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k0012 太平御覽-宋-李昉 (master)


[454-1a]
太平御覽卷第四百五十四
 人事部九十五
     諌諍四
崔鴻前趙録曰劉聦將起鳯儀殿於後庭廷尉陳元逹諌
聦怒曰將營一宫豈問汝䑕子乎將斬之時在逍遥園元
逹抱堂下樹叫曰臣所言者社稷之計也劉后在後堂密
手䟽救之乃解改逍遥園爲納賢園季中堂爲愧賢堂
又曰閹豎王沈等用事太宰易大將軍敷御史大夫陳元
逹詣闕請固請免沈等官聽以表示沈等沈等笑曰是兒
等爲元逹所引遂成癡也聦手壞其表
又曰趙染次于新豐東晉安將軍索綝長安東討染有輕
敵之色染長史魯徽曰困獸猶鬭况於國乎染曰索綝小
竪豈能汙吾馬蹄刀劒也師精騎逆戰于城西敗績悔曰
[454-1b]
吾不用魯徽之言以至於是乃斬徽徽臨刑謂染曰將軍
違謀取敗誅忠良以逞過忿若死而有知當訴將軍於黃
泉使將軍不得眠牀枕死趙染攻北地夢魯徽引箭射之
且將攻城中弩卒
又曰石虎馳獵無度晨出夜歸太子辜傳諌曰臣聞千金
之子坐不垂堂萬乗之主行不履危陛下雖天生神武雄
據四海乾坤冥賛方無所慮者也然白龍魚服有豫且之
禍海若濳遊離葛陂之酷深願陛下清宫蹕路思二神爲
玄鑒不忘天下之重虎省善之賜以束帛
又曰趙明字顯昭南陽人虎攝位拜爲尚書及誅勒諸子
明諌曰明帝功格皇天爲趙之太祖安可以絶之虎曰吾
之家事幸卿不湏言也以直言忤㫖故十年不遷貞固之
風時論擬之蘇則
[454-2a]
崔鴻前秦録曰符堅如鄴狩於西山親馳射獸遊獵旬餘
昏而忘返伶人王洛叩馬諌曰若禍起湏臾變在不測者
其如宗廟何其如太后何堅曰善哉昔文公悟愆於虞人
朕聞罪於王洛吾過也
崔鴻前涼録曰張天錫元日與嬖&KR4202飲旣不受羣寮朝賀
又不朝於永訓宮從事郎中張慮輿櫬切諫不納
又曰張駿讌羣臣于閑豫堂議欲嚴刑峻制衆咸以爲冝
叅軍黃斌進曰 臣未見其可若尊親犯令不行矣駿性
嚴猛乃弃几改容曰微黄生吾不聞過矣黃生可謂忠之
至也
後魏書曰髙允爲中書令武帝禁封良田人無農多游者
允上䟽諫曰臣少也賤所知唯田請以農事言之夫地方
十里爲田三頃六十畝百里爲田三萬六十頃若勤之則
[454-2b]
畝增三斗墯之則畝减三斗百里之内損益之率爲粟可
知矣况天下之廣乎若户有私儲則國無隂陽之眚上從
之三年而國霸
又曰元昭業爲諌議大夫莊帝將畋洛南昭業叩馬諫止
帝避之而過後詔勞勉之
又曰汝南王恱字宣禮性不倫俶儻難測無故過杖京兆
王愉子寳月恱國前郎中令北平陽固上䟽諌曰伏聞殿
下乃以小怒過行威罰誠嚴訓有餘而慈惠不足當今主
上㓜冲宰輔用事履冰踐霜兢業猶恐不濟况肆意非彛
任情行事欲保全福禄其可得乎昔龔遂去國猶獻直言
韋孟離朝不忘夲國况臣沗荷朝私猥充謬舉伏隷國僚
聞道有歳敢不盡言恱覽之大怒
陳書曰章華字仲宗上䟽諫後主曰陛下不思先帝之艱
[454-3a]
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溺於嬖寵惑於酒色祠七廟而不出
拜后妃而臨軒老臣宿將弃之草莽謟佞䜛邪升之朝廷
今壃埸日蹙隋軍日至陛下不改絃易張臣見麋鹿遊於姑
蘇矣後主大怒即日斬之
隋書曰盧愷武帝在雲陽宫勑諸屯簡老牛欲以享士愷
進諫曰昔田子方贖老馬君子以爲美談向奉明勑欲以
老牛享士有虧仁政帝美其言而止
又曰劉行夲沛人累遷黃門侍郎髙祖常怒一郎於殿前
笞之行夲進諌曰此人素清其過又小上不顧行夲又曰
陛下不以臣不肖置在左右臣言若是陛下安得不聽臣所言
