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f0039 歷代名臣奏議-明-楊士奇 (master)


[302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歴代名臣奏議卷三百二
           明 楊士竒等 撰
  灾祥
宋神宗熈寧元年翰林學士吕公著論淫雨地震䟽曰
臣伏見夏秋之交淫雨爲沴廼甲申地震京師天威不
逺譴告甚明此誠陛下抑畏修省之時也臣竊考自昔
人君每有變異或因恐懼而致福或以簡誣而致敗蓋
[302-1b]
古之王者知禍福無不自已故側身修行以求消復則
天之應也敏若影響此所謂恐懼以致福者也至於後
世乃以爲天地災眚皆有常數或專修外事或歸過於
下則是坐視天災無復自飭此所謂簡誣以致敗者也
恭惟陛下以聖德在位將興太平然而災害重仍殆有
以警懼陛下臣愚以爲必須歴考庶事正所未正則災
可轉而爲福書曰惟德動天無逺弗屆言至誠之道修
於已則足以感神人也又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君能
[302-2a]
感人然後可以動天也蓋人之情僞最爲難知上雖以
至誠待下猶恐有不應者是以古之王者臨朝接物莫
不以此爲大務故衆多之臣皆思盡誠以應之而不敢
挾機以事其君國耳忘家主耳忘身上下如一至誠無
間如此而天意弗豫變異不消者未之有也在易之咸
曰君子以虚受人夫衆人之言不一而至當之論難見
君子者能不自用而欲合天下之公議猶恐未能盡天
下之善也然而論議者固有其言不正而可喜其理似
[302-2b]
是而實非者不幸而先入之則後雖有至當之論亦難
於必受也是以古之王者去偏聽獨任之弊而不主先
入之語故能慮無遺策而不爲邪說所亂昔顔淵問爲
邦孔子曰逺佞人蓋佞人之在君側也先意承㫖惟恐
不合於君則其勢必久而愈親賢者之在君側也直言
正行惟恐不合於義則其勢必久而愈踈此孔子所以
欲逺之書曰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言天
子者臣下所禀令不常其德則人無所錯手足是以古
[302-3a]
之王者思爲可久之德而事不輕發方其令之未出也
無所不謹則令之既出也無所不行書曰三載考績三
考黜陟幽明夫以堯舜之聦明其於羣臣之能否必至
於三考九載而後黜之者蓋以知人至難而功用復不
可遽見若徒以一事之得失一人之毁譽不待乎久不
究其他因以定臣之賢不肖而進退之則所處未必盡
當所處未當則復有更易更易既多則人懐茍且之心
而世無安治之實矣昔商宗遭鼎雉之異而祖已訓諸
[302-3b]
王曰惟先格王正厥事夫災變之來固不虛發而天意
所指蓋亦難知惟王者能因事修飭以荅明戒則精祲
之交安有不逹然自漢儒以來言災異者始穿鑿經意
附㑹時政人君若聽其所言專備一事脫非災變所爲
起則得不違天心乎臣是以竊慕祖已之義不敢爲漢
臣之說伏望陛下省留聖意未行者勉而行之既行者
勉而終之則天下幸甚
八年公著提舉太乙宫論彗星䟽曰臣伏覩今月十三
[302-4a]
日詔書許中外臣寮直言朝政闕失者臣世受國厚恩
陛下蒞政之初首被選擢自外藩召入翰林故在左右
日口陳手奏數進愚忠頗䝉採納今雖散處閑外其於
愛君憂國惓惓之心未嘗敢忘伏見陛下祇畏天戒焦
勞懇惻實天下幸甚臣聞晏子曰天之有彗以除穢也
考之傳記皆爲除舊布新之象皇天動威固不虚發意
者陛下之仁恩德澤猶未布於天下而政令施設所以
厲民者衆乎何其譴告之明也陛下既有恐懼修省之
[302-4b]
言必當有除穢布新之實然後可以應天動民消伏變
異伏惟陛下留神幸察臣竊觀陛下自即位以來早朝
晏罷勵精庶務其規模蓋宏逺矣固將致堯舜三代之
治以光太祖之業豈特區區守文之主哉然臨朝願治
爲日已久在廷之士益乖戾而不和中立敢言者罹䜛
而放逐阿諛附勢者引𩔖而升進其外則郡縣煩擾民
不安業畎畆愁歎上干和氣擕老挈㓜流離道路官倉
庫廪所在闕乏又無以廣賑濟至於骨肉相食轉死於
[302-5a]
溝壑者多矣上下相䝉左右前後莫敢正言者陛下有
欲治之心而無致治之實者何哉殆任事之臣負陛下
之髙志也何以言之邪正賢不肖蓋素定也今則不然
前日舉之以爲天下之至賢後日逐之以爲天下之極
惡前後紛紛玷黷聖慮者蓋不一矣其於人才既反覆
而不常則於政事亦乖戾而不審斷可知也陛下獨不
察乎況如一二人者方其未進用之前天下固知其姦
邪小人也但取其一時附㑹故極力推進此所以終累
[302-5b]
陛下則哲之明者也自昔人君委任而責成者蓋有之
矣如齊之桓公是也爲其勞於求賢而逸於任使也今
則不然水旱不時人民困乏則無以分陛下焦勞敵人
桀驁疆場有事則陛下不免於旰食又況加之以天變
地震之異乎未見陛下任人之得也古之爲政而初不
順於民者亦有之矣鄭之子産是也子産之爲政也一
年而輿人誦之曰孰殺子産吾其與之三年又誦之曰
子産而死誰其嗣之今陛下垂拱仰成七年于兹矣輿
[302-6a]
人之誦亦未異於七年之前也陛下雖慮亦及此而終
未幡然者殆左右之臣䝉蔽陛下使天下之事不得聞
也臣伏思陛下自即尊位以來上奉兩宫仁孝篤至下
逮諸王累朝貴主無不極於恩禮春秋方富而無聲色
之過孝友恭儉發自天性宫中之事人無間言而德澤
獨不被於民者何哉臣聞安危在出令治亂在所任故
臯陶戒舜曰在知人在安民願陛下以知人安民爲先
除穢布新以答天戒則轉災爲福不旋踵而應矣臣昨
[302-6b]
者朝廷嘗䝉訪逮當時議者謂祖宗制度不可少變朝
廷用人必循資級臣固曰不然何則興滯補弊者乃人
主之先務任賢使能亦不宜專較歳月但一出於至公
當則可爾臣今所言亦非謂今日法令皆不可行也陛
下誠能開廣聦明延納正直公聽並盡天下之議事之
善者固當存之其未善者則當損之茍爲非便不爲已
行而憚改言有可取不以異議而見廢如此則不勞陛
下神明不驚衆人耳目而庶事條理百姓安定然後可
[302-7a]
以足兵食禦外侮矣臣伏自去國六年未嘗有一言仰
逹聖聦至於私居接人亦未嘗輕議時政今日所以輒
進愚悃者誠恐陛下不於此時感悟則後日雖欲改爲
非竒謀髙䇿亦未易爲也
