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32 文章辨體彙選-明-賀復徵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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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文章辯體彚選巻二百九十二
            明 賀復徴 編
序十二
  重刻吕氏春秋序明王世貞/
吕氏春秋一曰吕覽故秦相國文信侯不韋與其客所
著書也當書成而不韋縣之咸陽市肆曰疇有能損益
一字者予千金而竟莫能損益一字也其書今頗行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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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梓久不能無譌誤而雲間宋光禄邦乂徐太學益孫
輩相與校訂重梓之而問叙於余余讀之未嘗不掩巻
三歎也穆叔之次立言於品三而操觚之士若為之小
屈然子桓以雄豪創起鼎革間顧欿然不自挾其有而
以經世大業不朽盛事舉而屬之文章彼誠有以見之
也不韋者一賈人子爾操子母之術以間行於秦而得
志焉舉秦之國於股掌間挾其勁東向而𤓰剖天下位
相國號仲父爵通侯十萬户彼豈有所不足哉而顧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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孜焉思成一家言以與諸儒生角而割後世名此猶未
也不韋固莊生所不道莊生之識至欲齊死生平物我
舉一切有為之跡而空之乃亦孜孜焉而務欲成一家
言度其於辭不工不止故夫古之稱立言者未有不為
名使者也且以不韋之詭譎狙詐豈其果與聞於道而
其客亦務相尚為權竒錯厠於鷄鳴狗盜之雄雖間採
聖賢之長辭以文之即中夜一静思念其言於所為之
跡有不淟涊汗浹者耶惟其機心之發觸而為機言覈
[292-2b]
削之於申韓辨巧之於儀秦有不知其所以合者則固
其恒也且也不韋之所為千金者再耳一用之而聾瞽
秦王割其國柄再用之而聾瞽一世之士而割其名雖
得之而佹失之雖失之而終微得之不韋固賈人子要
亦其雄哉宋子徐子與其儕二三子俱能文章嗜古若
渇慕先聖不以人廢言之義而梓行之所謂芙蓉發於
淤泥采之而已置淤泥勿問可也
  合刻管子韓非子序王世貞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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汝師之為諸子於道好莊周列禦冦於術好管子韓非
子謂其文辭亡論髙妙而所結撰之大㫖逺者出人意
表而邇者能發人之所欲發於所不能發顧獨管子韓
非子不甚行世即行而其傳者多遺脱謬誤讀之使人
不勝乙徃徃不盡巻而庋之髙閣於是悉其貲力後先
購善本凡數十窮丹鉛之用而後授梓梓成謂世貞曰
子其序之世貞曰唯唯夫敬仲欲存糾於齊不得改而
縳於小白卒相之為天下萬世榮非子欲存韓於秦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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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改而走秦卒受僇為天下後世笑夫見榮之與見笑
於人也奚啻隔霄淵雖然是二君子者其始寜不欲出竒
捐生以殉所事哉然而竒有所不得不屈竒屈而生有
所不得不愛愛生而欲有所自見則不得終避仇敵甘
心焉而臣事之夫二君子者其所以愛生一也然而有
相有僇者何也齊不成覇形而桓公之覇心發則機合
機合仲不得不重秦并天下之形成亡所事非而非以
