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32 文章辨體彙選-明-賀復徵 (master)


[57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文章辨體彚選巻五百七十九
            明 賀復徴 編
記二十
  遊華山記明袁宏道/
凡山之名者皆以骨率不能倍膚得三之一竒乃著表
裏純骨者唯華為然骨有態有色黯而濁病在色也塊
而獰病在態也華之骨如割雲如堵碎玉天水烟雪雜
[579-1b]
然綴壁矣方而削不受級不得不穴其壁以入壁有罅
才容人隂者如井陽者如霤如井者曰㠉曰峽如霤者
曰溝皆斧為銜以受手足銜窮代以枝受手者不没指
受足者不盡踵鐵索累尋尋直垂下引而上如粘壁之
鼯壁不盡罅時為懸道巨巒折折相逼若故為亘以嘗
者横亘者綴腹倚絶厓行足垂磴外如靣壁如臨淵如
屬垣撮心於粒焉知鬼之不及夕也長亘者搦其脊匍
匐進危磴削立千餘仞廣不盈背左右顧皆絶壑唯見
[579-2a]
深黒吾形壘壘然如負甕自視甚贅然㣲風至搖摇欲
落第恐身之不為石矣夫人所憑仗者手足而督在目
方其在罅目着暗壁升則寄視于指也降則寄視于踵
也目受成焉耳罅盡而厓目乃為祟眩于削為粟眩于
深為掉眩于仄為喘愚者不然心不至目故也今乃知
嶮之所以劇矣余衣不蔽腰下着窮袴見影乃笑登厓
下望攀者如猱側者如蟹伏者如蛇折者如鷂山之&KR0146
廞乃至此自恨無虎頭冩真筆也踰仙掌壁折入石弄
[579-2b]
北旋上石滑而不級為東峰過坪躡厓道尊峙而中㫁
為南峰度峰足蜿蜒上石葉上覆而横裂為西峰南峰
距兩峰之上如人危坐而雙引其膝下有土徑異樹交
絡峽人鳴其間峰頂各有池如臼如盆如破瓮鮮壁澄
澈古松覆之西峰石多壆乍視如隱南峰之背有静室
垂雙鏁鏁盡為鐵杙以承板道東峰南下為衛叔卿愽
喜鏁對懸拓厓自達皆竒嶮
  嵩遊記袁宏道/
[579-3a]
岀東闗里許有皂巾而敝藍者請曰由西華道耶余不
解及至嶽祠從垣之西竇入不覺一笑祠在黄盖峰下
偏峰之左東行數里得澗寂無人聲蘆風水響環繞山
砦沿澗而北得山足澗與山曲折如月半弓漸高得寺
寺盡而岩盧浩然舊居者至今猶襲其姓山至此忽兩
分如人張左右臂當胸腹處削壁千仞恨虚而却如割
大甕之半水從丁處岀初猶粘壁霧雪紛飛忽然墮空
千絲直下激石為屑散布一澗時方下舂日與烟相薄
[579-3b]
而瀑濺之風復生態其間正視不一色去瀑十許步巨
石岌嶪遊人各踞一石望瀑而飲回風忽射稀㸃灑面
起立欲避而兩脚已斜巻去朱非二曰少時讀天台賦
知有瀑布不知其竒麗如此問余余曰三見之矣見于
五泄者如奔雷其觀偉見于黄岩者如立玉其觀逸若
夫蒼寒霏㣲簾披綃曵此為最幽矣登封令傅元鼎曰
嘗夏月雨後經此飛濤掛壁激石倒立如柱響震一山
余曰然古人謂夏山如滴冬山如睡瀑亦有之夏瀑如
[579-4a]
怒冬瀑如喜此正盧君喜時也壁石多竒或為霞或為
紺或為嵐而根下有石數丈雲巒洗岀其紋如刻畫澗
中多白石墨浪界之與影石相似獨不能為人物耳澗
西有小洞容數人其下流峽中石几石龕石版遒妍不
一與碧潭相映為山中絶景
  其二
石淙非嵩也繫之嵩後者水從東澗注嵩之餘也曉起
見簷外絲雨頗不快倚軒瞻太室翠色若滴知非雨候
[579-4b]
也馳而岀東門纎塵不起翻以為樂過箕山望許由塚
雲片鱗鱗如欲坼至測雲臺乃見日折而東倚澗行山
皆土阜甚舒緩將至石淙半里許漸聞水聲及至一澗
皆石如稠林之笋四顧不得寸膚不知是石何時飛來
轉盼之間向之土阜何處徙去也石錯立波中布置儇