程頥代吕公著應詔䟽曰伏覩今月十三日詔勅以彗
出東方許中外臣寮直言朝廷闕失臣自言事得罪久
去朝廷無所補報退就閑冗尚敢區區以言自進者誠
見陛下寅畏天命有恐懼修省之意草萊之人尚思效
[302-7b]
其忠懇況臣世荷國恩久叅侍從雖罪釁之餘敢不竭
其愚誠以應明詔臣伏觀前史所載彗之爲變多矣鮮
有無其應者蓋上天之意非徒然也今陛下既有警畏
之心當思消弭之道且以今日之變孰爲而來書曰天
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豈非政之所致歟如曰非
政之由則經爲誣矣臣復何言詔之所求亦爲虚設若
以爲政之所致則改以順天在陛下而已晏子所謂可
祝而來亦可穰而去也傳曰天之有彗以除穢也又曰
[302-8a]
所以除舊布新臣願陛下祇若天戒思當除者何事而
當新者何道如曰舊政既善無所可除則天爲誣矣臣
復何言若以爲當求自新則在陛下思之而已自非大
無道之世何嘗不遇災而懼然而能自新者蓋寡大率
蔽於所欲惑於所任明不足以自辨也視是而爲非以
邪而爲正敗亡至而不寤天亦不能戒也豈其惡存而
好亡憎治而喜亂哉亦惑而不能辨爾臣以爲辨之非
艱顧不得其道也誠能省已之存心考已之任人察已
[302-8b]
之爲政思已之自處然後質之人言何惑之不可辨哉
能辨其惑則知所以應天自新之道矣臣請爲陛下辨
之所謂省已之存心者人君因億兆以爲尊其撫之治
之之道當盡其至誠惻怛之心視之如傷動敢不慎兢
兢然惟懼一政之不順於天一事之不合於理如此王
者之公心也若乃恃所據之勢肆求欲之心以嚴法令
舉條綱爲可喜以富國家强兵甲爲自得銳於作爲快
於自任貪惑至於如此迷錯豈能自知若是者以天下
[302-9a]
徇其私欲者也勤身勞力適足以致貪敗夙興夜寐適
足以招後悔以是心而致善治者未之聞也願陛下内
省於心有近於是者乎茍有之則天之所戒也當改而
自新者也所謂考已之任人者謂夫王者之取人以天
下之公而不以已求其見正而不求其從欲逆心者求
諸道巽志者察其非尚孜孜焉懼或失也此王者任人
之公也若乃喜同而惡異偏信以害明謂彼所言者吾
之所大欲也恱而望之信而惑之至於甚惡而不察恣
[302-9b]
欺而不悟推是而往鹿可以爲馬矣願陛下考已之任
人有近於是者乎茍有之則天之所戒也當改而自新
者也方陛下思治之初未有所偏主好惡取舍一以公
議天下謂之賢陛下從而賢之者衆矣進之於朝亦多
矣及乎既有爲也皆以不合而去之更用後來之人皆
昔未嘗以爲賢者也然後議論無違始之所賢者皆愚
始之未嘗賢者皆賢此爲天下之公乎已意之私乎自
論議無違之後逆耳怫心之言亦罕聞矣夫以居至尊
[302-10a]
之位負出世之資而不聞怫逆之言可懼之大者也知
人之難雖至明不能無失然至於朝食則爲不世之賢
暮隙則有無窮之罪顛錯亦已甚矣在任人之道當改
亦明矣所謂察已之爲政者爲政之道以順民心爲本
以厚民生爲本以安而不擾爲本陛下以今日之事方
於即位之初民心爲歡恱乎爲愁怨乎民生爲阜足乎
爲窮蹙乎政令爲安之乎爲擾之乎億兆之口非不能
言也顧恐察之不審爾茍有不察則天之所戒也當改
[302-10b]
而自新者也所謂思已之自處者聖人謂亡者保其存
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陛下必不以斯言爲妄自古以
來何嘗有以危亡爲憂而至危亡者乎惟其自謂治安
而危亡卒至者則多矣不識陛下平日自處以天下爲
如何聖心所自知也茍有憂危恐懼之心常慮所任者
非其人所由者非其道唯恐不聞天下之言如此則聖
王保天下之心也上帝其鑒之矣或以爲已安且治所
任者當矣所爲者至矣天下之言不足恤矣如此則天
[302-11a]
之所戒也當改而自新者也所謂質之人言者當有其
方欲詢之於衆人乎衆人之言可使同也欲訪之下民
乎下民之言亦可爲也察之以一人之心而蔽之以衆
人之智其可勝乎是不足以辨惑而足以固其蔽爾臣
以爲在外一二老臣事先朝數十年久當大任天下共
知其非欺妄人也知其非覆敗邦家者也臣願陛下禮
而問之宜可信也及天下所謂賢人君子陛下聞之於
有爲之前而不在今日利害之間者亦可訪也以是數
[302-11b]
者參攷之則所當改者何事所當新者何道固可見矣
天下之人一聞詔音莫不鼓舞相慶謂陛下必能上應
天心召迎和氣臣以爲唯至誠可以動天在陛下誠意
而已昔在商王中宗之時有桑穀之祥髙宗之時有雊
雉之異二王以爲懼而修政遂致王道復興皆爲商宗
百世之下頌其聖明近世已來引咎之詔自新之言亦
常有之儻人君不由於至誠則天下徒以爲虚語其能
感天心弭災變乎臣願陛下因此天戒奮然改爲思商
[302-12a]
宗之休實鑑後代之虚飾不獨消復災沴於今日將永
保丕基於無窮天下幸甚
熈寧元年殿中侍御史裏行錢顗上奏曰臣伏以今月
甲申至辛卯京師連日地震者五竊觀人事以考變異
皆隂盛陽微之象也故易傳曰凡災異所生各以其政
變之則除消之亦除古之王者或因天地譴告則必責
躬修德祇畏省懼思所以致之之咎務所以改之之理
日新庶政以荅天變故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
[302-12b]
上帝聿懐多福此之謂矣臣竊思國家以來災變不一
日月薄食星辰陵犯天雨毛雹害稼始則蝗旱作孽終
則秋霖爲沴河北諸郡大河決潰地復震裂廬舍摧塌
人民壓溺幾以萬數其餘百川涌溢天下被水患者十
有五六殊可駭愕雖春秋所記災異未有若此之甚也
陛下臨御未久精心萬機以至德深仁愛育元元躬有
日昃之勞而無暇豫之樂然猶嘉氣尚凝隂陽繆盭豈
廟堂之燮理有非其人乎天下郡縣刑獄有所寃濫者
[302-13a]
乎深宫之中女謁有過盛者乎左右近習有竊弄威權
者乎三陲蠻夷兵革有所隂謀者乎中外姦臣有潛懐
不順者乎讒人昌而下情有不通者乎土木盛而興不
急之役者乎號令數易而賞罰有所不當者乎賦役重
困而民心有所愁嘆者乎水災地震二者應驗尤急豈
非隂盛陽微之極也伏望陛下深思逺慮以杜未萌陛
下無謂堯湯水旱爲天數也日月之食爲三辰之行也
彼箕子之陳洪範劉向之傳五行皆非空言也要在應
[302-13b]
之以誠感之以德宋景公小國之諸侯爾有不忍移過
