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f0039 歷代名臣奏議-明-楊士奇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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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厯代名臣奏議巻三百四十七
           明 楊士竒等 撰
  四裔
宋徽宗即位殿中侍御史龔夬論青唐状奏曰臣竊聞
敵人之勢分而不一則為中國之利自頃敵人强盛必
頼比近部族自相攜貳偵伺敵情為國藩翰臣伏見青
唐一族世受封爵堅心依漢又嵗出善馬以供和市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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熈寜元豐已來朝廷待之尤厚昨因强臣盜有其地至
其嗣子國人不附逃難來奔特青唐之一夫耳而朝論
以為納土之降王引對闕庭超受節鉞為四方之笑至
於道路宴犒之費以巨萬計闗輔騷擾不可具道今則
不惟不得其地而使青唐之人遂無向漢之心其勢必
與夏人觧仇結約以為邉患和市善馬不復出矣數年
之後夏賊兵力稍全青唐不復附漢而合從於敵臣恐
朝廷西顧之憂未易言也今既往之失無所云救将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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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䇿尚或可圖伏望聖慈特詔邉臣多方誘諭赦其罪
戾使之自新待其入貢因撫而有庶㡬復堅向漢之誠
不復歸心於敵以為預備不虞之計邉氓幸甚
建中靖國元年侍御史陳次升論西蕃市馬上奏曰臣
竊以邊人勢合則强勢分則弱强則難禦弱則易制神
宗皇帝熈寕元豐間以夏人為中國患乃優撫青唐一
族世襲封爵俾伺間隙蠧其腹心而又嵗市善馬以强
兵深得禦戎之要道也其後青唐衰弱土地為强臣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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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繼立國人不附棄位為僧迹不自安窮來歸我特一
亡徒爾邉臣張皇招納以致种朴敗衂為國家辱所得
亡人道路将迎甚勤朝廷恩賜甚渥費用不貲為四方
笑已往之失不可救未來之患深可慮夫兵家制勝莫
如馬歩兵雖多十不當馬軍之一故自古論兵必以馬
為先焉今西戎既叛馬不出市國家毎嵗所失二萬餘
疋數年之後馬必甚闕萬一夏人與青唐觧讎連衡入
宼併力衝突其將何及訪問聞今日邉將乃是前日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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納之人多行庇䕶冀免譴責患害並不以實聞伏乞睿
㫖令本路帥臣將官各具的實利害結罪保明敷奏朝
廷詳酌施行或令多方開諭許其自新依前入貢待過
如初可益强兵勢威聲遐憺夏人不敢窺邉國家之福

龍圖閣學士范純粹乞令蕃官不得換授漢官差遣上
奏曰臣乆忝帥任殆遍諸邉竊見諸路蕃官近年以來
志意驕滿習於惰慢縁數有立功之人叙述祖父曽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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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官或帥臣姑息特為陳乞遂得輕授漢官差遣致互
相攀援不安守分訪聞各有觀望不肯專意訓習弓馬
管幹部族以至遣使探諜講論邉事無復留心倣傚成
風事有未便切縁属羌部族既始祖元是羌人即雖綿
隔世代因功授官不論髙卑要之終是蕃種豈容輙有
變易雜亂華人況自來應蕃官首領侵刻部族或犯餘
罪罪雖至死止是罰納羊馬以至婚姻亂倫䘮𦵏異制
皆與漢户禮法不同兼條禁不得與漢官婚姻亦不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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置買産業固有深意今昔不殊雖功大官髙不過充蕃
將享厚禄而已而其位著乆來不以官品髙卑並叙在
漢官之下所以尊中國而抑四夷也故每遇差㸃驅使
並聽漢官統馭指呼命無不伏今則輙容僥倖改授漢
官差遣不惟上下姑息之風既已増熾而於漢蕃區别
之體遂致陵夷因此又多與漢人婚姻不遵昔日條禁
各自置買田産廢格朝廷典刑為患日深不可不戒兼
逐人皆是近上使額或至遥郡防團一旦既叙漢官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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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舊統轄官之上事属倒置人情不甘姑息之害至扵
如此積弊在後無有已時若不别作申明來者未易止
息兼誘致諸路蕃官子弟儇衣豐食驕恣相尚不肯伏
從若復緩急之際更無可使之人雖有得力蕃兵亦無
舊人統領臣恐積乆之後部族減耗籬落凋殘逺畫長
謀為損不細輙有短見謹具下項
 一乞朝廷明降指揮今後諸路帥臣不得奏乞與蕃
  官換授漢官差遣其蕃官亦不得輙有陳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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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一乞朝廷契勘諸路蕃官已換漢官差遣之人並與