非當致之大理安得輕臣而不顧臣所言非私因置笏於
地而退上於是歛容謝之
又曰蘇威見宫中以銀爲幔鈎因盛陳節儉之美以諭上
[454-3b]
上爲之改容彫飾舊物悉命除毀上嘗怒一人將殺之威
入閤進諫不納上怒甚將自岀斬之威當上前不去避之
而出威又遮止上拂衣而入良乆乃召威謝曰公能若是
吾無憂矣於是賜馬二疋錢十餘萬
又曰趙綽爲刑部侍郎治梁士彦等獄賜物三百叚奴婢
十口馬二十疋每有奏讞正色侃然上嘉之漸見親重上
以盗賊不禁將重其法綽進諫曰陛下行堯舜之道多存
寛宥况律者天下之大信其可失乎上忻然納之因謂綽
曰若更有聞見冝數陳之也上禁行惡錢有二人在市以
惡錢易好者武候執以聞上令悉斬之綽進諫曰此人坐
當杖殺之非法上曰不關卿事綽曰陛下不以臣愚暗置
在法司欲妄殺人豈得不關臣事上曰撼大木不動者當
退對曰臣望感天心何爲動木上復曰啜羮者熱則置之
[454-4a]
天子之欲相挫耶綽拜而益前訶之不肯退上遂入治書
侍御史栁彧復上奏切諫上乃止
唐書曰虞丗南雖容貌懦愞若不勝衣而志性抗烈論及
古先帝王爲政得失必存規諷多所𥙷益太宗常謂侍臣
曰朕因暇日與虞丗南啇略古今有一言之失未嘗不悵
恨其懇誠若此朕用嘉言羣臣皆若丗南天下何憂不理
又曰孔頴逹數進忠言益見親待太宗嘗問曰論語云以
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何謂也頴逹對
曰聖人設教欲以謙光已雖有能不自矜大仍就不能之
人求訪能事巳之才藝雖多猶以爲少仍就寡小之人更
求所益已之雖有其狀若無巳之雖實其容若虚非唯疋
庶帝王之德亦當如此夫帝王内藴神明外湏玄黙深不
可測度不可知易稱以蒙養正以明夷莅衆若其位居尊
[454-4b]
極炫燿聦明以才凌人飾非拒諫則上下情隔君臣道乖
自古㓕亡莫不由此也太宗深善其對
又曰劉洎太宗嘗謂侍臣曰夫人臣之對帝王皆順旨而
不逆甘言以取容朕今發問欲聞巳過卿等湏言朕愆失
長孫無忌李勣楊師道等咸云陛下聖人化致太平臣等
不見其失洎對曰陛下化髙萬古誠如無忌等言然頃上
書人不稱旨或面加窮詰無不慙退非奬進言者之路太
宗曰卿言是也當爲卿改之
又曰谷郍律遷諫議大夫嘗從太宗出獵在途遇雨因問
曰油衣若爲得不漏郍律曰能以瓦爲之則不漏矣意欲
太宗弗爲獵太宗大恱賜帛二百叚
又曰栁範貞觀中爲侍御史時吴王恪好畋獵損居人範
奏彈之太宗因謂侍臣曰權萬紀事我兒不能匡正其罪
[454-5a]
合死範進曰房玄齡事陛下猶不能諌止畋獵豈可獨罪
萬紀太宗大怒拂衣而入乆之獨引範謂曰何得逆折我
範曰臣聞主聖臣直陛下仁明臣敢不盡愚直太宗意乃

又曰薛收甞上書諌獵太宗手詔曰覽讀所陳實悟心膽
今日成我卿之力也明珠兼乗豈比來言當以誡心書何
能盡今賜卿黃金四十鋌以酬雅意
又曰髙季輔授太子右庶子又上䟽切諌時政得失特賜
鍾乳一劑曰卿進藥石之言故以藥石相報
又曰太宗問禇遂良曰舜造&KR0238器禹雕其俎當時諌舜禹
者十餘人食器之間苦諌何也遂良對曰雕琢害農事組
纂傷女工首創奢淫危亡之漸&KR0238器不已必金爲之金器
不巳必玉爲之所以諍臣必諌其漸及其滿盈無所復諌
[454-5b]
太宗爲然
又曰髙宗將廢皇后王氏立武昭儀爲皇后禇遂良欲陳
諌及入髙宗難於發言再三顧曰莫大之罪絶嗣爲甚王
后無胤息昭儀有子今欲立皇后公等以爲如何遂良曰
皇后岀自名家先朝所娶伏事先帝無愆婦德先帝不豫
執陛下手以語臣曰我好兒好婦今將付卿陛下親承德
音言猶在耳皇后自此未有愆過恐不可廢臣今不敢曲從
上旨違先帝之命特願再三思審愚臣上忤聖顔罪合萬
