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f0039 歷代名臣奏議-明-楊士奇 (master)


[209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歴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九
           明 楊士竒等 撰
  法令
宋武帝時司徒王𢎞與八座丞郎上䟽曰同位犯法無士
人不罪之科然每至詰謫輙有請訴若垂恩宥則法廢不
可行依事糾責則物以為苦怨宜更為其制使得憂苦之
衷也又主守偷五匹常偷四十匹並加大辟議者咸以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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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宜進主偷十匹常偷五十匹死四十匹降以補兵既得
小寛民命亦足以有懲也想各言所懐左丞江奥議曰士
人犯盜贓不及棄市者刑竟自在贓汙滛盜之目清議終
身經赦不原當之者足以塞愆聞之者足以鑒誡若復雷
同羣小謫以兵役愚謂為苦符伍雖比屋鄰居至扵士庶
之際實自天隔舎藏之罪無以相闗奴客與符伍交接有
所藏蔽可以得知是以罪及奴客自是客身犯愆非代郎
主受罪也如其無奴則不應坐右丞孔黙之議曰君子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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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既雜為符伍不得以相檢為義士庶雖殊而理有聞察
譬百司居上所以下不必躬親而後同坐是故犯違之日
理自闗今罪其養子典討者盖義存戮僕如此則無奴之
室豈得宴安但既云復士宜令輸贖常盜四十匹主守五
匹降死補兵雖大存寛惠以紓民命然官及二千石及失
節士大夫時有犯者罪乃可戮恐不可以補兵也謂此制
可施小人士人自還用舊律尚書王淮之議曰昔為山隂
令士人在伍謂之押符同伍有愆得不及坐士人有罪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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伍糾之此非士庶殊制實使即刑當罪耳夫束修之胄與
小人隔絶防檢無方宜及不逞之士事接羣細既同符
伍故使糾之扵時行此非唯一䖏左丞議奴客與鄰伍
相闗可得檢察符中有犯使及刑坐即事而求有乖實
理有奴客者𩔖多使役東西分散住家者少其有停者
左右驅馳動止所須出門甚寡典計者在家十無其一
奴客坐伍濫刑必衆恐非立法當罪本㫖右丞議士人
犯偷不及大辟者宥補兵雖欲𢎞士懼無以懲邪乘理
[209-3a]
則君子違之則小人制嚴扵上猶冒犯之況其宥科犯
者或衆使畏法革心乃所以大宥不免士庶異制意所
不同殿中郎謝元議謂事必先正其本然後其末可言
本所以押士大夫扵符伍者将以檢小人邪為使受檢
於小人邪案左丞議士庶天隔則士無知庶之由以不
知而押之於伍則是受檢扵小人也然則小人有罪士
人無事僕𨽻何罪而令坐之若以實相交闗貴其聞察
則意有未因何者名實殊章公私異令奴不押符是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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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也民之貲財是私賤也以私賤無名之人豫公家有
實之任公私混淆名實非允由此而言謂不宜坐還從
其主扵事為宜無奴之士不在此例若士人本檢小人
則小人有過已應獲罪而其奴則義歸戮僕然則無奴
之士未合宴安使之輸贖於事非繆二科所附惟制之
本耳此自是辯章二本欲使各從其分至扵求之管見
宜附前科區别士庶扵義為美盜制按左丞議士人既
終不為兵革幸可同寛宥之惠不必依舊律扵議咸允
[209-4a]
吏部郎何尚之議曰按孔右丞議士人坐符伍為&KR1255
奴辠奴無奴輸贖既許士庶緬隔則聞察自難不宜以
難知之事定以必知之法夫有奴不賢無奴不必不賢
今多僮者傲然於王憲無僕者怵廹於時網是為恩之
所霑恒在程卓法之所設必加顔原求之鄙懐竊所未
㥦謝元謂奴不随主扵名分不明誠是有理然奴僕實
與閭里相闗今都不問恐有所失意同左丞議𢎞議曰
尋律令既不分别士庶又士人坐同伍罹謫者無䖏無
[209-4b]
之多為時恩所宥故不盡親謫耳吳及義興適有許陸
之徒以同符合給二千石論啟丹書己未問㑹稽士人
云十數年前亦有四族坐此被責以特恩獲停而王尚
書云人舊無同伍坐所未之解恐蒞任之日偶不值此
事故邪聖明御世士人誠不憂至苦然要須臨事論通
上干天聽為紛擾不如近為定科使輕重有節也又尋
甲符制蠲士人不傳符耳令史復除亦得如之共相押
領有違糾列了無等衰非許士人閭里之外也諸議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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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庶緬絶不相參知則士人犯法庶民得不知若庶民
不許不知何許士人不知小民自非超然簡獨永絶塵
粃者比門接棟小以為意終自聞知不必須日夕来徃
也右丞百司之言粗是其況如襄陵士人實與里巷闗
接相知情状乃當於冠帶小民今謂之士人便無小人
之坐署為小民輒受士人之罰扵情於法不其頗歟且
都令不及士流士流為輕則小人令使徴預其罰便事
至相糾閭伍之防亦為不同謂士人可不受同伍之讁
[209-5b]
耳罪其奴客庸何傷邪無奴客可令輸贖又或無奴僮
為衆所眀者官長二千石便當親臨列上依事遣判偷