  改換就差充元舊部族都廵檢或官職甚髙者即
  與某路蕃兵統領兼本地分沿邉都廵檢名目並
  在将副之下仍明降指揮並令乆任不限資考
 一乞立法應蕃官雖已換授漢官如遇舊曽統轄将
  副城寨官不以官職髙下依舊在舊統轄官之下
 一乞立法應蕃官已換授漢官差遣之人並止終其
  身其弟姪子孫雖因薦奏得官並只得充舊管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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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族蕃官各依蕃官條貫施行
 一乞立法應蕃官已換授漢官差遣之家婚姻及置
  買産業並依蕃部舊條施行
右伏乞朝廷更賜詳酌如臣言可採即乞以臣今奏潤
色立法速賜施行仍乞不坐臣所奏行下
崇寕五年知鳯翔府馮澥論湟廓西寕三州䟽曰臣伏
覩陛下比年以來知闗陜勞弊罷兵偃武與之休息和
氣充塞年榖豐稔百姓快樂道路歌舞臣於今年三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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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任首問民間疾苦皆云自罷兵之後人若更生疾苦
事十已去九唯支移一事尚為民害自本府至湟州千
有餘里唯道里遥逺又為經渉生界民間勞困不易興
調臣遂即敷奏䝉恩第加寛免上等不過十程下户不
出府界㫖下之日萬口歡呼言自今以去更無餘事太
平如此尚復何言而臣竊有所憂者病本尚在陛下雖
欲罷兵而兵安可得罷雖欲息民而民安可得息臣竊
以湟廓西寕三州本不毛小聚大河之外天所限隔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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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空數路耗内帑竭生靈膏血而取之收復以來何嘗
得一金一縷入府庫一甲一馬備行陣而三州嵗用以
億萬計仰於官也而帑藏已空取之民也而膏血已竭
有司束手莫知為計塞下無十日之積戰士饑餒人有
菜色今殘宼逰魂未即歸順黠羌阻命公為脣齒窺伺
間隙忽肆姦侮則兵将復用役必再籍殘弊之後尚安
可堪陛下以四海九州之大徳被萬方威震四夷奈何
以二三小聚困弊關陜一方生靈長為朝廷西顧無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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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憂乎臣愚欲采前世羈縻之義擢其酋豪授以旄鉞
其首領等級命官使失地無歸之人復得其殘兵敗卒
疆土各安其故嚴其誓約結以恩信彼將畏威懐徳稽
顙聴命輸誠效順長為漢守有得地之名無費財之患
兵革不用藩籬永固而又可以逆絶北敵之辭旁釋西
羌之怨一舉而衆利得䇿無上於此者或以謂朝取暮
與取與無常為已甚者此大不然始朝廷慮其為邉患
也一舉而取之易於探嚢今知無所用也一舉而與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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輕若擲芥其擒縱在我取與不計大度無所不包神機
不俟終日利便所在何常之有又謂棄地之議未逺罪
斥之人未復今而為此彼將有辭又大不然覊縻之義
使為臣属與夫捐棄自不同且此軰沮壊先帝功烈宜
加罪誅今之利害彼復何異議方陛下以邉鄙生靈為
念含垢忍耻猶或不辭況兹小嫌尚何所恤臣望陛下
下臣言於本路帥府使之㸔詳或遣近臣臨察可否然
臣言一出必為衆所咻沮何者盖無邉事則朝廷之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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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邉事則臣下之福用兵以來州縣小官反掌而登侍
從行伍賤夫移足而專斧鉞金錢充棟宇田壌連阡陌
下至幕府偏裨趨走廝役計其所得畧皆稱是故大者
稱功徳小者論利害欺罔熒惑日陳於前陛下雖欲不
作邉事尚安可得雖愛民如赤子亦無暇顧矣臣願陛
下懲既往之失窒方來之路奮威㫁顕絀一二以示好
惡以絶欺罔則朝廷之福天下之幸臣逺方踈賤不避
忌諱荷陛下非常之遇䝉陛下不次拔擢念非捐軀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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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無以報稱冐萬死為獻使狂瞽獲效萬一則臣雖死
之日猶生之年
大觀四年安堯臣上書論燕雲之事其言曰宦寺專命
倡為大謀燕雲之役興則邉釁遂開宦寺之權重則皇
綱不振昔秦始皇築長城漢武帝通西域隋煬帝遼左
之師唐明皇幽薊之寇其失如彼周宣王伐玁狁漢文
帝備北邉元帝納賈捐之之議光武斥臧宫馬武之謀
其得如此藝祖撥亂反正躬擐甲冑當時将相大臣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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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與取天下者豈勇略智力不能下幽燕哉盖以區區
