非然則非相朋黨
非欲動揺大臣可明矣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
也况介等比者雖為謫官幸蒙陛下寛恩各得為郡未
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
為國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蒙憐察也欲望聖慈
特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
幸甚今取進止
[171-11b]
  請狄青劄子歐陽修/
臣聞人臣之能盡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善馭
下者嘗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亡隱情上亡壅聴姦宄
不作禍亂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禍未發之機天下之
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獨言之人主又能聴而用之則
銷患於未萌轉禍而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
而獨人主不之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
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亡貴賤相
[171-12a]
與語於親戚朋友下至庶民亡愚智相與語於閭巷道
路而獨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盖其事伏而未發言
者難於指陳也臣竊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號為武
勇自用兵陜右已著名聲及捕賊廣西又薄立勞効自
其初掌機密進列大臣當時言事者已為不便今三四
年間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
因盖由軍士本是小人靣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
自言我輩之内出得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恱慕加又青
[171-12b]
之事藝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心
共服其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將帥經略招討常用文臣
或不知軍情或不閒訓練自青為將領既能自以勇力
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如青所
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慣見如此等
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軍情而以恩信撫
我青之恩信亦豈能徧及於人但小人易為扇誘所謂
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喜共稱說且武臣掌機
[171-13a]
宻而得軍情不唯於國家不便亦於其身未必不為害
然則青之流言軍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勢使之然也
臣謂青不得已而為人所喜亦將不得已而為人所禍
者矣為青計者宜自退避事權以止浮議而青本武人
不知進退近日以來訛言益甚或言其身應圖䜟或言
其宅有火光道路傳說以為常談矣而惟陛下猶未聞
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倉卒之際為軍士所迫爾大
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為患者多矣泚雖自取族滅然
[171-13b]
為德宗之患亦豈小哉夫小人陷於大惡未必皆其本
心所為直由漸積以至蹉跌而時君不能制患於未萌
爾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難言者惟願陛下早聞而
省察之耳如臣愚見則青一常才未有顯過但為浮議
所喧勢不能容耳若如外人衆論則謂青之用心有不
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決也但武臣掌機密而為軍士
所喜自於事體不便不計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聖慈
深思逺慮戒前世禍亂之迹制於未萌宻訪大臣早決
[171-14a]
宸斷罷青機務與一外藩以此觀青去就之際心迹如
何徐察流言可以臨事制變且二府均勞逸而出入亦
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處如一事權既去流議漸消則
其誠節可明可以永保終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難於
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則又言亡及矣臣官為學士職號
論思聞外議喧沸而事繫安危臣言狂計愚不敢自黙
取進止
  論罷鄭戩四路都部署劄子歐陽修/
[171-14b]
臣伏覩敕除鄭戩知永興軍仍兼陜西都部署自聞此
命外人議論皆以為非在臣思之實亦未便竊以兵之
勝負全由處置如何臣見用兵以來累次更改或四路
