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f0039 歷代名臣奏議-明-楊士奇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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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厯代名臣奏議巻三百二十一
           明 楊士竒等 撰
  禦邊
後魏宣武帝正始間議選邊戍事豫州中正袁飜議曰
臣聞兩漢警於西北魏晉備在東南是以鎮邊守塞必
寄威重伐叛柔服實賴温良故田叔魏尚聲高於沙漠
當陽鉅平績流於江漢紀籍用為美談今古以為盛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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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皇上以叡眀纂御風凝化逺威厲秋霜惠霑春露故
能使淮海輸誠華陽即序連城請面比屋歸仁懸車劒
閣豈伊曩載鼔譟金陵復在兹日然荆揚之牧宜盡一
時名望梁益之君尤須當今秀異自比縁邊州郡官至
便銓疆場統戎階當即用或值穢徳凡人或遇貪家惡
子不識字民温恤之方唯知重役殘忍之法廣開戍邏
多置帥領或用其左右姻親或受人貨財請囑皆無防
寇禦賊之心唯有通商聚歛之意其勇力之兵驅令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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掠若值彊敵即為奴虜如有執獲奪為已富其羸弱老
小之輩㣲觧金鐵之工少閑草木之作無不搜營窮壘
苦役百端自餘或伐木深山或耘草平陸販貿往還相
望道路此等祿既不多資亦有限皆收其實絹給其虚
粟窮其力薄其衣用其工節其食綿冬厯夏加之疾苦
死於溝瀆者常十七八焉是以吳楚間伺審此虚實皆
云粮匱兵疲易可乗擾故驅率部落屢犯疆埸頃年已
來甲胄生蟣十萬在郊千金日費為弊之深一至於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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皆由邊任不得其人故延若斯之患賈生所以痛哭良
有以也夫潔其流者清其源理其末者正其本既失之
在始庸可止乎愚謂自今以後荆揚徐豫梁益諸藩及
所統郡縣府佐統軍至于戍主皆令朝臣王公已下各
舉所知必選其才不拘階級若能統御有方清高獨著
威足臨戍信能懷逺撫循將士得其忻心不營私潤專
修公利者則就加爵賞使久於其任以時褒賚厲其忠
欵所舉之人亦垂優異奬其得士嘉其誠節若不能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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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奉公才非捍禦貪惏日富經畧無聞人不見徳兵厭
其勞者即加顯戮用彰其罪所舉之人隨事免降責其
謬薦罰其偽薄如此則舉人不得挾其私受任不得孤
其舉善惡既審沮勸亦明庶邊患永消譏議攸息矣
宣武帝時蠕蠕入寇詔侍中源懷征之懷至雲中蠕蠕
亡遁懷旋至恒代案視諸鎮左右要害之地可以築城
置戍之處皆量其髙下揣其厚薄及儲粮積仗之宜犬
牙相救之勢凡表五十八條表曰蠕蠕不羈自古而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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射獵為業水草為家中國患者皆斯類耳厯代驅逐莫
之能制雖北拓榆中逺臨瀚海而智臣勇將力筭俱竭
邊人頗遁中國以疲于時賢哲思造化之至理推生民
之習業量夫中夏粒食邑居之民蠶衣儒步之士邊外
荒忽無常之類雲屯烏合之徒親校短長因宜防制知
城郭之固暫勞永逸自皇魏統極都於平城威震天下
徳籠宇宙今定鼎成周去北遥逺代表諸蕃北固髙車
外叛尋遭旱儉戎馬甲兵十分闕八去嵗復鎮陰山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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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蕩盡遣尚書郎中韓貞宋世量等檢行要險防遏形
便謂準舊鎮東西相望今形勢相接築城置戍分兵要
害勸農積粟警急之日随便翦討如此則威形增廣兵
勢亦盛且北方沙漠夏乏水草時有小泉不濟大衆脫
有非意要待秋冬因雲而動若至冬日氷沙凝厲逰騎
之寇終不敢攻城亦不敢越城南出如此北方無憂矣
帝從之
孝明帝神龜末袁飜遷冠軍將軍涼州刺史蠕蠕主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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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瓌後主婆羅門並以國亂來降朝廷問飜安置之所
飜表曰臣以非才忝荷邊任猥垂訪逮安置蠕蠕主阿
那瓌婆羅門等處所逺近利害之宜竊惟匃奴為患其
來久矣雖隆周盛漢莫能障服衰弱則降富彊則叛是
以方叔召虎不遑自息衞青去病勤亦勞止或修文徳
以來之或興干戈以伐之而一得一失利害相侔故呼
韓來朝左賢入侍史籍謂之盛事千載以為美談至于
皇代勃興威馭四海爰在北京仍梗疆埸自卜惟洛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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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鼎伊瀍髙車蠕蠕迭相吞噬始則蠕蠕衰㣲髙車彊
盛蠕蠕則自救靡暇高車則僻逺西北及蠕蠕復振反
破髙車主䘮民離不絶如綫而高車今能終雪其耻復
摧蠕蠕者正由種類繁多不可頓滅故也然鬭此兩敵
即卞莊之筭得使境上無塵數十年中者抑此之由也
今蠕蠕為高車所討滅外慿大國之威靈兩主投身一
朞而至百姓歸誠萬里相屬進希朝廷哀矜剋復宗社
退望庇身有道保其妻兒雖乃逺夷荒桀不識信順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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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純固之節必有孤負之心然興亡繼絶列聖同規撫
降䘏附綿經共軌若棄而不受則虧我大徳若納而禮
待則損我資儲来者既多全徙内地非直其情不願迎
送艱難而異俗難同殷鑒無逺覆車在於劉石毁轍固
不可尋且蠕蠕尚存則高車猶有内顧之憂未暇窺窬
