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5c0127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--褚伯秀 (master)


[059-001a]
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之六十一表七
   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
   山木第二
北宫奢爲衛靈公賦歛以爲鍾爲壇乎郭門
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
焉曰子何術之設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
聞之既彫既琢復歸於朴侗乎其無識倘乎
其怠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
往者勿止從其强梁隨其曲傅因其自窮故
朝夕賦歛而毫毛不挫而況有大塗者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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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郭註怕然守一非敢假設以益事還用其
 本性任其純朴而已無所趣無所悦而任
 彼往來順乎衆無所係而用其不得不爾
 當故無損泰然無執用天下之自爲斯大
 通之塗也故經之營之不日成之
 吕註有術設其間則非所謂一也彫琢復
 朴去華務實也侗乎無識不知誰何倘乎
 怠疑不敢欲速也送往迎來勿禁勿止彊
 梁無所抑曲傅無所遏而出於彼之不得
 已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以其無所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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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於一之間而已況天下之理有大塗者乎
 庖丁所以遊刃於其間而有餘地也
 疑獨註鍾者虚中而善應以喻人心賦斂
 以爲鍾喻嗇養精神以治心也爲壇祭鍾
 而後用喻成心之體然後成心之用也三
 月天道小成上下之懸體用備也王子慶
 忌問何術之設答以抱一以爲用無敢設
 也復朴喻復性無識怠疑何思何鬳也往
 來勿禁各任所適從其彊梁柔剛也隨其
 曲傅不彊柔也因其自窮所以不窮故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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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斂而毫毛不挫此皆不出乎性分之内是
 以無損而自足也
 碧虚註用心專一於其間豈敢妄設邪彫
 琢復朴制度淳古也倘乎怠疑倜儻無退
 也勤誠將迎而無仰奪順其挹扞任其附
 已因其自窮非勢取也賦斂而毫毛不挫
 民悦故無損也而況有大道者乎
 鬳齋云循自然之理純一而無雜故曰一
 之間無敢設也彫琢復朴去圭角而歸自
 然無識而若怠若疑無容心之狀勿禁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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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止無將迎也强梁不順曲傅順也皆隨而
 聽之自窮自至言或順或逆終皆不求而
 自至故無毫毛之傷大塗謂可坦然而行
 無容心以處之也
  金石奉天之器應律吕而調陰陽國所
  當備者而賦斂於民以爲之則宜難成
  也今乃三月而成上下之懸設架懸鍾
  上下各六所謂編鍾是也怪其成之速
  故問何術之設而致是答以唯知純一
  是守無敢有所設也既彫既琢始於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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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爲復歸於朴終乎無爲所以至於無識
  而若怠若疑也萃乎芒乎送往迎來若
  蚊蟁之過前也來者勿禁隨其曲附也
  往者勿止從其彊梁也因其自窮使各
  盡其情而已吾能止此而上下二懸猶
  足以不擾而辨況懷大道於身者乎盖
  其謙辭也此言以道處物者無往而不
  從容執物而障道無往而不係累夫賦
  歛以成事後世爲國者所不免有道存
  乎其間則事成而民不害也所謂有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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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者何守一復朴而已矣
孔子圍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
吊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曰
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
其爲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
脅而棲進不敢爲前退不敢爲後食不敢先
嘗必取其緒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
害是以免於患眞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
者飾知以驚愚脩身以明汙昭昭乎如揭日
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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伐者無功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
名而還與衆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
處純純常常乃比於狂削迹捐勢不爲功名
是故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
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遊去其弟子逃於
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羣入鳥不亂
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
 郭註患害生於役知以奔競木伐井竭才
 之害也夫察焉小異與衆爲迕混然大同
 無獨異於世矣故昭昭者乃㝠㝠之迹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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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將寄言以遺迹因陳蔡以託意恃功名以
 爲已成者未之嘗全功自衆成故遺之道
 昩然而自行彼皆居然自得此行非由名
 而後處之無心而動功自彼成故勢不在
 我而名迹皆去恣情任彼彼各自當其責
 寂泊無懐乃至人也辭交遊去弟子取其
 棄人間之好若草木之無心故鳥獸無所
 畏盖寄言以極推至誠之信任乎物而無
 受害之地也
 吕註翂翂翐翐則雖紛而不亂似無能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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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非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則躊躇不得
 已於動止之間也進不敢先退不敢後無
 出而陽無入而藏也食不先嘗必取其緒
 處乎不爭之地也行列不斥人不得害則
 羣於人之道也知功名之成必有虧而去
 之以遺與衆人此大成之人所爲也道流
 而不明居則人莫見其功得行而不名處