之地契丹所必争忍使吾民重困鋒鏑章聖澶淵之役
與之戰而勝乃聽其和亦欲固本而息民也今童貫深
結蔡京同納趙良嗣以為謀主故建平燕之議臣恐異
時脣亡齒寒邉境有可乘之釁敵人蓄銳伺隙以逞其
欲此臣所以日夜寒心伏望思祖宗積累之艱難鑒厯
代君臣之得失杜塞邉隙務守舊好無使敵人乘間窺
中國上以安宗廟下以慰生靈上然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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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和間承平日久兵將驕惰蔡攸童貫貪功開邉將興
燕雲之役引女真夾攻契丹以宇文虚中為叅議官虚
中以廟謨失䇿主帥非人將有納侮自焚之禍上書言
用兵之䇿必先計强弱察虚實知彼知已當圖萬全今
邉圉無應敵之具府庫無數月之儲安危存亡係兹一
舉豈可輕議且中國與契丹講和今踰百年自遭女真
侵削已來嚮慕本朝一切恭順今捨恭順之契丹不羈
縻封殖為我藩籬而逺踰海外引强悍之女真以為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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域女真藉百勝之勢虗喝驕矜不可以盟誓要不可以
言說誘持卞莊兩闘之說引兵踰境以百年怠惰之兵
當新銳難抗之敵以寡謀安逸之将角逐於血肉之林
臣恐中國之禍未有寕息之期也
四年童貫蔡攸等師既行即降㫖妄議北事者必罰無
赦廷臣皆無一言獨朝散郎宋昭論女真決先敗盟上
疏曰臣聞外裔之性不以戰鬪為苦去來無定叛服不
常雖成周盛世猶有玁狁之難故自古禦戎未見上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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漢唐以還或盛或衰乍叛乍服其禦之之術率非良䇿
皆不足為聖世道故畧而不論迄我有宋寰區之内靡
不歸順而景徳中亦有澶淵之役真宗皇帝天威一震
敵勢瓦觧當是時乘勝逐北則敵國之兵無噍類矣真
廟聖慈深厚特以兩國生靈為念故推天地之量洪覆
載之恩啖以厚利與之議和為天下後世萬萬年安全
之計故敵人謹守盟誓不敢南下而牧馬者誠以天地
之洪恩不敢忘也自爾聖聖相承明明繼照雖睿智神
[347-11a]
武堯仁湯徳足以懐柔然實亦恃此以為長城神宗皇
帝熈豐之間銳意北伐選將練卒積榖理財葺城郭修
噐械十九年間倉廪實府庫充貔貅之士無不一當百
當是時鼓噪而前則自燕以北其人皆俎上肉矣亦以
河朔祖宗興王之地不忍騷動安可快一時之忿失百
年之好故終莫之舉也陛下即位以來禦戎之術實得
上䇿敵使之來宴犒賜予恩數曲盡故懐徳畏威向風
慕義稽首稱藩介胄之士櫜弓偃息黔黎之民鼓腹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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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厯觀三代以來傾心恱服至誠面内莫如今日實太
平希世之盛事也比者王黼童貫力引狂生李良嗣董
才之徒妄興邉事致煩宸慮遣大臣提重兵久屯塞上
倉廪府庫為之一空官卒民兵死亡無數前所奏陳悉
皆誕妄財用尚可復全死者何由更生欺君罔上蠧國
害民罪不容誅臣願斷此數人頭以令天下不唯慰安
敵人之心使明知陛下徳意無復猜忌謹守盟好庻㡬
奸臣賊子欺君罔聖妄興邉事僥覬功賞者有所懲戒
[347-12a]
臣固知陛下聖慈不忍誅戮臣下然此數人不誅則敵
人猜忌之心末易可觧臣願陛下勿以馭賢臣之禮馭
此姦賊則不勝幸甚臣聞敵中頻嵗不登斗米千錢雖
或請和恐非本心特出於不得已耳萬一養銳數年嵗
榖小稔秋髙馬肥士氣稍振復來侵擾則干戈相尋無
時而巳較其利害輕重則姦臣數人之誅不足恤也又
況李良嗣董才皆北敵叛臣心懐怨望故附㑹邉臣撰
造虚語欲假中國之勢以復私讎耳實兩朝之姦賊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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復忠義之可望哉臣竊料議者謂嵗賜浩瀚虚蠧國用
是不知祖宗建立㩁場之本意也盖祖宗朝賜予之費
皆出於㩁場嵗得之息取之於敵而復以予敵中國初
無毫髪損也比年以來𣙜場之法寖壊遂耗内帑臣願
遴選健吏講究𣙜場利害使復如祖宗之時則嵗賜之
物不足慮也或者又謂九州中國之地皆上饒膏腴
之田嵗得甚厚是曽不慮屯戍守禦之備戰闘犒賞之
費嵗㡬百萬計耶貪其所得既不足以償所失而又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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闘死亡之士横被屠戮之民幾人也哉徒有闢國之虚
名而無補國之實利或者又謂山後之民皆有思漢之
心咸欲歸順此尤誕妄之易見者不唯北敵為備日久
山後之民往往徙居漠北又自唐末至於今數百年間
子孫無慮巳易數世今則盡為藩種豈復九州中國舊
民哉皆由邉臣用人無術致探報者利於所得恣為誕
謾帥臣庸暗更加縁飾妄議邉事僥覬功賞或者又謂
北敵比年以來為女真所困侵城掠地横亘千里勢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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廹蹙願與女真合從腹背攻射則撲滅之易甚於反掌
是亦弗思之甚也滅一弱冦而與强敵為隣恐非中國
之福徒為女真之利耳且北敵雖異族然久漸聖化粗
知禮義故百餘年間謹守盟誓不敢妄動者知信義之