上國若蠕蠕全滅則髙車跋扈之計豈易可知今蠕蠕
雖主奔於上民散於下而餘黨實繁部落猶衆處處棊
布以望令主耳高車亦未能一時并兼盡令率附又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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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士馬雖衆主甚愚弱上不制下下不奉上唯以掠盜
為資陵奪為業河西捍禦强敵唯涼州敦煌而已涼州
土廣民稀粮仗素闕燉煌酒泉空虚尤甚若蠕蠕無復
堅立令高車獨擅北垂則西顧之憂匪旦伊夕愚謂蠕
蠕二主皆宜存之居阿那瓌於東偏處婆羅門於西裔
分其降民各有攸属那瓌住所非所經見其中事勢不
敢輒陳其婆羅門請修西海故城以安處之西海郡本
属涼州今去酒泉直北張掖西北千二百里去高車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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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金山一千餘里正是北人往来之衝要漢家行軍之
舊道土地沃衍大宜耕殖非但今處婆羅門於事為便
即可永為重戍鎮防西北宜遣一良將加以配衣粮仍
令監護婆羅門凡諸州鎮應徙之兵随宜割配且田且
戍雖外為置蠕蠕之舉内實防高車之策一二年後足
食足兵斯固安邊保塞之長計也若婆羅門能自克厲
使餘燼歸心收離聚散復興其國者乃漸令北轉徙渡
流沙即是我之外蕃高車勍敵西北之虞可無過慮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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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姦回返覆孤恩背徳者此不過為逋逃之宼於我何
損今不早圖戎心一啓脫先據西海奪我險要則酒泉
張掖自然孤危長河以西終非國有不圖厥始而憂其
終噬臍之恨悔將何及愚見如允乞遣大使往涼州敦
煌及於西海躬行山谷要害之所親閱亭障逺近之宜
商量士馬校練粮仗部分見定處置得所入春西海之
間即令播種至秋收一年之食使不復勞轉輸之功也
且西海北垂即是大磧野獸所聚千百為羣正是蠕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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射獵之處殖田以自供籍獸以自給彼此相資足以自
固今之豫度微似小損嵗終大計其利實多髙車叵測
之心何足以信假令稱臣致欵正可外加優納而復内
&KR0640彌深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心者也時朝議是之
孝明帝時尚書左僕射拓跋暉上䟽曰安人寧邊觀時
而動頃來邊將亡逺大之畧貪萬一之功楚梁之好未
聞而蠶婦之怨屢結斯乃庸人所為銳於姦利之所致
也平吳之計自有良圖不在於一城一戍也又河北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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州國之基本飢荒多年戸口流散方今境上兵復徵發
即如此日何易舉動愚謂數年以來唯宜静邊以息占
役安人勸農惠此中夏請嚴勅邊將自今有賊戍求内
附者不聽輙遣援接皆須表聞違者雖有功請以違詔
書論
隋文帝以隴西頻被寇掠甚患之彼俗不設村塢勅大
將軍賀婁子幹勒民為堡營田積榖以&KR0640不虞子幹上
書曰比者兇寇侵擾蕩滅之期匪朝伊夕伏願聖慮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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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為懐今臣在此觀機而作不得準詔行事且隴西河
右土曠民稀邉境未寧不可廣為田種比先屯田之所
獲少費多虚役人功卒逢踐暴屯田疎逺者請皆廢省
但隴右之民以畜牧為事若更屯聚彌不獲安只可嚴
謹斥候豈容集人聚畜請要路之所加其防守但使鎮
戍連接烽候相望民雖散居必謂無慮帝從之
唐高宗永淳中突厥圍豐州都督崔智辯戰死朝廷議
棄豐保靈夏朔州長史唐休璟以為不可上疏曰豐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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控河遏寇號為襟帶自秦漢以來常郡縣之土田良美
宜耕牧隋季䘮亂不能堅守乃遷就寧慶戎人得以乘
利而交侵始以靈夏為邊唐初募人以實之西北一隅
得以完固今而廢之則河傍地復為敵有而靈夏亦不
足自安非國家利也高宗從其言
武后永昌中詔右鷹揚衞將軍王孝傑為武威道行軍
總管率西州都督唐休璟左武衞大將軍阿史那忠節
擊吐蕃大破其衆復取四鎮更置安西都䕶府於龜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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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兵鎮守議者請廢四鎮勿有也右史崔融獻議曰戎
人為中國患尚矣五帝三王所不臣漢以百萬衆困平
城其後武帝赫然發憤甘心四裔張騫始通西域列四
郡据玉關斷匃奴右臂稍稍度河湟築令居以絶南羌
於是障候亭燧出長城數千里傾府庫殫士馬行人使
者嵗月不絶至作皮幣筭緡法稅舟車𣙜酒酤夫豈不
懷為長乆計然匃奴於是孤特逺竄遂開西域置使者
領護光武中興皆復内属至於延光三絶三通太宗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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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踐漢舊跡並南山抵葱嶺剖裂府鎮烟火相望吐
蕃不敢内侮髙宗時有司無狀棄四鎮不能有而吐蕃
遂張入焉耆之西長鼔右驅踰高昌厯車師鈔常樂絶
莫賀延磧以臨燉煌今孝傑一舉而取四鎮還先帝舊
封若又棄之是自毁成功而破完策也夫四鎮無守敵
兵必臨西域西域震則威憺南羌南羌連衡河西必危
且莫賀延磧袤二千里無水草若北接虜唐兵不可度
而北則伊西北廷安西諸蕃悉亡議乃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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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昌中嵗以兵五百戍姚州地險瘴到屯即死蜀州刺