五匹四十匹謂應見優量者實以小吏無知臨財易昧
或由䟽慢事蹈重科求之扵心常有可愍故欲小進匹
數寛其性命耳至於官長以上荷蒙禄榮付以局任當
正已明憲檢下防非而親犯科律亂法冒利五匹乃已
為𢎞矣士人無私相偷四十匹理就使至此致以明罰
固其宜耳並何容復加哀矜且此軰士人可殺不可讁
[209-6a]
有如諸論本意自不在此也近聞之道路聊欲共論不
呼乃爾難精既衆議糾紛将不如其已若呼不應停寝
謂宜集議奏聞決之聖㫖
少帝景平二年羊𤣥保為宣城守先是劉式之為宣城
立吏民亡叛制一人不禽符伍里吏送州作部若獲者
賞位二階𤣥保以為非宜陳奏曰臣伏尋亡叛之由皆
出扵窮逼未有足以推存而樂為此者也今立殊制於
事為苦臣聞苦不可貞懼致流弊昔龔遂譬民扵亂繩
[209-6b]
緩之然後可理黄覇以寛和為用不以嚴刻為先臣愚
以謂單身迯役便為盡户今一人不測坐者甚多既憚
重負各為身計牽挽逃竄必致繁滋又能禽獲叛身𩔖
非謹惜既無堪能坐陵勞吏名器虛假所妨實多将階
級不足供賞服勤無以自勸又尋此制施一邦而已若
其是邪則應與天下為一若其非邪亦不宜獨行一郡
民罹憂患其弊將甚臣忝守所職懼難遵用致率管穴
冒以陳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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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帝元嘉初㑹稽剡縣民黄初妻趙打息載妻王死亡
遇赦王有父母及息男稱息女葉依法徙趙二千里外
司徒右長史傅隆上議曰原夫禮律之興盖本之自然
求之情理非從天墮非從地出也父子至親分形同氣
稱之扵載即載之於趙雖云三世為體猶一未有能分
之者也稱雖創巨痛深固無讎祖之義若稱可以殺趙
趙當何以䖏載將父子孫祖互相殘戮懼非先王明罰
咎繇立法之本㫖也向使日磾之孫砥鋒挺鍔不與二
[209-7b]
祖同戴天日則石碏秺侯何得流名百代以為美談者
哉舊令云殺人父母徙之二千里外不施父子孫祖明
矣趙當避王朞功千里外耳令亦云凡流徙者同籍親
近欲相随者聽之此又大通情體因親以教愛者也趙
既流移載為人子何得不從載從而稱不行豈名教所
許如此稱趙竟不可分趙雖内愧終身稱當沈痛沒齒
孫祖之義自不得永絶事理固然也從之
南齊世祖留心法令數訊囚徒詔獄官詳正舊注永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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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年尚書刪定郎王植撰定律章表奏之曰臣等晉律
文簡辭約㫖通大綱事之所質取斷難釋張斐杜預同
注一章而生殺永殊自晉泰始以来唯斟酌叅用是則
吏挾威福之勢民懐不對之怨所以温舒獻辭扵失政
絳侯忼慨而興歎皇運革祚道冠前王陛下紹興光開
帝業下車之痛毎惻上仁滿堂之悲有矜聖思爰發徳
音刪正刑律敕臣集定張杜二注謹礪愚蒙盡思詳撰
削其煩害錄其允衷取張注七百三十一條杜注七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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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一條或二家兩釋扵義乃偹者又取一百七條其
注相同者取一百三條集為一書凡一千五百三十二
條為二十卷請付外詳校摘其違謬從之扵是公卿八
座參議考正舊注有輕重䖏竟陵王子良下意多使從
輕其中朝議不能斷者制㫖平決至九年廷尉孔稚珪
上表曰臣聞匠萬物者以繩墨為正馭大國者以法理
為本是以古之聖王臨朝思理逺防邪萌深杜奸漸莫
不資法理以成化明刑賞以樹功者也伏惟陛下躡歴
[209-9a]
登皇乗圖踐帝天地更築日月再張五禮裂而復縫六
樂頺而爰緝乃發徳音下明詔降恤刑之文申慎罰之
典敕臣與公卿八座共刪注律謹奉聖㫖諮審司徒臣
子良禀受成規創立條緒使兼監臣宋躬兼平臣王植
等抄撰同異定其去取詳議八座裁正大司馬臣嶷其
中洪疑大議衆論相背者聖照𤣥覽斷自天筆始就成
立律文二十卷錄叙一卷凡二十一卷今以奏聞請付
外施用宣下四海臣又聞老子仲尼曰古之聽獄者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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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生之今之聽獄求所以殺之與其殺不辜寜失有
罪是則斷獄之職自古所難矣今律文雖定必須用之
用失其平不異無律律書精細文約例廣疑似相傾故
誤相亂一乖其綱枉濫横起法吏無解既多謬僻監司
不習無以相斷則法書徒明於帙裏寃䰟猶結扵獄中
今府州郡縣千有餘獄如令一獄嵗枉一人則一年之
中枉死千餘矣寃毒之死上干和氣聖明所急不可不
防致此之由又非但律吏之咎列邑之宰亦亂其經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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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軍勲餘力或以勞吏暮齒獷猜濁氣忍并生靈昏心
狠態吞剥氓物虐理殘其命曲文被其罪寃積之興復
縁斯發獄吏雖良不能為用使于公哭扵邊城孝婦寃
於遐外陛下雖欲宥之其已血濺九泉矣尋古之名流
多有法學故釋之定國聲光漢臺元常文惠績映魏閣
今之士子莫肯為業縱有習者世議所輕良由空懃永
嵗不逢一朝之賞積學當年終為閭伍所蚩将恐此書
永墜下走之手矣今若𢎞其爵賞開其勸慕課業宦流
[209-10b]
班習胄子挾其精究使䖏内局簡其貞良以居外任方