不可渝也今女真性剛狠善戰闘坐擁精兵勢熖日甚
北敵以同類相攻尚不能勝儻與之鄰則将何術以禦
之不過修盟誓以結鄰國之外好而已本朝與北敵通
好百有餘年一旦敗之女真果能信其不渝乎異日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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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決先敗盟為中國患必矣此理之必然事之必至雖
使伊周復生不能易此議也臣又聞兩國之誓敗盟者
禍及九族陛下以孝理天下其忍忘列聖在天之靈乎
陛下以仁覆天下其忍致河北之民於塗炭之中而使
肝腦塗地乎臣竊謂凡今之人臣不負陛下諏訪之意
愛君憂國論奏忠赤者間亦有之其希意承㫖背公營
私茍求陛下富貴者不可勝數遂使忠赤之臣志不得
伸言不見用此臣所以痛心疾首扼腕憤悶犯顔逆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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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蹈萬死者豈得巳哉誠以國之大事實係安危下情
壅遏不得上達今而不言其如後患何譬猶人之一身
中氣痞隔陽不降隂不升則百脉不調四體不充久而
不治病在膏肓雖有良醫不能愈也今疾幸在膚腠是
正宜投藥石之時也臣願為陛下出疆說諭敵人云比
因彼中亡失國主深慮擾攘之時疆陲不戒姦人作過
邉臣生事故遣近臣使之防邉果有羣宼妄託北朝驚
却邉民雖降處分不得殺戮止牒北界𦂳行捕捉切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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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懐疑貳妄興兵馬務在謹守祖宗之盟無失百年之
好如女真侵削不已力不能勝則許求援於中國報使
復來厚加恩禮以釋其疑使之外扞女真内屏中國則
陛下奠枕永無憂於北顧百姓安業得盡力於南畆實
天下萬萬年無窮之利古人謂外域相攻中國之福正
謂是矣臣固知踈逺㣲賤輙以狂瞽冐犯天威難逃誅
戮然臣聞忠臣狥義志士狥名故忠義發於内則鼎鑊
忘於外愛君之心切則慮患之志深也況頑石五色尚
[347-15b]
有補天之功愚夫千慮豈無一得之長願陛下勿以人
廢言留神聽察則撮土之微尚能増山嶽不厭之髙爝
火之光尚可裨日月不照之明矣臣向任陜州靈寳知
縣日因論列陜右錢法䝉恩召對面奉徳音欲除監司
旋致煩言猶叨貳郡未到任間復䝉聖恩除臣提舉江
南茶塩事以嵗課増衍又䝉特轉一官臣每以未能仰
報天地為恨今者伏覩姦賊敢爾欺君義當竭節圖報
涓埃是敢越職輙貢芻蕘萬一臣言可采乞不降出庻
[347-16a]
使天下皆知㫁自宸衷不由人言足以竦動神靈激昂
士類北敵聞之恩歸陛下則臣報上之心足矣儻或上
誤聖聦置諸鼎鑊亦臣之所甘心也惟陛下擇而處之
真定府路安撫趙遹乞撫存北敵䟽曰臣伏准今月十
三日樞宻院劄子奉御筆敵界為女真所侵兵勢瓦觧
切慮奔潰侵軼逼犯邉境仰河北諸路帥司依降指揮
團結兵馬編排噐甲准備不測勾抽上邉使喚仍先具
知委奏聞除已具知委及逐時探到北界事節次附入
[347-16b]
内内侍省逓奏聞去訖臣竊詳北敵自澶淵既盟之後
嵗省用兵之費國享重幣之利敵自知得計守盟修好
皆其誠心然累年以來敵酋失徳上下離叛人不為用
女真勃海宼亂其國征伐不已敗衂相繼境土侵削士
馬凋殘財力匱耗常疑中國宻有窺伺左枝右梧困弊
日甚恭惟陛下好生之徳深洽民心帝王之舉必度萬
全況臣嘗親奉玉音屢被詔劄每念南北歡好方固祖
宗盟誓謂非細事不可少有引惹造端生釁而敵殊不
[347-17a]
知聖神加恵兩國之意如此今兹睿㫖特慮他宼與奔
潰之衆不測侵軼姑示備禦之計廟謨甚逺預為之防
然臣叨承閫寄職所當言茍有管見豈敢緘黙伏覩邉
報近者敵酋獵於白水川女真掩其無備全軍陷沒敵
酋不知存亡國中震擾未見所立若復調兵上邉彼将
謂中國起乘其弊疑隙既開何可復釋唯當示之安静
致其懐服臣愚竊謂耶律氏既有沙漠歴年甚多其人
習熟貴其種類設有姦雄誰肯推服仰惟朝廷與彼兄
[347-17b]
弟之國共守盟好百有餘載今敵酋叔兄子弟甚衆若
敵酋真遂不還願陛下用家人禮特遣重臣將命彼國
推急難之義念外侮之虞慰諭其宗族臣下厚加拊勞
勉以忠孝雪耻戡難就其敵酋叔兄子弟取敵酋之所
愛國人之所慕擇賢立孤以主其衆隆其恩禮錫封册
申結信誓以繼好息民俾之知戴中國彼既倚中國為
重得存其宗社則中國有大造於彼也陛下雖不責報
彼歸故地減嵗幣必有一以報陛下矣如是則中國不
[347-18a]
得汗馬之勞遺鏃之費萬無失一而安享大利機㑹之
來間不容髪伏望聖慈特加採擇速奮睿㫁施行實天
下大幸
 貼黄臣愚竊謂敵失其酋未知所立方疑中國乘間
  而攻之然陛下兼愛南北生靈務隆義好若即恤
  其禍難援立新酋當此孤遺乏助之時得倚朝廷
  以存其國名正言順勢無不從則恩歸於我必復
  披心申固盟誓為利無窮若使彼新酋自立則恩
[347-18b]
  非我出立而衆附則勢将復彊増戍縁邉過為隄
  備徒足生釁以啓戎心願陛下無遽増戍開先時
  之隙毋緩立孤貽不及時之悔孔子曰興滅國繼
  絶世天下之民歸心焉惟聖神亟圖之
 貼黄臣契勘女真蕞爾偏隅自昔臣屬北敵勢不過
  敵之一大族其衆强弱與敵不侔徒以敵酋失徳
  乘其離心遂致以寡敵衆以弱凌强者非女真之
  能皆其所自取也然北敵大國其人素不畏女真
[347-19a]
  女真今雖得志亦豈能久横行於敵中哉敵之新
  酋既立得國人心事将反掌也陛下仁聖被於四
  海普天率土罔不臣妾若速於斯有以深結其心
  使之懐服自削其平日之貪傲今若止増戍之役
  收援立之恩處以守盟存國之大義蠻貊革心固
  不難矣臣所謂用力小而見功多也
徽宗時趙鼎臣代條具北邉事宜曰臣竊以耶律氏自
五季以來盗据全燕抗衡中國遭值國家以仁徳撫四
[347-19b]
夷屈以休兵與之講好慿藉祖宗百年蓄飬之恩因得