史張柬之論其弊曰姚州古者哀牢之舊國絶域荒外
山髙水深自生人以來洎於後代不與中國交通前漢
唐䝉開夜郎滇笮而哀牢不附至光武季年始請内属
漢置永昌郡以統理之乃收其鹽布氊罽之稅以利中
土其國西通大秦南通交阯竒珍異寳進貢嵗時不闕
劉備據有巴蜀常以甲兵不充及備死諸葛亮五月渡
瀘收其金銀塩布以益軍儲使張伯岐選其勁卒勇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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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增武備故蜀志稱自亮南征而國以富饒甲兵充足
由此言之則前代置郡其利頗深今塩布之税不供珍
竒之貢不入戈㦸之用不實於戎行寳貨之資不輸於
大國而空竭府庫驅率平人受役蠻夷肝腦塗地臣竊
為國家惜之漢以得利既多厯博南山涉蘭倉水更置
博南哀牢二縣蜀人愁怨行者作歌曰厯博南越蘭津
渡蘭倉為他人盖譏漢貪珍竒塩布之利而使蠻夷之
所馳役也漢獲其利人且怨歌今減耗國儲費用日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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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使陛下之赤子身膏野草骸骨不歸老母幼子哀號
望祭於千里之外於國家無絲髪之利在百姓受終身
之酷臣竊為國家痛之往者諸葛亮破南中使其渠率
自相統領不置漢官亦不留兵鎮守人問其故亮言置
官留兵有三不易大意以置官夷漢雜居猜嫌必起留
兵運粮為患更重忽若反叛勞費更多粗設綱紀自然
久定臣竊以亮之此策妙得羈縻蠻夷之術今姚府所
置之官既無安邊静寇之心又無葛亮且縱且擒之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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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知詭謀狡筭恣情割剥貪饕劫畧積以為常扇動酋
渠遣成朋黨折支諂笑取媚蠻夷拜跪趨伏無復慙耻
提挈子弟嘯引兇愚聚㑹蒲博一擲累萬劒南逋逃中
原亡命有二千餘戸見散在彼州專以掠奪為業姚州
本龍朔中武陵縣主簿石子仁奏置之後長史李孝讓
辛文協並為羣蠻所殺前朝遣郎將趙武貴討擊貴及
蜀兵應時破敗噍類無遺又使將軍李義捴等往征郎
將劉惠基在陣戰死其州遂廢臣竊以諸葛亮稱置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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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兵有三不易其言乃驗至垂拱四年蠻郎將王善寶
昆州刺史㸑乾福又請置州奏言所有課稅自出姚府
管内更不勞擾蜀中及置州後錄事㕘軍李陵為蠻所
殺延載中司馬成琛奏請於瀘南置鎮七所遣蜀兵防
守自此蜀中騷擾于今不息且姚府捴管五十七州巨
猾逰客不可勝數國家設官分職以化俗防姦無耻無
厭狼籍至此今不問夷夏負罪並深見道路刼殺不能
禁止臣恐一朝驚擾為禍轉大伏乞省罷姚州使𨽻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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府嵗時朝覲同之蕃國瀘南諸鎮亦皆廢於瀘北置關
百姓自非奉使入蕃不許交通來往增巂府兵選擇清
良宰牧以統理之臣愚將為穩便
萬嵗通天中發兵戍疏勒四鎮同鳳閣鸞臺平章事狄
仁傑諫曰臣聞天生四裔皆在先王封域之外故東距
滄海西隔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嶺此天所以限四隅
而隔中外也自典籍所紀聲教所及三代不能至者國
家盡兼之矣此則今日之四境已逾於夏殷者也詩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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矜薄伐於太原美化行於江漢是則前代之逺裔而國
家之域中至前漢時匃奴無嵗不犯邊殺畧吏人後漢
則西羌侵軼漢中東寇三輔入河東上黨幾至洛陽由
此言之則陛下今日之土宇過於漢朝逺矣若其用武
荒外邀功絶域竭府庫之實以争磽确不毛之地得其
人不足以增賦獲其土不可以耕織苟求冠帶逺夷之
稱不務固本安人之術此秦皇漢武之所行非五帝三
王之事業也若使越荒外以為限竭資財以騁欲非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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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愛人力亦所以失天心也昔始皇窮兵極武以求廣
地男子不得耕於野女子不得蠶於室長城之下死者
如亂麻於是天下潰叛漢武追髙文之宿憤藉四帝之
儲實於是定朝鮮討西域平南越擊匃奴府庫空虚盜
賊蜂起百姓嫁妻賣子流離於道路者萬計末年覺悟
息兵罷役封丞相為富民侯故能為天所祐也昔人有
言曰與覆車同軌者未嘗安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近者
國家頻嵗出師所費滋廣西戍四鎮東戍安東調發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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加百姓虚弊開守西域事等石田費用不支有損無益
轉輸靡絶杼軸殆空越磧踰海分兵防守行役既久怨
曠亦多昔詩人云王事靡盬不能藝稷黍豈不懷歸畏
此罪罟念彼共人涕零如雨此則前代怨思之辭也上
不是恤則政不行而邪氣作邪氣作蟲螟生而水旱起
若此雖禱祀百神不能調陰陽矣方今關東饑饉蜀漢
逃亡江淮已南徵求不息人不復業則相率為盜本根
一摇憂患不淺其所以然者皆為逺戍方外以竭中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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爭蠻貊不毛之地乖子肓蒼生之道也昔漢元納賈捐
之之謀而罷朱崖郡宣帝用魏相之策而棄車師之田
豈不欲慕尚虚名盖憚勞人力也近貞觀年中剋平九
姓冊李思摩為可汗使統諸部者盖以逺人叛則伐之
降則撫之得推亡固存之義無逺戍勞人之役此則近
日之令典綏邊之故事竊見阿史那斛瑟羅陰山貴種
代雄沙漠若委之四鎮使統諸蕃封為可汗遣禦寇患