巧四市之山宜高則為峯為巗為屏若約吾目使不外
見其朴也中央之山宜平則為砥為礖若以供吾布置
席酒之用也石之大者可坐十許人小者可分棚角飲
[579-5a]
飛籌走兕近可手攬逺可繩度也當澗之衝列三峰以
拒水水漱其根如甕如齒斜飛正射交注潭中激以觀
其怒也遶石皆深潭幽冷如黛渟以觀其色也至澗之
下流石忽自夾兩崖青壁削立長可十餘丈水至此如
匹練所以蓄其浩瀚逸其奔放也石之麗在壁水之麗
在峽踞中央者眩于欹危不敢迫視則又為洞于岸之
南人穿洞腹岀至唇而拓水之深碧石之竒峭可以作
而收也澗上之山高者不過二十仞卑者數仞水可以
[579-5b]
步許石可以笏計然其勝為箕潁之冠其去太室也二
十里而遥
  雲峯寺至天池寺記袁宏道/
雲峰寺而上道愈&KR2337青崖邃谷匝疊而行絮而粘屨者
曰雲幽咽而風絃者曰澗獨石而梁一絲百尺下臨千
仞者曰錦澗橋纈紅縈碧蜿蜒而導者曰九疊屏一名/九旗
峯/怒而兀忽如悍夫之介而相怖者曰鐵船峰數里一
息芟崖而亭之者五路嶔削杖而躋遇泉則巻葉以酌
[579-6a]
過試心石望竹林寺後户泉韻木響皆若梵唄乃拜亭
盡梵刹岀上霄諸峰障而立猶在天平佛廬甚華整覆
以鐵一溪漲綠泠然堦下稍定乃上文珠臺俯盤鷹見
背千頃一杯少焉雲縷縷岀石下繚松而過若茶烟之
在枝已乃為人物鳥獸狀忽然匝地大地皆澎湃無松
坐石上碧落而下白雲是亦幽竒變幻之極也走告山
僧僧曰此恒也無足道
  遊紅螺嶮記袁宏道/
[579-6b]
從葫蘆棚而上磴始危天始夾從雲㑹門而進山始巧
始纎水始怒巻石皆躍至鐵鎖灣險始酷從灣至觀音
洞仄而旋竒始盡山皆純鍔劃其中為二壁行百餘步
則日東西變數十步則嶺背面變數步則石態貎變矣
壁郛立而隂故不樹瘦而態故不膚亦不頑蛟龍之所
洗滌霜雪之所磨鏤不土而刻其趣乃極竇中多老衲
或居至八十餘不下聞客至則競岀觀導者曰老未見
冠履也問為青曹則曰是余宗主笑而合其目亦如余
[579-7a]
之見此山此石也山中非採藥樵薪人不至故不著竒
僻之士遊小西天上方者曰取道焉而遺之睫前是可
嘆也已
  遊滿井記袁宏道/
燕地寒花朝節後餘寒猶厲凍風時作作則飛沙走礫
局促一室之内欲岀不得毎冒風馳行未百步輒返二
十二日天稍和偕數友岀東直至滿井高栁夾堤土膏
㣲潤一望空濶若脱籠之鵠於時氷皮始解波色乍明
[579-7b]
鱗浪層層清澈見㡳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下
岀于匣也山巒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鮮姸明媚如倩
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栁條將舒未舒柔梢披風
麥田淺鬛寸許遊人雖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紅妝
而蹇者亦時時有風力雖尚勁然徒步則汗岀漆背凡
瀑沙之鳥呷浪之鱗悠然自得毛羽鱗鬛之間皆有喜
氣始知郊田之外未始無春而城居者未知之也夫能
不以遊堕事而蕭然于山石草木之間者惟此官也而
[579-8a]
此地適與余近余之遊將自此始惡能無紀矣已亥之
二月也
  高梁橋遊記袁宏道/
高梁橋在西直門外京師最勝地也兩水夾堤垂楊十
餘里流急而清魚之沈水底者鱗鬛皆見精藍棋置丹
樓珠塔窈窕綠樹中而西山之在几席者朝夕設色以
娛遊人當春盛時城中士女雲集搢紳士大夫非甚不
暇未有不一至其地者也三月一日偕王生章甫僧寂
[579-8b]