之言熒惑爲之退舍况陛下之聖明其肯忽之哉臣願
陛下詢求至言矯革前弊宻推至誠以應天變何災之
不除何福之不至也臣叨居言職不敢緘黙
翰林學士鄭獬上奏曰去歳自京師而至于海隅地皆
震今歳自京師而北至于朔方又大震迄今不已城郭
陷入地民廬悉摧仆長河決溢灌深冀間兹豈細故哉
地震者隂盛而廹於陽其發必有所肇而不爲虚應考
[302-14a]
之古而驗于今似可究其涯略漢和帝永元二年郡國
十三震說者謂竇太后由房闥而制天下今二宫非竇
氏之比則不爲宫闥發也建光元年郡國三十五震或
地拆裂壊城郭說者謂中常侍江京樊豐擅天子權今
内省非江京樊豐之比則不爲寺人發也晉元帝太興
元年震說者謂王敦擁兵陵上哀帝興寧二年震說者
謂桓温跋扈顓朝今大臣非王敦桓温之比則不爲執
政者發也是數者無所當則殆將有兵禍乎光武時郡
[302-14b]
國四十二震而武溪蠻反晉成帝時豫州震而蘇峻亂
近者仁宗時忻代間大震而元昊不庭用此以較之則
非兵而何臣之所憂不在河北而在陜西何者河北雖
被災而南方大稔流離之民相攜而南亦可就穀此惟
煩朝廷戒敕所在務爲存恤不令餒死於草莾則無慮
矣至於陜西則自城綏以來至今兩議不決首尾一年
凡自京師所餉縑金已費四百萬至於發卒乘器甲轉
芻糧雜出於民者尚不在此數即不知國家以四百萬
[302-15a]
縑金而與羌人爭何事耶雖得一綏州而所費如此其
利害亦概可見矣事不早決何止於此則將見國力殫
于内民財屈於外怨黷並起姦人揺之其將奈何此不
可不深慮也如聞羌人率其螻蟻之衆窺我境上料其
裹糧畜牧必未能久駐殆將遁矣然而數出兵而無所
攻取者此所以困我彼來則我不可不應兵師既發糧
芻既集彼復觧而去異時則又來使我犇走爲備之不
暇此正墮其術内也則朝廷亦宜破其姦謀以静自守
[302-15b]
不爲之動彼無所得而退我無所失而守若是者彼來
雖數而我備有餘也夫世之治久而之亂不過百年世
之亂久而之治亦不過百年此大勢也本朝自藝祖平
定四方已來將百年矣治亂之際正在陛下臣以爲治
今之難難於祖宗之時何則自安史之亂至於五代之
末四方之强諸侯已没其立者皆孱子弱孫勢與數俱
窮故太祖太宗一起而掃刈之若去菅草然易於力也
至于真宗仁宗之初民已離兵革喜見太平故收功報
[302-16a]
成垂拱而天下治亦其易也今陛下非開基之日過已
盛之時萬事浸以衰弊此所以難於爲力而甚於祖宗
之時也則豈得不深思逺慮講求所以致治之術乃欲
以玩敵國取武功茍有差跌則遂成衰亂之勢可不慎
哉如羌人引衆而遁則陛下斷之正論早與通好涵養
生靈俾之安處則天災自息雖曰有震揺亦不能以勝
我矣
宰相富弼上奏曰臣伏見近歳以來災異頻數天文變
[302-16b]
於上地理震於下人情恐懼物論紛紜臣被詔至都復
用爲相雖䝉給假治疾未遑朝見而坐於私室如在氷
淵況䝉累遣使臣促令陛對驚惶隕越寢食不安然偶
於災異之間或聞有說者不近正道臣甚憂之比俟入
見日面具開陳又恐差緩蓋救患不可不急施惠不可
後時臣夙夜揣摩事無大於此者今遽以狂瞽上瀆冕
旒切望聖慈更賜裁擇伏聞陛下自始即位躬親萬機
每有凶災憂形玉色孜孜詢訪以求聞失此真得修講
[302-17a]
朝政荅謝天譴之道也然臣竊知累有人奏請凡百災
變皆繫時數不由人事者不知有之乎若誠有之此乃
姦人諂佞之說上惑聖聦臣所謂不近正道者也陛下
明睿英哲必不信納又慮姦人口才㨗給能以甘辭致
陛下或時信之信則䘏災救患荅謝天譴之意有時而
怠怠則虧陛下之德損陛下之政不爲宗社生民之福
無甚於此焉臣上所云天變地震此天下皆知之皆見
之大可懼者也昔仲尼作春秋不書祥瑞而獨書災異
[302-17b]
者蓋欲以警戒人君使恐懼修德以應天地之變不聞
以災異歸之於時數也至西漢董仲舒傳仲尼春秋之
學對武帝策曰臣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
有失道之敗天乃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
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董仲舒爲西漢羣
儒之首所陳災異謂盡由朝政而致豈虚語哉亦不聞
以災害怪異歸之於時數也夫上天之變幽眇髙邈下
民或有不見而不知者若數路地震之異河北特甚則
[302-18a]
人皆見之而親被其害不可諱也因而人民流散捨棄
墳墓骨肉而適他土去如鳥獸茫茫不知所止餓凍病
疾死於道路者不少甚可痛惜也孟子對梁惠王曰塗
有餓莩而不知發人死則曰非我也歳也是何異於刺
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王無罪歳斯天下之民至焉
孟子獨得聖人之道爲最深而勸梁惠王專尚仁政不
可罪歳是亦足以爲後世法陛下宜深信而行之可以
回災異爲嘉祥變禍患爲純嘏致宗社生民之福豈有
[302-18b]
窮也其姦人虧德損政諂佞不正之語必不可令眩惑
於其間也又臣少時讀書頗嘗探尋天人之理竊怪有
唐韓愈柳宗元劉禹錫三子談天皆不得其要臣今試
陳其梗概夫太極既判遂生兩儀形而上者曰天形而
下者曰地天地之間蓋載者曰萬物萬物至衆不出乎
動與植而已植物不靈不能有所運用造作惟動物有
命比植物爲靈然亦未能爲善惡知喜怒獨夫人又動
而有靈者也可以爲善可以爲惡者是人人自爲者也
[302-19a]
自爲善自爲惡者皆小焉天地亦隨而應之以禍以福
故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易曰作善之
家必有餘慶作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蓋祥與殃秖及其
人與家者也夫所謂可以喜可以怒者非人之喜怒也
天下人之喜怒天下人之喜怒實繫乎帝王之所爲而
然也帝王所爲之政和則天下人喜人喜則其心亦和
和氣既生充于上下天地自然以和氣應之天地氣和
則隂陽順百穀成衣食自豐夭横不作故民躋富夀常
[302-19b]
懐樂康雖欲使之爲亂而叛去必不可得也若帝王之