并天下説之欲勝其素所任之臣而自&KR0008功則機不合
[292-4a]
機不合非不得不輕夫豈唯輕而已秦之幸非之利秦
以不若虞非之利韓逺也今夫始皇者固暴伉嗜殺人
也然其明智寜出齊桓下鮑子一薦仲而立相李斯一
間非而立僇非二子之工於薦與間若是也勢也夫勢
之所在則天也天不欲南洚楚北洚戎狄而蠶食周故
委仲於齊以為周屏翰天不欲碩果韓芽五國棄而授
之秦而轉授漢故聽非子之廋紲仰藥而不之䘏夫鮑
子者助天為福者也非能為福者也李斯者助天為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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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也非能為虐者也然則管子與非子材班乎曰惡乎
班夫管子者太公亞也太公所毘父子皆聖辟其用國
三分之二也而以當必渙之受管子之毘中人也其用
國九分之一也而以當方勁之楚與戎狄然則太公伸
而周王管子抑而齊覇周不太公不廢王齊不管子不
為覇固也不然而管子之書尚在其論四維辨心術亦
寜無敬怠義欲之微㫖一二乎哉孔子葢深知之故慨
然而歎曰如其仁如其仁世固未有不仁其徳而亡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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功者非子之所為言雖鑿鑿衡名實推見至隱而其伎
殫於富强而已秦不用非不害為并天下以秦之守守
之必亡用非可以并天下并天下而以秦之守守之無
救亡夫并天下之與亡俱等亦安所事非子是故非子
之於覇若不足而管子之於覇葢有餘也然則文殊乎
曰不殊也管子齊鉅卿也諸法語名跡門人家老能筆
之稷下之學士大夫能飾之其於文也辨而覈肆而典
能為戰國始者也韓非子韓之疎屬公子也有所著述
[292-5b]
以發其蓄而鳴其不平其於文也峭而深竒而破的能
以戰國終者也毋論吾洙泗家言以較魯儒之左凖右
繩差不類然何至㩁名法家苛察繳繞錯若惠施公孫
龍之汜濫詭誖哉其言各十餘萬而贏度不能無傅而
小有益者要之非西京以後傳益也吾故曰不殊也葢
管子之言後見汰於孟氏而極於宋韓子之言太史公
若心喜之而列之老子傳唐以尊老子故析之宋以絀
老子故復合之其析其合要非以為韓非子也嗟夫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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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宋而衰矣彼其睥睨三代之後以末世無一可者而
不能不心折於孔明乃孔明則自比於管子而勸後主
讀韓非子之書何以故宋儒之所得淺而孔明之所得
深故也宋以名舍之是故小遇遼小不振大遇金大不
振孔明以實取之是故蕞爾之蜀與强魏角而恒踞其
上嗟夫汝師之所為合刻也其悠然而抱膝也毋乃有
世思哉汝師曰否否吾嗜其文辭若薦三臡者以味薦
而已矣
[292-6b]
  尺牘清裁序王世貞/
夫書者辭命之流也昔在春秋㳺旌接轂矢揚刄飛之
下不廢酬徃&KR0570婉可粲故草創潤色既非一人謀野禔
邦以為首務然而出疆㫁割因變為䂓寄文行人之口
無取載函之筆離是而還書郁乎盛矣用亦大焉故&KR1508
箭聊城則百雉自摧奏章秦庭則千槖盡返少卿舒鬱
於毳帳子長揚泯於蠶宫良以暢人我之懐發今曩之
藴或揚扢沉𠖇或掊折疑豫或誘趍啟蔽或釋詛通媾
[292-7a]
走儀秦於寸管組丘倚於尺一思則川至泉湧辨乃雲
蒸電㸌其盛矣哉然皆舂容文章汪洋菀翰鴈距弱雲
路虞其修阻魚腹狹波臣付以沉浮則有黄蔴薄禠緘
蘇固蠟爛熳數行遙裔千里蓄止寒暄情專問慰隻事
興端片物托緒毛生為舌墨卿代面醉瀋灕漇巵言熹
微其造色也烱兮隋珠之忽投其寄悰也裊兮春絲之
不㫁是用河岳雖移漆膠愈結徘徊吟咀情事更絶明