則國家有繼絶之美荒外無轉輸之役如臣所見請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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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鎮以肥中國罷安東以實遼西省軍費於逺方并甲
兵於塞上則恒代之鎮重而邊州之備實矣況綏撫四
裔盖防其越逸苟無侵侮之患則可矣何必窮兵黷武
與荒服計校長短哉且王者外寧必有内憂盖為不勤
修政故也伏惟陛下棄之度外無以絶域未平為念但
當勅邉兵謹守備蓄鋭以待敵待其自致然後擊之此
李牧所以制匃奴也當今所要者莫若令邊城警守&KR0640
逺斥候聚軍實蓄威武以逸代勞則戰士力倍以主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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客則我得其便堅壁清野則寇無所得使邊人深入必
有顛躓之慮淺入必無獲虜之益如此數年可使二部
不擊而服矣
𤣥宗開元六年張說上書曰臣頓首死罪皇帝陛下先
帝以臣踐履忠孝使臣啟發聖眀故得侍讀春宫風承
天眷景雲中嵗兼掌樞宻内當沸騰之口外禦傾奪之
勢陛下監撫既安自天所祐臣協賛之意明神啓之開
元之始首典鈞軸智小任大福過災生出守三州違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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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載曲直非已昇降由人惟君知臣事不待說今改秩
邉鎮委重戎麾竊以兩蕃近和能無同異九姓逺附未
聞撫納欲賊殺無侵擾之慮保寧兩蕃受徵發之盟臣
愚料之恐未然矣何者賊殺新立必逞兵威賊兵所加
必收九姓九姓若去兩蕃摇矣九姓雖属并州節度然
共幽州宻邇脫有風塵何事不至臣孰問幽州兵馬寡
弱卒欲排比未可即戎城中倉粮全無貯積設若来廹
臣實憂之伏乞聖慈深以垂意博詢舊將預為籌畫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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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圖之必無後悔且孤臣摠衆易起猜嫌寛大失濟事
之宜嚴整招怨黷之謗逺辭天聽臨路徬徨如有論告
臣身奏劾軍事者乞追臣面問對定真虚則日月無可
蔽之期幽逺有自通之望伏願留書在内時加矜察
𤣥宗時張九齡論東北軍未可輕動狀奏曰右髙力士
宣奉勅張守珪所進送突厥生口具問知委曲故令劉
思賢去者臣等伏以北敵凶狡誠似難保其心然陛下
以恩澤懷柔嵗月已久使彼輸誠頓改頑暴以事觀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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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然不虚何者昨李佺使廻敵亦具云東下中間或言
難信至今果如所說即是輸誠於國未有他詐且契丹
等翻覆或往或來今其東討雖未禀命在於逺人亦不
可責於常理若因而屠之亦便除患陛下先有聖料以
為如此臣等常竊志之固非所及今其来也若契丹等
偶勝北部勢衰因而乘之滅其大半審料必取始可決
行事若不然而軍將妄動復結大隙亦以不信為國生
患莫甚於此臣伏以在邊諸將苟利一軍便即行之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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邀榮賞不思逺計誠是大失今劉思賢往望將降書處
分守珪必為逺圖無得妄動切約諸將使知聖心縱北
廷聞之尤彰天澤未審可否謹錄狀奏聞
代宗大厯八年元載上言曰四鎮北庭既治涇州無險
要可守隴山髙峻南連秦嶺北抵大河今國家西境盡
潘原而吐蕃戍摧沙堡原州居其中間當隴山之口其
西皆監牧故地草肥水美平凉在其東獨耕一縣可給
軍食故壘尚存吐蕃棄而不居毎嵗夏吐蕃畜牧青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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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塞甚逺若乗間築之二旬可畢移京西軍戍原州移
郭子儀軍戍涇州為之根本分兵守石門木峽漸開隴
右進達安西據吐蕃腹心則朝廷可高枕矣
九年郭子儀入朝對延英帝與語吐蕃方彊慷慨至流
涕退上書曰朔方國北門西禦戎人北虞獫狁五城相
去三千里開元天寶中戰士十萬馬三萬匹僅支一隅
自先帝受命靈武戰士從陛下征討無寧嵗頃以懷恩
亂痍傷彫耗亡三分之二比天寳中止十之一今吐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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兼吞河隴雜羌渾之衆嵗深入畿郊勢踰十倍與之角
勝豈易得邪属者敵來稱四節度將别萬人人兼數馬
臣所統士不當敵四之二馬不當敵百之二外畏内懼
將何以安臣惟陛下制勝力非不足但簡練不至進退
未一時淹師老地廣勢分願於諸道料精卒滿五萬者
列屯北邊則制勝可必竊惟河南河北江淮大鎮數萬
小者數千殫屈禀給未始蒐擇臣請追赴關中勒步隊
示金鼓則攻必破守必全長久之策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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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陸贄論縁邊守備事宜
状奏曰右臣厯覽前代史書皆謂鎮撫四夷宰相之任
不揆闇劣屢敢上言誠以備邊禦戎國家之重事理兵
足食備禦之大經兵不理則無可用之師食不足則無
可固之地理兵在制置得所足食在歛導有方陛下幸
聼愚言先務積榖人無加賦官不費財坐致邊儲數逾
百萬諸鎮收糴今已向終分貯軍城用防艱急縱有寇
戎之患必無乏絶之憂守此成規以為永制恒收冗費
[321-20a]
益贍邊農則更經二年可積十萬人三嵗之糧矣足食
之原粗立理兵之術未精敢試籌量庶備採擇伏以戎
狄為患自古有之其於制禦之方得失之理備存史籍
可得而言大抵尊即序者則曰非徳無以化要荒曽莫
知威不立則徳不能馴也樂武威者則曰非兵無以服
凶獷曾莫知徳不修則兵不可恃也務和親者則曰要
結可以睦鄰好曾莫知我結之而彼復觧之也美長城
者則曰設險可以固邦國而扞寇讎曽莫知力不足而
[321-20b]
人不堪則險之不能恃城之不能有也尚薄伐者則曰
驅遏可以禁侵暴而省征徭曽莫知兵不鋭壘不完則
遏之不能勝驅之不能去也議邊之要畧盡於斯雖互
相譏評然各有偏駁聽一家之説則理例可徵考厯代
所行則成敗異效是由執常理以御其不常之勢徇所
見而昧於所遇之時夫中夏有盛衰四裔有强弱事機
有利害措置有安危故無必定之規亦無長勝之法夏
后以序戎而聖化茂古公以避狄而王業興周城朔方