岳咸選其能邑長並擢其術則臯繇之謀指掌可致杜
鄭之業鬱焉何逺然後奸邪無所迯其形惡吏不能藏
其詐如身首之相驅若弦括之相接矣臣以踈短謬司
大理陛下發自聖衷憂矜刑網御延奉訓逺昭民瘼臣
謹仰述天官伏奏雲陛所奏繆允者宜寫律上國學置
律助教依五經例國子生有欲讀者䇿試上過髙第即
便擢用使䖏法職以勸士流詔報從納事竟不施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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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魏獻文帝詔諸監臨之官所監治受羊一口酒一斛
者罪至大辟與者以徒坐論糾告得尚書已下罪状者
各随所糾官輕重而授之雍州刺史張白澤上表諌曰
伏見詔書禁尚書以下受禮者刑身糾之者代職伏惟
三載考績黜陟幽明斯乃不易之令軌百王之通式今
之都曹古之公卿也皆翊扶萬幾賛徽百揆風化藉此
而平治道由兹而穆且周之下士尚有代耕況皇朝貴
仕而服勤無報豈所謂祖襲堯舜憲章文武者乎羊酒
[209-11b]
之罰若行不已臣恐奸人窺望忠臣懈節而欲使事静
民安治清務簡至扵委任責成下民難辯如臣愚量請
依律令舊法稽同前典班祿酬㢘首去亂群常刑無赦
茍能如此則升平之軌期月可望刑厝之風三年必致
矣顯祖納之
孝文帝謂侍臣曰百揆多途萬機事猥未周之闕卿等
宜有所陳尚書中書監髙閭對曰臣伏思太皇太后十
八條之令及仰尋聖朝所行事周扵百揆理兼扵庶務
[209-12a]
孔子至聖三年有成子産治鄭歴載乃就今聖化方宣
風政驟改行之積久自然致治理之必明不患事闕又
為政之道終始若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政令既
宣若有不合於民者因民之心而改之願終成其事使
至教必行臣反覆三思理畢扵此不知其它但使今之
法度必理必眀必行必久勝殘去殺可不逺而致髙祖
曰刑法者王道之所用何者為法何者為刑施行之日
何先何後閭對曰臣聞刑制立㑹軌物齊衆謂之法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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違制約致之扵憲謂之刑然則法必先施刑必後著自
鞭杖已上至於死罪皆謂之刑刑者成也成而不可改
髙祖曰論語稱冉子退朝孔子問曰何晏也對曰有政
子曰其事也如有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何者是政
何者是事閭對曰臣聞政者君上之所施行合扵法度
經國治民之屬皆謂之政臣下奉教承㫖作而行之謂
之事然則天下大同風軌齊一則政出於天子王道衰
則政出於諸侯君道缺則政出扵大夫故詩序曰王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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衰政教失則國異政家殊俗政者上之所行事者下之
所奉髙祖曰若君命為政子夏為莒父宰問政此應奉
命而已何得稱政尚書㳺明根曰子夏宰民故得稱政
帝善之
宣武帝時有詔以姦吏犯罪毎多迯遁因眚乃出並皆
釋然自今已後犯罪不問輕重而藏竄者悉逺流若永
避不出兄弟代徙尚書左僕射源懐奏曰謹案條制迯
吏不在赦限竊惟聖朝之恩事異前宥諸流徙在路尚
[209-13b]
䝉旋反況有未發而仍遣邊戌按守宰犯罪迯走者衆
祿潤既優尚有兹失及䝉恩宥卒然得還今獨若此等
恐非均一之法如臣管執謂宜免之書奏門下以成式
既班駁奏不許懐重奏曰臣以為法貴經通治尚簡要
刑憲之設所以網羅罪人茍理之所偹不在繁典行之
可通豈容峻制此乃古今之達政救世之恒規伏尋條
制勲品已下罪發迯亡遇恩不宥仍流妻子雖欲抑絶
奸途匪為通式謹按事條侵官敗法專㩀流外豈九品
[209-14a]
已上人皆貞白也其諸州守宰職任清流至有貪濁事
發迯竄而遇恩免罪勲品已下獨乖斯例如此則寛縱
上流法切下吏育物有差惠罰不等又謀逆滔天輕恩
尚免吏犯微罪獨不䝉赦使大宥之經不通開生之路
致壅進違古典退乖今律輙率愚見以為宜停書奏世
宗納之
時詔以奸吏迯刑懸配逺戌若永避不出兄弟代之并
州大中正郭柞奏曰慎獄審刑道煥先古垂憲設禁義
[209-14b]
纂惟今是以先王沿物之情為之軌法故八刑備於昔
典奸律炳於来制皆所以謀其始迹訪厥成罪敦風厲
俗永資世範者也伏惟㫖義博逺理絶近情既懐愚異
不容不述誠以敗法之原起扵奸吏奸吏雖微敗法實
甚伏尋詔㫖信亦斷其通迯之路為治之要實在於斯
然法貴止奸不在過酷立制施禁為可傳之扵後若法
猛而奸不息禁過不可永傳將何以載之刑書垂之百
代若以奸吏迯竄徙其兄弟罪人妻子復應從之此則
[209-15a]
一人之罪禍傾二室愚謂罪人既迯止徙妻子走者之
身懸名永配扵眚不免奸徒自塞詔從之
孝明帝時蘭陵公主駙馬都尉劉輝坐與河隂縣民張
智夀妹容妃陳慶和妹慧猛奸亂耽惑毆主傷胎輝懼
罪迯亡門下䖏奏各入死刑智夀慶和並以知情不加
防限䖏以流坐詔曰容妃慧猛恕死髠鞭付宫餘如奏
尚書三公郎中崔纂執曰伏見㫖募若獲劉輝者職人
賞二階白民聽出身進一階厮役免役奴婢為良案輝
[209-15b]
無叛逆之罪賞同反人劉宣明之格又尋門下䖏奏以
容妃慧猛與輝私奸兩情耽惑令輝挟忿毆主傷胎雖
律無正條罪合極法並䖏入死其智夀等二家配敦煌
為兵天慈廣被不即誅譴雖恕其命竊謂未可夫律令
髙皇帝所以治天下不為喜怒増減不由親踈改易案
鬭律祖父母父母忿怒以兵刄殺子孫者五嵗刑毆殺
者四嵗刑若心有愛憎而故殺者各加一等雖王姬下
降貴殊常妻然人婦之孕不得非一夕生永平四年先
[209-16a]
朝舊格諸刑流及死皆首罪判官後決從者事必因本
以求支獄若以輝迯避便應懸䖏未有捨其首罪而成
其末愆流死參差或時未允門下中禁大臣職在敷奏
昔邴吉為相不存鬭斃而問牛喘豈不以司别故也案
容妃等罪止扵奸私若擒之穢席衆證分明即律科䖏
不越刑坐何得同宫掖之罪齊奚官之律案智夀口訴
妹適司士曹叅軍羅顯貴已生二女扵其夫則它家之
母禮云婦人不二夫猶曰不二天若私門失度罪在於