月宛其依懐白雲停而不飛斯則晉客𤣥談之委致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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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纎語之極䂓也西蜀楊用脩少㳺金馬晩戍碧鷄傾
浮提之玉壺然太乙之黎杖漁秇獵稗積有嵗時爰薈
斯篇凡十一巻命曰尺牘清裁或因本寂寥或删芟繁
積其見文選諸書者不復更載麗砂的礫等謝氏之碎
金𤣥圃峥嶸掩瑯琊之羣玉客有齎示余甚㫖之苐惜
其時代名氏徃徃紕誤所漏典籍亦不為少乃稍為訂
定仍加增葺及自唐氏迄今詞近雅馴亦附於後更為
二十四巻藏之櫝中於乎墳典既逺清徽多祕陳驚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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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十束逓供劉南昌之百函俱發流映前史以為美談
今皆闕如况其下者余既慙半豹寜免魯魚故繇中郎
酷私王充之論亦是卿家子雲覆瓿之業耳
  刻韓非子序劉鳯/
韓非子書學者多有之太史公悲其知説之難而不自
免夫非之言則足以死而已尚安咎乎始非與李斯俱
學斯自以為不如斯顯於秦矣而求入焉一棲兩雄是
將欲免乎哉且其言智術能法之士與重人者不兩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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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可以寵過誣者公法而誅之不可寵過誣者私劍而
窮之斯者非重人耶非於立談間遂欲矯其情行而退
之斯又安得不逞其憾而隱忍為也故非者刻覈人也
并其身而不顧其論進説者之情備矣俟上之所向而
以吾説當之是愈疑主而不敢輕任吾説也可危也謂
人主之左右舉非伯夷而與愚不肖論賢智是顯言樹
怨羣臣而不自圖可危也謂人主所以馭臣當操法術
如束濕如御奔可危也深言人主以所不任備所任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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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備者即所備也可危也謂君失一臣得百上下之間
惟以先發為務可危也夫察見至隱語及上之所諱皆
可畏忌者而非盡之欲自全也難矣故率非之説使人
主偹臣下如嚴敵雖甚驕惰之主茍得聞之未有不懼
者也懼則思思則不敢委其枋於下使專壅已是其庶
乎哉故名法家言大扺能强主心而忍其下厚於猜而
不敢自恃臣子之恩薄而疑畏之跡深有以刻而失之
者矣未有以懦而蔽焉者也是名法之所長也今夫玉
[292-9b]
巵至貴也通而無當則不可以盛酒瓦甒之賤而不漏
則人將安注漿哉故王道者玉巵也而不能如刑名之
易效者謂無當則不可徒貴也商申韓三子皆大畧同
術獨申不害者用韓之小國而能終其身治强且無患
鞅雖以其身覆而秦遂日以興韓則徒托之空言而已
嗚呼亦其遇不遇耶然非者韓之孽子也而卒欲覆韓
其不務維城抑何甚也鞅魏人也欺公子卬而虜之推
是心也固呉起樂羊之不若也其疑人主而自薄也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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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敝若此何怪也惜不害書久逸故申子者吾不得而
見之得見二子者亦可以明名法之利害矣
  孫子書校解引類序趙本學/
天地間有人則有争有争則有亂亂不可以鞭扑治也
