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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七十一
明 賀復徴 編
䟦四
䟦魏平仲字冊明董其昌/
作書與詩文同一闗捩大抵傳與不傳在淡與不淡耳
極人才之致可以無所不能而淡之𤣥味必繇天骨非
鑚仰之力澄錬之功所可強入蕭氏文選正與淡相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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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故曰六朝之靡又曰八代之衰韓栁以前此秘未覩
蘇子瞻曰筆勢峥嶸辭采絢爛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實
非平淡絢爛之極猶未得十分謂若可學而能耳畫史
云若其氣韻必在生知可謂篤論矣余初釋褐時琴師
第一手諷余學之謀於嚴中舍中舍曰此事極難但初
下指一聲不合即終身無復合理余悟其語遂輟琴不
學嘗見妄庸子有摹倣黄庭經及僧家學聖教序道流
學趙吴興者皆絶肖似轉似轉逺何則俗在骨中推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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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去又東施不捧心未必為人所憎厭也唐宋文人著
集至百巻者無數消滅殆盡而獨韓栁歐蘇曽王江湖
萬古歐虞禇薛之書各有門庭學之不深亦得彷彿惟
顔魯公行書了無定法此其故殊可叅㝷每舉示人不
得解者余為平仲盡勿視麤心人也
䟦東坡書董其昌/
東坡先生書世謂其學徐浩以余觀之乃出於王僧䖍
耳但坡公用其結體而中有偃筆又雜以顔常山法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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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人不知其所自來即米海岳書自率更得之晩年一
變遂有氷寒於水之竒書家未有學古而不變者也
䟦蘭亭董其昌/
古人作書必不作正局蓋以竒為正此趙吴興所以不
入晉唐室也蘭亭非不正其縱宕用筆處無跡可㝷若
形模相似轉去轉逺栁公權云筆正須善學栁下惠者
叅之余學書三十九年見此意耳
䟦倣顔帖董其昌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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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既失顔魯公送蔡明逺帖借米帖及楊少師合浦𣪚
帖乞花帖洛陽帖遂欲焚硯今又作一觀如張澤端清
明上河圖本因南渡後想見汴京繁華舊事故摩冩不
遺餘巧若在汴京未必為此每落筆時想二家神情風
韻所及當反深也直恐珠還之日仍添我懶耳
䟦樂圃帖董其昌/
米元章書沉著痛快直奪晉人之神少壮未能立家一
一規模古帖及錢穆父訶其刻畫太甚當以勢為主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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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悟脱盡本家筆自出機軸如禪家悟後拆肉還母拆
骨還父呵佛罵祖面目非故雖蘇黄相見不無氣懾晩
年自言無一㸃右軍俗氣良有以也此為樂圃書志遒
勁奔軼又是平生得意筆太史公作信陵君傳蔡中郎
為陳仲弓志皆以得意人不輕賛譽正似此書耳
䟦畫董其昌/
昔人評趙大年畫謂得胸中着千巻書更佳又大年以
宋宗室不得逺逰每得一新境輙目之曰又是上陵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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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行萬里路不讀萬巻書看不得杜詩畫道亦爾馬
逺夏圭軰不及元季四大家觀王叔明倪雲林姑蘇懐
古詩可知矣
其二
此余壬辰癸巳為庶常請告家居多暇與顧中舍宋太
學借畫臨倣之筆所謂粉本用貯奚嚢者不下數十幅
遺散漸盡止存此耳自是蓄畫頗多臨摹反不及前武
帝既得相如平平耳非復讀賦時庶㡬遇之之意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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䟦趙松雪鵲華秋色圖董其昌/
吴興此圖兼右丞北苑二家畫法有唐人之致去其纎
有北宋之雄去其獷故曰師法捨短不如書家以肖似
古人不能變體為書奴也萬厯三十三年㬠畫武昌公
廨題
䟦唐伯虎絶代名姝圖董其昌/
相如之賦昔人稱為勸百風一此冊子畏之畫似勸希
哲之詩似風又㡬於詈矣若夫王嬙以女兵柔虜薛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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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才媛娱賓不在亡國敗家之列當置輕典否則不免
重䑓之誚
䟦林下風畫董其昌/
嵗在已亥余北歸過汶上時于文定公以東平李室名
道坤者所作山水花卉冊見示託路大夫求余䟦北方
畫學自李夫人創發亦書家之有李衛竒矣竒矣山居
荏苒㡬三十年乃聞閨秀之能畫史者一再出又皆著
于武林之西湖初為林天素繼為王友雲彼如北宗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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輪偈此如南宗慧能偈或對境心不起或對境心數起
皆菩提増長求女人相了不可得然天素秀絶吾見其
止雲友澹宕特饒骨韻假令嗣其才力殆未可量惜其
身世猶遶樹三匝非然明二三君子為之金湯何自磨
磚作鏡余又惜于東阿雖度外憐才不遑見獻花天女
聽其説法與余同耳
花史䟦陳繼儒/
有野趣而不知味者樵牧是也有果窳而不及嘗者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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傭牙販是也有花木而不能享者逹人貴人是也古之
名賢獨淵明寄興往往在桑麻松菊田野籬落之間東
坡好種植能手接花菓此得之性生不可得而強也強
之雖授以花史将艴然擲而去之若果性近而復好焉
請相與偃曝林間諦㸔花開花落便與千萬年興亡盛
衰之轍何異雖謂二十一史盡在左編一史中可也
䟦陳白陽阿房宫墨跡黄汝亨/