[209-16b]
夫釁非兄弟昔魏晋未除五族之刑有免子戮母之坐
何曽諍之謂在室之女從父母之刑已醮之婦從夫家
之刑斯乃不刋之令軌古今之通議律期親相隠之謂
凡罪況奸私之醜豈得以同氣相證論刑過其所犯語
情又乖律憲案律奸罪無相縁之坐不可借輝之忿加
兄弟之刑夫刑人扵市與衆棄之爵人扵朝與衆共之
明不私扵天下無欺扵耳目何得以正刑書施行四海
刑名一失駟馬不追既有詔㫖依即行下非律之案理
[209-17a]
宜更請尚書元修義以為昔哀姜悖禮於魯齊侯取而
殺之春秋所譏又夏姬罪濫於陳國但責徵舒而不非
父母明婦人外成犯禮之愆無關本屬况出適之妹舋
及兄弟乎右僕射㳺肇奏言臣等謬參樞轄獻替是司
門下出納謨明常則至於無良犯法職有司存劾罪結
案本非其事容妃等奸状罪止於刑並處極法準律未
當出適之女坐及其兄推據典憲理實為猛又輝雖逃
刑罪非孥戮簒同大逆亦謂加重乖律之案理宜陳請
[209-17b]
乞付有司重更詳議
時廷尉少卿袁翻以犯罪之人經恩競訴枉直難明遂奏
曽染風聞者不問曲直推為獄成悉不斷理詔令門下尚書
廷尉議之三公郎辛雄議曰春秋之義不幸而失寧僭不濫
僭則失罪人濫乃害善人今議者不忍罪奸吏使出入縱情
令君子於小人薰蕕不别豈所謂賞善罰惡殷勤恤隱者乎
仰尋周公不減流言之懲俯惟釋之不加驚馬之辟所以小
大用情貴在得在失之千里差在毫釐雄乆執按牘數見疑
[209-18a]
訟職掌三千願言者六一曰御史所糾有注其迯走者
及其出訴或為公使本曹給過有所指如不推檢文案
灼然者雪之二曰御史赦前注獲見贓不辯行賕主名
檢無賂以置直之主宜應洗復三曰經拷不引傍無三
品證比以獄桉既成因即除削或有㩀令奏復者與奪
不同未獲為通例又須定何如得為證人若必須三人
對見受財然後成證則於理太寛若傳聞即為證則扵
理為急今請以行賕後三人俱見物及證状顯著准以
[209-18b]
為驗四曰赦前斷事或引律乖錯使除復大衷雖按成
經赦宜追從律五曰經赦除名之後或邀駕訴枉被㫖
重究或訴省稱冤為奏更檢事付有司未被研判遂遇
恩宥如此之徒謂不得異扵常格依前案為定若不合
拷究已復之流請不追奪六曰或受辭下檢反覆使鞫
獄證占分明理合清雪未及告按忽逢恩赦若從占證
而雪則違正格如除其名罪濫㓗士以為罪須按成雪
以占定若拷未畢格及要證一人不集者不得為占定
[209-19a]
古人雖患察獄之不精未聞知寃而不理今之所陳實
士師之深疑朝夕之急務願垂察焉詔從雄議
孝荘帝時姊夀陽公主行犯清路執赤棒卒呵之不止
御史中尉髙道穆令卒棒破其車公主深以為恨泣以
訴帝帝謂公主曰髙中尉清直之臣彼所行者公事豈
可私恨責之也道穆後見帝帝曰一日家姊行路相犯
極以為愧道穆免冠謝曰臣䝉陛下恩守陛下法不敢
獨於公主虧朝廷典章以此負陛下帝曰朕以愧卿卿
[209-19b]
反謝朕尋勅監儀注
東魏孝静帝天平間竇瑗行晉州事既還京師上表曰
臣在晉州之日䝉班麟趾新制即依朝命宣示所部士
庶忻仰有若三章臣聞法象巍巍乃大舜之事政道郁
郁亦隆周之軌故元首股肱可否相濟聲教之聞於此
為證伏惟陛下應圖臨㝢握紀承天克構洪基㑹昌寳
歴式張琴瑟且調宫羽去甚刪泰革弊遷澆俾髙祖之
徳不墜於地畫一既歌萬國歡躍臣伏讀至三公曹第
[209-20a]
六十六條母殺其父子不得告告者死再三返覆之未
得其門何者按律子孫告父母祖父母者死又漢宣云
子匿父母孫匿大父母皆勿論盖謂父母祖父母小者
攘羊甚者殺害之𩔖恩須相隠律抑不言法理如是足
見其直未必指母殺父止子不言也若父殺母乃是夫
殺妻母卑扵父此子不告是也而母殺父不聽子告臣
誠下愚輒以為惑昔楚康王欲殺令尹子南其子棄疾
為王御士而上告焉對曰泄命重刑臣不為也王遂殺
[209-20b]
子南其徒曰行乎吾與殺吾父行将焉入曰臣乎曰殺
父事讎吾不忍乃縊而死注云棄疾自謂不告父為與
殺謂王為讎皆非禮春秋譏焉斯盖門外之治以義斷
恩知君殺父而子不告是也母之於父同在門内恩無
可掩義無斷割知母将殺理應告父如其已殺宜聽告
官今母殺父而子不告便是知母而不知父識比野人
義比禽獸且母之扵父作合移天既殺已之天復殺子
之天二天頓毁豈容頓黙此母之罪義在不赦下手之
[209-21a]
日母恩即離仍以母道不告鄙臣所以致惑今聖化淳
洽穆如韶夏食椹懐音梟獍猶變況承風禀教識善知
惡之民哉脫下愚不移事在言外如㦯有之可臨時議
罪何用豫制斯條用為訓誡誠恐千載之下談者諠譁
以明明大朝有尊父卑母之論以臣管見實所不取如
在淳風厚俗必欲行之且君父一也父者子之天被殺
事重宜附父謀反大逆子得告之條父一而已至情可
見竊惟聖主有作明賢賛成光國寜民厥用為大非下
[209-21b]
走頑蔽所能上測但受恩深重輙獻瞽言儻䝉收察乞
付評議詔付尚書三公郎封君義立判云身體髪膚受
之父母生我勞悴績莫大焉子扵父母同氣異息終天
靡報在情一也今忽欲論其尊卑辨其優劣推心未忍
訪古無㩀母殺其父子復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殺天
下未有無母之國不知此子将欲何之案春秋荘公元
年不稱即位文姜出故服虔注云文姜通兄齊襄與殺
公而不反父殺母出隠痛深諱朞而中練思慕少殺念
[209-22a]
至於母故經書三月夫人遜扵齊既有念母深諱之文
明無讎疾告列之理且聖人設法所以防滛禁暴極言
善惡使知而避之若臨事議刑則䧟罪多矣惡之甚者
殺父害君著之律令百王罔革此制何嫌獨求削去既
於法無違於事非害宣布有年謂不宜改瑗復難云尋
局判云子於父母同氣異息終天靡報在情一也今欲
論其尊卑辨其優劣推心未忍訪古無㩀瑗復議曰易
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又曰乾天也故稱父坤地也故
[209-22b]
稱母又曰乾為天為父坤為地為母禮䘮服經曰為父
斬衰三年為母齊衰朞尊卑優劣顯在典章何言訪古
無㩀局判云母殺其父子復告母母由告死便是子殺
天下未有無母之國不知此子將欲何之瑗案典律未
聞母殺其父而子有隠母之義既不告母便是與殺父
天下豈有無父之國此子獨得有所之乎局判又云案
春秋荘公元年不稱即位文姜出故服虔注云文姜通
於兄齊襄與殺公而不反父殺母出隠痛深諱朞而中
[209-23a]
練思慕少殺念至扵母故經書三月夫人遜於齊既有
念母深諱之文明無讎疾告列之理瑗尋注義隠痛深