政不和則天下之人不喜不喜則悲愁怨怒心亦不和
不和之氣既生天地自然以不和之氣應之天地之氣
不和則隂陽不順百穀不成衣食不豐夭横並作故民
皆窮困離散父母兄弟妻子不能相保其不思爲亂而
叛去者未之有也天下之喜怒所以能感動天地致禍
於國家如此之可必者何也本縁天地萬物通是一氣
所生無有纎間惟是氣之清者爲天氣之濁者爲地清
[302-20a]
濁之餘氣散於天地之間是爲萬物萬物之最靈者爲
人以此觀之天地萬物同爲一𩔖則最靈之人豈不能
以衆喜衆怒之氣感動天地而致福致禍於國家者乎
是故先聖以萬物中獨以人配天地謂之三才是知人
者與天地本同而末異體均而氣通不可輕視虚用之
也爲帝王者宜先以仁政調和人心使之安樂自固而
不叛去以爲國家永永之福捨此而望天地順成天下
無事決不可得也尚書洪範九疇八曰庶徴謂人君行
[302-20b]
肅乂哲謀聖五善道則雨晹燠寒風五氣時而爲其休
徴乃百穀用成俊民用章家用平康也人君行狂僭豫
急䝉五惡道則雨晹燠寒風五氣常而爲其咎徴乃百
穀用不成俊民用微家用不寧也夫雨晹燠寒風雖先
後說之實則一也然而可以爲休可以爲咎者只繫乎
人君爲善爲惡而遂分也洪範者二帝三王所行之常
道也後之君人者常信而師尚之不可謂陳迹不信用
也信之則爲福不信則爲禍書又曰天視自我民視天
[302-21a]
聽自我民聽又曰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畏自我民
明威夫天本無心無耳目亦無喜怒愛威作書者假視
聽聦明以爲之說故易曰聖人以神道設教者是也其
實只縁天地人本是一氣善惡動靜必然相應合若符
契間不容髪無謂天人形體隔絶至逺便謂兩不相干
而不以爲信也氣既相貫氣動則應人有喜怒天應如
響亦猶冬至一陽生夏至一隂生其氣眇然人不可得
而見惟以葭灰驗之無不刻期以應天下人喜怒之氣
[302-21b]
能感動天地之氣亦皆刻期而應也是故治天下者直
宜以仁政恱民心和民氣使其氣自通於天地日星山
澤又皆有神靈主之則必能黙觀君人者所爲善惡及
人之善惡助其自然之氣降福降禍豈不尤速耶豈不
尤可懼耶以此益見天地災變不可盡歸之於時數而
不修人事以應之然可以歸之時數者故時亦有焉獨
堯水湯旱是也夫堯湯之爲君必不使人心有不和之
氣以感動天地而致其水旱也蓋堯湯大聖人其佐亦
[302-22a]
賢上下協心戮力無一夫不獲無一物失所故其水旱
不得已可以歸之於時數也然雖有水旱之災而不聞
有重役横斂勞民驚衆之事亦不聞有流移播散凍餒
死亡於道之人惟聞常有九年之蓄民無菜色而天下
奉堯湯亦如無水旱之時愛之如父母敬之如神明人
心熈熈和氣不減乃是雖遭水旱而民不被其害國不
憂其危也自秦漢以降則不然凡有災變怪異皆由時
君世主不能舉直錯枉用賢退不肖復有不能行善道
[302-22b]
施仁政恱民心和民氣此其以人事致天地災異必然
之理也必不可歸之於時數也災異既作又不能恐懼
修省行消復之道坐視蒼生赤子弃墳墓離鄉土父母
妻子兄弟奔逃播徙不能相保守往往君自君臣自臣
民自民不相爲恤而不加救拯民既如此被其害而不
悲愁怨怒以思爲亂者鮮矣民既怨怒思亂而國不危
者又鮮矣彼既上下乖戾不能同心協力以致災變害
民而危亡其國乃妄欲比堯湯水旱以已之所致災異
[302-23a]
歸於時數是欺天欺民之甚也胡可信耶天地者至大
至厚至靜不可動揺之物也古今固亦有震動之時隨
其所震大小逺近必災患以應之然未嘗聞數路皆震
也震且不一有日或十數震者也又不一日而止有至
今踰半年尚震而未止者也是豈不爲大災害耶大怪
異耶此陛下正當窮究致震之由推至誠行至德思所
以厭塞其變以謝天之譴告焉不然則恐董仲舒所謂
傷敗乃至者必將不能免也陛下即位未久而天下但
[302-23b]
聞聖德勤儉恭孝不聞有過此變非由陛下而致然陛
下若不爲祖宗任其事則天地之變誰復可以任之哉
陛下既任其事則固宜兢兢業業夙夜憂勤登用正人
興行正道思與天地合其德而濟之以不懈使天下皆
知陛下恐懼修省視民如傷恱其心和其氣則天地之
氣亦和而應之茍如此何患災異之不息人民之不安
乎其姦人謀身害國罪在殺無赦其所說願陛下絶之
不復留於心術而稍有所惑其爲宗社之福邦家之慶
[302-24a]
必不出乎此也若陛下萬一惑其所說以災異歸於時
數而聖懐坦然不以爲懼有司之不職者不加擇政事
之不平者不加治萬民窮困失所者不加卹天下人心
必益愁怨而不喜則隂陽之氣何由而和天地之變何
由而息也大凡姦佞之人阿䛕巧詐善移人主之意其
說雖目前可喜而終無益於世其大指已逹者不過欲
持身固禄未逹者不過欲希進厚已而都不以生靈禍
福國家安危爲念也是可謂大忍人也大姦邪也夫違
[302-24b]
天賊民背公弃理臣故曰罪在殺者也此須陛下詳觀
其語熟察其意復以其人前後所爲而參考之則邪正
自見必不能逃聖鑒矣臣䝉陛下召作宰相以疾尚未
能一對天表而不避忤犯輒敢懇懇如此之切者何哉
蓋觀今災變不與常等實恐姦人以脂韋善柔之說移
陛下憂勞之志安陛下克責之心而致陛下不專心於
救患卹災以悞陛下至大之事也惟聖慈深賜裁察非
臣之幸乃天下之幸宗廟社稷之幸
[302-25a]
二年弼又上奏曰臣於今月一日率百寮拜第二表上
陛下尊號及請聽樂今日早䝉降第二批答所上尊號
不允已斷來章在廷數千人無不相顧稱歎謂古之帝
王雖甚盛德者無以過之陛下即位未久萬方歌頌者
不可勝道今又作此一事人益恱服茍美利之德相繼
不絶自中及外由士大夫以至黔庶轉相告報則何憂
乎天地災變不息臣實内極欣忭賀陛下非常之美也
然聽樂批答不許而未有斷章指揮臣切慮聖慈未欲
[302-25b]
遽拂羣情更容上一二表而止又慮陛下用服除常典
不得已且從衆請此臣所以更竭愚管切有所陳也初
二日臣與曾公亮已下共聞宣諭以久旱未雨尚欲避
殿自責臣退而慚惕無地容身然臣雖萬千其數憂懼
以及於死終不若陛下一人内發至誠側身修省則立
可以感動上下神祇也昔周成王不知周公之聖天大
雷電以風抜木偃禾王悟出郊即時天雨反風歳則大
熟宋景公時熒惑守心公有三善辭熒惑亦即時退度
[302-26a]
是知人君修德消變天應如響只恐誠意有所未至耳