則有兵兵之為凶器不可以妄用也則有法其事起於
鬭智角力也則其法不得不資於權謀用兵而不以權
謀則兵敗國危而亂不止君子不得已而用權謀政猶
不得已而用兵也用之合天理則為仁義合王法則為
[292-10b]
禮樂故管仲霸者之佐用兵釋實而攻虚釋堅而攻毳
釋難而攻易以驩虞為道假尊周為名要純乎權謀而
已耳孔子稱之曰如其仁如其仁何歟葢人雖權謀事
則仁義也諸葛亮澹泊以明志寜静以致逺此存心養
性之言也躬耕南陽不求聞達此尊徳樂道之行也至
於用兵知孫權之本為漢賊而姑結與為援劉璋宗室
也而掩取以併其軍仲達不戰遺巾幗以激之郭模詐
降泄人語以間之盛兵晝行夜攻遂陽以襲之息鼓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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旗開門卻灑以疑之事雖權謀心則仁義也若宋之韓
琦范仲淹寇凖宗澤李綱岳飛於金主戰而不主和權
謀無所不至求其人則金玉君子忠厚正直一言一行
無非聖賢正心脩身之法王欽若江伯彦黄潜善王倫
秦檜之徒於金主和而不主戰未聞一啟權謀之口求
其心則犬彘小人姦回險薄滔天之惡無不忍為以此
觀之可見正用權謀以復君父之仇安四海之民者實
為儒者分内事而致知格物之功明經學文之暇不可
[292-11b]
不兼讀其書而潜究其理也古人著兵書凡四十餘家
存者今有其七孫子十三篇實權謀之萬變也數千年
来儒者未嘗一開其扄鑰雖有曹操李筌杜佑杜牧王
晳賈林張豫鄭友賢張賁劉寅鄭霛等十五六家之箋
不過粗畧訓義茍且引證加以訛謬相承古文漸失迨
至於今凡用兵者無所於法庸非治亂所闗一大缺典
乎學不自量竊重為校讐而通釋之又取古人一二已
行之事以証其下名曰校解引類使四方經生學士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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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讀之而不難夫自三代之後儒者不知兵其故皆
以孔子不答衛靈而因以為諱殊不知春秋之時天王
在上諸侯無合義之戰亦無問兵之體其不答也固宜
今日不答於衛異日固請於魯使孫子生魯魯君用之
以誅陳恒而明王法孔子豈不以魯為義孫子為賢乎
漢唐晉宋及我聖朝天下一統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儻
遇國家有難出而主兵何不可之有猥云徳化不當用
兵此迂儒保身之謀賣國之罪也學註其書又恐文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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惑不解故復推其説為之序
  註參同契序徐渭/
徐君景休所註參同契存而諸家云亡者以偶不諒古
人著述之體故也後儒於書句句而訓之章章而貼之
故經自為經體而註自為註體古人則不然其註經也
取於明經而已註之之體不章貼而句訓編而次之之
人亦無從章析而句分兼之作述之手韻調不逺古今
相隔考問無由指存為亡轉傳轉信矣景休之註之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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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坐於是景休之註湮而魏公之經亦泯拔景休所以
起魏公也諸家言經者欲拔景休而不得甚至欲分四
言為經五言為註是止馮字數以别唱随遂起呉傖妄
裂亞掇如萬手繅絲不勝其亂好古者尚譎又從而謬
序以信之註未及還經且盡失予覺其然乃取廬陵陳
氏所註分章上下久之一日試挈某篇相印一經一註
母子粲然以逐他篇莫不畢爾辟如陸遜束炬先攻一