諱者以父為齊所殺而母與之隠痛父死深諱者以父
為齊所殺而母與之隠痛父死深諱母出故不稱即位
非為諱母與殺也是以下文以義絶其罪不為與殺明
矣公羊傳曰君殺子不言即位隠之也朞而中練父憂
少衰始念扵母畧書夫人遜乎齊是内諱出奔猶為罪
文傳曰不稱姜氏絶不為親禮也注云夫人有與殺桓
[209-23b]
之罪絶不為親得尊父之義善荘公思大義絶有罪故
曰禮也以大義絶有罪得禮之衷明有讎疾告列之理
但春秋桓荘之際齊為大國通于文姜魯公讁之文姜
以告齊襄使公子彭生殺之魯既弱小而懼扵齊是時
天子衰微又無賢覇故不敢讎之又不敢告列惟得告
於齊曰無所歸咎惡扵諸侯請以公子彭生除之齊人
殺公子彭生案即此斷雖有援引即以情推理尚未遣
惑事遂停寝
[209-24a]
隋文帝時尚書省嘗奏犯罪人依法合流而上䖏以大
辟黄門侍郎栁荘奏曰臣聞張釋之有言法者天子所
與天下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扵民心方今
海内無事正是示信之時伏願陛下思釋之之言則天
下幸甚帝不從
煬帝在顯仁宫勅宫外衛士不得輙離所守有一主帥
私令衛士出外帝付大理繩之大理少卿源師㩀律奏
徒帝令斬之師奏曰此人罪誠難恕若陛下初便殺之
[209-24b]
自可不闗文墨既付有司義歸恒典脫宿衛近侍者更
有此犯將何以加之帝乃止
唐髙祖武徳初擢李素立為監察御史民犯法不及死
髙祖欲殺之素立諫曰三尺法天下所共有一動揺則
人無以措手足方大業經始奈何輦轂下先棄刑書乎
帝嘉納
太宗貞觀元年吏部尚書長孫無忌嘗被召不觧佩刀
入東上閣門出閣後臨門校尉始覺尚書右僕射封徳
[209-25a]
彛議以監門校尉不覺罪當死無忌誤帶刀入徒二年
罰銅二十斤太宗從之大理少卿戴胄駮曰校尉不覺
無忌帶刀入内同為誤耳夫臣子之扵尊極不得稱誤
准律云供御湯藥飲食舟船誤不如法者皆死陛下若
錄其功非憲司所決若當㩀法罰銅未為得中太宗曰
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下之法何得以無忌國之親
戚更欲撓法耶更令定議徳彛執議如初太宗将從其
議胄又駮奏曰校尉縁無忌以致罪扵法當輕若論其
[209-25b]
過誤則為情一也而生死頓殊敢以固請太宗乃免校
尉之死
是時朝廷盛開選舉或有詐偽階資者太宗令其自首
不首罪至于死俄有詐偽者事洩㩀法斷流以奏之太
宗曰朕初下勅不首者死今斷從流是示天下以不信
矣胄曰陛下當即殺之非臣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虧
法太宗曰卿自守法而令朕失信耶胄曰法者國家所
以布大信於天下言者當時喜怒之所發耳陛下發一
[209-26a]
朝之忿而許殺之既知不可而寘之於法此乃忍小忿
而存大信臣竊為陛下惜之太宗曰朕法有所失卿能
正之朕復何憂也
三年太宗詔關中免二年租稅闗東給復一年尋有勅
已役已納並遣輸了明年總為準折給事中魏徴上書
曰臣伏見八月九日詔書率土皆給復一年老㓜相歡
咸歌且舞又聞有勅丁已配役即令役滿折造餘物亦
遣輸了待明年縂為準折道路之人或失所望此誠平
[209-26b]
分百姓均同七子但下民難與圖始日用不足皆以國
家追悔前言二三其徳臣竊聞之天之將輔者仁人之
所助者信今陛下初膺大寳億兆觀徳始發大號便有
二言生八表之疑心失四時之大信縱國家有倒懸之
急猶必不可況以太山之安而輒行此事為陛下為此
計者扵財利小益扵徳義大損臣誠智識淺短竊為陛
下惜之伏願少覽臣言詳擇利益冒昧之罪臣所甘心
令簡㸃使右僕射封徳彛等並欲中男十八已上簡㸃
[209-27a]
入軍勅三四出徴執奏以為不可徳彛重奏今見簡㸃
使云次男内大有壮者太宗怒乃出勅中男已上雖未
十八身形壮大亦取徴又不從不肯署勅太宗召徴及
王珪作色而待之曰中男若實小自不㸃入軍若實大
亦可簡取扵君何嫌過作如此固執朕不解公意徴正
色曰臣聞竭澤取魚非不得魚明年無魚焚林而畋非
不獲獸明年無獸若次男已上盡㸃入軍租賦雜徭将
何取給且比年國家衛士不堪攻戰豈為其少但為禮
[209-27b]
遇失所遂使人無鬭心若多㸃取人還充雜使其數雖
衆終是無用若精簡壮健遇之以禮人百其勇何必在
多陛下每云我之為君以誠信待物欲使官人百姓並
無矯偽之心自登極已来大事三數件皆是不信復何
以取信於人太宗愕然曰所云不信是何等也徴曰陛
下初即位詔書曰逋私宿債欠負官物並悉原免即今
所司列為事條秦府國司亦非官物陛下自秦王為天
子國司不為官物其餘物復何所有又關中免二年租
[209-28a]
調闗外給復一年百姓䝉恩無不歡恱更有勅㫖今年
白丁多以役訖若從此放免並是虛荷國恩若已折已
輸今縂納取了所免者皆以来年為始散還之後方更
徴收百姓之心不能無恠已徴得物便㸃入軍来年為
始何以取信又共理所寄在於刺史縣令常年貌稅並
悉委之至於簡㸃即疑其詐偽望下誠信不亦難乎太
宗曰我見君固執不已疑君蔽此事今論國家不信乃
人情不通我不尋思過亦深矣行事徃往如此錯失若
[209-28b]
為致理乃停中男賜金罋一口賜珪絹五十匹
太宗時刑部奏張君快歐陽林謀殺蘓志約取銀君快
不下手貞觀九年三月赦刼賊不傷財主免死配流經
門下奏定刑部郎中髙敬言舉斷合死門下執依前奏
尚書任城王道宗錄奏太宗謂侍臣曰國有常典事迹
可明何得各為意見㺯其文墨因令御史勘當御史奏
之太宗曰君快等謀為刼殺何得免死因令殺之魏徴
進諫曰㩀律刧賊傷財主者皆死謀殺之條元謀者斬
[209-29a]
下手者絞餘皆配流刧賊重謀殺輕赦是一時之恩刧
賊不傷財主免死配流則君快從重法被寛而刑部扵
後從輕法斷死臣實有疑太宗曰幾人行刧徴對曰三
人下手者䖏死罪太宗令議議定奏聞太宗曰三人謀
從二人之言因令配流
太宗因教習不整遣大将軍張士貴杖中郎郎将等士
貴坐杖輕下吏魏徴諫曰臣外竊聞大将軍張士貴坐
行杖阿縱送付大理臣以為教習不整官司誠合重責
[209-29b]
但将軍之任職在爪牙委以心膂取其誠效行杖小有
不稱未是将軍之罪且使將軍執杖已不可為後法又
以杖輕加責彌復驚駭物情假令推得阿私終恐有虧
聖徳太宗大咲遽令釋之
時陳倉折衝都尉魯寜坐事繫獄自恃髙班慢罵陳倉
尉劉仁軌仁軌杖殺之州司以聞上怒命斬之怒猶不
解曰何物縣尉敢殺吾折衝命追至長安面詰之仁軌