伏自去秋以來災變特異人情恐駭于今不寧在於尋
常譴告尚須損膳徹樂豈於今來反欲於降聖節日令
百寮稱觴上夀而有聽樂作歡之理哉聖意以北使在
館且欲循用常禮臣謂當此之際正是陛下以中國之
大天子之尊推行至德以彰示四方之時也臣見仁廟
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在日者之說最爲不祥臣時作諫
官立上章乞避殿撤樂以應天變其賀正北使只令就
[302-26b]
館宴設而參知政事宋庠力勸仁宗不納臣議臣别日
面奏云昨朝廷已却遣人使北恐彼國舉行此禮則大
爲中國之羞也久之奉使者回果云是日彼主傳宣日
蝕皇帝不聽樂只令就館宴南使仁宗思臣前奏深以
爲悔然事已不及矣今來聽樂之請伏望陛下亦如尊
號拒而不從并聖節上夀亦乞權罷則上可以答復天
譴下可以慰恱人望陛下至誠至德孰曰不能感動天
地亦所以使契丹知中國天子所爲與尋常相逺萬萬
[302-27a]

弼又上奏曰臣今日與曽公亮以下議於十五日拜表
陛下御正殿聽樂復膳此實臣子之至意也臣等不可
不請陛下不可不從然竊觀陛下近日戒懼謙損深自
刻責雖古之聖帝明王無以過此陛下荅上天不可謂
不至上天報應陛下不可謂不速夫避殿減膳徹樂此
三大事誠合典禮然陛下濬發之至惟於誕日特罷稱
觴最爲至切者蓋此事諂佞易爲進說上下易爲取惑
[302-27b]
而陛下聦哲英悟斷然不疑促降詔書即日宣布獨此
一事所以遽能感動天地當日得雨幽靈降格如在目
前聖意天心合如影響人情欣恱和氣頓生矧今戎使
目覩中國異事尤爲陛下非常之慶也然臣之極爲喜
者又甚於此何哉縁累年災變實爲至多地震朔方益
可驚駭時覽奏報至今未已天有常道必不虚發臣大
爲朝廷憂之今陛下一發至誠行所難行之事上天立
有報荅明白卓越昭示天下廼知天意諄諄未厭宋德
[302-28a]
更俟陛下恐懼修省常若不及逺離奸佞親近忠良恭
畏上天始終不改即災異可弭而太平可致也此臣所
以爲極喜又甚者也伏願陛下未以今日雨澤爲喜當
以累年災變爲懼兢兢業業日謹一日凡百舉動常爲
義理之所存對接上天近若咫尺祇畏惕厲夙夜無忽
如誕日甘澤之應者自此必常有焉茍異於斯漸生逸
豫則天意人事實未可知蓋修德致雨其速如此萬一
於德有損其災應豈有緩耶惟陛下念之不忘廼天下
[302-28b]
之幸也今上表所請或令再三而允所貴始末相應也
弼又上奏曰臣於今月十四日因具劄子奏欲上表請
陛下聽樂復膳還御正寢因進愚慮乞陛下未以今日
感應爲喜而當以累年災變爲懼益脩聖德以答天意
十五日晩夜漏上後伏䝉陛下特賜内降一封親灑宸
翰宻布淵㫖捧讀之次驚喜交極其略曰置之枕席銘
諸肺腑終老是戒夫狂瞽之見何足當聖意如此之厚
昔漢文帝集上書囊爲殿帷唐明皇冩無逸圖置於内
[302-29a]
殿憲宗以自古君臣善惡事迹畫於屏風施諸便殿臣
校之今日陛下過於三主逺甚何也上書囊乃天下議
論所貯無逸篇乃周公之辭屏風畫君臣事迹廼古先
衆戒所聚今陛下只以臣一妄庸人所說而遽已置之
枕席是所謂市骨始隗之意若果有真賢出而爲朝廷
謀謨天下之事則陛下待之將如何耶臣故曰陛下過
三主逺甚者以此也又曰更願允不替今日之志則天
災不難弭太平可立俟也此臣尤所惕懼戰汗逹旦不
[302-29b]
寐終日不食臣本何人徒荷陛下誤聽付以大柄臣前
在政府氣壯志銳尚何所補今者且病氣志凋耗陛下
復何望焉然臣不敢不勉惟曰力疾少副陛下所以用
之之意苐恐才業空踈尚不驅逐目前之務況營致治
乎又況弭天災立太平乎惟是圖報之心死而後已豈
有替於今日哉然臣向者已嘗爲陛下粗陳其一二臣
只能舉朝廷得失告諸陛下而止矣必欲變禍爲福反
災爲祥須在陛下信納主張而力行修至德而盡至誠
[302-30a]
則方能感動天地招來善應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
民心無常惟惠之懐又曰民罔常懐懐于有仁鬼神無
常享享于克誠陛下上事天下安民修至德推至誠此
皆必然日行之事不可斯須而離也離之則弭天災致
太平也逺矣又不止於逺董仲舒所謂天出災害而不
知省出怪異而不知變傷敗廼至者臣恐必將有焉更
望陛下憂勤厲翼夙夜不懈皇天鑒于上生民應於下
則陛下可奠枕而卧垂衣而治矣犬馬之懇筆舌難盡
[302-30b]
八年弼爲使相致仕應詔論彗星䟽曰臣伏念向縁衰
疾加之年已及格不能奔走職事遂求致政伏䝉聖慈
俯從愚懇退處衡茅之下杜門自守屏絶私務朝夕待
盡而已近日忽聞特宣大赦出於非常又聞别降手詔
許中外臣寮直言朝政闕失洛城士庶歡呼鼓舞喧于
道路聲徹幽逺推是而往則天下之人無不感動矣臣
伏覽赦詔二文始以彗星東出昭示譴告陛下仰觀天
變恐懼疚懐濬發德音恩霈寰海臣固知一出聖斷必
[302-31a]
無左右之助也臣再詳陛下手詔乃陛下親筆非學士
所作以至比年災異如山摧地震旱蝗之𩔖前後包括
一一歸咎於己辭㫖哀痛深切明白忠義之士讀之莫
不感泣而又避正殿減常膳設齋醮屏侍御前代帝王
禳災弭患責躬罪已之法陛下盡行之矣所以上天降
鑒知陛下發於至誠故星變不旋踵而滅臣温衣飽食
坐享安佚災禍之至殊無干及一見聖詔驟發即日感
動天地譴異消伏速如影響臣尚能踴躍欣蹈不知紀
[302-31b]
極彼天下之人身被災害家罹荼毒流落破散不能相
保者其爲歡喜感戴當何如也人心既喜和氣充塞則
天意不得不早回天災不得不遄息此理固然也臣竊
知去年久旱陛下曽降手詔許臣寮上封論事人方喜
恱日俟朝廷施設而不知何人者上累聖德遽成反汗
於是天下大失所望臣近於三月中仰答聖問略曽引
及今天變益大詔命益切陛下萬必不復蹈前車之誤
況云朝政闕失朕將虚心以改此足見聖意畏天愛民
[302-32a]
其已至矣然臣竊聞外議皆云天下弊病甚衆官家多
應不知人人咸願條列逹于天聽冀幸有所剗革邇已
大發聖詔許其開陳忠憤者必能不避誅戮仰竭肝膽
悉以上聞也臣願陛下盡取羣奏不遺踈賤萬機之暇
一一親閱擇其衆說所合者斷在不惑力賜施行踐虚
心以改之辭應天文尤大之變使澤及普率急若置郵
則人心恱天道順天人相應立致和平國家享無疆之
休者正在此時也豈復有災眚出見而上駭聖慮哉萬
[302-32b]
