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32 文章辨體彙選-明-賀復徵 (master)


[30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
            明 賀復徵 編
序二十九
  陳子昻集序明劉鳯/
夫詩發於性情者也作者孰不由斯三代之詩發乎情
止乎禮義故著以為經漢以來專以質勝猶古之遺風
也黄初而降以接晉之正始其文浸開下及六代而靡
[309-1b]
麗極矣蓋其志溺故其氣卑其情荒故其聲散以是而
求古之淳質其可得乎逮唐氏創宇聲氣混一始復振
發然稍就聲律諧合體變遂為近體而與古畫境矣子
昻出於麟德以後浸液以華敷沉蓄以雄思約裁以精
蔚鎔範以清致鬱抗以夷淡驅馭以傑朗畧采艶而務
氣格薄形貌而專興寄下啓開元天寶之盛而唐之律
遂雄百代而長千古矣謂非陳氏一變之力乎夫諷詠
之初不能直致情鬱於中惋以舒冩故節奏興焉古者
[309-2a]
散而不廹優柔而可想後之作者求之益以纎密則聲
病拘忌由此而滋遂轉而為律律之變也又與時而遷
故今之言律獨宗唐氏之盛子昻詩傳已久顧其文多
逸大中丞南岷王公授子一編曰子昻吾蜀産也不及
吾傳之吾有不釋焉以貽子按子昻射洪人少以貲自
雄剛㮣有竒氣初入都人未之竒已而名一日沸長安
中為文激昻善條列利害陳當世之務不徒溺俳偶為
若止營原陵及慰撫十姓皆匡益規誨濟時之畧讜正
[309-2b]
之氣時見乎辭廼為詩所掩中丞公所以出而傳之恐
人遂將遺子昻磊落大節與所論著不幾於失士哉且
其所遭多感憤不平才足以有為而抑不得逞志行芳
潔而乃周旋諸武間禁勸禆佐非無尺寸而所效又非
其所故其為詩益嘆嘅反覆有遺意矣余既已為校正
又為序其致如此
  何大復集序王世貞/
敬皇帝朝化休而融昌異時諸先生業文章顯甚重矣
[309-3a]
學士大夫固欣然稱説耳相慕也而獨北地李子以非
心所好謝去之亡何而又有信陽何子者何子雖稍晩
出其才質敏秀瑰麗各以長相當然而李子得何子為
益雄也鄙人之言何知仁義嚮利則德是二君子抉草
莽倡微言非有父兄師友之素而奪天下已嚮之利而
自為德於乎難哉去其始可一甲子而詩亡舉大歴下
者文亡舉東京下者即誰力也然二君子之徒不能長
縁其師所繇得毛舉論難之語以好為勝而他工易者
[309-3b]
惡津筏者往往左袒何子而齕李子則又似非何子意
也夫百羽集於詞林而二子雄飛㦯撇捩逆羊角而横
舉或順飈而肆翔其九萬里同也李源風何源雅風故
長變以明志耳且夫覩其沉深莽宕激昻鼓壯喑嗚澘
悽忽正而竒正若嶽厲竒若海颶則李子哉是固少孫
要之其縁情即象觸物比類靡所不遂璧坐璣馳文霞
淪漪緒飈揺曵春華徐發驟而如淺復而彌深疑無能
踰何子而上者何子為文刻工左史韓非劉向家言大
[309-4a]
抵於詩雁行云而關中康氏喬氏其鄉人樊孟氏則盛
惜何子志業屈於年未竟世之談説經綸抵掌事勣者
其敖何子以不及如耶令何子不死而稱為名公卿已
耳所以削滌卑瑣振頹習扶昌運開中興者何物也於
經綸孰多於是何子之甥袁燦來謂王生若為何子叙
其遺言王生曰何子彬彬大家也易言之有親則可久
李子得助而久何子之功李子偉矣夫二子之功天下
則偉矣夫
[309-4b]
  宗子相集序王世貞/
嗚呼此廣陵宗臣子相之詩若文武昌吳國倫傳之而
呉郡王世貞為之序曰昔在建安二曹龍奮公幹角立
爰至潘陸衍藻太冲修質沈宋麗爾必簡嶽嶽李杜並
驅龍標脱銜古之豪傑於辭者往往志有所相合而不
相下氣有所不相入而相為用則豈盡人力哉蓋亦有
造物微㫖矣日余與李攀龍于鱗燕中游也子相實挾
呉生暨天目徐生來子相才高而氣雄自喜甚嘗從呉
[309-5a]
生一再論詩不勝覆酒盂嚙之裂歸而淫思竟日夕至
喀喀嘔血也當其所極意神與才傅天竅自發叩之泠
然中五聲而誦之爽然風露襲於腋而投於咽然當其
所極意而尤不已則理不必天地有而語不必千古道
者亦間離得之夫以于鱗之才然不敢盡斥矩矱而創
其好即何論世貞哉子相獨時時不屑也曰寧瑕無碔
又曰&KR0008良在御精鏐在篚可以嚙决而廢千里予則無
以難子相也諸善子相者謂子相超津筏而上之少年
[309-5b]
間是非子相者謂子相欲踰津而棄其筏然雅非子相
指也充吾結撰之思際吾才之界以與物境㑹境合則
吾收其全瑜不合則吾姑取其瑜而任瑕字不得累句
句不得累篇吾時持上駟以次馳天下之中下者有一
不勝而無再不勝如是耳今其篇章具在即使公幹太
冲必簡龍標小自貶損而附於諸賢之驥子相甘之哉
子相於文筆尤竒第其力足以破冗腐成一家言奮今
之耳觀者而大趣乃在北地李先生以子相之詩足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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憾於法乃往往屈法而伸其才其文足盡於才乃往
往屈才而就法而又不假年以没悲夫悲夫然具是
不朽矣世之立功名尚通顯者日譏薄文士無毛髪
之用子相獨不然為考功郎有聲以不能附㑹非久
出參閩藩屬有島冦事袵席吏民調兵食規摹為
一方冠既又佐其臬為儒生師帥比死家祀而人哭
之則子相居恒不懌謂麒麟鳯皇寧能並鷄犬用乎
不得之不能為聖世吾厭吾鷄犬行去矣于鱗大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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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為詩曰一為麟鳯言三歎加飱食其曹偶持論若