營遂曉攻蜀之法連營七百里一旦席巻魏經徐註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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融復明夫長者貲財記分衆子帳籍自别然當其未分
不特為衆子畫餅抑且起衆子支屬妄擬某物當得某
房誇示眷戚註未分經亦復如是及至分貲妄擬俱歇
註分經定亦復如是雖然貫穿文義印字曉人亦小補
耳若悟真機字乃無隻故分經分註援筆於既悟之後
則可牽文於未悟之先則不可不然摶控糟粕希不見
誚斵輪矣阜阜冬冬有上無下有西無東貫心於中開
户支忩參之斗蓬一用寄衝主言始終言終於甘始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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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兄若問我心正兎三雙而鷄十雙蒼箕中人叙言
  韓非子序趙用賢/
予讀韓非子書葢喟然而嘆曰世道之趨於權譎也君
臣之間相御以智而相傾奪以捭闔扺巇之説也其至
秦而極乎先王之道既熄諸侯各競於詐力而列國之
士各騁其機畧辨數以務尊安其國而榮顯其身當春
秋之季所號稱良大夫者如晏嬰叔向公孫僑之徒其
馳詞執禮往往相厲以仁義而相訓飭以忠儉信惠是
[292-14b]
猶先王之遺也至戰國而儀秦之徒始以其縱横之説
勝言從親之固則諱其善敗之端語衡合之利則匿其
恐喝之迹雖其揣摩馳騖務出於竒詭而要之陳形勢
之便利䂓情事之變合天下猶各以其説提衡而立故
當時之君得士者昌而士之設智能批患難者亦使世
主䝉其益而顯功名於天下葢稍蠶食而及於始皇之
身闗東諸國既皆削弱無可倚以抗秦而士之争趨秦
者非得秦權則無以震讋諸侯而快其志非訐激其詞
[292-15a]
亦無以當王意而盡闗游士之口故干秦之説愈相軋
而愈不勝卒足以亡其身予於非子有深慨焉夫非子
固嘗與李斯師事荀卿斯自視以為不如非矣及斯已
柄秦盡用其所學非固以量斯之在吾術中而他所獨
制恣睢上以塞聰掩明而下以拂世摩俗非之智又足
以先斯而逆其所必至故斯方以一法制明主威而非
則曰當途之臣擅勢而環其私斯方以遏黨與絶異趨
而非則曰獨之過將乗賢而刼其君當人臣憂死之不
[292-15b]
暇而虞其有田常子罕之厄且以大臣之一詞同軌於
近習將使之行不法而化其主是皆斯之所醖釀鬱積
以基亡秦之禍而非乃以疎逺一旦斥而言之宜乎犯
斯之所甚忌而死不旋踵也昔者范睢羈旅入秦一言
而合繼踵卿相夫昭王之明不及秦皇李斯之專不及
魏冉非又始皇之願得與同遊者其才出睢逺甚而卒
不免僇辱為天下笑者睢當秦之一親猶數年而始得
盡發太后穣侯之私故其主信之不疑而䜛邪不得以
[292-16a]
投其間非徒知振暴其短可以傾斯説而奪之柄而不
知斯以干寵忌前之心挾狼戾無親之主乃欲自奮於
説難而卒不能以自免予以為非之持説者甚工而其
所以用術者則甚悖是其所以死也使非而幸緩須㬰
秦皇方且回慮易聽當有深計而不疑交争而不罪者
何以成沙丘之禍而鑿鑿一中非之所料如此哉非子
書大扺薄仁義厲刑禁盡斥堯舜禹湯孔子而兼取申
商慘刻之説其言恢詭叛道無足多取然其意則悲亷
[292-16b]
直不容於邪枉一切欲反浮淫之蠧而覈之功罪之當
要亦有足采者嗟乎三代而後申韓之説常勝世之言
治者操其術而恒諱其跡予以為彼其盡絀聖賢之㫖
而獨能以其説擊排詆訾歴千百年而不廢蓋必有所
以為韓非子者在矣惡可忽哉惡可忽哉此書舊亡和
玉姦刦説林凡三篇他所逸者通五十餘章今悉補次
無闕
  南華發覆序陳繼儒/
[292-17a]
南華發覆清涼山孔雀庵藴暉老人所撰也老人繩戒
精𦂳狀貌清孤望之類須菩提衣表瘦骨可捫而數也
長於詩無浮屠語與之談方内方外之書旁及南華經
往往能結吾輩舌葢少而習之長而遊於空山大澤間
所見莫非莊者積三十年而後發覆之註出焉正如稿
木蒸為芝菌精神肅為舍利非嵗久月深者可襲取得
也世謂老莊一家余獨確然判而為二老子生於周平
王末實有作易者憂患之意其言曰吾所以有大患者
[292-17b]
為我有身及我無身吾有何患夫七尺之軀厭而離之