一姦詐互入宸聽少惑俾夫忠告爲妄說恩詔爲空文
利澤不出於上人心復愁於下則天將曰是以虛辭答
我迄無實效必回今日之喜爲異日之怒災變之作當
又甚於前日之彗者矣但以近事證之此乃必然之理
非臣輒敢狂率也惟望陛下深賜裁察爲宗廟社稷生
靈計不勝天下大幸
弼又上奏曰臣未致仕前雖有舊病筋力粗可驅䇿尚
不能從官今致仕已數年衰老益甚退伏草野未嘗與
[302-33a]
人相接榮辱禍福都不干預而輒敢以狂瞽之說妄陳
天聽者實見陛下仰觀星變恐懼修省若不自容也又
聞天下生民窮困已甚無所伸訴恐成嘯聚爲腹心之
患也亦慮手詔或致中廢天譴未息則後來别生災害
也臣所以不顧身之老病而疆作此奏庶幾有所補助
而報陛下大恩之萬一也縁臣閑居終日與野老相見
民間弊病盈塞耳目皆是實事然所說者尚未盡一二
伏乞聖慈略賜省鑒而少留聖意焉臣又輒敢煩陛下
[302-33b]
親閱羣奏者若委臣寮置局必恐不能上體聖意憂勞
之切羣奏中利害有所不盡亦恐所委臣寮更存顧望
尚或隠蔽或陳巧說妄有沮難則誤聖君畏天愛民不
吝改悔之意也臣固無他腸所憂者如此惟望陛下特
賜矜察幸甚
熈寧二年右正言供諫職孫覺上奏曰臣竊見朝廷自
今歳以來四方有年大河北流二邊不警上下驩焉相
慶以爲陛下側躬修德任賢去邪興滯補弊於萬事之
[302-34a]
先故上天報之以德而動如聖意發祥薦祉皇子挺生
此固宗社無窮之休朝廷莫大之福然臣竊聞楚莊王
天不見妖地不出孽則禱於山川曰天其忘余歟此能求
過於天安不忘危故能成覇功臣觀朝廷之上未可謂
皆賢四方幽隱未可謂無事號令施爲未可謂盡當西
北二陲未可謂受賜鰥寡孤獨未可謂有養陛下中天
地而立盡有四海之廣治教政刑粗畧如此天之報貺
乃如極治之時此豈所謂饑者易爲食渇者易爲飲歟
[302-34b]
人情既爾天意亦猶是耶恐諂䛕之人進容悦之論淺
聞之士伐太平之功陛下如信而矜之則臣憂天幸不
可以爲常禍故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也伏願
陛下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日新盛德而勤儉過於平時
損宴游嗇浮費不迩聲色不殖貨利若楚莊無災以爲
戒懼垂法後嗣傳之無窮則華夷蠻貊草木昆蟲莫不
幸甚
昭文相曽公亮上奏曰臣准降到建州崇安縣草澤楊
[302-35a]
緯進狀稱今年三月所居之西空中有黄龍蜿蜒於晦
冥之間於其下獲一瑞木厥狀猶龍至七月風雨晦冥
如初復有飛龍騰驤見木龍之尾翼連足在焉畫到圖
一面乞宣取奉聖㫖可指揮福建轉運使令指揮建州
於楊緯本家取索上件所陳木龍看驗若實非僞造如
所圖様即差齎擎赴闕進呈并圖様降下臣等竊詳南
方山木偶𩔖鳥獸狀者頗多不足以異伏覩真宗至道
三年詔書節文以刑清俗阜爲嘉祥以歳稔時和爲上
[302-35b]
瑞至於毛羽表異草木效靈豈涼德之所堪亦前聖之
不取諸州今後不得以珍禽竒獸及諸瑞物等來獻又
覩仁宗慶歴四年詔曰諸珍禽竒獸及諸瑞物等不得
以進獻臣等欲望踐行累詔更不宣取
知華州吕大防上奏曰臣今月某日中使馮宗道至伏
奉聖㫖令臣照管山摧處見存人户以次存恤施行次
第聞奏訖臣累日以來伏思聖慮深逺憂及逺民以致
疲病矜寡皆有恩意雖堯舜用心宜不過此然臣之愚
[302-36a]
忠有私憂者三過計者一輒敢條列如左
 一山變之地當谷起嶺山髙者五十餘歩臣謹按十
  月之詩曰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山冡崒
  崩髙岸爲谷深谷爲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水之
  爲患至於懐襄而山之傾摧固亦其理然詩人猶
  以爲大變哀其時人不懲其禍今不震電而驚不
  因水而摧不圯於其下而徙之於逺岸之髙者不
  止於爲谷谷之深者不止於爲陵方之詩人所紀
[302-36b]
  尤爲竒怪唐世亦有新豐赤水山阜移涌之變方
  武氏僭亂固不足論方今聖治日新厲精庶政災
  沴之作尤爲可駭此臣所憂者一也
 一山變之地有大石自立髙四丈周一百七十餘尺
  臣謹按漢昭帝時泰山有大石自立髙丈五尺大
  四十八圍説者以爲石隂𩔖小人特起之象觀今
  之變則過於前史所載此臣所以私憂者二也
 一數年以來人情洶洶皆言有陽九之㑹臣謹按班
[302-37a]
  固歴志所述經歳四千五百六十災歳五十七推
  數者取以爲據臣以爲天命難知孔子罕言固非
  衆人之所能知然閭巷之民無所忌憚竊語相傳
  謂之必有竊恐姦猾小人乘此天地之變人情不
  安之際狂圖妄作徼倖萬一此臣之所私憂者三
  也
 一三路京東人情豪悍㝡宜防備臣伏覩三路縁邊
  則有城池兵械作可恃之具至於内地州郡守具
[302-37b]
  素堕將帥之臣未至選擇三路京東守臣宻付方
  畧以備不虞爲名令葺治城池講葺守備其州縣
  政事但渉撓動人情者一切緩之以待他日庶使
  姦猾好亂之人無所窺其隙萬一如有緩急亦吾
  有以待其變矣此臣之所過計者四也
右謹具如前臣伏聞畏天之威于時保之此先王之所
以興也我生不有命在天此後王之所以壊也太戊有
桑楮之祥其書曰伊陟賛于巫咸作咸乂四篇太戊賛
[302-38a]
于伊陟作伊陟原命髙宗有鼎雉之異其書曰惟先格
王正厥事桑楮共生飛鳥之集未爲大異然君臣相勸
戒至於數四原天命修政事以應之豈古明王祇畏之
道當如此乎伏惟聖神昭鑒洞察古今不待瞽狂之言
乃極事理之要惟乞仰承天威俯酌時變爲社稷至計
天下幸甚
七年司馬光應詔言朝政闕失狀曰右臣准西京牒准
三月三十日詔敕朕渉道日淺晻于致治政失厥中以
[302-38b]
干隂陽之和乃自冬迄春旱暵爲虐四海之内被災者
廣間詔有司損常膳避正殿冀以塞責消變歴日滋久
未䝉休應嗷嗷下民大命近止中夜以興震悸靡寧永
惟其咎未知攸出意者朕之聽納不得於理歟獄訟非
其情歟賦斂失其節歟忠謀讜言鬰於上聞而阿䛕壅
蔽以成其私者衆歟何嘉氣之久不效也應中外文武
臣寮並許實封直言朝政闕失朕將親覽考求其當以