米南宫行草頗得晉人之神祝京兆從横下筆不減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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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道復此巻如六王畢四海一起筆數行神酣色飛即
京兆可為讓席至妃嬪媵嬙以下腕力多散世或疑非
道復真物故也唐名将薛萬徹有大勝亦有大敗此為
道復勝中之敗未可知不宜遂掩名将風氣
葉君節秋懷詩䟦曹學佺/
予觀詩説曰春至艶也女感之而悲秋至爽也士感之
而悲然非艶爽不能以相恱豈二序凉燠時顧顓自為
政耶秋之色素衷相喻者誰也秋之韻長興相屬者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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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則非丈夫士不能而非婦人女子之所能辨也予復
有説焉詠美人者必以花草詠花草者又必以美人山
水之佳者固入畫圖圖畫之佳者又肖乎山水是故國
風好色而不滛相如言工於形似此皆詩家之正脉韻
士之極致也予甥葉君節少年爽朗剛腸素臆之士乃
其為秋懷詩則若寤寐美人而馳情于佳冶者雖曰凛
哉秋之為氣殊輕柔宛轉不勝可憐春也此固文人所
藉以遣其筆端而潄芳含潤哉若必舉其人以實之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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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事以証之則亦不但痴人前説夢矣
䟦袁中郎書鍾惺/
詩文取法古人凡古人詩文流傳於鈔冩刻印者皆古
人精神所寄也至於書欲法古則非墨跡舊榻古人精
神不在焉今墨蹟舊榻存者有㡬因思髙趣人往往以
意作書不復法古以無古可法耳無古可法故不若直
冩髙趣人之意猶愈於法古之偽者余請以袁中郎之
書實之夫世間技藝不一從器具出者有巧拙從筆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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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者有雅俗巧拙可強雅俗不可強也中郎沒才十餘
年其書又不工今展巻深思若千百年古物乍見於世
是何故請與書家叅之
䟦兩峰罷霧圗李流芳/
三橋龍王堂望湖西諸山頗盡其勝煙林霧障映帶層
叠淡描濃抹頃刻百態非董巨妙筆不足以發其氣韻
余在小築時呼小槳至堤上縱歩㸔山領畧最多然動
筆便不似甚矣氣韻之難言也予友程孟陽湖上題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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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云風堤霧塔欲分明閣雨縈隂雨未成我試畫君團
扇上舩忩含墨信風行此景此時此人此畫俱屬可想
䟦題畫冊與子薪李流芳/
三月十八日余自吴門還翌日與子薪相聞且招之子
薪報云彦逸亦在此質明當與偕來是日輕隂風氣蕭
爽集伯氏從子軰於寳尊堂既酣子薪彦逸遂留宿山
雨樓頭晨起登樓㸔雨焚香啜茗頗適飯罷兩君便欲
别去予曰家釀頗冽尚堪小飲當為稍淹已維舟於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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矣既飲酒白于玉芳于桂甘于泉新緑映檻雨潤欲滴
門外屐聲不至鼎足而或笑或歌或泣皆生平懷而不
盡者遂不能去肴既盡佐以笋䔩重滌酒器出所藏竒
窑舊玉二杯陳案上呼五木得異采者飲一杯童子時
時摘花來供蕙既方舒㣲視人而笑虎茨數樹著花如
雪掩映齋壁子薪往往呌絶因相牽入慎娱室索墨汁
屬予畵且畵且談竟盡此巻欲題一詩已醉不能聊紀此以
資他日譚柄相知如閑孟孟陽者可一示之勿以示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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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也
䟦題畫冊李流芳/
去嵗八月過吴門晤王淑士兄弟留宿虎丘秋熱甚酷
舟還至鹿城稍有凉意同舟夏華甫擕得宋箋冊予愛
其光潤宜墨輙作小景兩日間遂畫此冊自謂稍存筆
墨之性不復寄人籬壁但當世耳食者多識真者少聊
借千載上諸君子之名以恐喝之效顰學歩非予本懷
令摹古者見之當為一笑然後世有知此道者亦或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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賞形似之外耳
其二
辛酉臈月北行意思蕭索到吴門聞子将将來遲之同
行因暫住虎丘之鐡佛僧舍時送予者為子薪魯正舍
弟無垢舍姪宜之兒子杭之武林都修之時時抱琴來
作數弄比玉還白下與予一路同來樂酒晨夕古白
同寓舍間日一相對楚中李宗文居停亦相近女冠王
修㣲數以扁舟往來山中差不寂寞然夜䦨客𣪚輙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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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緒或終夜不寐無可自遣燈下索墨汁作書及畫同
居者皆得飽所欲而去以此為笑樂兒子不好學而偏
嗜畫每欲裁之不欲身為作俑然興酣輙忘之此冊數
幀于酬客之暇乗興㸃染不知為兒子所乞也書畫本
高人之事非讀書萬巻胸中筆下無半㸃塵俗不能工
兒軰患不好畫耳安有好畫而不肯讀書者昔人云我
常自教兒此非解嘲語不然亦當如淵明詩云天命茍
如此且進杯中物耳無以為别書此一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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題畫冊與從子李流芳/
今年在西湖六七月日以書畫為役手腕㡬脱秋中言
歸遂絶意此事數月以來牽於塵鞅間有酬應非其所
樂臈月自吴門還連日隂翳門無剥啄頗有紙忩竹屋
之致偶簡得從子緇仲所乞髙麗冊連畫得十二幀或
挑燈酒䦨雜以夢境或映簷呵凍盥櫛都忘人生閒適
之味不可多得至于墨筆遭意尤難吾不知此畫方之
作者工拙若何然其胸懷所寄不受促逼或亦不當以
[371-11b]
工拙目之矣
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七十一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