曰魯寜對臣百姓辱臣如此臣實忿而殺之辭色自若
[209-30a]
魏徴侍側曰陛下知隋之所以亡乎曰何也徴曰隋末
百姓强而淩官吏如魯寜之比是也上恱擢仁軌為櫟
陽丞
時侍御史張仲素奏慶州樂蟠縣令叱奴騭盜用官倉
案驗並實太宗令斬之中書舎人楊文瓘奏㩀律不合
死太宗曰倉糧朕之所重若不加法恐犯者滋多魏徴
諫曰陛下設法與天下共之今若改張人将法外畏罪
更復有重者又何以加焉太宗從之
[209-30b]
太宗御大極殿大赦因謂侍臣曰為君極難法若急恐
濫及善人法若寛則不肅姦宄寛猛之間若為折衷魏
徴對曰自古為政者因時設教若人情似急則濟之以
寛如有寛慢則糾之以猛時既不常所以法令無定
廣州都督党仁𢎞嘗率鄉兵二千助髙祖起封長沙郡
公仁𢎞交通豪酋納金寳沒降獠為奴婢又擅賦夷人
既還有舟七十或告其贓法當死帝哀其老且有功因
貸為庶人乃召五品以上謂曰賞罰所以代天行法今
[209-31a]
朕寛仁𢎞死是自㺯法以負天也人臣有過請罪扵君
君有過宜請罪於天其令有司設藁席於南郊三日朕
将請罪房𤣥齡等曰寛仁𢎞不私而以功何罪之請百
僚頓首三請乃止
時同州人房彊以弟謀反當從坐帝因錄囚為之動容
曰反逆有二興師動衆一也惡言犯法二也輕重固異
而均謂之反連坐皆死豈定法耶房𤣥齡等議曰禮孫
為父尸故祖有䕃孫令是祖孫重而兄弟輕扵是令反
[209-31b]
逆者祖孫與兄弟縁坐皆配沒惡言犯法者兄弟配流
而已
時李乾祐為殿中侍御史鄃令裴仁軌私役門卒太宗
欲斬之乾祐曰法令與天下共之非獨陛下有也仁軌
以輕罪致極刑非畫一之制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
足帝意解
太宗患吏多受賕乃宻使左右試賂之有司門令史受
絹一匹上欲殺之民部尚書裴矩諫曰為吏受賂罪誠
[209-32a]
當死但陛下使人遺之而受乃陷人於法也恐非所謂
道之以徳齊之以禮上恱告羣臣曰裴矩能當官力争
不為面從儻每事皆然何憂不治
太宗嘗謂侍臣曰比有奴告主謀逆此極弊法特須禁
斷假令有謀反者必不獨成終将與人計之衆計之事
必有它人論之豈藉奴告主也自今奴告主者皆不須
受盡令斬決又曰詔令格式若不常定則人心多惑奸
詐益生周易稱渙汗其大號言發號施令若汗出於體
[209-32b]
一出而不復也又書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且
漢祖日不暇給蕭何起扵小吏制法之後猶稱畫一今
宜詳思此義不可輕出詔令必須審定以為永式又曰
國家法令唯須簡約不可一罪作數種條格式既多官
人不能盡記更生奸詐若欲出罪即引輕條若欲入罪
即引重條數變法者實不益道理宜令審細毌使互文
致疑
髙宗時引駕盧文操盜左藏物上命誅之諫議大夫蕭
[209-33a]
鈞諫曰文操情實難原然法不至死上乃免之顧侍臣
曰此真諫議也
時郇公李孝協為魏州刺史坐贓賜死有司奏孝協父
叔良死王事不可絶其嗣上曰畫一之法不以親踈異
制茍害百姓雖太子亦不赦時将軍權善才中郎將范
懐義誤斫昭陵栢當除名上特命殺之大理丞狄仁傑
奏罪不當死上曰我不殺則為不孝仁傑固執不已上
怒令出仁傑曰犯顔直諫自古以為難臣以為遇桀紂
[209-33b]
則難遇堯舜則易夫法不至死而陛下特殺之是法不
信扵人也人何所措其手足且張釋之有言設有盜長
陵一抔土陛下何以䖏之今以一柏殺二将軍後代謂
陛下為何如矣臣不敢奉詔者恐陷陛下扵不道且羞
見釋之扵地下也上怒解遂貸之擢仁傑為侍御史
武后時左拾遺陳子昻上復讎議状曰先王立禮所以
進人也明罰所以齊政也夫枕干讎敵人子之義誅罪
禁亂王政之綱然則無義不可以訓人亂綱不可以明
[209-34a]
法故聖人脩禮理内飭法防外使夫守法者不以禮廢
刑居禮者不以法傷義然後能使暴亂不作㢘耻以興
天下所以直道而行也竊見同州下邽人徐元慶父爽
為縣吏趙師蘊所殺元慶鬻身庸保為父報讎手刄師
藴束身歸罪雖古烈者亦何以多誠足激清名教旁感
忍辱義士之靡者也然按之國章殺人者死則國家畫
一之法也法之不二元慶宜伏辜又按禮經父讎不同
天亦國家勸人之教也教之不茍元慶不宜誅然臣聞
[209-34b]
昔刑之所生本以遏亂人之所利盖以崇徳今元慶報
父之仇意非亂也行子之道義能仁也仁而無利與亂
同誅是曰能刑未可以訓元慶之可顯有扵此矣然則
邪由正生理必亂作昔禮防至宻其弊不勝先王所以
明刑本實由此今儻義元慶之莭廢國之刑將為後圖
政必多難則元慶之罪不可廢也何者人必有子子必
有親親親相讎其亂誰救聖人作始必圖其終非一朝
一夕之故以全其政也故曰信人之義其政不行且夫
[209-35a]
以私義而害公法仁者不為以公法而徇私義王道不
設元慶之所以仁髙振古義伏當時以其能忘生而及
於徳也今若釋元慶之罪以利其生是奪其徳而虧其
義非所謂殺身成仁全死無生之莭也如臣等所見謂
宜正國之法寘之以刑然後旌其閭墓嘉其徽烈可使
天下直道而行編之於令永為國典
時大夫魏元忠為張易之構謫嶺表太僕崔貞慎東宫
率獨孤禕之祖道易之怒使人上急變告貞慎等與元
[209-35b]
忠謀反武后詔監察御史馬懐素按之使者促廹懐素
執不從曰貞慎餞流人當得罪以為謀反則非昔彭越
以逆誅欒布奏事尸下漢不坐罪今元忠罪非越比不
宜坐餞流謫之人且陛下操生殺柄欲加之罪自當䖏
決聖心既付臣按状惟知守陛下法爾后意解
中宗神龍初左拾遺趙冬曦上書曰古律條目千餘隋
時奸臣侮法著律曰律無正條者出罪舉重以明輕入
罪舉輕以明重一辭而廢條目數百自是輕重㳂愛憎
[209-36a]
被罰者不知其然使賈誼見之慟哭必矣夫法易知則
下不敢犯而逺機穽文義深則吏乗便而朋附盛律令
格式謂宜刋定科條直書其事其以準加減比附量情
及舉輕以明重不應為之𩔖皆勿用使愚夫愚婦相率
而逺罪犯者雖貴必坐律明則人信法一則主尊
神龍中大理正王志愔嘗奏言法令者人之隄防不立
則無所制今大理多不奉法以縱罪為仁持文為苛臣
執刑典恐且得謗遂上所著應正論云易萃之六二曰
[209-36b]
引吉無咎謂䖏萃之時已獨居正異操而聚獨正者危
未能以逺害惟九五應之乃履正迎吉由已居下位而
中正是託期於上應之不括囊以守祿也又言刑賞二
柄惟人主操之故曰以力役法者百姓也以死守法者
有司也以道變法者君上也魏㳺肇為廷尉帝私勅肇
有所降恕肇執不從曰陛下自能恕之豈可令臣曲筆