輔政理三事大夫務悉心交儆成朕志焉臣伏讀詔書
[302-39a]
喜極以泣昔成湯以六事自責今陛下以四事求諫聖
人所爲異世同符凡詔書所言皆即日之深患陛下既
知之羣臣夫復何云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髙明矣行其
所知則光大矣陛下誠知其如是復能斷志無疑不爲
左右所移則安知今日之災沴不如大戊之桑穀髙宗
之雊雉成王之雷風宣王之旱魃更爲宗廟生民之福
乎然自詔下以來臣不知中外之臣亦有以當今之急
務生民之疾苦力爲陛下别白言之者乎蓋必有之矣
[302-39b]
而臣未得聞也臣竊不自揆伏念父子受國厚恩備位
侍從曏在朝廷屢以狂瞽塵浼聖聦間以衰疾自求閒
官不敢復預國家之議四年於兹矣幸遇陛下發不世
之詔問以朝政闕失斯實千載一時古人雖在畎畆猶
不忘君况居位食禄者乎是以不敢畏當塗避衆怒愛
微軀保妻子心知時事之可憂而塞嘿不言也竊觀陛
下英睿之性希世少倫即位以來鋭精求治耻爲繼體
守文之常主髙欲慕堯舜之隆下不失漢唐之盛擢俊
[302-40a]
傑之才使之執政言無不聽計無不從所譽者超遷所
毁者斥退垂衣拱手聽其所爲推心置腹人莫能間雖
齊桓公之任管仲蜀先主之任諸葛亮殆不及也執政
者亦委心竭力以副陛下之欲耻爲碌碌守法循故事
之臣毎以周公自任是宜百度交正四民豐樂頌聲旁
洽嘉瑞沓至乃其效也然六年之間百度紛擾四民失
業怨憤之聲所不忍聞災異之大古今罕比其故何哉
豈非執政之臣所以輔陛下者未得其道歟所謂未得
[302-40b]
其道者在於好人同已而惡人異已是也陛下既全以
威福之柄授之使之制作新法以利天下是宜與衆共
之捨短取長以求盡善而獨任已意惡人攻難羣臣有
與之同者則擢用不次與之異者則禍辱随之人之情
誰肯棄福而取禍去榮而就辱於是天下之士躁於富
貴者翕然附之爭勸陛下益加委信順從其言嚴斷刑
罰以絶異議如是者往往立取美官比年以來中外執
事權者皆此屬矣其懐忠直守㢘耻者皆擯斥廢棄或
[302-41a]
罹罪譴無所容立至於臺諫之官天子耳目所以規朝
政之闕失糾大臣之專恣此陛下所當自擇而亦使執
政擇之彼專用其所親愛之人或小有違忤即加貶逐
以懲後來必得佞䛕之尤者然後使爲之如是則政事
之愆謬羣臣之姦詐下民之疾苦逺方之寃抑陛下何
從得聞見之乎又奉使詢訪利害於四方者亦其所親
愛之人皆先禀其意指憑其氣勢以驅廹州縣之吏善
惡繫其筆端升黜由其脣吻州縣之吏承迎奉順之不
[302-41b]
贍何暇與之講利害立同異哉其入奏則云州縣守宰
咸以爲便經久可行陛下但見其文書粲然可觀以謂
法之至善詢謀僉同豈知其在外之所爲哉或者更増
爲條目務求新巧互陳利病各事改張使畫一之法日
殊月異久而不定吏民莫知所從蓋由襲故則無功出
竒則有賞彼皆進身之私計非有益國便民之言也又
令使者督責所在監司監司督責州縣上下相驅競爲
苛刻奉行新法稍不盡力則謂之非才不職及沮壊新
[302-42a]
法立行停替或未熟新法誤有違犯皆不理赦降去官
與犯贓者罪同而重於犯私罪者州縣之吏唯奉行文
書救免罪戾之不暇民事不復留心矣又潜遣邏卒聽
市道之人謗議者執而刑之又出牓立賞募人告捕誹
謗朝政者臣不知自古聖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昔堯
稽于衆舍己從人舜戒羣臣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
後言此其所以爲帝王稱首者也秦惡聞其過殺直諫
之士禁偶語之人及其禍敗行道之人皆知之而已獨
[302-42b]
不知此所以爲萬世戒者也子産相鄭鄭人游于鄉校
以論執政然明請毁之子産曰何爲夫人朝夕退而游
焉以議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
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
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
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何今
之執政異於古之執政乎齊景公謂梁丘據曰惟據與
我和夫晏子對曰據亦同也焉得爲和和如羮焉水火
[302-43a]
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
洩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
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
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今據不然君
所謂可據亦曰可君所謂否據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
能食之今朝廷之臣對揚啓沃亦有異於梁丘據者乎
衛君言計非是而羣臣和者如出一口子思曰以吾觀
衛所謂君不君臣不臣者也人主自臧則衆謀不進事
[302-43b]
是而臧之猶却衆謀況和非以長惡乎夫不察事之是
非而悦人賛已闇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䛕求容
諂莫甚焉君闇臣諂以在民上民不與也若此不已國
無𩔖矣子思言於衛侯曰君之國事將日非矣君出言
自以爲是而卿大夫莫敢矯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爲
是而士庶人莫敢矯其非君臣既自賢矣而羣下同聲
賢之賢之則順而有福矯之則逆而有禍如此則善安
從生今執政主新法羣下同聲賢之有以異於衛國之
[302-44a]
政乎是以士大夫憤懣鬰結視屋竊歎而口不敢言庶
人饑寒憔悴怨嗟號泣而無所控告此則陛下所謂忠