死但願不負先朝厚恩何顧性命遂良致笏殿陛曰還/陛下此
乃解巾叩頭流血帝大怒令引出因左遷遂良潭州都督
後轉桂州未幾貶愛州刺史
又曰納言桓彦範嘗上表論中宗時政數條其大略曰昔
孔子論詩以關睢爲始言后妃者人倫之夲理亂之端也
[454-6a]
故皇英降而虞道興任姒歸而姬宗盛桀奔南巢禍階末
嬉魯桓滅國惑以齊媛伏見陛下毎臨朝聽政皇后必施
帷幔坐於殿上預聞政事臣愚歴選列辟詳求徃代帝王
有與婦人謀及政者莫不破國亡身傾輈繼路且以隂乗
陽違天也以婦凌夫違人也違天不祥違人不義由是古
人譬以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
不得預於國政也伏願陛下覽古人之言察古人之意上
以社稷爲重下以蒼生在念冝令皇后無徃正殿干預外
朝專在中宮聿修隂教則坤儀式固鼎命惟新䟽奏不納
又曰中書侍郞袁恕巳以將作少匠楊務廉素以工巧見
用中興𥘉恕巳恐其更啓遊娛侈靡之端言於中宗曰務
廉致位九卿積有歳年若言嘉謀無足可紀毎宫室營構
必務其侈若不斥之何以廣昭聖德由是左授陵州刺史
[454-6b]
又曰德宗嘗泛舟魚藻宫張水戲命皇太子昇舟舟具皆
飾以金碧丹青使婦人盛飾操篙檝行舟光彩映燭絲竹
歌謳俱發德宗顧謂上曰今日如何上對曰極盛退因以
奢爲諌德宗不恱
又曰杜希全積功至朔方軍節度使嘗獻體要八章多所
規諫德宗深納之乃著君臣箴以賜之
又曰憲宗元和中有五坊使犯法上將宥之裴度懇論不
巳時方征鄆兾上曰五坊是小事今日與卿要啇量用兵
度奏曰山東叛逆不過亂數州五坊使横暴將亂輦下上
怒起入見諸中人曰使我羞見宰相遂殺五坊使京師肅
然天下望風而理
又曰鎮州王承宗之叛憲宗將以吐突承瓘爲招討處置
使吕元靖與給事中穆質兵部侍郞許孟容等八人抗論
[454-7a]
不可且曰承瓘雖貴寵然内臣也若爲師揔兵恐不爲諸
將所伏指喻明切憲宗納之爲改使號然猶專戎柄
又曰李絳嘗因浴堂北廊奏對違忤上㫖指切時病及論
中官縱恣方鎭進獻事冝上怒甚厲聲曰卿所論事何太
過耶絳前論不巳曰臣所陳豈臣身之利是國家之利陛
下不以臣愚使處腹心之地豈可見事虧聖德致損清時
而惜身不言仰屋竊歎是臣負陛下也若不顧患禍盡誠
奏論旁忤倖臣上犯聖旨以此獲罪是陛下負臣也且臣
與内官素不相識又無嫌隙只是威福太盛上損聖明臣
所以不敢不論耳使臣緘黙非社稷之福也上見其誠不
廻即怒解稍慰喻曰卿盡節於朕人所不言 卿悉言之
使朕聞所不聞眞忠正誠節之臣也他日南靣亦湏如今
日絳拜恩而退後教坊忽稱密旨取良家士女及衣冠別
[454-7b]
第妓人京師囂然絳謂同列曰此事大虧損聖德湏有論
諌或曰此嗜慾間事從諌官陳䟽絳曰居常諸公嘗病諫
官論事此難事即推與諌官可乎遂極䟽諭奏翌日延英
上舉手謂絳曰昨見卿狀所論採擇事非卿盡忠於朕何
以及此朕都不知向外事此是教坊罪過不諭朕意以至
於此朕縁丹王以下四人院内都無侍者朕令於樂工中
及閭里有情願者厚其錢帛只取四人四人各與一人伊
不會朕意便如此生事朕今巳科罰其所取人並放歸若
非卿言朕寧知過矣
又曰白居易爲右拾遺上令神䇿中尉吐突承璀爲招討
使諫官上章者十七八居易靣論詞情切至旣而又請罷
河北用兵凢數千言皆今人之難言者上多聽納唯諫承
璀事稍過上頗不恱謂李絳曰白居易小子是朕抜擢致
[454-8a]
名位而無禮於朕朕實難奈絳對曰居易所以不避死亡
之誅事無巨細必言蓋酬陛下特力抜擢耳非輕言也陛
下欲聞諫諍之路不冝阻居易言上曰卿言是也繇是多
見聽納
又曰栁公權字誠懸㓜嗜學十二能爲詞賦元和𥘉進士
擢第釋褐袐書省校書郞李聽鎭夏州辟爲掌書記穆宗
