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5c0127 南華真經義海纂微--褚伯秀 (master)


[035-001a]
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之三十七形六
    武林道士褚伯秀學
   天地第四
夫子問于老聃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
然不然辯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㝢若是則
可謂聖人乎老聃曰是胥易技係勞形怵心
者也執狸之狗成思猨狙之便自山林來丘
予告若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
趾無心無耳者衆有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
存者盡無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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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非其所以也有治在人忘乎物忘乎天其
名爲忘己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
 郭註强以不可爲可不然爲然斯矯其性
 情矣懸宇言其高顯易見執狸之狗猿狙
 之便此皆失其常然者也首趾猶終始無
 心無耳言其自化有形者善變不能與無
 形無狀者並存故善治道者不以故自持
 順日新之化而已其動止死生未始有常
 皆自然而然非其所用而然故放之而自
 得有治在人不在乎自用也天物皆忘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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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獨忘己復何所有哉
 吕註可不可然不然則以齊物爲事離堅
 白若縣㝢則以辯物爲事是若果是則是
 之異乎不是也亦無辯然若果然則然之
 異乎不然也亦無辯則可不可然不不然
 曷爲其不可哉然以是爲事則是知齊而
 不知其所以齊也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
 曰白乎涅而不緇則堅與白雖未嘗離而
 離之若縣㝢胡爲而不可哉然以是爲事
 則是知辯而不知其所以辯也此二者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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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相反物之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而已奚足
 以爲聖人乎能有所技則勞形思有所係
 則怵心猨狙之便則以技而勞形也執狸
 之狗則以思而怵心也告若所不能聞與
 而所不能言則有首有趾無心無耳者在
 天則日月星辰在地則山川草木凡有首
 趾無心耳者不害其爲日月星辰山川草
 木也奚獨至於人之無知無情而疑之哉
 苟爲無知無情則有形與無形無狀而皆
 存者盡無而已有形者人物無形者鬼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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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無狀則造化是也此三者有介然之有則
 不得皆存其所以皆存者盡無而巳矣苟
 爲盡無豈而所能聞而所能言哉則其動
 止死生廢起此又非其所以也其所以者
 有超於六目何以齊與辯爲所謂亂而非
 治也有所謂治者其在人也忘物忘天其
 名忘己忘己之人是謂入於天入於天則
 治而不亂矣
 疑獨註有人治道若相放效制物以己可
 乎不可然乎不然不知以道自信徒以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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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白自鳴言我能離堅白之說若縣㝢高顯
 可比聖人乎答以此不過以是非相易用
 此技藝係累其身勞形怵心如狗之係頸
 而獵猨狙自山林來皆失其常性者也遂
 告以所不能聞與所不能言首趾猶云天
 地大道之窅㝠不可以聲聞言盡凡有天
 地終始言與道㝠會而無心無耳者衆矣
 有形者身無形無狀者心也人皆以爲有
 而我以其所有者盡無之則其死生動止
 廢起皆陰陽消息之理不知所以然也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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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治道者皆在人耳我既忘物忘天何暇於
 治人乎天物俱忘名爲忘已如是則㝠於
 自然之理又何必張縣㝢之辯哉
 詳道註可不可然不然此倒置於所爲者
 也離堅白若縣㝢此多駢於所辯者也執
 狸之狗成思以其能執也故不得適其適
 猨狙之便自山林來以其能便也故不得
 安其安自有以觀之則有首有趾無心無
 耳者衆自無以觀之則有形與無形無狀
 而皆存盡無非有死生廢起也所以有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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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者豈其所以哉故聖人亦應之以無有治