  俞仲蔚集序王世貞/
吾所與布衣游者三人俞允文仲蔚謝榛茂秦盧柟次
楩謝盧故河北人任俠往來燕趙間燕趙書生習稱之
而仲蔚好里居又善病病輒不出應客家人數米而炊
旦夕不辦治飯即且治糜耳終不復能有所干謁凡仲
蔚所為行桑樞甕牖咀藜裋褐不厭死而已而其自托
[309-7a]
古文辭特甚吳中少年習聞其鄉有名者則日益事相
貴椎竊不休飾嫫母揚其直而售之乃仲蔚弗顧也謂
余曰而來前而為黄初之際乎哉蓋洋洋如也即不遂
方軌而執鞭者忻然矣仲蔚又稍厭唐以後書雖不能
盡屏蒐獵一二計以共埽除之役非素所倣慕也以故
益日與諸少年倍仲蔚之文與聲不能走闤闠而南北
雖然海内更二三君子亡鄙余者與仲蔚恒驩足老也
即不可而使仲蔚卒棄其故而臣諸少年婆娑漫淫白
[309-7b]
首途逺豈其能遂重洛陽紙而以是斁哉然又胡竟寥
寥乎仲蔚也五父人櫝壽夢之鼎者齋而後出視客客
曰嘻主豈敖余於無鼎哉黙其欵聚金而液之以意加
新焉出鬻而賈者繩集也過五父睨而弗視曰烏用是
文闇曶而冺冺者此非其體貴賤殊也則所由辨難矣
仲蔚投余集十巻不佞得寓目焉更之為四卷賦及詩
雜文若干篇夫賦余不知其所自也其楚人哉五言古
志而沈深潘陸之翹楚歟知其母齊梁靡也七言古之
[309-8a]
麗以則也五言律之思也長篇之莊也五七言之悠然
而雋也文之為贊也銘也尺牘也七子所戄然而辟易
也夫
  楊忠愍公集序汪道昆/
嘉靖中大將軍仇鸞主市議幾誤國楊忠愍力言其謬
不可鸞間入貶臨洮無何族鸞召還忠愍忠愍則又極
言大學士嚴嵩不法狀嵩主吏議傅上刑㑹縣官欲論
他囚忠愍不免其後七年而嵩敗嵩子世蕃伏誅今上
[309-8b]
奉先帝遺詔卹諸直臣首忠愍先帝操下廩廩其明日
月其威雷霆兩疏較若丹書聞者可立辨已一不入則
貶再不入則施之何急也諸先後言事者率皆骨鯁之
臣要以得罪狀而務盡言宜莫如忠愍當忠愍抗疏豈
不當先帝心無亦視將相若股肱將藉之以奉社稷投
鼠猶然忌器况社稷乎衣不敝不新成股肱謂何耳故
寧失藥石無寧失股肱彼一時也及庸人上變而鸞族
諫者後至而籍嵩家籍第令能言何有加於疇昔卒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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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怒而罪無赦則忠愍先入之日更而明雷伏而震其
所由來者漸也夫兵莫憯於志無論鏌鋣忠愍起牧䜿
間居常不忘溝壑方其討罪君側其志不萬死豈發哉
縱彼反戈中之業已剚刃於其腹然則忠愍所御其殷
帝之含光邪後之人言聴而法行則鏌鋣之屬也人謂
忠愍以直言死明主未之前聞即二氏殱曾何足以當
忠愍夫鸞跋扈嵩父子為邪憂在社稷忠愍以身當社
稷身死而社稷無憂得死所矣先帝不舍忠愍而卒用
[309-9b]
其言死且不朽天王明聖猶將報恩地下忠愍豈虛語
哉初忠愍當大辟王元美抵嵩客説嵩㑹嵩黨格客議
不行遂甘心忠愍元美從徐子與及諸郎哭忠愍郊外
治其喪嚴氏跡之螫諸哭郊外治喪者於是元美首及
難子與亦行乃今詔下九原二大夫遞起元美自愧為
忠愍狀籍其遺書傳魏都子與分部漢陽則以籍授孫
漢陽傳之楚余入楚子與屬余序之當二大夫哭忠愍