 則人莫聞其名得則德也純常比狂猖狂
 妄行也不爲功名遺與衆人也此所謂有
 道者能以有餘奉天下也陳蔡之厄所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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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處之非不足於此亦知之所無奈何耳學
 仲尼者苟不知有所謂行列不斥與鳥獸
 之可入則不至於揭日月而行而爲功名
 之所累者幾希
 疑獨註大成之人指老子去功爲名還與
 衆人此所以不隳不虧也道流於天下而
 不見其迹德行於天下而不聞其名不雜
 不變無心若狂故不責於人而人亦無責
 此至人之道也至人不欲名聞於人子何
 喜於名也夫子於是辭交遊去弟子逃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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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大澤衣褐食杼盡棄人間之好而求物外
 之理鳥獸爲之柔馴況於人乎
 碧虚註鳥名意怠取其無騫翥之心引援
 而飛食取其緒言避害之深也今孔子飾
 知以删詩書脩身以定禮樂昭如日月衆
 人師仰有如直木甘井先遭伐竭伐功矜
 名必無全者故神人無功其功歸民聖人
 無名其名歸臣道氣流布何嘗彰顯至人
 所居得行其道而民不見其迹也純常比
 狂天之君子人之小人也削除聖迹則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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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功矣捐棄權勢則無名矣縁飾知以驚愚
 故有陳蔡之厄也於是孔子辭交去徒逃
 於大澤亦猶意怠之迫脅而棲行列不斥
 鳥獸不惡而況人乎
 鬳齋云意怠燕也迫脅而棲言近人烏巢
 不斥不多各依人家故外人不得害之順
 道而行黯然自晦故曰道流而不明所居
 得行其志不以聲名自高故曰居得行而
 不名處純常一也狂若無心不爲功名人
 我無責無迹而化也至人欲無聞於世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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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何以名爲喜乎末後數語與列子食豕如
 食人意同
  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二句停
  匀分讀義自顯然郭氏乃於明字下著
  注故後來解者不越此論唯吕氏疑獨
  二家從居從處爲句盖得當是德名應
  是明庶與上文義協言道德流行無往
  不在但不欲自顯其道德以取伐竭耳
  純常比狂彼此無責故能入獸不亂羣
  入鳥不亂行此孔子服膺大成之言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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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洗心藏密之效也故摽示後世以爲規
  戒焉
孔子問子桑雩曰吾再逐於魯伐樹於宋削
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
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子桑雩曰子獨
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
而趨或曰爲其布與赤子之布寡矣爲其累
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
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
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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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收也夫相收之與相棄亦遠矣且君子之
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
人甘以絶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
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絶學捐書弟子
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異日桑雩又曰舜之
將死眞冷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若縁情莫若
率縁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
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
 郭註君子之交無利故淡道合故親小人
 之交飾利故甘利不可常故絶無故而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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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合者天屬也合不由故則故不足以離之
 有故而合必有故而離矣其愛益加進去
 飾任素也因形率情故不矯之以利形不
 假故常全情不矯故常逸任朴直前故常
 足也
 吕註學孔子而不知有所謂天屬唯學與
 書之爲務則所以交於天下者皆人合而
 已形莫若縁縁則不離而合矣情莫若率
 率則不勞而逸矣不離不勞則任其質之
 自然而性分已足奚用求文以待形哉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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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求文以待形則不待物宜矣此絶學捐書
 之尤至者也
 疑獨註以勢交者勢窮則離以利合者利
 窮則散唯父子兄弟天屬也其相親之道
 尤見於窮禍患害之時故太史公曰疾痛
 未嘗不呼父母詩曰死喪之戚兄弟孔懐
 故假人之亡國林回不以千金之璧爲利
 而以赤子爲愛出乎天性之自然盖其始
 無所因而合今亦無所因而離也君子以
 道交故淡小人以利交故甘道交之與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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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屬其致一也孔子犯患之後交徒益散者
 其始有故而合亦有故而離也舜之將死
 以其眞道命令禹曰形莫若縁不以心使
 形也情莫若率不以物忤情也形縁則不
 離情率則不勞故無文而反質無物而自
 足矣
 碧虚註天屬淡以親利合甘以絶無故以
 合所以親有故以合所以絶孔子絶學捐
 書弟子加進去其利合留其天屬也舜之
 將死以眞道清冷曉悟禹曰形屬外因物
[059-010b]
 而順之情屬内自率而領之物順則合自
 領則逸既合且逸豈假文采以待形用固
 不須外物之附已也外物謂親交徒友輩
 鬳齋云冷音零曉也以眞道告之縁謂因
 其自然率謂循其自然不離與道爲一也
 形指我文指身外之物不以身外之物待
 我待猶宴客曰待不以身外爲文華則不
 待於物此不待不資之也
  天屬相收出乎自然無故而合也利合
  相親出乎使然有故而合也以夫子之
[059-011a]
  交徒比林回之赤子則有故無故可見
  淡親甘絶又爲世道汎言之此相收相
  棄之所以分也夫子既悟歸而絶學以
  至於無爲捐書而究其所以跡弟子無
  揖遜之禮而相忘於前其愛益加進則
  去飾任眞皆天屬也奚獨父子而後爲
  至親耶形縁而不離則己常存情率而
  不勞則性常逸所謂我者得矣又何待
  乎禮文何資乎外物哉
南華眞經義海纂微之六十一
[059-011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