即位入奏事帝召見謂公權曰我於佛寺見卿筆蹟思之
乆矣即日拜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遷左𥙷闕司封貟外
郎穆宗政僻嘗問公權筆何盡善對曰用在心心正則筆
正上改容知其筆諌也
唐穆宗便殿對六學士上語及漢文恭儉帝舉𬒮曰此澣
濯者三矣學士皆賛詠帝之儉德唯公權無言帝留而問
之對曰人主當進賢良退不肖納諌諍明賞罰服澣濯之
[454-8b]
衣乃小節耳時周墀同對爲之股慄公權詞氣不可奪帝
徐謂之曰極知舎人不合作諫議以卿言事有諍臣風彩
却受卿諫議大夫翌日降制以諫議知制誥學士如故
又曰鄭覃穆宗不恤政事喜遊宴即位之始吐蕃冦邊覃
與同職崔郾等廷奏曰陛下即位巳來宴樂過多畋遊無
度今蕃冦在境緩急奏報不知乗輿所在臣等忝備諌官
不勝憂惕伏願稍减遊從留心政道伏聞陛下晨夜昵狎
倡優近習之徒賞賜太厚凢金銀貨帛皆出自生靈膏血
不可使無功之人濫沾賜與縱内藏有餘亦乞用之有節
如邊上警急即支用無闕免令有司重歛百姓實天下幸
甚帝𥘉不恱其言顧宰相蕭俛曰此輩何人俛對曰諫官
也帝意稍解
又曰劉栖楚敬宗即位畋遊稍多坐朝常晚栖楚出班以
[454-9a]
額叩龍墀出血苦諫曰臣歴觀前王嗣位之𥘉莫不躬勤
庶政坐以待旦陛下郎位巳來放情嗜寢樂色忘憂安卧
宫闈日晏方起西宮密邇未過山陵皷吹之聲日喧於外
伏以憲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長君恪勤庶政四方猶有
叛亂陛下運當少主即位未幾惡德布聞臣恐福祚之不
長也臣沗諌官致陛下有此請碎首以謝遂以額叩龍墀
乆之不巳宰相李逢吉出位宣曰劉栖楚休叩頭候進旨
栖楚捧首而起因便陳論搕頭見血上爲之動容以袖連
揮令出栖楚又云不可臣奏臣即碎首死中書侍郞牛僧
孺從宣示而出敬宗爲之動容無何遷起居郞
又曰李程爲相敬宗冲㓜好治宫室畋遊無度欲於宮中
營新殿程諌曰自古聖帝明王以慈儉化天下陛下在諒
闇之中不冝興作願以瓦木迴奉園陵上忻然從之
[454-9b]
又曰文宗時魏謩爲起居舎人紫宸中謝召誡之曰事有
不當即湏奏論謩曰言臣頃爲諌官合伸規諷今居史職
職在記言不敢輙踰職分帝曰凢兩省官並合論事勿拘
此言尋以夲官直弘文館四年拜諌議大夫仍兼起居舎
人判弘文館事
又曰魏謩儀容魁偉言論切直與同列上前言事他宰相
必委曲規諷唯謩讜言無所畏避宣宗毎曰魏謩綽有祖
風名公子孫我心重之
漢武帝故事曰上性嚴急法令峻刻汲黯諌曰陛下不愛
才樂士求之爲倦比得一人心勞苦神未盡其用輙巳殺
之以有限之士資無巳之誅臣恐天下賢才將盡陛下欲
與誰爲治乎上笑喻之黯曰願陛下自今巳後改之無以
臣愚不知理也
[454-10a]
田融趙書曰前石數出遊獵毎亟馳騁主簿程琅諫前石
馳逐自若草木有瓦木馳馬觸之馬即死前石亦危殆體
小不稳還宫歎曰程琅忠臣也不用其言吾之不善追之
何及
叚龜龍梁記曰太常卿楊頴上䟽諌吕纂飲酒過度出入
無恒纂曰不有直亮之臣誰匡邪僻之君也纂雖有此言
終不能改
又曰吕光龍飛二年太常黁反叛黁以箋書招誘楊軌推
爲盟主軌性直不慮黁之傾危西河太守程肇諌軌曰將
軍之與吕主可謂臭味是同今欲釋同心託異類背龍頭
尋蛇尾非將軍之髙筭也
梁祚魏國統曰吴丞相顧雍諌孫權曰公孫泉未可信後
必悔也權入禁中雍後隨之頓首曰此國之大事臣以死
[454-10b]
爭之權使左右扶出
太平御覧卷第四百五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