私其土宇有其人民盖自古昔以來其盛未有如此者
也自禧僭立之後肆為荒滛無復法度再至燕京窮極
暴虐燕人痛毒貫入骨髓而又出入輕佻斥去防衛嫚
我使人笞辱儐者人怨神怒罪已貫盈譬如猛虎不自
飬威而終日跳踉搏噬其勢窮力困當自斃踣此殆天
亡之之時也今奚又首亂破其三州兵勢甚盛據諜報
所傳殊未衰息宻邇漢境休戚繫焉而守邉之吏未有
[347-20a]
深謀逺慮條畫上聞致煩聖訓委曲訪逮網羅設張究
極終始此臣所以被詔震恐竊自訟其不敏而無所辭
誅也臣材質駑下思慮短淺何足以贊廟謀之末議頋
以方承人乏冒領帥事不敢不自竭其愚以塞聖問臣
聞古之善用兵者在於觀釁而動所謂釁者固有小大
强弱之形遲速逺近之迹善觀其㡬而應以謀則動無
不剋矣今奚人叛遼衆已盈萬止殺契丹不戮漢人其
意盖欲隂結其黨以為己助雖曰草竊固亦未易可量
[347-20b]
然既破三州未能長驅有所深入尚且屯聚於採凉山
中不聞諜者言其有窺覦燕薊之意則虚實强弱亦未
可以隃度也臣竊料之彼與敵戰而勝也則其志将愈
大志将愈大必不肯侵犯吾圉以結中國之怨明矣使
彼戰而不勝耶一旦豕突敢犯吾境則是乃吾之賊也
邉吏當亟捕之夫復何疑其或戰既不勝而提其孤軍
扣闗請命則是特敵之一叛將耳以中國之大而納其
亡人吾何賴焉又況隳盟約以啓宼讎決非朝廷之所
[347-21a]
樂為也臣愚以謂窮來歸我宜不可受深閉固拒理不
獲巳既足以昭睦鄰之徳又足以示中國之義禧雖庸
材將感激沒齒不敢忘陛下之賜矣至其或者遼不勝
奚敗北擾亂而思漢之民悉舉燕地來歸有司方是之
時勝負之數既可見强弱之勢又可知應接㫁於一朝
竊謂未可逆決其去取也何則漢宣因匈奴乖亂五單
于争立然後擁䕶呼韓卒臣其國光武因匈奴自分為
南北單于然後建立日逐終饗其利唐失河湟舊封至
[347-21b]
宣宗時吐蕃主弱大臣相攻兵拏不觧然後唐不血刃
而復三州七闗已而沙州人張義潮以𤓰沙十一州歸
于有司盖存亡之數成敗之形天時人事率相符合故
臣願徐觀其釁最䇿之上也恭以本朝和戎之久講信
之嚴自三代以來未見其比今禧雖荒縱不悛其於奉
事中國亦未敢大失禮也然其國内不靖如此或是滅
亡之萌兆皇天所以右助我宋而付屬陛下以燕之遺
黎盖必有日雖不可以後時而縮然尤不可以先時而
[347-22a]
起也自古王師之出要必有名故臣深願陛下静而俟
之不勝幸甚臣伏誦聖訓所以咨謀臣者可謂至矣而
必繼之以有備無患仰見陛下凡所以周旋戒敕臣者
要使之先備而預謀耳臣聞宣王伐玁狁復疆土必使
之修車馬備噐械漢髙祖欲伐魏聞其三將皆不及吾
所遣也然後進兵自古待敵未有不先於自治者矣今
防邉之備可謂致嚴矣然臣竊嘗以謂一堡寨官之能
否乃一路之休戚一隊部將之勇怯乃一軍之勝敗故
[347-22b]
臣守邉日乆每以選人材為最急自邉事平息以來本
路奏舉大小使臣率多以不應格報罷今雖未有他警
然求於倉猝頋安足以及事㢤臣愚乞聖慈特降睿㫖
應河東河北縁帥司所舉大小使臣員闕權許不以有
無違礙特行差注一次庻㡬官無鉅細皆得其人敵至
則戰未至則守陛下雖髙枕可以無北頋之念矣至於
軍中儲蓄尤為急務而邉臣廩粟每以匱乏為憂伏乞
嚴飭計司多方積貯或果有急闕仍許帥司申請措置
[347-23a]
支降施行邉境之上既得可用之人又有可食之粟奉
陛下之威靈禀廟堂之成筭區區䑕盜不足置齒牙間
也臣不勝昧死謹上
宋欽宗靖康元年尚書右丞李綱上徽宗疏曰臣聞中
國外裔相為盛衰非徒人為殆亦天數一昨金人縁藥
師叛既陥燕山寖窺河北城壘相望而無藩籬之固牧
守相視而無封疆之臣老将持兵望風先潰大河觧凍
乘桴競浮駿騎長驅於中原勁兵直指於魏闕以正月
[347-23b]
初七日廹邇都城劫掠士民焚蕩廬舍以大火船鐵騎
攻水西門守衛之具辦於倉卒臣奉皇帝㫖率勵将士
誓以死守設械拒於汴流之中殺獲數千人迨曉方息
復以銳兵攻酸棗門一帯敵國之衆蜂屯蟻附渡壕臨
城梯長如雲箭落如雨天地改色風沙晝昏人心震驚
宗社危急臣奉皇帝㫖將諸班直弓弩手救援躬冒矢
石以摧其鋒令敢死士焚爇雲梯殺獲首領一人攻破
其黨獲級甚衆敵兵乘栰以强弩射之往往沒溺障汴
[347-24a]
河水令歸城壕水勢漲溢自夘及午敵兵方退却知我
城中有備始遣使人同李鄴等計議臣等糾集將士欲
以死戰皇帝以宗社生靈之故務令持重始議通和使
者旁午冠盖相望累日而後議成皇帝聖徳格於曠古
變鴟鴞為好音化强暴為善類不愛金幣務保要害之
地遂遣康王張邦昌使軍前悉如所請敵方退舍竢犒
師之物以歸然邀求數多殫竭帑藏空匱民力不足以
給之敵情難窺尤當預防臣見修治守禦之具訓練出
[347-24b]
戰之兵使敵蠲減所須之數果如期而退夫復何言萬
一有跋扈之慿陵欲危宗社臣等當陳師鞠旅以圖進
討神人共憤天必助之恭惟道君太上皇帝祗遹神考
以武繼文天下稱其孝傳位聖子法堯禪舜天下稱其
髙翠華南幸臣拘以職守不敢負羈紲以從艱難之秋
冒處政機誓将肅清畿甸奉迎鑾輿矢心已明殞首何

綱又上奏曰臣伏䝉聖慈以臣乞罷職任特降親筆令
[347-25a]
安心職事及䝉宣諭和議觧圍兩不相妨若敵人必欲
三鎮不免戰争今則觧圍之事不可少緩臣伏讀聖訓
第深感懼竊以今春戎馬犯闕倉卒無備自當議和但
一切如其所欲許以三鎮及金幣之數太多則為非是
臣所以當時與宰執力争者正恐貽今日之患非為不
欲和而主戰也戎馬既退河北兩鎮幸自保全而太原
之圍至今未觧陛下既出師以觧圍又遣師以約和議
雖兩不相妨然敵情狡獪自春徂秋頓兵堅城之下而
[347-25b]
不退又以重兵侵犯河朔我師屢北而議和之使始行
臣恐中國之勢益弱而黠敵之氣益驕矣且自秋以來
㳂邉探報金人日聚兵為南牧深入之計朝廷日罷兵
如太平無事之時今中山河間真定諸郡乞兵告急羽
書狎至宣撫司無兵可遣申奏朝廷又只行下宣撫司
措置是徒以空文往復初無補於實用敵騎憑陵復有
今春之虞將何以禦之臣累具劄子乞再行起發後來
罷止防秋人兵團結弓手之類未䝉施行伏望留神為
[347-26a]
宗社計募兵擇將以圖自强無謂和議之使便可恃以
為安也如臣書生不習兵法不厯行陣大帥之任誠非
所宜況今春危城之中陛下之所驅䇿者悉已去位而
臣獨以非材尚叨重寄恐不知者謂臣黷武貪功為國
生事招致人言陛下雖欲保全不可得也仰冀聖慈終
始哀憐特降睿㫖許臣守本官致仕糜捐之報期於異
日干冒天威不勝戰越待罪之至
吏部侍郎程振上言曰柄臣不和論議多駁詔令輕改
[347-26b]
失於事㡬金人交兵半嵗而至今不觧者以和戰之說
未一故也裁抑濫賞如白黒易分而數月之間三變其