[321-21a]
而玁狁攘秦築臨洮而宗社覆漢武討匃奴而貽悔太
宗征突厥而致安文景約和親而不能弭患於當年宣
元𢎞撫納而足以保寕於累葉盖以中夏之盛衰異勢
四裔之强弱異時事機之利害異情措置之安危異便
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時而不失其稱則成形
變不同胡可專一夫以中國强盛四裔衰㣲而能屈膝
稱臣歸心受制拒之則阻其嚮化滅之則類於殺降安
得不存而撫之即而序之也又如中國强盛四裔衰㣲
[321-21b]
而尚棄信扞盟蔑恩肆毒諭之不變責之不懲安得不
取亂推亡息人固境也其有遇中國䘮亂之弊當四裔
強盛之時圖之則彼釁未萌禦之則我力不足安得不
卑詞降禮約好通和啗之以利以引其懽心結之以親
以紓其交禍縱不必信且無大侵雖非御戎之善經盖
時事亦有不得已而然也儻或夷夏之勢强弱適同撫
之不寧威之不靖力足以自保勢不足以出攻安得不
設險以固軍訓師以待寇來則薄伐以遏其深入去則
[321-22a]
攘斥而戒於逺追雖非安邊之令圖盖勢力亦有不得
已而然也故夏之即序周之扞攘太宗之翦亂皆乗其
時而善用其勢者也古公之避狄文景之和親神堯之
降禮皆順其時而不失其稱者也秦皇之長城漢武之
窮討皆知其事而不度其時者也向若遇孔熾之勢行
即序之方則見侮而不從矣乗可取之資懷畏避之志
則失機而養寇矣有攘却之力用和親之謀則示弱而
勞費矣當降屈之時務翦伐之畧則召祻而危殆矣故
[321-22b]
曰知其事而不度其時則敗附其時而不失其稱則成
是無必定之規亦無長勝之法得失著效不其然歟至
於察安危之大情計成敗之大數百代之不變易者盖
有之矣其要在於失人肆慾則必蹷任人從衆則必全
此乃古今所同而物理之所一也國家自祿山搆亂肅
宗中興撤邊脩以靖中邦借外威以寧内難於是吐蕃
乘釁吞噬無厭廻紇矜功馮淩亦甚中國不遑振旅四
十餘年使傷耗遺甿竭力蠺織西輸賄幣北償馬資尚
[321-23a]
不足塞其煩言滿其驕志復又逺徵士馬列戍疆陲猶
不能遏其奔衝止其侵侮小入則驅畧黎庶深入則震
驚邦畿時有議安邊之䇿者多務於所難而忽於所易
勉於所短而畧於所長遂使所易所長者行之而其要
不精所難所短者圖之而其功靡就憂患未弭職斯之
由夫制敵行師必量事勢勢有難易事有後先力大而
敵脆則先其所難是謂奪人之心暫勞而久逸者也力
寡而敵堅則先其所易是謂固國之本觀釁而後動者
[321-23b]
也頃属多故人勞未瘳而欲廣發師徒深踐寇境復其
侵地攻其堅城前有勝負未必之虞後有餽運不繼之
患儻或撓敗適所以啟戎心而挫國威以此為安邊之
謀可謂不量事勢而務於所難矣天之授者有分事無
全功地之産者有物宜無兼利是以五方之俗長短各
殊長者不可踰短者不可企勉所短而校其所長必殆
用所長而乘其所短必安强者乃以水草為邑居以射
獵供飲茹多馬而尤便馳突輕生而不計敗亡此外裔
[321-24a]
之所長也外裔之所長乃中國之所短而欲益兵蒐乘
角力爭驅交鋒原野之間決命尋常之内以此為禦寇
之術可謂勉所短而校其所長矣務所難勉所短勞費
百倍終於無成雖果成之不挫則廢豈不以越天授而
違地産虧時勢以反物宜者哉將欲去危就安息費從
省在其慎守所易精用所長而已若乃擇將吏以撫寧
衆庶修紀律以訓齊師徒耀徳以佐威能邇以柔逺禁
侵掠之暴以彰吾信抑攻取之議以安戎心彼求和則
[321-24b]
善待而勿與結盟彼為寇則嚴備而不務報復此當今
之所易也賤力而貴智惡殺而好生輕利而重人忍小
以全大安其居而後動俟其時而後行是以修封疆守
要害壍蹊隧壘軍營謹禁防明斥候務農以足食練卒
以蓄威非萬全不謀非百剋不鬪寇小至則張聲勢以
遏其入寇大至則謀其大以邀其歸據險以乘之多方
以悞之使其勇無所加衆無所用掠則靡獲攻則不能
進有腹背受敵之虞退有首尾難救之患所謂乘其弊
[321-25a]
不戰而屈人之兵此中國之所長也我之所長乃外裔
之所短我之所易乃外裔之所難以長制短則用力寡
而見功多以易敵難則財不匱而事速就捨此不務而
反為所乘斯謂倒持戈矛以鐏授宼者也今則皆務之
矣然猶守封未固寇戎未懲者何也其病在於謀無定
用衆無適從所任不必才才者不必任所聞不必實實
者不必聞所信不必誠誠者不必信所行不必當當者
未必行故令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兵衆力分於
[321-25b]
將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遥制臣請為陛下粗陳六者
之失惟明主慎聽而熟察之臣聞工欲善其事必先利
其器武欲勝其敵必先練其兵練兵之中所用復異用
之於救急則權以紓難用之於暫敵則緩以應機故事
有便宜而不拘常制謀有竒詭而不徇衆情進退死生
唯將所命此所謂攻討之兵也用之於屯戍則事資可
久勢異從權非物理所愜不寧非人情所欲不固夫人
情者利焉則勸習焉則安保親戚則樂生顧家業則忘
[321-26a]
死故可以理術馭不可以法制驅此所謂鎮守之兵也
夫欲備封疆禦外裔非一朝一夕之事固當選鎮守之
兵以置焉古之善選置者必量其性習辨其土宜察其
技能知其欲惡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
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
而又類其部伍安其室家然後能使之樂其居定其志
奮其氣勢結其恩情撫之以惠則感而不驕臨之以威
則肅而不怨靡督課而人自為用弛禁防而衆自不㩦
[321-26b]
故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强其術無他便於
人情而已矣今者散徵士卒分戍邊陲更代往来以為
&KR0640是則不量性習不辨土宜邀其所不能强其所不
欲求廣其數而不考其用將致其力而不察其情斯可
以為羽衞之儀而無益於&KR0640禦之實也何者窮邊之地
千里蕭條寒風裂膚驚沙慘目以水草為居邑以戰鬬
為嬉逰晝則荷戈而耕夜則倚烽而覘日有剽害之慮
永無休暇之虞地惡人勤於斯為甚自非生於其域習
[321-27a]
於其風幼而覩焉長而安焉不見樂土而不遷焉則罕
能寧其居而狎其敵也闗東之壤百物阜殷從軍之徒
尤被優養慣於温飽狎於歡康比諸邊隅若異天地聞
絶塞荒陬之苦則辛酸動容聆强蕃勁敵之名則懾駭
奪氣而乃使之去親族捨園廬甘其所辛酸抗其所懾
駭將冀為用不亦踈乎矧又有休代之期無統帥之馭
資奉若驕子姑息如倩人進不邀之以成功退不處之
以嚴憲其來也咸負得色其止也莫有固心屈指計歸
[321-27b]
張頥待飼僥倖者猶患還期之賖緩恒念戎醜之充斥
王師挫傷則將乘其亂離布路東潰情志且爾得之奚
為平居則殫耗資儲以奉浮冗之衆臨難則投棄城鎮
以摇逺近之心其弊豈唯無益哉固亦將有所撓也復
有抵犯刑禁謫徙軍城意欲增戸實邊兼令展効自贖
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懷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適
足煩於防衞諒無望於功庸雖前代時或行之固非良
筭之可遵者也復有擁旄之帥身不臨邉但分偏師俾
[321-28a]
守疆埸大抵軍中壯鋭元戎例選自随委其疲羸乃配
諸鎮節將既居内地精兵祗備紀綱遂令守要禦衝恒
在寡弱之卒寇戎毎至力勢不支入壘者纔足閉關在
野者悉遭刼執資其芟蹂盡其搜敺比及都府聞知敵
已剋獲旋返且安邊之本所切在兵理兵若斯可謂措
置乖方矣夫賞以存勸罰以示懲勸以懋有庸懲以威