子岀遊時栁梢新翠山色㣲嵐水與堤平絲管夾岸趺
坐古根上茗飲以為酒浪紋樹影以為侑魚鳥之飛沈
人物之往來以為戯具堤上遊人見三人枯坐樹下若
癡禪者皆相視以為笑而余等亦竊謂彼筵中人喧嚻
怒詬山情水意了不相屬于樂何有也少頃遇同年黄
昭質拜客岀呼而下與之語步至極樂寺觀梅花而返
  西湖記袁宏道/
西湖最盛為春二月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今歳春
[579-9a]
雪甚盛梅花為寒所勒與杏桃相次開發尤為竒觀石
簣數為余言傅金吾園中梅張功甫家故物也急往觀
之余時為桃花所戀竟不忍去湖上由㫁橋至蘇堤一
帶緑烟紅霧彌漫二十餘里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紈
之盛多於堤畔之艸豔冶極矣然杭人遊湖止午未申
三時其實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色之妙皆在朝日始
岀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態栁情山
容水意别是一種趣味此樂留山僧遊客受用安可為
[579-9b]
俗士道哉
  虎丘記袁宏道/
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無高巖邃壑獨以近城故簫
鼓樓船無日無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遊人往來
紛錯如織而中秋為尤勝毎至是日傾城闔户連臂而
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靚粧麗服重茵累席置酒
交衢間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
雲㵼逺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無得
[579-10a]
而狀布席之初唱者千百聲若聚蚊不可辨識分曹部
署競以歌喉相鬬雅俗既陳姸媸自别未幾而揺頭頓
足者數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練一切瓦釜
寂然停聲屬而和者纔三四輩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
而歌竹肉相發清聲亮徹聽者䰟銷比至夜深月影横
斜荇藻凌亂則簫板亦不復用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
若細髪響徹雲際毎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為之徘徊
壯士聽而下淚矣劍泉深不可測飛巖如削千頃雲得
[579-10b]
天池諸山作案巒壑競秀最可觴客但過午則日光射
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閣亦佳晩樹尤可觀面北為平逺
堂舊址空曠無際僅虞山一㸃在望堂廢已久余與江
進之謀所以復之欲祠韋蘇州白樂天諸公于其中而
病尋作余既乞歸恐進之興亦䦨矣山川興廢信有時
哉吏呉兩載登虎丘者六最後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