議以私心不除各蔽其黨故也今日一人言之以為是
而行明日一人言之以為非而止或聖㫁隃度而不暇
疇咨或大臣偏見而遂形播告所以動未必善處未必
宜乃輙為之反汗其勢不得不爾也時金兵至河北振
請糾諸道兵犄角擊之曰彼猖獗如此陛下尚欲守和
議而不使之少有懲艾乎上嗟味其言而牽於外廷不
[347-27a]
能用
監察御史余應求乞将相勿争私忿早定和戰之計上
䟽曰臣嘗讀六月之詩有曰文武吉甫萬邦為憲又有
曰侯誰在矣張仲孝友盖宣王既使文武之将征伐於
外矣若内無孝友之臣以與王居則䜛毁之言日至忠
謀不見用雖有吉甫烏能成其功哉至唐穆宗則不然
裴度以元臣宿望出討幽鎮烏重嗣李光顔皆一時名
將勢若甚易而元稹用事恐度有功妨已進取所畫軍
[347-27b]
事皆從中沮壊之故屯守踰年迄無成功夫内外之事
相須如此可不鑒哉方今强敵入宼四郊多壘講和之
計雖決而金帛之數未足兵將之勢已振而師出之日
無期是宜内外之臣同心一意共議國事以雪耻辱之
時也而道路籍籍皆言宰執大臣與將相異謀朝夕諠
争未有定論審如此豈誠心為國者哉夫和親征戰之
說漢廷臣論之詳矣今日之䇿未可偏廢然金幣既不
足敵人必不肯退師又三鎮三闗之地向以兵力寡弱
[347-28a]
不得不姑從之今老將援師繼至而城下要盟神弗信
也若敵人必要金幣之足與三鎮三闗之地又豈得憚
於用兵哉陛下既以兵事委李綱與諸將矣願詔執政
大臣以孝友張仲為心和以濟事無争私忿先公而後
私庶㡬大功可立如或不悛與夫妨功害能之人當顯
出之求所謂孝友者而任之可也雖然戎馬在郊城門
未啓中外不通巳再旬矣和戰之計亦宜早定願詔宰
執将帥僉議於黼座之前使将帥出師與之對壘然後
[347-28b]
遣辯士以利害禍福成敗曲直與之言若能休兵講和
以繼好息民䇿之上者茍貪惏而無厭旅拒而不受陛
下雖欲勿戰得乎又況事直師壮人有闘心以宗廟社
稷之靈何憂不克所可慮者窮宼逺來自居死地奮不
顧身之時也願更詔將帥持重應機無輕接敵以取萬
全之䇿不勝幸甚臣一介書生不知兵謀忠憤所激欲
黙不能惟陛下財擇
晁說之應詔上封事曰二月十六日朝請大夫賜紫金
[347-29a]
魚袋臣晁說之謹昧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比者皇天
眷命陛下即位之七日下詔求直言天下幸甚㣲臣居
山邑距京師越百里而近踰月得隨士庶垂淚以伏讀
干戈風塵阻絶如此不謂國家遭陽九之厄也女真一
旅矜棘入塞擁馬渡河曽不淹時勢如壊山直底王城
之下嗚呼天乎忘我祖宗配天澤民二百年之基業乃
一日有斯酷耶在昔春秋之時周室衰㣲天下無王諸
侯相侵莫酷於城下之師莫辱於國中之盟孔子春秋
[347-29b]
用是作也孰謂國家聖聖相繼重光洽熈天下太平自
結繩而來未之或有天子坐廣内朝四夷而牧萬國曽
不足以為輕重威至廣也乃於女真小敵平昔服屬髙
麗臣事契丹者逡廵偃蹇乃有城下之師國中之盟何
其甚耶義士痛心壮夫瀝血孰甚於斯時耶臣至愚且
老敢齒於義士壮夫而逖視樵牧思謀妾婦思勇之際
寕無一言以自効哉況臣一門七世食禄髙祖廻咸平
景徳之際極禮樂文章之譽曽祖宗慤寳元康定之時
[347-30a]
專任西鄙之役遂參大政罷兵息民自爾以來海内推
臣族為文學之家㣲臣之言亦其職也雖然臣在元符
末上皇即位之初嘗應詔有封事䝉有司第臣為邪等
著籍刑部初禁入京城漸許仕宦而擯斥卑竄二十餘
年矣其所言皆天下大利害今莫能悉記唯是二事不
能忘也一曰國家累聖功徳巍巍無所與二而近日諂
䛕大姦獨推尊考廟是觀徳不在七世之廟而下同庶
士祭行於寝乎二曰自古衰世暗君乃有誹謗先烈之
[347-30b]
言以鉗天下之口唯我神宗皇帝何所負於天下天下
内外罔有一人不足於恩徳者尚何謗毁之有彼謟䛕
大姦濟以凶暴徒以資一身之欲而不知上累先帝之
明也臣愚欲因此二事申言當今之急務豈顧卞和之
玉再刖其足耶竊惟城下之師明主夙夜焦勞憂慮之
時狂夫之言未暇擇也伏覩戊申大赦强敵逋遁齊民
乂安凡有血氣之屬咸以更生相賀又不必自言也含
哺鼓腹以沐太平之澤不知其已雖死猶生也然赦文
[347-31a]
有新邉之語讀者疑焉識者則歎妄以謂涿州易州之
地竟不能保而復棄之為新邉也既而乃知所謂新邉
者河間府中山府太原府三大鎮無慮二十餘州五六
十縣自州升之為府而未㡬乃自中國棄之為新邉也
耶嗟夫斯地可棄也斯民其可棄乎斯民可棄也吾祖
宗艱難之業其可棄乎嗟乎誰為陛下而為此䇿乎昔
賈誼不忍以文帝之明承天下之資而久為戎人欺傲
乃歎曰可謂中國無人矣臣竊考之當是之時高祖之
[347-31b]
舊臣猶有在者如陳平周勃灌嬰季布之徒其後進者
議論有袁盎晁錯賈山馮唐守正有宋昌申屠嘉司刑
有張釋之司兵有周亞夫柴武誼尚何恨哉使誼尚在
謂今之日有人無人乎臣於是乎忘其至愚且老不能
黙已請專以割地為言未暇及天下事也唯陛下幸察
臣元符中知磁州武安縣嘗作朔問二篇因杜牧之論
而發也牧之意則勤矣其論失之迂而不密盖山東不
足以兼河北而河北為能制山東牧安得以天下之勢
[347-32a]
專之於山東也哉凡君天下者得河北則得天下失河
北則失天下凡有國者得河北則其國興失河北則其
國弱又有其國雖不正而得河北則强其國雖正而失
河北則弱其國雖無道而得河北則强其國雖不至無
道而失河北則弱秦漢晉隋唐之有天下宋武帝之不
能有天下苻堅之秦拓䟦之魏朱氏之梁李氏之後唐
石氏之晉劉氏之漢其國所以强弱之勢與夫曹氏之
魏强於劉氏巴蜀之漢髙氏之齊强於宇文氏崤函之
[347-32b]
周其迹昭然在方䇿可考不誣是謂河北之形勢臣敢
為陛下畧言之陛下幸察臣既言河北重於天下矣乃
敢復言三鎮之重於河北者不必繁引逺古唯事與國
家造邦相因者則不得而畧昔周世宗之英武雄毅實
漢光武唐太宗之流承石晉父事契丹之後劉漢禍亂
於契丹之餘即位僅踰兩月黄鉞親征而師出之日四
壘奔北為我有宋驅除晚以數千之師伐契丹不血刃
而取益津闗繼取瓦橋闗又繼取髙陽闗是三闗者晉
[347-33a]
人棄之以為契丹之元首非特為其右臂也何則契丹
之所盜據者六國時燕地也唐方鎮中盧龍也六國之
燕最弱非韓魏趙之比河北方鎮中盧龍亦最弱朱㴞
朱克融輩非魏博田承嗣鎮冀王武俊之比而其人堅
忍竒倔藏禍心畜凶謀前有太子丹荆軻之風後習安
禄山史思明之態易以興亂而難與圖治也以故雖曰
弱燕而常重於趙魏雖曰隂燕而常動摇乎魏博鎮冀
之上棄之以與契丹固非所宜況以奉契丹之叛臣女
[347-33b]