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領一方乍合乍離各有利害惟夏
竦往年所任鄭戩今日權之失䇿最多請試條列臣聞
古之善用將者先問能將幾何今而不復問戩能將幾
何直以闗中歎十州之廣蕃漢十萬之兵沿邊二三千
里之事盡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或曰戬雖名都部署
[171-15a]
而諸路自各有將又其大事不令專制而必稟朝廷假
如邊將有大事先禀於戩又禀於朝廷朝廷議定下戩
戩始下於沿邊只此一端自可敗事其失二也今大事
戬既不專若小事又不由戬則部署一職止是虛名若
小事一一問戩則四路去永興皆數百里其寨栅逺者
千餘里使戩一一處分合宜尚有遲緩之失萬一耳目
不及處置失宜則為害不細其失三也若大小事都不
由戬而但使帶其權豈有數十州之廣數十萬之兵二
[171-15b]
三千里之邊事作一虛名使為無權之大將若知戬可
用則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則亟罷之豈可盡闗中之
大設為虛名而以不誠待人其失四也今都部署名統
四路而諸將事無大小不禀可行則四路偏禆各見其
將不由都帥則上下相效皆欲自專其失五也今都部
署是大將反不得節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帥部將却得
專制一方則委任之意大小乖殊軍法難行名體不順
其失六也若知戬果不可大用但不敢直罷其職則是
[171-16a]
大臣顧人情避已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
也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韓琦等近自西來有此擘畫
琦等身在邊陲曽為將帥豈可如此失計臣今欲乞令
兩府之臣明議四路不當置都部署利害其鄭戬既不
可内居永興而遥制四路則乞落其虛名只令坐鎮長
安撫民臨政以為闗中之重其任所繫亦大而使四路
各責其將則事一作/名體皆順處置各宜今取進止
  論軍中選將劄子歐陽修/
[171-16b]
臣伏見國家自西鄙用兵累經敗失京師勁卒多在征
行禁衛諸軍全然寡少又無將帥以備爪牙方今為國
計者但務外憂元昊專意邊陲殊不思根本内虛朝廷
勢弱萬一有事無以枝梧今軍帥暗懦非其人禁兵驕
惰不可用此朝廷自以為患不待臣言而可知也臣亦
厯考前世有國之君多於無事之際恃安忘危備患不
謹使禍起倉卒而至敗亡者多矣然未有於用兵之時
而反忘武備如今日者兵法曰將者民之司命國家安
[171-17a]
危之主也今外以李昭亮王克基輩當契丹内以曹琮
李用和等衛天子如當今之事勢而以民之司命國之
安危繫此數人安得不取笑四夷遭其輕侮臣謂去嵗
北人忽興狂悖今年元昊妄有請求若使朝廷有一二
人中材之將叩頭効死奮身請戰誓雪君恥少增國威
則戎狄未敢侵陵朝廷未至屈辱柰何自中及外都無
一人既無可恃以力争遂至甘心於自弱夫天下至廣
遂無一人者非真無人也但求之不勤不至耳臣伏思
[171-17b]
自用兵以來朝廷求將之法不過命近臣舉朝士換武
官及選試班行方畧等人而已近臣所舉不過俗吏材
幹之士班行所選乃是弓馬一夫之勇至於方畧之人
尤為乖濫試中者僅堪借職縣尉叅軍齎挽而已於此
求將而欲捍當今之患此所以困天下而敗於夷狄者
也臣不知朝廷以此數事為求將之術果是乎果非乎
以為是則所得何人知其非則曷思改革又不知朝廷
將為易得乎為難得乎為易得則數嵗未見一人知其
[171-18a]
難得則當多方用意早思求擇俟其臨患何可得乎伏
望陛下特詔兩府大臣别議求將之法盡去循常之格
以求非常之人茍非不次以用人難弭當今之大患臣
亦嘗有愚見久欲條陳若必講求庶可參用臣伏見唐
及五代至于國朝征伐四方立功行陣其間名將多出
軍卒只如西鄙用兵以來武將稍可稱者往往出於軍中
臣故謂只於軍中自可求將試略言求將之法謹條如左
凡求將之法先取近下禁軍至廂軍中年少有力者不
[171-18b]
拘等級因其伎同者每百人圑為一隊而教之較其伎
精而最勇者百人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隊將此
一人伎勇實能服其百人矣以為百人之將可也合十
隊將而又教之較其伎精而最勇者十人之中必有一
人矣得之以為裨將此一人之伎勇實能服其千人矣
以為千人之將可也合十裨將而又教之夫伎勇出千
人之上而難為勝矣則當擇其有識見知變通者十人
之中必有一人矣得之以為大將此一人之伎勇乃萬
[171-19a]
人之選而又麄知變通因擇智謀之佐以輔之以為萬
人之將可也幸而有伎勇不足而才識出乎萬人之外
者此不世之竒將非常格之所求也臣所謂只於軍中
自可求將者此也誠能如此得五七萬兵隨而又得萬
人之將五七人下至千人百人之將皆自足然後别立
軍名而為階級之制每萬人為一軍以備宿衛有事則
行師出征無事則坐威天下比夫以豐衣厚禄養驕惰
無用之卒而逓遷次補至於校帥皆是凡愚暗懦之人
[171-19b]
得失相萬矣若臣之說果可施行俟成一軍則代舊禁
兵萬人散出之使就食於外新置之兵便制其始稍增
舊給不使太優常役其力不令驕惰比及新兵成立舊
兵出盡則京師減冗費得精兵此之為利又逺矣
右臣所陳只是選勇將訓衛兵之一法耳如捍邊破賊
竒才異略之人不可謂無伏乞早賜留意精求謹具奏
聞伏候勅㫖
  論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劉滬等劄子歐陽修/
[171-20a]
臣近風聞狄青與劉滬争水洛城事加禁滬等奏來竊
以邊將不和用兵大患况狄青劉滬皆是可惜之人事
體須要兩全利害最難處置臣聞水洛城自曹瑋以來
心知其利患於難得未暇經營今滬能得之則於滬之
功不小於秦州之利極多昨韓琦等自西來聞有論奏
非以水洛為不便但慮難得而難成今滬能得之又有
成之之志正宜專委此事責其必成而狄青所見不同
遂成釁隙其間利害臣請詳言國家近年邊兵屢敗常
[171-20b]
患大將無權今若更沮狄青釋放劉滬則不惟於狄青
之意不足兼沿邊諸將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聞