遲月生公石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余因謂進之曰
甚矣烏紗之横皂𨽻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
[579-11a]
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稱呉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
識余言否耶
 
 
 
 
 
 
[579-11b]
 
 
 
 
 
 
 
 文章辨體彚選巻五百七十九
[579-12a]
欽定四庫全書
 文章辨體彚選巻五百七十九
            明 賀復徴 編
記二十
  遊華山記明袁宏道/
凡山之名者皆以骨率不能倍膚得三之一竒乃著表
裏純骨者唯華為然骨有態有色黯而濁病在色也塊
而獰病在態也華之骨如割雲如堵碎玉天水烟雪雜
[579-12b]
然綴壁矣方而削不受級不得不穴其壁以入壁有罅
才容人隂者如井陽者如霤如井者曰㠉曰峽如霤者
曰溝皆斧為銜以受手足銜窮代以枝受手者不没指
受足者不盡踵鐵索累尋尋直垂下引而上如粘壁之
鼯壁不盡罅時為懸道巨巒折折相逼若故為亘以嘗
者横亘者綴腹倚絶厓行足垂磴外如靣壁如臨淵如
屬垣撮心於粒焉知鬼之不及夕也長亘者搦其脊匍
匐進危磴削立千餘仞廣不盈背左右顧皆絶壑唯見
[579-13a]
深黒吾形壘壘然如負甕自視甚贅然㣲風至搖摇欲
落第恐身之不為石矣夫人所憑仗者手足而督在目
方其在罅目着暗壁升則寄視于指也降則寄視于踵
也目受成焉耳罅盡而厓目乃為祟眩于削為粟眩于
深為掉眩于仄為喘愚者不然心不至目故也今乃知
嶮之所以劇矣余衣不蔽腰下着窮袴見影乃笑登厓
下望攀者如猱側者如蟹伏者如蛇折者如鷂山之&KR0146
廞乃至此自恨無虎頭冩真筆也踰仙掌壁折入石弄
[579-13b]
北旋上石滑而不級為東峰過坪躡厓道尊峙而中㫁
為南峰度峰足蜿蜒上石葉上覆而横裂為西峰南峰
距兩峰之上如人危坐而雙引其膝下有土徑異樹交
絡峽人鳴其間峰頂各有池如臼如盆如破瓮鮮壁澄
澈古松覆之西峰石多壆乍視如隱南峰之背有静室
垂雙鏁鏁盡為鐵杙以承板道東峰南下為衛叔卿愽
喜鏁對懸拓厓自達皆竒嶮
  嵩遊記袁宏道/
[579-14a]
岀東闗里許有皂巾而敝藍者請曰由西華道耶余不
解及至嶽祠從垣之西竇入不覺一笑祠在黄盖峰下
偏峰之左東行數里得澗寂無人聲蘆風水響環繞山
砦沿澗而北得山足澗與山曲折如月半弓漸高得寺
寺盡而岩盧浩然舊居者至今猶襲其姓山至此忽兩
分如人張左右臂當胸腹處削壁千仞恨虚而却如割
大甕之半水從丁處岀初猶粘壁霧雪紛飛忽然墮空
千絲直下激石為屑散布一澗時方下舂日與烟相薄
[579-14b]
而瀑濺之風復生態其間正視不一色去瀑十許步巨
石岌嶪遊人各踞一石望瀑而飲回風忽射稀㸃灑面
起立欲避而兩脚已斜巻去朱非二曰少時讀天台賦
知有瀑布不知其竒麗如此問余余曰三見之矣見于
五泄者如奔雷其觀偉見于黄岩者如立玉其觀逸若
夫蒼寒霏㣲簾披綃曵此為最幽矣登封令傅元鼎曰
嘗夏月雨後經此飛濤掛壁激石倒立如柱響震一山
余曰然古人謂夏山如滴冬山如睡瀑亦有之夏瀑如
[579-15a]
怒冬瀑如喜此正盧君喜時也壁石多竒或為霞或為
紺或為嵐而根下有石數丈雲巒洗岀其紋如刻畫澗
中多白石墨浪界之與影石相似獨不能為人物耳澗