真小敵者審其情状得幽薊則潛窟壌得三闗則遊粟
積其勢倍萬也然克是三闗者雖曰周世宗之英武而
我太祖太宗實在師間也世宗嘗以千人之軍溺於亂
流叢葦之中而契丹不敢以一鏃來加者以三天子之
威靈在是也其克瓦橋闗者又專在太祖之功也夫以
三天子之威靈而得之者乃一日無名而棄之於一荒
裔小敵豈勝慟哭之痛哉又如晉開運之末出帝之醜
先自梁漢璋覆師於髙陽闗遂使契丹侵鎮定入京師
[347-34a]
縛晉帝而北其在咸平中康保裔敗於髙陽闗契丹遂
得犯澶淵儻如康保裔無髙陽之敗則不勞真宗皇帝
為澶淵之役矣髙陽闗之勝敗猶繫中國之輕重如此
忍論髙陽闗之存亡邪廊廟之上肉食者宜為陛下念
之中山府唐義武軍也此軍甲兵雄於天下城壁堅髙
自昔有揖客三年不得上之語況又其帥獨知臣節昔
號河北四叛之時義武不與後稱河北二宼之時義武
亦不與也逮黄巢之亂中原四方諸鎮孰為勤王之師
[347-34b]
獨義武王處存擁兵渡河以觧闗中之急不幸石晉之
梁漢璋敗於髙陽契丹遂得犯鎮定攻中山然契丹之
兵亦豈能必勝而前為入京師之舉哉亦且屢危矣唯
是張彦澤杜重威以禁旅重兵至中渡橋降於契丹而
中山李商者納契丹於中山使契丹遂得入京師成晉出
帝之禍為中國之醜向使髙陽完師中山堅璧寜至是邪
咸平中康保裔既敗於髙陽而定州之望都且復失守遂
勞真宗皇帝革輅親征而傅潛擁十數萬精兵屯中山
[347-35a]
不出一騎當斯之時逺邇愚智無不憤疾潛者耻與之
俱生無㡬何革輅班師之後潛議罪當斬真宗特賜其
首領竄斥之衆議甚欎也至今聞者擊指奮袂而起孰
知真宗聖意自有在也豈臣下所易窺哉盖潛實白首
老將耳目親接晉開運之禍變今坐擁十萬精兵以完
中山示怯於契丹勿擊堂堂之陣勿當得意之銳脫彼
能至澶淵必不能渡河待其將成渡河之役我出中山
十萬蓄鋭請戰之師一舉而蹙之彼契丹雖衆豈堪填
[347-35b]
吾洪流而代吾洒掃也哉彼或不克渡河我以此師覆
其歸路片馬隻輪定不返矣恭惟祖宗無失刑真宗豈
特私一傅潛也哉真宗清浄垂拱之君不惑於羣䇿而
決意親征不以王超石普楊延㫁契丹之歸路不斬傅
潛之不濟師巍巍然振乎千古之上矣中山之形勢其
何如哉唯我祖宗為能用中山之形勢也何則在戰國
時介於魏趙之間屹然自成一國其地雖狹而謀至廣
其人雖寡而材最武西足以抗秦北足以制燕無論趙
[347-36a]
魏也所謂中山君者是也太祖太宗時每嵗防秋之兵
全師聚於定州真宗躬置禦戎之陣以鎮定髙陽諸路
之兵並㑹定州夾唐河為大陣量蕃寇逺近出軍建栅
仁宗謹是祖宗之制積粟則中山為多畜兵則中山為
重命帥則得韓琦焉至今廟而祀之嵗時嚴也太原府
劉氏盜有之太祖皇帝親徃而未之克留以待太宗皇
帝特封太宗為晉王逮夫晉王即皇帝位之四年親征
克之於是有宋受天明命平一天下萬國罔不臣妾逮
[347-36b]
今将二百年重惟太祖皇帝號令之所加鼓鼙之所及
一日削平唐末暨五代百年之僣亂曽不足以摧枯拉
朽諭之乃於太原獨艱難如此何邪劉繼元雖孺子也
有郭無為之謀侯覇榮之勇其兵嗜戰不怯死其民樂
土不輕去且復念曰太原吾父兄之世有也吾家所以
革晉為漢者自太原基之也彼石氏有天下者亦自晉
而得之遂以晉自命也晉篡李氏之唐而李氏所以為
唐奪朱氏之梁者初實起諸晉也其上則髙祖太宗所
[347-37a]
以為唐者晉奉之也楊氏所以為隋者晉肇之也髙氏
所以為齊者晉大之也司馬氏以晉自命者實謂受命
於晉也其在成周宣王承厲王之亂號為中興者伐玁
狁於太原也其後王師敗績於羌氏之戎王乃料民於
太原是太原為成周之盛衰者又如此也嗚呼太原之
為鎮可輕畀付哉重以太宗皇帝之神武念太原久未
下頋視羣臣誰可與議者首詢之張暉暉曰戢兵育民
待富庶而後為謀繼詢之張永徳永徳曰太原兵少而
[347-37b]
悍加以北戎為援未可倉猝取也莫若先離其戎心又
詢之薛居正居正曰太原自古難克之國周世宗之伐
至於師老太祖破北戎於鴈門闗南盡驅其人民居虎
牢以西雖巢穴尚存而危困已甚卒得曹彬而謀之問
曰顯徳開寳兩征太原以當時兵力不能克何也帝意
豈不深哉彬能身任其役帝遂決意親征躬貫介冑曹
彬潘美郭進等為之將先以進守石嶺闗禦北敵乃降
繼元平太原保全其人民而毁築其城郭将貽萬世之
[347-38a]
安也嗟夫兩朝三帝二十餘年而得之者一日甘心而
棄之邪或謂唐自安史之後河北遂非朝廷所有亦何
害乎為唐也哉臣應之曰唐之河北固重而失之然其
據太行津大河以制河北太原猶在朝廷也此李徳裕
相武宗毅然以身許國不赦澤潞卒能號令鎮魏以誅
劉稹成一代偉績也以兵論之河北之銳師固為三鎮
而飛揚然太原青州各有兵十萬邠寕宣武各有兵六
萬自足以制彼三鎮矣今又并太原而棄之古未之有
[347-38b]
也太原唐重兵之地今棄之矣而青州賊盜久熾又未
必有如唐之重兵也邠寜之兵凋殘於近嵗未易並言
唐之宣武是謂今之汴都祖宗以重兵威天下千百倍
於唐宣武之兵也太宗時張洎為能言京師之兵制固
於唐之兵制仁宗時尹洙又能言京師兵制出於秦漢
上非特與唐室論也後來者宜不復措意開口於斯也
奈何初變更於王安石卒殱盡於童貫天下之勢墊矣
惟陛下念之天下萬方臣妾不勝至願而三鎮之形勢
[347-39a]
臣愚畧陳之矣臣前謂國家無名而賜之者敢復言之
大凡王者慎一嚬一笑不易以假人不知此三鎮於一
嚬一笑孰輕重哉謂此小敵為有功則隋唐因突厥之
兵以有天下唐郭子儀嘗以回紇南蠻大食之兵而興
復中國矣安得人人賜之土田也哉惟石敬瑭父事契丹
假其兵力以即帝位割燕以委契丹而魏趙之地猶不
與也謂其能戰則彼荒絶遐陬疆場不相接未嘗一日
當中國仁義之師也亦未嘗一日聞中國雷霆之音也
[347-39b]
果孰怯而孰勇哉但聞勃海者髙麗之别種也女真者
勃海之别種也髙麗臣事契丹而女真國因髙麗以臣
事契丹者也在祖宗時嘗因髙麗以入貢而昔困於契
丹之三柵求救於淳化之初也其後國家絶髙麗而不
與之通女真遂亦自絶於中國逮熈寜初國家復與髙
麗通而女真方狃於契丹不得與也奈何一且凶謀傾
奪契丹之國出其故君空其寳貨而狂肆之心不能自
已遂欲陸梁於中國哉在祖宗時嘗來宼我白沙寨畧
[347-40a]
官馬三匹民一百二十八口適其貢馬之使在京師遂
執之不得還無㡬何渤海入貢而渤海之酋為謝女真
之過遂詔還女真之使不知今日女真之暴逆不恭自
干天誅孰與三馬百人多少在祖宗之令當如何哉議
者曰奈其頓兵城下何請責之曰唐廣徳初突厥自涇
州犯長安至於代宗幸陜而郭子儀帥師則吐蕃望風
遯去越二年僕固懐恩以吐蕃回紇羌渾二十萬宼京