不得計莫若以曲自全以昏自晦以柔弱自抱以勇於
不敢自活若谿谷若嬰孩若冬渉川若畏四鄰自古之
善恐怖者莫老子若也南華生愲愲然笑之烏用是頑且
鄙哉於是以逍遙齊物之説出而救之葢破我然後能
破執破執然後能破生死破壽夭破禍福破譽誹破理
事破聖凡而老氏﨑嶇世途之恐怖悉粉為虚空矣老
子為憂畏粘縳者也莊子為老氏解粘釋縳者也昔者
[292-18a]
元美王先生之言曰莊子僻處清濵孟子不過大梁未
甞一見相究詰假令彼此送難其鬭必若涿鹿彭城之
戰天地為之蕩而不寜日月為之晦而不明莊子敗則
逃之無何有之鄉而已然而不怒也孟子不敗也敗則
怒余笑曰孟子之怒必加於老而不加於莊學老子之
恐怖未免流而為鄉愿學莊子之豪宕奔放不失為狂
此老莊二氏門庭之辨也藴公曰老莊是同是别眉道
人姑置且從發覆註脚下細尋語脈亦有為南華轉身
[292-18b]
吐氣處乎余曰他人以已解莊而藴公以莊解莊藴公
潔浄有道人也此註亦從三十年破我得来耳如郭象
為東海王越主簿素論去之吕惠卿王雱當權薰灼錮
在黑暗鐡圍中不能出彼方求藴公懴罪不暇何暇對
麈而論南華哉即有諸註覆酒家䍌可矣
  國䇿膾序陳繼儒/
古今治亂惟在是非利害兩端經以純言是非者也䇿
以純言利害者也任經則世治任䇿則世亂而古今之
[292-19a]
局定矣昔者結繩之俗書契未萌天下熈熈民如野鹿
即殷誓周誥聖人不得已而寖出焉何以䇿為䇿之興
也無論諸侯王從之而愚於聰國人從之而愚於兵即
其所自號墨卿者流三寸之舌沸於波濤七尺之軀閃
於轆轤卒乃以黄金為注至令自穽其身如薫骨而殘
翠者然則䇿安在哉即使䇿中所載固自有一二可喜
要之機心機事漢隂老人所掩耳而不忍聞也是䇿者
其將已乎曰非也夫䇿之為縱横一童子能言之乃劉
[292-19b]
中壘孔衍髙誘曾鞏鮑彪呉師道諸君子參考讐校亦
使此書附庸經術之後葢我道大矣平隴甫田不廢泰
岱清流大澤不廢龍蛟瓦石可以兆卜談笑可以解紛
顧用之何如耳用而不善則神竒化為臭腐醍醐化為
毒藥用之而善則銷鑛而為金採腋而為裘集諸瑣碎
而為竹頭木屑之用而況是䇿乎哉邑侯項公政既成
於鼓琴鳴鶴之暇芟削此書傳之文章士亦此意也大
扺世之有經而詘者有故客卿攘袂顛倒國防始於七
[292-20a]
雄迄於四豪皆以狙詐相豢而天下靡有寜日此無他
髙才竒士抑鬱而不能吐則不得不以口舌而操國君
之權乃今家絃户誦士有竒上且張彌天之網羅之則
亦何以畏客而詘羣䇿為也侯今推天下治平第一必
且召而為股肱諫臣為天子争是非蘇眉山所謂我取
其術不取其心者侯將又以是為諌法矣
  劉向説苑序董其昌/
西漢之著書者自陸賈以下凡六家而夘金子居其二
[292-20b]
淮南王安則有鴻烈解中壘校尉向則有説苑新書云
淮南之書俶詭超忽世所稱挾風霜飲沆瀣者葢文士
多沈酣焉而向之説苑二十篇網羅舊聞應䂓入矩似
非好竒者所急也茲顓刻説苑何也曰向之此書其合
於立言之指者有三而文詞之爾雅不與焉禆用一也
述聖一也獻讜一也有一於此皆可傳也矧兼至焉者
乎夫語稱公輸子巧於為舟車而拙於為木鳶以非所
常御也顧長康易於貌神鬼而難於貌狗馬以衆所習
[292-21a]
見也向之説苑自君道臣術迄於修文返質其標章持
論鑿鑿民經皆有益天下國家而非雕塵鏤空縱談六
合之外以動覩聽者是為禆用可傳也漢承秦後師異
道人異學自仲舒始有大一統之説然世猶未知宗趣
向之此書雖未盡洗戰國餘習大都主齊魯論家語而
稍附雜以諸子不至逐流而忘委是以獨列於儒家是
為述聖可傳也元成間中官外戚株連用事向引宗臣
大義身攖䜛吻顧所謂三獨夫者共憂社稷懐忠不效
[292-21b]
又進説苑以見志吾讀其正諫一篇葢論昌陵論外戚
封事之餘音若縷焉是為獻讜可傳也此三者鴻烈有
之乎豈惟鴻烈陸大夫有向之麗而無其實賈太傅有
向之辨而無其識董江都有向之醇而無其達揚子雲
有向之詣而無其節知言者必能折𠂻矣或曰史載子
政自言得淮南王枕中祕書以黄金不成獲罪則好鴻
烈者宜莫如向故曾子固譏其言不深純是不然夫子
政固少好淮南書者及其義甘不調齟齬憂患之徧嘗
[292-22a]
而學術意見已一變矣昔栁河東文師國語而非國語
曽南豐文師子政而詆子政文人反攻固耳可盡信哉
  淮南鴻烈解序顧起元/
余氾覽諸家於先秦得韓非氏於西京得劉安氏之二
子者其為侯王子也同其恢竒好著書同其究竟亦畧