時余在告往余欲為忠愍立傳㑹有詔錄先帝故實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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敢侵官元美有良史才狀備矣孫漢陽為大宗伯公子
余從忠愍元美後皆公門下士云
  副墨自序汪道昆/
汪道昆曰余先世家大彰徙千秋里里中世受什一余
始以逢掖起家幼受業先師喁喁慕古既卒業退以其
私發篋徧讀藏書即屬辭一禀於古昔師弗善也則以
告家大夫孺子嘐嘐而務多聞將害正業家大夫敬諾
篋中非愽士業悉遷之既對公車余始舍業而修古比
[309-10b]
出居縣日治程書不遑入為尚書郎屬司馬有巡功視
師之役諸郎斌斌講業余不能從既而治郡治兵厯十
年所其間什九廢業謂官先事非與屏居谼中計餘年
可足吾事㑹病視去而為方外遊將吹律以應咸池僅
一吷耳客至請余故業願得比諸作者懸諸國門嗟乎
當世以作者鳴八音備矣劍首曾不足以當里耳即一
吷何為以此而希有聞恥也及余奉詔彊起自鄖闗之
夏門客曰閩署鄖署遞災公兩亡載籍獨公之舊草具
[309-11a]
在夫非祝融氏所留邪古人成一家言必以名山為藏
室泰衡當文明之域其斯為祝融氏之墟第載故業藏
之亦不朽之事也不佞結髮從政斑白猶在行間將竊
餘力以從古人日不暇給卵而未翼惡取一鳴託鷇音
於九臯吾知其無和也已藉令得修故業終餘年即未
能張樂洞庭郢中宜有和者客姑待之客笑曰所貴於
郢中則流啇刻羽是已蕢桴土鼔上世有遺音焉此亦
鷇音之微一吷之屬也公之髮日短矣雖好古之心未
[309-11b]
化惡能從長待河之清歲不我與豈必鈞天廣樂而後
盈耳哉人亦有言惟山藏疾不佞故多疾且謾藏客將
棄其疾而善藏之敢不惟命於是副墨之子則以公起
家四岳𤣥畤在望嵩華參衡乃今有事衡山請書其副
以胥後命從之
  蘇門集序呉國倫/
高子業仕為按察使卒於楚其友陳約之嘗梓其蘇門
集以遺楚人後二十年門人亢子益重梓於梁顧在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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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楚人人傳之在梁者即薦紳大夫不見多益亢以梓
歸其家屬其家屢匱不能守至為子錢家所藉匿不傳
者幾二十年余再至梁始謀諸陸道函贖之得復傳嗟
乎子業庻幾不朽哉中州談藝之士率謂子業興七先
生後然自獻吉仲黙而下難乎鴈行子業者乃他日子
鐘稱詩而求多於文獻吉評文而求多於詩即二説並
持而瑕瑜固不相掩矣吾友徐子與鄉為汝南太守時
蓋嘗登平臺謁唐三賢祠慨然興嗟曰高常侍與李杜
[309-12b]
齊名一時之遇也獻吉仲黙並策上駟而馳中原高子
業雖驂駕第緩轡後至耳且皆中州名産於三賢豈有
古今乎業已上記蔡中丞請得增祠三子為六賢從之
而卒隂阻於里中人罷子業而入李何為五賢祠云予
觀李川父所為五賢祠記自中州七先生外猶有不勝
其躭躭者而獨置子業勿談嗟乎子業之不遇身後且
爾士之相知難矣而又奚責於子錢者流哉道函曰兹
集再傳子業不必以爼豆重也微子則𤣥珠沈矣誰可
[309-13a]
使為象罔得之枯桐既爨當索諸棄灰之衢耳願序其
事以為後徵序成則灌甫宗正又為李氏流意焉予將
嗣圖之矣
  項思堯文集序歸有光/
永嘉項思堯與余遇京師出所為詩文若干卷使余序
之思堯懷竒未試而志於古之文其為書可傳誦也蓋