不恪故賞罰之於馭衆也猶繩墨之於曲直權衡之揣
重輕輗軏之所以行車銜勒之所以服馬也馭衆而不
[321-28b]
用賞罰則善惡相混而能否莫殊用之而不當功過則
姦妄寵榮而忠實擯抑夫如是若聰明可衒律度無章
則用與不用其弊一也自頃權移於下柄失於朝將之
號令既鮮克行之於軍國之典常又不能施之於將務
相遵養茍度嵗時欲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側欲罰
一有罪復慮同惡者憂虞罪以隠忍而不彰功以嫌疑
而不賞姑息之道乃至於斯故使忘身効節者獲誚於
等夷率衆先登者取怨於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懷於愧
[321-29a]
畏緩救失期者自以為智能襃貶既闕而不行稱毁復
紛然相亂人雖欲善誰為言之況又公忠者直已而不
求於人反罹困厄敗撓者行私而茍媚於衆例獲優崇
此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觧體也又有遇敵而所守
不固陳謀而其效靡成將帥則以資粮不足為詞有司
復以供給無闕為觧既相執證理合辨明朝廷毎為含
糊未嘗窮究曲直措理者含聲而靡訴誣善者罔上而
不慙馭將若斯可謂課責虧度矣課責虧度措置乖方
[321-29b]
將不得竭其才卒不得盡其力屯集雖衆戰陣莫前敵
毎越境横行若涉無人之地逓相推倚無敢誰何虚張
聲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敵朝廷莫之省察唯務徵發益
師無裨&KR0640禦之功重增供億之弊閭井日耗徵求日繁
以編戸傾家破産之資兼有司㩁塩稅酒之利摠其所
入半以事邊制用若斯可謂財匱於兵衆矣今四夷之
最强盛為中國甚患者莫大於吐蕃舉國勝兵之徒纔
當中國十數大郡而已其於内虞外備亦與中國不殊
[321-30a]
所能寇邉數則盖寡且又器非犀利甲不堅完識迷韜
鈴藝乏趫敏動則中國懼其衆而不敢抗静則中國憚
其强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國之節制多門蕃部
之統帥專一故也夫統帥專一則人心不分人心不分
則號令不貳號令不貳則進退可齊進退可齊則疾徐
如意疾徐如意則機㑹靡愆機㑹靡愆則氣勢自壯斯
乃以少為衆以弱為强變化翕闢在於反掌之内是由
臂之使指心之制形若所任得人則何敵之有夫節制
[321-30b]
多門則人心不一人心不一則號令不行號令不行則
進退難必進退難必則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則機㑹不
及機㑹不及則氣勢自衰斯乃勇廢為尫衆散為弱逗
撓離析兆乎戰陣之前是由一國三公十羊九牧欲令
齊肅其可得乎開元天寳之間控禦西北兩蕃唯朔方
河西隴右三節度而巳猶慮權分勢散或使兼而領之
中興已來未遑外討僑頴四鎮於安定權附隴右於扶
風所當西北兩蕃亦朔方涇原隴右河東四節度而已
[321-31a]
闗東戍卒至則属焉雖委任未盡得人而措置尚存典
制自頃逆泚誘涇原之衆叛懷光汙朔方之軍割裂誅
鋤所餘無幾而又分朔方之地建牙擁節者凡三使焉
其餘鎮軍數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
得抗衡莫相禀属每候邊書吿急方令計會用兵既無
軍法下臨唯以客禮相待是乃從容拯溺揖讓救焚冀
無阽危固亦難矣夫兵以氣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
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邊備勢弱氣消建軍若斯
[321-31b]
可謂力分於將多矣理戎之要最在均齊故軍法無貴
賤之差軍實無多少之異是將所以同其志而盡其力
也如有誘其志意勉其藝能則當閲其才程其勇校其
勞逸度其安危明申練覈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
制使能者企及否者息心雖有厚薄之殊而無觖望之
釁盖所謂日省月試餼廪稱事如權量之無情於萬物
人莫不安其分而服其平也今者窮邊之地長鎮之兵
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角其所能則練習度
[321-32a]
其所處則孤危考其服役則勞察其臨敵則勇然衣粮
所給唯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闗東
戍卒嵗月踐更不安危城不習戎備怯於應敵懈於服
勞然衣粮所頒厚踰數等繼於茶藥之饋益以蔬醬之
資豐約相形縣絶斯甚又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
詭為媚詞因請遥𨽻神策不離舊所唯改虚名其於廪
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此則儔類所以忿恨忠良所以
憂嗟疲人所以流亡經費所以褊匱夫事業未異而給
[321-32b]
養有殊人情不能甘也況乎矯佞行而廪賜厚績藝劣
而衣食優茍未忘懷孰能無愠不為戎首則巳可嘉而
欲使其協力同心以攘寇難雖有韓白孫吳之將臣知
其必不能焉養士若斯可謂怨生於不均矣凡欲選任
將帥必先考察行能然後指以所授之方語以所委之
事令其自揣可否自陳規模須某色甲兵藉某人參佐
要若干士馬用若干資粮某處置營某時成績始終要
領悉俾經綸於是觀其計謀校其聲實若謂材無足取
[321-33a]
言不可行則當退之於初不宜貽慮於其後也若謂志
氣足任方畧可施則當要之於終不宜掣肘於其間也
夫如是則疑者不使使者不疑勞神於選才端拱於委
任既委其事既足其求然後可以覈其否臧行其賞罰
受其賞者不以為濫當其罰者無得而辭付授之柄既
專苟且之心自息是以古之遣將帥者君親推轂而命
之曰自閫以外將軍裁之又賜鈇鉞示令專斷故軍容
不入國國容不入軍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誠謂機宜
[321-33b]
不可以逺決號令不可以兩從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
剋敵成功者也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衷選置戎
臣先求易制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雖有
所懲亦有所失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廢死綏任咎之志
衰一則聽命二亦聽命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
聽命若所置將帥必取於承順無違則如斯可矣若有
意乎平兇靖難則不可也夫兩疆相接兩軍相持事機
之來間不容息蓄謀而俟猶恐失之臨時始謀固已疎
[321-34a]
矣況乎千里之逺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聽覽之不一
欲其事無遺䇿雖聖者亦有所不能焉設使謀慮能周
其如權變無及强敵馳突迅如風飈馹書上聞旬月方
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肻出師