西有小洞容數人其下流峽中石几石龕石版遒妍不
一與碧潭相映為山中絶景
  其二
石淙非嵩也繫之嵩後者水從東澗注嵩之餘也曉起
見簷外絲雨頗不快倚軒瞻太室翠色若滴知非雨候
[579-15b]
也馳而岀東門纎塵不起翻以為樂過箕山望許由塚
雲片鱗鱗如欲坼至測雲臺乃見日折而東倚澗行山
皆土阜甚舒緩將至石淙半里許漸聞水聲及至一澗
皆石如稠林之笋四顧不得寸膚不知是石何時飛來
轉盼之間向之土阜何處徙去也石錯立波中布置儇
巧四市之山宜高則為峯為巗為屏若約吾目使不外
見其朴也中央之山宜平則為砥為礖若以供吾布置
席酒之用也石之大者可坐十許人小者可分棚角飲
[579-16a]
飛籌走兕近可手攬逺可繩度也當澗之衝列三峰以
拒水水漱其根如甕如齒斜飛正射交注潭中激以觀
其怒也遶石皆深潭幽冷如黛渟以觀其色也至澗之
下流石忽自夾兩崖青壁削立長可十餘丈水至此如
匹練所以蓄其浩瀚逸其奔放也石之麗在壁水之麗
在峽踞中央者眩于欹危不敢迫視則又為洞于岸之
南人穿洞腹岀至唇而拓水之深碧石之竒峭可以作
而收也澗上之山高者不過二十仞卑者數仞水可以
[579-16b]
步許石可以笏計然其勝為箕潁之冠其去太室也二
十里而遥
  雲峯寺至天池寺記袁宏道/
雲峰寺而上道愈&KR2337青崖邃谷匝疊而行絮而粘屨者
曰雲幽咽而風絃者曰澗獨石而梁一絲百尺下臨千
仞者曰錦澗橋纈紅縈碧蜿蜒而導者曰九疊屏一名/九旗
峯/怒而兀忽如悍夫之介而相怖者曰鐵船峰數里一
息芟崖而亭之者五路嶔削杖而躋遇泉則巻葉以酌
[579-17a]
過試心石望竹林寺後户泉韻木響皆若梵唄乃拜亭
盡梵刹岀上霄諸峰障而立猶在天平佛廬甚華整覆
以鐵一溪漲綠泠然堦下稍定乃上文珠臺俯盤鷹見
背千頃一杯少焉雲縷縷岀石下繚松而過若茶烟之
在枝已乃為人物鳥獸狀忽然匝地大地皆澎湃無松
坐石上碧落而下白雲是亦幽竒變幻之極也走告山
僧僧曰此恒也無足道
  遊紅螺嶮記袁宏道/
[579-17b]
從葫蘆棚而上磴始危天始夾從雲㑹門而進山始巧
始纎水始怒巻石皆躍至鐵鎖灣險始酷從灣至觀音
洞仄而旋竒始盡山皆純鍔劃其中為二壁行百餘步
則日東西變數十步則嶺背面變數步則石態貎變矣
壁郛立而隂故不樹瘦而態故不膚亦不頑蛟龍之所
洗滌霜雪之所磨鏤不土而刻其趣乃極竇中多老衲
或居至八十餘不下聞客至則競岀觀導者曰老未見
冠履也問為青曹則曰是余宗主笑而合其目亦如余
[579-18a]
之見此山此石也山中非採藥樵薪人不至故不著竒
僻之士遊小西天上方者曰取道焉而遺之睫前是可
嘆也已
  遊滿井記袁宏道/
燕地寒花朝節後餘寒猶厲凍風時作作則飛沙走礫
局促一室之内欲岀不得毎冒風馳行未百步輒返二
十二日天稍和偕數友岀東直至滿井高栁夾堤土膏
㣲潤一望空濶若脱籠之鵠於時氷皮始解波色乍明
[579-18b]
鱗浪層層清澈見㡳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下
岀于匣也山巒為晴雪所洗娟然如拭鮮姸明媚如倩
女之靧面而髻鬟之始掠也栁條將舒未舒柔梢披風
麥田淺鬛寸許遊人雖未盛泉而茗者罍而歌者紅妝
而蹇者亦時時有風力雖尚勁然徒步則汗岀漆背凡
瀑沙之鳥呷浪之鱗悠然自得毛羽鱗鬛之間皆有喜
氣始知郊田之外未始無春而城居者未知之也夫能
不以遊堕事而蕭然于山石草木之間者惟此官也而
[579-19a]
此地適與余近余之遊將自此始惡能無紀矣已亥之
二月也
  高梁橋遊記袁宏道/
高梁橋在西直門外京師最勝地也兩水夾堤垂楊十
餘里流急而清魚之沈水底者鱗鬛皆見精藍棋置丹