今世之所謂文者難言矣未始為古人之學而茍得一
二妄庸人為之巨子争附和之以詆排前人韓文公云
[309-13b]
李杜文章在光燄萬丈長不知羣兒愚那用故謗傷蚍
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文章至於宋元諸名家其力足
以追數千載之上而與之頡頏而世直以蚍蜉撼之可
悲也無乃一二妄庸人為之巨子以倡道之歟思堯之
文固無俟於余言顧今之為思堯者尤少余謂文章天
地之元氣得之者其氣直與天地同流雖彼其權足以
榮辱毁譽其人而不能以與於吾文章之事而為文章
者亦不能自制其榮辱毁譽之權于已兩者背戾而不
[309-14a]
一也久矣故人知之過於吾所自知者不能自得也已
知之過於人之所知其為自得也方且追古人於數千
載之上太音之聲何期于折楊皇華之一笑吾與思堯
言自得之道如此思堯果以為然其造于古也必逺矣
  袁文榮公文集序王錫爵/
我世宗肅皇帝始定大禮和寧天人乃益嚮意文學之
士奉璋祓廟槖筆成輦而稱禁近臣者廩廪庻幾賡歌
揖讓之風焉而公車司馬門鱗集待詔不能悉當上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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則往窺緣他徑資唇吻以入于是柄臣左右之名薦士
者天子時自以手書度次取舎稍抑奪其權而我師少
傅袁文榮公重矣公初以明經上春官擢第一既及第
守翰林二十年而天子知公名日深延入侍帷幄晉參
大政皆不卜不謀僴然恨得公晩雖公亦自謂千載一
遇也故生平著作於代言應制為多上數有所徵問夜
分出片紙禁中使中貴人刻燭受公對對成以屬其傍
侍史封題紀歲月而已乃其出入風議纚纚數千百言
[309-15a]
自天子左右蘭臺石室外閟而不傳者豈少哉公圽後
且數歲而厥嗣中書君葆佩手澤蒐採廢遺得什一二
於四方好事者刻之嗟乎此亦禁鼎一臠嘗者可以知
味已而錫爵間頗聞世儒之論欲以軋茁軌骳微文怒
罵闖然入班揚阮謝之室故高者至不可句而下乃如
蟲飛蟀鳴方嘵嘵哆公以為文字至有臺閣體而始衰
嘗試令之述典誥銘鼎彜則如野夫閨婦强衣冠揖讓
五色無主蓋學士家溺其職久矣自錫爵遊公門下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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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為文章皆肆意衝口對客立就古辭古事如鬼神輸
運以供佐使而華富温宻卒澤于仁義炳如也身不出
長安門螭頭餘泚所在成霖故無吻頰鳴悲之態非兩
漢三代之書不觀非爾雅方聞之士不友非咸夏鈞天
之音不聴故無棘塞詭衆之辭夫天球綴璐陳列廣庭
大劍高冠班侍左右然後知魚目之亡光面墻之至困
也公壬戌䇿士有云古之帝王建鴻徳者必有鴻筆之
臣褒頌紀載鴻徳乃彰蓋若以自謂云時錫爵忝為
[309-16a]
公高第弟子服義未深而公已升為列星故于中書君
之請序書以畀之非敢曰知文也
 
 
 
 
 
 
[309-16b]
 
 
 
 
 
 
 
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