也又言為國當以嚴致平非以寛致平嚴者非凝網重
罰在人不易犯而防難越也故捨銜䇿以奔踶則王良
[209-37a]
不能御駻停藥石扵膚腠則俞附不能攻疾又言漢武
帝甥昭平君殺人以公主子廷尉上議帝垂涕曰法令
者先帝之所造也用親故誣先帝法吾何面目入髙廟
乎卒可其奏隋文帝子秦王俊為并州搃管以奢縱免
官楊素曰王陛下愛子請赦之帝曰法不可違若如公
意我乃五兒之父非兆人之父何不别制天子子律乎
故天子操法有不變之義凡數千言帝嘉之
𤣥宗時武疆令裴景仙丐贓五千匹亡命帝怒詔殺之
[209-37b]
大理卿李朝隠曰景仙其先寂有國功載初時家為酷
吏所破誅夷畧盡而景仙獨存且承嫡扵法當請又丐
乞贓無死比藉當死坐猶将宥之使私廟之祀無餒魂
可也帝不許固請曰生殺之柄人主專之條别輕重有
司當守且贓惟枉法抵死今丐贓即斬後有枉法抑又
何加且近發徳音杖者聽減流者給程豈一景仙獨過
常法有詔決杖百流嶺南
肅宗至徳中将軍王去榮殺富平令杜徽肅宗新得陜
[209-38a]
且惜去榮材詔貸死以流人使自効中書舎人李至諫
曰聖人誅亂必先示法令崇禮義漢始入闗約法三章
殺人者死不易之法也按將軍去榮以朔方偏裨提數
千士不能整行列挾私怨殺縣令有犯上之逆或曰去
榮善守陜新下非去榮不可守臣謂不然李光弼守太
原程千里守上黨許叔冀守靈昌魯炅守南陽賈賁守
雍邱張廵守睢陽初無去榮未聞賊能下也以一能而
免死彼弧矢絶倫劍術無前者恃能犯上何以止之若
[209-38b]
捨去榮誅将来是法不一而招罪人也惜一去榮殺十
去榮之材其傷盖多彼逆亂之人有逆扵此而順於彼
乎亂富平而治扵陜乎悖縣令能不悖扵君乎律令者
太宗之律令陛下不可以一士小材廢祖宗大法帝詔
羣臣議太子太師韋見素文部郎中崔器等皆以為法
者天地大典王者不敢專也帝王不擅殺而小人得擅
殺者是權過人主開元以前無敢專殺尊朝廷也今有
之是弱國家也太宗定天下陛下復鴻業則去榮非至
[209-39a]
徳罪人乃貞觀罪人也其罪祖宗所不赦陛下可易之
耶詔可
代宗時御史臺請天下斷獄一切待報唯殺人許償死
論徒者得悉徙邉京兆尹嚴郢奏言罪人徙邊即流也
流有三而一用之誠難且殺人外猶有十惡偽造用符
印强光火諸盜今一徙之法太輕不足禁惡又罪抵徒
科别差殊或毆傷夫婦離非義絶養男别姓立嫡不如
式私度闗冒户等不可悉而與十惡同徙即輕重不倫
[209-39b]
又按京師天下聚論徙者至廣例不覆讞今若悉待報
有司斷決有程月不啻五千獄正恐牒桉填委章程紊
撓且邊及近邊犯死徒流者若何差請下有司更議
順宗時禮部員外郎栁宗元駮復讎議状曰臣伏見天
后時有同州下邽人徐元慶者邽音/圭父爽為縣尉趙師
韞所殺卒能手刃父讎束身歸罪當時諫臣陳子昻建
議誅之而旌其閭且請編之扵令永為國典臣竊獨過
之臣聞禮之大本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子者
[209-40a]
殺無赦刑之大本亦以防亂也若曰無為賊虐凡為治
者殺無赦其本則合其用則異旌與誅莫得而並焉一/本
作不得/並也誅其可旌兹謂濫黷刑甚矣旌其可誅兹謂僭
壊禮甚矣果以是示于天下傳于後代趨義者不知所
向違害者不知所立以是為典可乎盖聖人之制窮理
以定賞罰本情以正褒貶統於一而已矣嚮使刺讞其
誠偽讞語蹇切/議罪也考正其曲直原始而求其端則刑禮之
用判然離矣何者若元慶之父不陷扵公罪師韞之誅
[209-40b]
獨以其私怨奮其吏氣虐于非辜州牧不知罪刑官不
知問上下䝉冒籲號不聞而元慶能以戴天為大耻枕
戈為得禮禮記曲禮云父之讎不與共戴/天寝苫枕干弗與共天下也處心積慮以
衝讎人之胷介然自克即死無憾是守禮而行義也執
事者宜有慚色將謝之不暇而又何誅焉其或元慶之
父不免於罪師韞之誅不愆扵法是非死扵吏也是死
於法也法其可讎乎讎天子之法而戕奉法之吏是悖
驁而淩上也悖音孛/驁音敖執而誅之所以正邦典而又何旌
[209-41a]
焉且其議曰人必有子子必有親親親相讎其亂誰救
是惑扵禮也甚矣禮之所謂讎者盖其寃抑沉痛而號
無告也非謂抵罪觸法陷于大戮而曰彼殺之我乃殺
之不議曲直暴寡脅弱而已其非經背聖不亦甚哉周
禮調人掌司萬人之讎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讎讎之則死
有反殺者邦國交讎之周禮/地官又安得親親相讎也春秋
公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父受誅子復讎此推
刃之道復讎不除害公羊定/公四年今若取此以斷兩下相殺
[209-41b]
則合於禮矣且夫不忘讎孝也不愛死義也元慶能不
越扵禮服孝死義是必逹理而聞道者也夫逹理聞道
之人豈其以王法為敵讎者哉議者反以為戮黷刑壊
禮其不可以為典明矣請下臣議附于令有斷斯獄者
不宜以前議從事謹議
永貞間郭子儀婿太僕卿趙縱為奴告下御史劾治而
奴留内侍省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張鎰奏言
貞觀時有奴告其主謀反者太宗曰謀反理不獨成尚
[209-42a]
當有佗人論之豈藉奴告耶乃著令奴告主者斬由是
賤不得干貴下不得淩上教本既脩悖亂不萌頃者長
安令李濟以奴得罪萬年令霍晏因婢坐譴輿臺下𩔖
主反畏之悖慢成風漸不可長建中元年五月辛夘詔
書奴婢告主非謀叛者同自首法並準律論由是獄訴
衰息今縦事非叛逆而奴留禁中獨下縱獄情所不厭
且將帥功孰大扵子儀冡土僅乾兩婿前已得罪縱復
繼之不數月斥其三婿假令縱實犯法事不縁奴尚宜
[209-42b]
錄勲念亡以從蕩宥況為奴所愬耶陛下方貴武臣以
討賊彼雖見寵一時不能忘懐扵異日也帝納之
時玉工為帝作帶誤毁一銙工不敢聞私市它玉足之
及獻帝識不𩔖擿之工人伏罪帝怒其欺詔京兆府論
死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栁渾曰陛下遽殺之
則已若委有司須詳讞乃可扵法誤傷乗輿器物罪當
杖請論如律由是工不死
憲宗元和六年富平人梁恱為父報仇殺人詣縣請罪
[209-43a]
勅復讎㩀禮經則義不同天徴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