謀讜言鬰於上聞而阿䛕壅蔽以成其私者也茍忠讜
退伏阿䛕滿側而望百度之正四民之樂頌聲之洽嘉
瑞之臻固亦難矣方今朝之闕政其大者有六而已一
曰廣散青苖錢使民負債日重而縣官實無所得二曰
免上户之役斂下户之錢以養浮浪之人三曰置市易
與細民爭利而實耗散四曰中國未治而侵擾四夷得
[302-44b]
少失多五曰結保甲教習凶器以疲擾農民六曰信狂
狡之人妄興水利勞民費財若其他瑣瑣米鹽之事皆
不足爲陛下道也捨其大而言其細捨其急而言其緩
外有獻替之迹内懐附㑹之心是姦邪之尤者臣不敢
爲也凡此六者之爲害人無貴賤愚智莫不知之乃至
陛下左右前後之臣日譽新法之善者其心亦知其不
可但欲希合聖心附㑹執政盗貴冨耳一旦陛下之意
移則彼之所言亦異矣臣今不敢復費簡扎叙利害以
[302-45a]
煩聖聽但願陛下勿詢阿䛕之黨勿徇權臣之意斷志
罷之必有能爲陛下言其詳者矣此六者之中青苖免
役錢爲害尤大夫力者民之所生而有也穀帛者民可
耕桑而得也至於錢者縣官之所鑄民不得私爲也自
未行新法之時民間之錢固已少矣富商大賈藏鏹者
或有之彼農民之富者不過占田稍廣積穀稍多室屋
修完耕牛不假而已未嘗有積錢巨萬於家者也其貧
者藍縷不蔽形糟糠不充腹秋指夏熟夏望秋成或爲
[302-45b]
人耕種資采拾以爲生亦有未嘗識錢者矣是以古之
用民各因其所有而取之農民之役不過出力税不過
穀帛及唐末兵興始有税錢者故白居易譏之曰私家
無錢鑪平地無銅山言責民以所無也今有司爲法則
不然無問市井田野之民由中及外自朝至暮唯錢是
求農民值豐歳賤糶其所收之穀以輸官比常歳之價
或三分減二於斗斛之數或十分加二以求售於人若
值凶年無穀可糶吏責其錢不已欲賣田則家家賣田
[302-46a]
欲賣屋則家家賣屋欲賣牛則家家賣牛無由可售不
免伐桑棗撤屋材賣其薪或殺牛賣其肉得錢以輸官
一年如此明年將何以爲生乎故自行新法以來農民
尤被其患農者天下之本農既失業餘民安所取食哉
今貨益重物益輕年雖饑穀不甚貴而民倍困爲國計
者豈可不少思其故哉此皆斂錢之咎也北盡塞表東
被海涯南踰江淮西及卭蜀自去歳秋冬絶少雨雪井
泉溪澗往往涸竭二麥無收民已絶望孟夏過半秋種
[302-46b]
未入中户以下大抵乏食採木實草根以延朝夕若又
如是數月將如何哉當此之際而州縣之吏督廹青苖
助役錢不敢少緩鞭笞縲紲唯恐不迨婦子皇皇如在
湯火之中號泣呼天無復生望臣恐鳥窮則啄獸窮則
攫民困窮已極而無人救恤羸者不轉死溝壑壯者不
聚爲盗賊將何之矣若東西南北所在嘯聚連羣結黨
日滋月蔓彌漫山澤蹈藉城邑州縣不能禁官軍不能
討當是時方議除去新法將奚益哉緑林赤眉黄巾黒
[302-47a]
山之徒自何而有皆疲於賦歛復值饑饉窮困無聊之
民耳此乃宗廟社稷之憂而廟堂之上方晏然自得以
爲太平之業八九已成此臣所爲痛心疾首晝則忘食
夜則忘寢不避死亡欲黙不能者也易復之初六曰不
逺復無祗悔元吉言過而能改雖悔不大也其上九曰
迷復凶有災眚用行師終有大敗以其國君凶至于十
年不克征言迷而不復凶且有災於君道尤不利也昔
秦穆公敗於殽作秦誓曰唯古之謀人則曰未就予忌
[302-47b]
唯今之謀人姑將以爲親雖則云然尚猷詢兹黄髪則
罔所愆蓋悔弃老成之逺慮用利口之淺謀以取覆敗
而思補其過也故能終雪前耻彊覇西戎漢武帝征伐
四夷中國虛耗賊盜羣起及䘮貳師之軍乃下哀痛之
詔曰廼者以縛馬書徧示丞相御史二千石諸大夫郎
爲文學者皆以虜自縛其馬不祥甚哉公車方士太史
太卜皆以爲吉今計謀卦兆皆反謬蓋始寤公卿方士
之諂䛕對不以誠致誤國事有悔于心也故禁苛暴止
[302-48a]
擅賦力本農天下復安自國家行新法以來天下之人
心祈口禱唯冀陛下之覺悟而拯救其失以蘇疲民如
望上天之膏澤日復一日以至于今及今改之猶可救
也過是則民力屈竭一旦渙然離散乃始勞心安集豈
不難哉竊觀陛下詔書寅畏天災深自咎責丁寧懇惻
以求至言是陛下已知前日之失而欲有所改爲也若
徒著之空文而於新法無所變更是猶臨鼎哀魚之爛
而益薪不已將何補哉陛下誠能垂日月之明奮乾剛
[302-48b]
之斷放逺阿䛕勿使壅蔽自擇忠讜爲臺諫官收還威
福之柄悉從已出詔天下青苖錢勿復散其見在民間
逋欠者計從初官本分作數年催納更不收利息其免
役錢盡除放差役並依舊法罷市易務其所積貨物依
元買價出賣所欠官錢亦除利催本罷拓土闢境之兵
先阜安中國然後征伐四夷罷保甲教閲使力田服穡
所興修水利委州縣相度凡利少害多者悉罷之如此
則中外讙呼上下感悦和氣薫蒸雨必霑洽矣彼阿䛕
[302-49a]
之人附㑹執政者皆縁新法以得富貴若陛下以爲非
而捨之彼如魚之失水必力爭固執而不肯移願陛下
勿問之也臣竊聞陛下以旱暵之故避殿撤膳其焦勞
至矣而民終不預其澤不若罷此六者立有溥愽之德
及於四海也又聞京師近雖獲雨而畿甸之外旱氣如
故王者以四海爲家無有逺近皆陛下之赤子願陛下
雖徇羣臣之請御正殿復常膳猶應兢兢業業憂勞四
方不遽自寛以爲無復災也又諸州縣奏雨往往止欲
[302-49b]
解陛下之焦勞一寸則云三寸三寸則云一尺多不以
其實不可不察也又聞青苖之法災傷及分則倚閣其
間官吏不仁者至有抑遏百姓止放四分以下税此尤
可罪者也臣在冗散之地若朝廷小小得失臣固不敢
預聞今坐視百姓困於新法如此將爲朝廷深憂而陛
下曽不知之又今年以來臣衰疾&KR0906増恐萬一溘先朝
露齎懐忠不盡之情長抱恨於黄泉是以冒死一爲陛
下言之儻陛下猶棄忽而不之信此則天也臣不敢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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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矣干冒宸扆臣無任懇切惶懼之至
 
 
 
 
 
 
 
[302-50b]
 
 
 
 
 
 
 
 厯代名臣奏議卷三百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