劉滬經營水洛城之初奮身展効不少先以力戰取勝
然後誘而服從乃是黨留諸族畏滬之威信今忽見滬
先得罪帶枷入獄則新降生户豈不驚疑若使飜然復
叛則今後邊臣以威信招誘諸族誰肯聴從不惟一作/特
水洛城更無可成之期兼沿邊生户永無可招之理此
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來諸將為國立事者少此水洛
[171-21a]
城不惟自曹瑋以來未能得之亦聞韓琦近在秦州嘗
欲經營而未暇今滬奮然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獲罪
遂無所成則今後邊將誰肯為國家立事此其不便三
也臣又聞水洛之戍雖能救援秦州而須藉渭州應付
今劉滬既與狄青異議縱使水洛築就他時萬一緩急
狄青怒滬異已又欲遂其偏見稍不應付則水洛必須
復失其不便四也縁此之故遂移青於别路則是因一
小將移一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謂利害甚多最
[171-21b]
難處置者也臣謂今宜遣一中使處分魚周詢等速令
和解務要兩全必先宻諭狄青曰滬城水洛本有所禀
非是擅為役衆築城不比行師之際滬見利堅執意在
成功不可以違節制加罪滬宜釋放朝廷不欲直放恐
挫卿之威卿自釋之使感卿惠若他時出師臨陣有違
進退之命者任卿自行軍法然後宻諭滬曰汝違大將
指揮自合有罪朝廷以汝於水洛展効望汝成功故諭
青使赦汝責爾卒事以自贖俟水洛功就則又戒青不
[171-22a]
可因前曽異議堅執不修惟幸失之遂已偏見今後水
洛緩急尤須極力應付萬一小有疎失則是汝挾情故
陷之必有重責如此則水洛之利可成蕃户之㤙信不
失邊將立事者不懈大將之威不挫茍不如此未見其
可盖罪滬既不可罷水洛城又不可沮狄青又不可事
闗利害伏望聖慮深思取進止
  論江淮官吏劄子歐陽修/
臣聞江淮官吏等各為王倫事奏案已到多時而尚未
[171-22b]
聞斷遣仍聞議者猶欲寛貸臣聞昨來江淮官吏或歛
物獻送或望賊奔迎或獻納兵甲或同飲宴臣謂倫一
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盖知賊可畏而朝廷
不足畏也今若更行寛貸則紀綱廢壞盜賊縱横天下
大亂從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倫事起江淮官吏未行
遣之間京西官吏又已棄城而走望賊而迎若江淮官
吏不重行遣則京西官吏亦須輕恕京西官吏見江淮
官吏已如此則天下諸路亦指此兩路為法在處官吏
[171-23a]
皆迎賊棄城獻兵納物矣則天下何由不大亂也臣伏
思祖宗艱難創造基圖陛下憂勤嗣守先業而一旦四
夷外叛盜賊内攻其壞之者誰哉皆由前後迂謬之臣
因循寛弛使朝威不振綱紀遂隳今已壞之至此而猶
不革前非以寛濟寛何以救弊如晁仲約等情法至重
但合深行議者無由曲解或聞以謂自是朝廷素不為
備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殺父與兄者豈可只言自是
朝廷素無教化而不罪殺親之人又如有人掠奪生人
[171-23b]
男女金帛豈可只言自是朝廷素無禮讓而不罪刼人
之賊迂儒不可用可笑如此李熈古豈獨是朝廷素有
備之州傳永吉豈獨是朝廷素練之兵盖用命則破賊
矣今朝廷素無禦備為大臣者又不責之守州縣者合
有罪又寛之天下之事何人任責竊縁韓綱是大臣之
家父子兄弟並在朝廷權要之臣皆是相識多方營救
故先於江淮官吏寛之只要韓綱行遣不重今大臣不
思國體但樹私恩惟陛下以天下安危為計出於聖斷
[171-24a]
以勵羣下則庶㡬國威粗振賞罰有倫其晁仲約等乞
重行朝典乞不寛恕取進止
 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歐陽修/
臣近聞澧州進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馮
戴本是武人不識事體便為祥瑞以媚朝廷臣謂前世
號稱太平者須是四海晏然萬物得所方今西𦍑叛逆
未平之患在前北兵驕悖藏伏之禍在後一患未滅一
患已萌加以西則瀘戎南則湖嶺凡與四夷連接無一
[171-24b]
處無事而又内則百姓困弊盜賊縱横昨京西陜西出
兵八九千人捕數百之盜不能一時剪滅只是僅能退
散然却於别處結集今張海雖死而達州軍賊已却百
人又殺使臣其勢不小興州又奏八九十人州縣皇皇
何以存濟以臣視之乃是四海騷然萬物失所實未見
太平之象臣聞天道貴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逺引他事
只以今月内事驗之昨夏秋之間太白經天累月不滅
金木相掩近在端門考於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將起之
[171-25a]
象豈有纔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嵗之内前
後頓殊豈非星象麗天異不虛出凡於戒懼常合修省
而草木萬類變化無常不可信憑便生懈怠臣又思若
使木文不偽實是天生則亦有深意盖其文止曰太平
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
其道則太平失其道則危亂臣視方今但見其失未見
其得也願陛下憂勤萬務舉賢納善常如近日不生逸
豫則二三嵗間漸期修理若以前賊張海等小衰便謂
[171-25b]
後賊不足憂以近京得雪便謂天下大豐熟見北敵未
來便謂必無事見西賊通使便謂可罷兵指望太平漸
生安逸則此瑞木乃誤事之妖木耳臣見今年曾進芝
草者今又進瑞木竊慮四方相効争造妖妄其所進瑞
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詔天下州軍告以興兵
累年四海困弊方當責已憂勞之際凡有竒禽異獸草
木之類並不得進獻所以彰示聖德感勵臣民取進止
 文章辨體彚選巻一百七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