同其人吾無取焉爾其書則學士所同嚌嗜者也而亦
&KR1925乎有辨韓非氏孽公子也幾於儕韋帶憤而為言言
多感慨而幽沉劉安氏汰公子也慮亡不帝制侈而為
[292-22b]
言言多繽紛而閎廓韓也蒿目世情之裏而鑽入之收
其言可禆吾精嚴去其刻而可矣劉也盱衡人世之表
而苞絡之收其言足禆吾廣慱去其誕而可矣且夫韓
也主乎剏者也匪直刻也時而走於僻劉也取材百氏
故時誕時沿時俚其餘謂安獨剏也者非安獨剏者也
八公氏衆竫之劉安纔一裁之爾矣故又時乎複時乎
雜故韓可徧涉而安之語必不可無裁裁誕也裁習也
裁俚也裁雜也裁複也而千古無劉安氏儷矣今世亦
[292-23a]
多有裁之者知裁而離之也未知乎裁而合之也覩蜀
錦之寸纇也片痕也剪而去之而碎之以為帶以為囊
惜乎其小周而不適乎大製也哉裁文如此不若其已
吾友張賔王及李汝謙晜季取鴻烈手定之剔去其濊
而總為全瑜驟閲之二十一章猶是故局焉縷而按之
脉絡猶是也滋洽矣氣格猶是也滋勁矣枝理猶是也
滋秩矣蘀去而滋藻矣庸刋而滋竒矣試取韓公子言
顜之而乃非敵也劉安氏之言曰作書喻意俟清明之
[292-23b]
士執𤣥鑑於心者焉微三君子疇當之子雲有言千載
而下有子雲者知子雲嗚呼疇知夫千載而下不為劉
安氏也者功劉安氏也哉
  東坡文選序鍾惺/
或曰東坡之文以戰國予曰有東坡文而戰國之文可
廢也何以明之戰國之言非縱横則名法於先王之仁
義道徳禮樂刑政無當焉而其文終古不可廢者以其
雄慱髙逸之氣紆回峭拔之情常存於天地之間也使
[292-24a]
戰國人舍其所謂縱横名法而以為仁義道徳禮樂刑
政之言則其心手不相習志氣不相随必不能如是雄
慱如是髙逸如是紆回峭拔以成其為戰國之文故文
之存理之亡也夫必亡理而後存文則是理者事詞之
祟而文之賊也豈有是哉今且有文於此能全恃其雄
慱髙逸之氣紆回峭拔之情以出入於仁義道徳禮樂
刑政之中取不窮而用不敝體屢遷而物多姿則吾必
舍戰國之文從之其惟東坡乎今之選東坡文者多矣
[292-24b]
不察其本末漫然以趣之一字盡之故讀其序記論䇿
奏議則勉卒業而恐卧及其小牘小文則捐寢食狥之
以李温陵心眼未免此累况其下此者乎夫文之於趣
無之而無之者也譬之人趣其所以生也趣死則死人
之能知覺運動以生者趣所為也能知覺運動以生而
為聖賢為豪傑者非盡趣所為也故趣者止於其足以
生而已今取其止於足以生者以盡東坡之文可乎哉
是故老莊者出世之文之妙者也毅然斥之不疑商韓
[292-25a]
者經世之文之妙者也竟鄙其人陋其説而已夫東坡
而非文人也則可東坡而文人也豈有不知其文之妙
者哉以為吾舍此自有真學問真文章理義足乎中而
氣達乎外膽與識謖謖然於筆墨之下取戰國之風調
易以已所欲言而其淵源相去逺矣世有病戰國之文
無當於道而愛其文終不能廢者吾請以東坡之文代
之昔銅臺妓有妙於音而性惡者魏武帝欲殺之而難
其才乃選數十百人一時俱教久之有一人音與之齊
[292-25b]
即殺惡性者此所謂有東坡文而戰國之文可廢之説
也且夫戰國之文亦自有等焉人但知國䇿為戰國之
文而不知孟子亦戰國之文也老泉好孟子此蘇家文
出戰國之原也
  竒賞自序陳仁錫/
郭參軍曰疏其壅閡闢其茀蕪領其𤣥致標其洞涉庶
逸文不墜於世竒言不絶於今愚非其人也間嘗折𠂻
徃古有一代大作手有一代持世之文有一代榮世之
[292-26a]
文各標而出之嗟嗟大作手不數茍不能以文持世也
且勿辱乎哉不辱之文非玉不源非雷不橛非貞不綿
非介不嚴非濯不色非恥不剗非别不味非耘不浄非
理不惑非懼不醇非爛不化&KR0034山有玉膏其源沸沸湯
湯豈詎采縟駮犖激素飛清分風劈流乎哉故曰玉以
源之䕫之皮為鼓橛以雷獸之骨揚聲五百里故曰雷
以橛之錦濯蜀江而鮮滌以它水錦色弱矣故曰濯以
色之渭石柱有村留神與魯般語班令其形見曰貌獰
[292-26b]
醜卿善圖物容畏卿不出故曰恥以剗之鱣奮鰭遡流
望濤直上曝鰓失濟故曰貞以綿之女靈山不連崗以
成髙不託勢以自逺故曰介以嚴之有人灘焉其石人
面鬚髪皆具非人也貆㹠音聲麗妙如好婦女非婦女
也漣石魚形燒之作魚膏腥雷風相薄山巔如鷰頡頏
非鷰也非魚也故曰别以味之鳥耘㑹稽春拔草根秋
啄其穢又若廩君之殺鹽神也故曰耘以净之楊武與
母遇虎負母以號虎見其情佴耳而去故曰理以感之