樓珠塔窈窕綠樹中而西山之在几席者朝夕設色以
娛遊人當春盛時城中士女雲集搢紳士大夫非甚不
暇未有不一至其地者也三月一日偕王生章甫僧寂
[579-19b]
子岀遊時栁梢新翠山色㣲嵐水與堤平絲管夾岸趺
坐古根上茗飲以為酒浪紋樹影以為侑魚鳥之飛沈
人物之往來以為戯具堤上遊人見三人枯坐樹下若
癡禪者皆相視以為笑而余等亦竊謂彼筵中人喧嚻
怒詬山情水意了不相屬于樂何有也少頃遇同年黄
昭質拜客岀呼而下與之語步至極樂寺觀梅花而返
  西湖記袁宏道/
西湖最盛為春二月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今歳春
[579-20a]
雪甚盛梅花為寒所勒與杏桃相次開發尤為竒觀石
簣數為余言傅金吾園中梅張功甫家故物也急往觀
之余時為桃花所戀竟不忍去湖上由㫁橋至蘇堤一
帶緑烟紅霧彌漫二十餘里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紈
之盛多於堤畔之艸豔冶極矣然杭人遊湖止午未申
三時其實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色之妙皆在朝日始
岀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月景尤不可言花態栁情山
容水意别是一種趣味此樂留山僧遊客受用安可為
[579-20b]
俗士道哉
  虎丘記袁宏道/
虎丘去城可七八里其山無高巖邃壑獨以近城故簫
鼓樓船無日無之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遊人往來
紛錯如織而中秋為尤勝毎至是日傾城闔户連臂而
至衣冠士女下迨蔀屋莫不靚粧麗服重茵累席置酒
交衢間從千人石上至山門櫛比如鱗檀板丘積樽罍
雲㵼逺而望之如雁落平沙霞鋪江上雷輥電霍無得
[579-21a]
而狀布席之初唱者千百聲若聚蚊不可辨識分曹部
署競以歌喉相鬬雅俗既陳姸媸自别未幾而揺頭頓
足者數十人而已已而明月浮空石光如練一切瓦釜
寂然停聲屬而和者纔三四輩一簫一寸管一人緩板
而歌竹肉相發清聲亮徹聽者䰟銷比至夜深月影横
斜荇藻凌亂則簫板亦不復用一夫登場四座屏息音
若細髪響徹雲際毎度一字幾盡一刻飛鳥為之徘徊
壯士聽而下淚矣劍泉深不可測飛巖如削千頃雲得
[579-21b]
天池諸山作案巒壑競秀最可觴客但過午則日光射
人不堪久坐耳文昌閣亦佳晩樹尤可觀面北為平逺
堂舊址空曠無際僅虞山一㸃在望堂廢已久余與江
進之謀所以復之欲祠韋蘇州白樂天諸公于其中而
病尋作余既乞歸恐進之興亦䦨矣山川興廢信有時
哉吏呉兩載登虎丘者六最後與江進之方子公同登
遲月生公石上歌者聞令來皆避匿去余因謂進之曰
甚矣烏紗之横皂𨽻之俗哉他日去官有不聽曲此石
[579-22a]
上者如月今余幸得解官稱呉客矣虎丘之月不知尚
識余言否耶
 
 
 
 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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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文章辨體彚選巻五百七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