逗留之間寇已奔逼託於救援未至各且閉壘自全牧
馬屯牛鞠為椎剽嗇夫樵婦罄作俘囚雖詔諸鎮發兵
唯以虚聲應援互相瞻顧莫敢遮邀敵既縱掠退歸此
乃陳功告㨗其敗䘮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
[321-34b]
成千將帥既幸於摠制在朝不憂罪累陛下又以為大
權由己不究事情用師若斯可謂機失於遥制矣理兵
而措置乖方馭將而賞罰虧度制用而財匱建軍而力
分養士而怨生用師而機失此六者疆埸之蟊賊軍旅
之膏肓也蟊賊不除而但滋之以糞溉膏肓不療而苟
啗之以滑甘適足以飬其害速其災欲求稼穡豐登膚
革充美固不可得也臣愚謂宜罷諸道將士畨替防秋
之制率因舊數而三分之其一分委本道節度使募少
[321-35a]
壯願住邊城者以徙焉其一分則本道但供衣粮委闗
内河東諸軍州募蕃漢子弟願傅邊事者以給焉又一
分亦令本道但出衣粮加給應募之人以資新徙之業
又令度支散於諸道和市耕牛雇召工人就諸軍城繕
造器具募人至者毎家給耕牛一頭又給田農水火之
器皆令充&KR0640初到之嵗與家口二人粮并賜種子勸之
播植待經一稔俾自給家若有餘粮官為收糴各酬倍
價務奬營田既息踐更徵發之煩且無幸災苟免之弊
[321-35b]
宼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是乃兵不得不强
食不得不足與夫倐來忽往豈可同等而論哉臣又謂
宜擇文武能臣一人為隴右元帥應涇隴鳯翔長武城
山南西道等節度管内兵馬悉以属焉又擇一人為朔
方元帥應鄜坊邠寧靈夏等節度管内兵馬悉以属焉
又擇一人為河東元帥河東振武等節度管内兵馬悉
以属焉三帥各選臨邊要㑹之州以為理所見置節度
有非要者随所便近而併之唯元帥得置統軍餘並停
[321-36a]
罷其三帥部内太原鳯翔等府及諸郡户口稍多者慎
柬良吏以為尹守外奉師律内課農桑俾為軍糧以壯
戎府理兵之宜既得選帥之道既明然後減姦濫虚浮
之費以豐財定衣糧等級之制以和衆𢎞委任之道以
宣其用縣賞罰之典以考其成而又慎守中國之所長
謹行當今之所易則八利可致六失可除如是而戎狄
不威懷疆埸不寧謐者未之有也諸侯軌道庶類服從
如是而教令不行天下不理者亦未之有也以陛下之
[321-36b]
英聖人心之思安四方之小休兩宼之方靜加以頻年
豐稔所在積糧此皆天賛國家可以立制垂統之時也
時不久居事不常兼已過而追雖悔無及明主者不以
言為罪不以人廢言罄陳狂愚惟所省擇謹奏
䞇又請邊城貯&KR0640米粟等狀奏曰右兵之所屯食最為
急若無儲蓄是棄封疆自昔敗亂之由多因餽餉不足
臣以任當體國職合分憂奏減河運脚錢用充軍鎮和
糴幸䝉聖恩允許又属頻嵗順成二年之間縁邊諸軍
[321-37a]
共計收糴米粟一百八十餘萬石準元勅各委當道節
度及監軍中使度支知廵院官同勾當檢納仍以貯備
軍粮為名非緣城守乏絶及不承别勅處分並不得輙
有費用若能堅守此制有用随即却填則是邊城當貯
十五萬人一嵗之粮以為急難之&KR0640永無縣絶足固軍
情去嵗版築五原大興師旅所司素無偹擬臨事支計
缺然齎送悉貸此粮乃得軍行辦集過事之後准勅合
填迨今二年竟不支遣加以諸鎮軍食例皆缺供及其
[321-37b]
告急工聞宣㫖下廹則又請貸貯粟以充將士月粮既
務廢隳且無愧畏所未匱竭其能幾何夫栽植至難毁
拔至易古人以樹楊為喻能不為之歎惜哉況水旱流
行固宜有備戎狄為患可不為虞將欲安邊先宜積榖
今當嵗稔合益軍儲反罄聚蓄之資用供朝夕之費倘
遇灾難則如之何惟陛下詳思後圖不貽他日所悔臣
之願也疆埸之幸也不勝區區慮患之意謹冒昧以聞
䞇又請邊鎮儲粮狀奏曰臣伏見陛下毎垂睿心經畧
[321-38a]
邊境增築城壘加置戍兵至於春秋衣裝嵗時宴犒先
後遲速悉由宸衷其為憂勤可謂至矣其為資費亦以
多矣盖以安人固國不憚煩勞此誠慎慮之深者也然
於儲蓄大計則未降意良圖但任有司随月供應近嵗
蕃戎小息年榖屢登所支軍粮猶有匱乏邉書告闕相
繼于朝儻遇水旱為災粟糴翔貴兇醜匪茹寇擾淹時
負輓力殫或饋餉路絶則戍兵雖衆不足恃城壘雖固
不足居是使積年完聚之勞適資一夕潰敗之辱此乃
[321-38b]
理有必至而事無幸濟者也臣竊為陛下惜之軍志曰
雖有石城十仞湯池百步無粟不能守也故晁錯論安
邉之策要在積榖充國建破羌之議先務屯田厯代制
禦四夷常為國之大事勇者奮其力智者貢其謀攻守
異宜盛衰殊勢柔服而不勞師旅者則常聞之矣屯師
而不務農食者未嘗有焉今陛下廣徴甲兵分守城鎮
除所在營田稅畆自供之外仰給於度支者尚八九萬
人千里饋粮涉履艱險運米一斛達于邉軍逺或費錢
[321-39a]
五六千近者猶過其半犯雪霜皸瘃之苦冒盜賊剽掠
之虞四時之間無日休息傾財用而竭物力猶苦日給
之不充其於儲蓄以備非常固亦絶意而不暇思也夫
屯兵守土以備寇戎至而無粮守必不固矣遇寇不守
則如勿屯平居有殘人耗國之煩臨難有啟敵納侮之
禍所養非所用所失非所虞以為制&KR0640之規臣竊謂疎

貞元十三年上以方渠合道木波皆吐蕃要路欲城之
[321-39b]
使問邠寧節度使楊朝晟須幾何兵對曰邠寧兵足以
城之上曰嚮城塩州用兵七萬今三城尤逼敵境如此
何也對曰今發本鎮兵不旬日至出其不意而城之敵
謂吾衆不減七萬不敢輕來不過三旬吾城已畢敵雖
至城旁草盡不能久留敵退則運芻粮以實之此萬全
之策也若大集諸道兵踰月始至敵亦集衆而來與我
爭戰勝負未可知何暇築城哉上從之朝晟分軍為三
各築一城三日三城成朝晟軍還至馬嶺吐蕃始出追
[321-40a]
之相距數日而去朝晟遂城馬嶺而還
徳宗時兩河罷兵轉運使韓滉上言吐蕃盜河湟久近
嵗濅弱而西廹大食北抗回鶻東抗南詔分軍外戰兵
在河隴者不過五六萬若朝廷命將以十萬衆城涼鄯
洮渭各置兵二萬為守禦臣請以本道財賦饋軍給三
年費然後營田積粟且耕且戰則河隴之地可翹足而
復帝善其言
憲宗元和八年振武河溢毁受降城節度使李光進奏
[321-40b]
請修城兼理河防李吉甫請徙於天徳故城以避河患
李絳盧坦以為受降城張仁愿所築當磧口據虜要衝
美水草守邊之利地欲避河患退二三里可矣天徳故
城僻處确瘠烽候不相應接虜忽唐突勢無由知是無
故而蹙國二百里也城使周懐義奏利害與坦絳同上
卒用吉甫策以受降城騎士𨽻天徳軍李絳言於上曰
邊兵徒有其數而無其實將帥但縁私役使聚其貨財
以結權倖而已未嘗訓練以備不虞此不可不於無事
[321-41a]
之時豫留聖意也受降兵籍舊四百人及天徳交兵纔
五十人噐械一弓而已故絳言及之
元和九年李吉甫奏開元中置宥州以領降户寳應以
來因循遂廢今請復之以備回紇撫黨項上從之先是
回紇屢請昏朝廷以費廣未許李絳言回紇凶强不可
&KR0640淮西窮蹙事要經營萬一北方有警則非步騎數
萬不足抗禦而淮西遺黨復延嵗月之命為國家費豈
特降主之比上不聼
[321-41b]
憲宗時宰臣李絳嘗因延英論及邊事上言曰自古及
今邊人與中國並雖代有衰盛强弱然常須邊境備擬
烽候精明雖繫頸屈膝而亭障未嘗一日弛其備也何
邉人强横負力怙氣不懐恩義不踐誓盟故强則寇
掠弱則卑伏此其天性也是以聖王以荒忽無常待之
其至也則驅除之其去也則嚴備之今北敵蕃臣復多
厯年載雖實有功於國家報之以厚施者已倦求者未
厭滿其意則曰事當宜爾悍氣益驕酌其中則曰効之
[321-42a]
難圖怨辭立至故印馬益廣望價轉多無厭之心實難
為足若不如此異日必有不顧恩徳為患封疆寇至而
謀事則不及矣今西北兩都皆無備擬兵但虚數坐盜
衣糧將無成效嵗邀官爵衣甲噐械之類破官錢空有
其名部伍訓練之方務酒樂都亡其制古者兵無二事
志在殺敵將無異望專在誅寇噐用犀利斥候精明若