[292-27a]
鳥音如痺多放士如吟大水如啄木大繇如豚大旱如
晨鵠大兵立言亦然故曰懼以醇之劉蜕志文冡云慎
無朽為芝菌以怪人自媚慎無堅為金鐡以行貨起争
慎無滴乎醴泉以味乎謟口故曰腐以化之噫猓國狼
&KR0008猶知闇中齅金况文字乎所謂持世榮世二種之文
可以知矣是集也首屈大夫所謂大作手亦可以知矣
  續古文竒賞序陳仁錫/
文章有殺生而無竒正殺生竒也竒外無正文兵也兵
[292-27b]
禮也始武經繼戴禮終文苑英華以此葢武事之不張
繇文心之不足故兵以武為植以文為種兵法有之人
人正正辭辭火火又曰世能祖祖鮮能下下夫火火文
士之武心也下下武士之文心也尊文賤武吾茲不信
今實無文士安得而尊之實無武夫安得而賤之古今
無不翻案之文人亦無空讀兵書之武士李衛公㫁劉
項皆非將將之君而陣圖陣法皆可廢不出多方以誤
之致人而不致於人而已此善翻案者也生殺在乎呼
[292-28a]
吸則文章自於喉舌間倐竒倐正佹虚佹實敵雖對面
莫測吾竒正所在矣故有殺生而無竒正至文也大概
宻静多内力焉徒誦空文為敵所誘是以章句易性命
耳或謂茲選止於唐之英華千巻何也夫唐詩不盡佳
而唐以後無詩唐文多直少曲而唐以後亦無文昔有
夣見龍者劉子作文嘲之豈非甞見畫工者屈其脊挐
其爪施甲鬛雲氣於身者耶是夣畫也先輩有好鑄佛
者鑄罷輙毁三年不就工將去童子紿之曰得無似人
[292-28b]
面乎其人大悟一夕而佛容成故唐之文猶似夣畫也
猶似人面也然英華一書大竒有學士家廣之至萬巻
更竒予將續出宋文生氣太多能活而不能殺其根易
爛勢不得不為元之詞曲而文統絶王歐老泉子瞻文
非不佳亦如王唐瞿薛以時文雄特而已國初方宋解
劉諸公及王文成楊文襄輩直達胸臆不求其工大扺
過直過莊猶有唐人之遺是以文心鬱蒸戰勲亦不乏
其後才子成羣著書盈槖有一篇不模擬否有一叚不
[292-29a]
帶恢諧嘲笑而其文得工否故文日萎薾武日弛廢試
觀今日武功何如哉不咎文士之雜之弱而訾介胄是
舍種求植也請與海内誦喬潭賦劍舞劍舞者唐羽林
裴公獻戎捷於京師上御花蕚樓大置酒酒酣詔將軍
舞劍為天下壯觀其辭曰奮紫髯之白刄發帝庭之光
色天子穆然詔伶人黜鄭衛選色者使覘乎軍容舞者
俾觀乎兵勢夫女子可陣而况文章之士哉
  諸子序陳仁錫/
[292-29b]
學莫要乎六經人才莫急乎經濟文章莫貴乎雄渾博大
何以有諸子之刻葢欲返之於六經也以六經收諸子
不若以諸子返六經强其所厭不若用其所喜夫諸子
多救時之人然六經治未病諸子治已病六經治百家
之病諸子治一時之病六經藥物悉備而不預裁一方
病夫自取焉諸子方太具藥太猛乃治已也竒治人也
拙治一國也竒治一世也拙竒以方拙亦以方後之習
諸子者㡬無疾而呻吟類無方而操藥又近於入虎狼
[292-30a]
之窟採烏喙之毒奚取焉人皆曰子才也子識也子腸
也其實不知子為何氏能去驕氣與多慾態色與淫心
乎能曵尾塗中乎剡之野能使孔子束帛以贈乎能却
聘幣終身不仕乎能既放流睠乎能居游必擇乎能招隱
鬼谷乎不能何以知人能浩肆恢竒乎能不流邪説乎
能竣潔老成懸之咸陽乎不能何以知言諸子中大醫
王四欲反汝情性而無由入老子醫怯夫一大手也故
尚補汰之清泠之淵莊子醫熱夫一大手也故尚㵼無
[292-30b]
政事則俗管子醫俗夫一大手也故尚法離騷有力於
詩亡之後屈子醫戅夫一大手也故尚厚雖然有其心
無其術墨子也中醫也有其心有其術不操其本及身
而止管子也時醫也齊生死一壽妖迂而自得不闗痛
癢不詳標本莊子也儒醫也以言竊國必有天刑吕不
韋毒藥也天之刑申不在耕戰而在告訐其刑韓不在
名法而在以説難於富貴也貪醫也然言與法不可泯
矣噫天生我材其要擇術管子多欲亦多君之欲而布
[292-31a]
局寛可大不可久晏子少欲亦少君之欲而結體隘善
閉不善開甚哉乎經濟之難子華子不云乎為人所處
者不得安其所處吾猶病言之不廣夫所以處人與所
以自處道在六經脩辭立誠斯雄渾慱大也已因次前
集故漢以下不具論
 
 
 
[292-31b]
 
 
 
 
 
 
 
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九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