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異同必資論辨宜令都省集議
聞奏者朝議郎行尚書職方員外郎上騎都尉韓愈議
曰伏以子復父讎見扵春秋見扵禮記又見周官又見
諸子史不可勝數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詳扵律而
律無其條非闕文也盖以為不許復讎則傷孝子之心
而乖先王之訓許復讎則人将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
端矣夫律雖本於聖人然執而行之者有司也經之所
[209-43b]
明者制有司者也丁寜其義扵經而深沒其文於律者
其意将使法吏一斷於法而經術之士得引經而議也
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讎讎之則死義宜也明殺
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復讎也此百姓之相讎者也公
羊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不受誅者罪不當誅也
誅者上施扵下之辭非百姓之相殺者也又周官曰凡
報仇讎者書扵士殺之無罪言將復讎必先言扵官則
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憐孝
[209-44a]
子之心亦不自專訪議群下臣愚以為復讎之義雖同
而其事各異或百姓相讎如周官所稱可議於今日或
為官吏所誅如公羊所稱不可議於今日又周官所稱
將復讎先告於士則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
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於官未可以為斷扵今也然則
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復父讎者事發具
其事申尚書省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䖏之則經
律無失其㫖矣
[209-44b]
穆宗初牛僧孺以庫部郎中知制誥徙御史中丞按治
不法内外澄肅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賕當死賂宦侍為
助具獄上帝曰直臣有才朕欲貸而用之僧孺曰彼不
才者持祿取容耳天子制法所以束縛有才者祿山朱
泚以才過人故亂天下帝異其言乃止賜金紫服以户
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
文宗時鄭注構宋申錫捕逮倉卒内外震駭右散騎常
侍崔𤣥亮率諫官叩延英苦諍反復數百言文宗未諭
[209-45a]
𤣥亮置笏在陛曰孟軻有言衆人皆曰殺之未可也卿
大夫皆曰殺之未可也天子曰殺之然後察之乃寘扵
法今殺一凡庶當稽典律況欲誅宰相乎臣為陛下惜
天下法不為申錫言也俯伏流涕帝感悟衆亦服其不
撓繇此名重朝廷
武宗㑹昌中李徳裕上奏曰臣等毎䝉延英召對獲聞
聖言常欲朝廷尊臣下肅此則是陛下沈究為理之本
伏以管仲古之大賢明於理國其言可以為百代之法
[209-45b]
管仲云凡軍國之重器莫重扵令令重則君尊君尊則
國安故安國在乎尊君尊君在乎行令明君察於理人
之本莫要扵令故曰虧令者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
留令者死不從令者死五者死而無赦又曰令雖在上
而論可與不可者在下是威下繫於人也自太和以来
風俗大壊令出於上非之者在下此弊不除無以理國
韋𢎞質所論宰相不合兼領錢榖臣等敢以事體聞奏
昔匡衡云大臣者國家之股肱萬姓所瞻仰也明王所
[209-46a]
慎擇也傳曰下輕其上爵賤人圖柄臣則國家動揺而
人不静矣今韋𢎞質受人教導輙獻封章則是賤人圖
柄臣矣臣等又以蕭望之是漢朝名儒重徳為御史大
夫奏云今嵗首日月少光咎在臣等上以望之意輕丞
相乃下侍中御史中丞詰問又貞觀中監察御史陳師
合上書云人之思慮有限一人不可捴數職太宗云此
人妄有毁謗止欲離間我君臣流師合于嶺表又賈誼
云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
[209-46b]
㢘逺地則堂髙陛無級㢘近地則堂卑亦由將相重則
君尊其勢然也如宰相有奸謀隠慝則人人皆得上論
至於制置職業固是人主之柄非小人所得干議古者
朝廷之士尚各守官業思不出位況韋𢎞質賤人豈得
以非所宜言上黷明主此是輕宰相矣後漢太學諸生
頗干時政其時謂之䖏士横議皆是亂風俗深要懲絶
伏望陛下知其邪計從朋黨而来每事明察遏絶將来
之漸則朝廷安静邪黨自銷臣等不勝感憤輙具聞奏
[209-47a]
伏望特賜省覽謹錄奏聞
後周世宗以刑書深古條目繁細難扵檢討又前後敕
格重互亦難詳審於是中書門下奏曰伏以刑法者御
人之銜勒救弊之斧斤有國家者不可一日而廢也雖
堯舜之世亦不能捨此而致治今奉制㫖刪定律令有
以見明罰敕法之意也竊以朝廷之所用者律十二卷
律䟽三十卷式二十卷令三十卷開成格一十卷大中
統𩔖一十二卷後唐以来至漢末編敕三十二卷及國
[209-47b]
朝制敕等律令則文辭古質或難以詳明格敕則條目
繁多或有所疑誤將救舞文之弊宜伸畫一之規所冀
民不陷刑吏有所守臣等商議望準制㫖施行仍命侍
御史知雜事張湜太子右庶子劇可久殿中侍御史率
汀職方郎中鄧守中倉部郎中王瑩司封員外郎賈玭
太常博士趙礪國子博士李光賛大理正蘓曉太子中
允王伸等十人編集新格勒成部秩律令之有難解者
就文訓釋格敕之有繁雜者随事刪削其有矛盾相違
[209-48a]
輕重失宜者盡從改正無或拘牽候畢日委御史臺尚
書省四品以上及兩省五品以上官叅詳可否送中書
門下議定從之
 
 
 
 
 
[209-48b]
 
 
 
 
 
 
 
 歴代名臣奏議卷二百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