有煙塵務為力戰若無警急即營生業今則不然戰士
採拾以供上命惟責程課不卹饑寒主將刻削以結内
[321-42b]
寵不輯戎事惟濟己身今戎狄繼来婚嫁於國情實巨
細必知邊塞空虚有無咸悉至於山川要害道途險易
已皆探知熟習委曲諳識脫或見利忘義因便乗間風
塵暴至羽檄交馳急詔徵兵無及係纍之苦閉壁逃禍
寧救驅掠之災使邉人仰天而呼望國而泣蓄甲不足
以衞疆埸命將不足以扼寇讎此聖主所宜圖之不可
忘於終食之間也伏望詔勅邊鎮節度俾其虚實有無
少闕事宜分析聞奏仍請於八座丞郎兩省中選擇公
[321-43a]
忠清幹不撓之臣奉使各與大鎮節度使各與㸃閱軍
中訪問事理一時上聞然後申明制度增緝募兵謹其
殿最行其賞罰罪在不捨刑罰必加功有可褒爵賞必
及如此則陛下高枕邊人永寧古人曰備豫不虞有&KR0640
無患此經國之常制也上驚曰今邊上豈如此空虚也
卿等便令㸃撿切為殿最時天徳軍中城舊属振武有
鎮兵四百人其時却割属天徳軍交割惟有十人并軍
將在此其器械惟有弓一張餘可知也數月後李絳罷
[321-43b]
相遂因循舊弊
元和中左拾遺元稹論西戎表奏曰臣䝉恩顧問竊見
陛下患戎之意深矣自貞元以來國家所以甘億兆之
費於塞下盖以犬戎有侵軼之患而邊人思守禦之利
也然而河湟之地日削田萊之業日空塞下之人日亡
戎狄之心日熾若此非他不得備之之術也且臣聞之
君之命帥帥之命將將之使卒猶心之使臂臂之使指
然後敵可擒而軍可制也今之屯戍者則不然衆其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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堡異其師長獲一馬則圖功虜一戎則告㨗至於屠縣
道掠萬人則曰力弱不足以應敵援寡不足以摧凶茍
謹閉繕完不失其守者則朝廷議賞之不給又孰肯摧
鋒刃冒殊死而出入於係虜哉此又非他衆分力散而
責師之刑無所加也而又加之以為農者不教戰屯聚
者不兼農寇至則卒伍被甲而乗城野人空拳以應敵
此又耕戰之術不修而屯聚之方太逸也今夫邠岐汧
隴之地皆后稷公劉之所理也土宜植物人務稼穡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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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誠能使本道節制廣於荒隙大建屯田塞下諸軍除
使令守防之外一切出之於野限人名田復其租入然
後因其阡陌制之閭井因其卒伍樹之師長固其塍塹
&KR0640不虞戎人適至則有連阡接畛之兵戎騎纔歸則
復耰鋤穫耨之事若此則曩時之聚食者盡歸之於服
勤之農矣前此之係虜者盡化為守禦之兵矣三五年
間塞下有相因之粟邊人無侵軼之虞陛下又董之以
良帥威之以必刑則彼瑣瑣之戎陛下將署其君長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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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牛羊振威以擒之可也布德以懐之可也又何必詢
王恢使蘇武用晁錯訪婁敬而後復河湟稱即叙哉此
備戎之大畧也方今猶有急於此者臣敢冒昧殊死而
言之臣聞善奕棊者將刼其棊必固其羸是以敵可殺
而地不危今庸蜀有犬吠之驚南蠻絶貢誠之路陛下
又輟邉將以統問罪之師脫或部落瓦全稽天討兵
連不解綿夏涉秋則戎人乗釁啓心之日也陛下其圖
之臣無任懇款憂邊之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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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佑拜司徒封岐國公黨項陰導吐蕃為亂諸將邀功
請討之佑以為無良邊臣有為而叛即上疏曰昔周宣
中興獫狁為害追之太原及境而止不欲弊中國怒逺
夷也秦恃兵力北拒匃奴西逐諸羌結怨階亂實生謫
戍盖聖王之治天下惟欲綏靜生人西至於流沙東漸
于海在北與南止存聲教豈疲内而事外耶昔馮奉世
矯詔斬莎車王傳首京師威震西域宣帝議加爵土蕭
望之獨謂矯制違命雖有功不可為法恐後奉使者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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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家生事異域北突厥黙啜寇害中國開元初郝靈伶
捕斬之自謂功莫與二宋璟慮邉臣由此邀功但授郎
將而已由是訖開元之盛不復議邊中國遂安此成敗
鑒戒之不逺也黨項小蕃與中國雜處間者邊將侵刻
利其善馬子女斂求繇役遂致叛亡與西北二陲相誘
盜邊傳曰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管仲有言國家
無使勇猛者為邊境此誠聖哲識微知著之畧也今戎
部方彊邊&KR0640未實誠宜慎擇良將使之完輯禁絶誅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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示以信誠來則懲禦去則謹備彼當懷柔革其姦謀何
必亟興師役坐取勞費哉帝嘉納之
穆宗立時吐蕃寇邉西北騷然又畧雅州劒南節度使
王涯調兵拒之上言蜀有兩道直擣敵腹一繇龍川清
川以抵松州一繇綿州威蕃柵抵棲雞城皆敵險要地
臣願不愛金帛使信臣持節與北敵約曰能發兵深入
者殺某人取某地受其賞開懐以示之所以要約諄熟
異它日者則匃奴之鋭可出西戎之力衰矣帝不報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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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慶四年上命李徳裕修塞清溪関以斷南詔入寇之
路徳裕上言通蠻細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鎮守可保
無虞時北兵皆歸本道惟河中陳許三千人在成都有
詔來年亦歸蜀人忷懼徳裕奏乞鄭滑五百人陳許千
人以鎮蜀且言蜀兵脆弱新為蠻宼所困皆破膽不堪
征戍若北兵盡歸則與杜元頴時無異朝廷建言罷兵
盖由禍不在身望人責一狀留入堂案他日敗事不可
令臣獨當國憲朝廷皆從其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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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厯代名臣奏議卷三百二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