畿郭子儀以回紇伐吐蕃而難平皆未有割土田以奉
[347-40b]
之者也恭惟陛下始初清明之時天以小敵警懼陛下
増修盛徳巖廟之上肉食者必有長駕逺馭之術三鎮
已復歸於職方氏矣頋惟踈逺小臣必待百官班賀之
後乃得與昆蟲共慶也雖然臣猶將有所陳者唐杜牧
最善論兵謂上䇿莫如自治漢皇甫規善用兵而先零
諸種羌慕其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則以威信為干櫓
也規之言曰力求猛敵不如清明勤明孫呉未若奉法
皆自治之道也又如程苞於板楯蠻但選明能牧守自
[347-41a]
然安集不煩征伐亦知自治者也陛下誠得如皇甫規
之有威信者為師師程苞之明能者為州郡則三鎮之
復為王土可指日而期也然而此則邉埸之臣自治之
道也若夫人君之自治者無時而不然尤見於變亂之
後猶之治兵也漢路温舒嘗為宣帝言之曰齊有無知
之禍而小白以興晉有驪姬之難而重耳用覇近趙王
不終諸吕作亂而孝文為太宗禍亂之作将以開聖人
也文帝永思至徳以承天心崇仁義省刑罰通闗梁一
[347-41b]
逺近禮賢如大賔愛民如赤子内恕情之所安而施於
海内是以囹圄空虗天下太平夫繼變亂之後必有異
舊之恩此聖賢所以昭天命也温舒於是逺不及髙祖
近不及武帝可謂知務矣其視東方朔對武帝之化民
不言堯舜而言文景尤著明也今陛下繼變亂之後思
所以昭天命者其不在仁宗乎凡温舒之稱文帝者實
為吾仁宗而云爾也核而論之仁宗於斯天徳加以嚴
恭寅畏翼翼而純矣漢文未必無愧色也且文帝在位
[347-42a]
二十三年逮其嵗晚頗惑異端孰如仁宗在位四十二
年日昚一日圖治愈切求言愈急用賢愈勤正徳愈勵
使漢文加之二十年之後不知又果如何也語曰不知
其君視其臣漢文之臣畧如前之所陳者矣孰如仁宗
初相王曽李廸吕夷簡晚得杜衍文彦博韓琦富弼其
在内外大小華國命世之臣蔚乎不可稱數也其用之
未盡留以遺子孫者吕誨范鎮司馬光吕公著皆社稷
之衛也陛下今日繼變亂之後誠能得臣如仁宗時不
[347-42b]
開邉以玩兵不專利以殘民不急刑以殺士不禁言拒
諫以自蔽則何慮乎女真小敵是謂大有上九天祐之
吉無不利之時也是謂洪範九疇彛倫攸叙之時也儻
或不然使梟鳴嘉木之上蛭毒清池之中如漢幸而有
皇甫規張奐為將而不幸胡廣趙戒為相其中則張遜
叚珪曹節輩兇閹為之虎狼唐幸而有郭子儀李光弼
為將而不幸元載盧把為相其中則李輔國程元振魚
朝恩軰兇閹為之虎狼則天下之事去矣是謂困之六
[347-43a]
三困于石據于蒺䔧入于其宫不見其妻凶之時也是
謂洪範九疇彛倫攸斁之時也嗚呼天下治亂興亡之
跡出一轍也如此其在治世既有明君則有賢相而將
臣自出矣臣雖至愚不願國家獨以將稱而無相也昔
者賈誼慟哭於明時不勝其忠也阮籍慟哭於衰世不
勝其憂也當今執政大臣必有撥亂之才幹國之噐請
為陛下念之臣前所謂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無不利
者乃自乎六五之君厥孚交如威如吉也六五有信以
[347-43b]
交乎天下終以威乎天下是謂徳威故能以一柔用五
剛使上九受天人信順之助吉無不利也大有之君於
是乎得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如其惡者不遏則善亦
無自而揚何以為大有之休命也大有一變而為乾乾
之徳首在剛健而後曰中曰正曰純曰粹曰精也人君
之徳固宜先之以剛健而繼之以中正歸之於純粹精
而天下何難乎為治哉臣愚言不識忌諱陛下赦其死
幸甚臣前所謂朔問二篇者今輙隨封事上進以備乙
[347-44a]
夜之覽重増死罪陛下赦之幸甚臣說之昧死再拜
侍御史胡舜陟論髙麗人使所過州縣之擾状曰臣伏
以漢建武時西域請置都䕶送侍子光武不許唐貞觀
中髙昌王将入朝西域諸國欲悉遣使奉獻魏徴以為
不可太宗從之皆不欲以蠻夷敝中國也髙麗敝我國
家五十餘年矣政和以來人使每嵗一至淮浙之間不
勝其擾所過州縣官私船盡為用驅村保挽舟一縣有
至數百人田桑之時農業盡廢州縣前期勾集保丁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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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凍餓失所㳂流亭館寺觀悉陳設排辦所用之物皆
出於民官吏督廹急如軍期吏縁為姦民無所訴更有
官為之提轄事過有須索州縣尤畏之鞭笞取辦於民
故淮浙間言髙麗一過甚於遭宼朝廷所得貢獻皆玩
好無用之物所費皆帑藏之實民之膏血近嵗錫予尤
腆所費不貲而有一路饋遺燕勞之用約數十萬緡髙
麗人貪利唯欲數至臣不知朝廷蠧國害民以待此小
醜果何用耶有為害之大者彼昔臣事契丹今必臣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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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金二敵能制其死命而我無如彼何故畏敵而不畏
我所得賜予聞與之分我之山川形勢兵旅衆寡財用
虚實往往窺測以報敵人如此不唯有所煩費實養虎
遺患豈非為害之大者乎臣近見兩浙路申髙麗人使
入朝非久到明州臣恐復如前日騷動淮浙蠧耗邦財
今日聖政一新悉革弊事以撫養吾赤子伏望陛下以
漢光武唐太宗為法勿使入朝實國之利如使人已到
明州止令本州逓表入進遣還使人大率高麗入貢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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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於民有害焉於州縣贜吏小人有利焉臣願睿明察
此去數十年之弊病以慰天下企望之情
 
 
 
 
 
 歴代名臣奏議巻三百四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