 則在人而巳若夫在己則無所不忘與夫
 設倒置之能張縣㝢之辯者固有間矣
 碧虚註可不可然不然飾知以求異也離
 堅白之辯若縣㝢高空使衆昭然也以妄
 相易以技相係疲薾形體驚怵心神猶獵
 犬被繫猨狙入檻皆因技能而致患也有
 首有趾形可睹也無心無耳意莫知也無
 耳故不能聞無心故不能言有形者有首
 有趾無形無狀者無心無耳也皆存者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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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與化㝠盡無者亦無無盡也其動止死生
 廢起又非其所以也夫復於何留意有治
 在人自治而已忘物則同物忘天則同天
 忘己則不二矣何所不入哉
 鬳齋云治道若相放帝王同條共貫之意
 以我之可明彼之不可以我之然明彼之
 不然雖堅白同異之多端我能分辯之若
 懸於天㝢之間胥易技係解見前篇成思
 者爲人繫縛而愁思自山林來爲人捕而
 來也所不能聞所不能言即性與天道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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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可得聞之意有首有趾言人之頂踵同也
 無心無耳言其無知無見也無形無狀自
 然而然者於形而下者見形而上者即有
 形者與無形無狀而皆存也盡無者言世
 無此人也凡動止死生窮達之間皆有自
 然而然者不自知耳因人事而治之我無
 容心故曰有治在人天物俱忘是謂忘己
 忘己則入於自然入於自然則與天爲一
 矣
  今有人焉若放效先王之治道立法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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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以律衆興教化以導民而法度不近乎
  人情教化不循乎物理可天下之不可
  然天下之不然所謂離堅白若懸㝢者
  也若是者可比聖人乎盖譏當時尚楊
  墨以爲治而自比聖人者老聃曰是猶
  胥徒在圄以能相易以技相係而勞形
  怵心無異獵犬被縛猨狙出林皆以能
  而召患此喻鄙之之極也余告若所不
  能聞與而所不能言直指道之微妙難
  明處以啓其蒙有首有趾謂凡頂天立
[035-006b]
  地之人無心無耳謂不能思道不能聞
  道者往往皆是也有形者人無形無狀
  而皆存者道也盡無則至於俱忘前所
  謂不能思不能聞者可見矣其動止死
  生廢起特人事之代謝若認而有之以
  爲治在人而已何足以入天乎倘能忘
  物則天與己不期忘而自忘是之謂入
  於天言道合自然無容人爲於其間也
  此章與應帝王篇楊子居見老聃問答
  相類但結語有優劣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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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教辭
不獲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請嘗薦之吾謂
魯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而無阿私
民孰敢不輯季徹扃扃然笑曰若夫子之言
於帝王之德猶螳蜋之怒臂以當車軼必不
勝任矣且若是則其自爲處危其觀臺多物
將往投迹者衆蔣閭葂覤覤然驚曰葂也汒
若於夫子之所言矣雖然願先生之言其風
也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揺蕩民心使之
成教易俗舉滅其賊心而皆進其獨志若性
[035-007b]
之自爲而民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豈兄堯
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欲同乎德而心居

 郭註必服恭儉非忘儉而儉拔出公忠非
 忘忠而忠雖無阿私而不足以勝矯詐之
 任此皆自處高顯若臺觀之可睹將使物
 不止於性分而矯跂以附之舉足投迹不
 安其本歩也夫志各有趣不可相效因其
 自摇而摇之雖摇而非爲因其自蕩而蕩
 之雖蕩而非動故賊心自滅獨志自進教
[035-008a]
 成俗易汎然無迹復性而不知所由皆云
 我自然矣溟涬自責之謂不肯多謝堯舜
 而推之爲兄心居者不逐於外故德同也
 吕註必服恭儉所謂忍性以視民則其自
 爲處危矣拔出公忠所謂尚賢也其烏臺
 觀多矣如是則吾不能無迹人投迹者衆
 夫大聖之治天下摇蕩民心使之成教易
 俗所謂鼓之舞之以盡神也民不窺觀以
 投上之迹則滅賊心而進獨志若性之自
 爲不知其所由然若然者德遺堯舜而不
[035-008b]
 爲豈兄堯舜之教民而推先之溟涬然弟
 之而繼其後哉欲同乎德而心居心居則
 無爲而萬物化矣
 疑獨註蔣閭葂以必服恭儉拔出公忠爲
 輯民之要季徹以其未能安於無爲自然
 故扃扃然俯身而笑且若以斯言治國是
 自處至高以聳動天下之視聽使物皆歸
 之投迹於臺觀之下者衆矣葂聞言若失
 願言其流及於下風而自化矣季徹告以
 大聖之治天下也因民心之自然如風雨
[035-009a]
 摇蕩萬物而使之成教易俗也外物入害
 其良心曰賊心賊心既滅則獨志進矣獨
 言其無偶而不累於物若性之自爲而不
 知其所由然百姓日用而不知此神人之
 治也其塵垢粃糠足以陶鑄堯舜豈以堯
 舜之教民爲兄而以己自然之道爲弟哉
 欲同乎德而心居矣心居則不逐外物也
 詳道註必服恭儉非無爲也拔出公忠是
 高賢也帝王之德爲無爲則天下無疲薾
 之患不尚賢則天下無夸跂之爭如此則
[035-009b]
 因其自摇而摇之因其自蕩而蕩之故其
 賊心隨滅獨知日進若性之自烏而民不
 知其所由然今也勉以服恭儉拔公忠爲
 事則是開人之天而導其賊心閼天之天
 而捐其獨志其於帝王之德不亦遠乎夫
 樂餌以可悦而過者止利於暫而不可以
 常濕沬以不足而不相忘利於寡而不該
 乎衆此所以神人惡衆至而執大象天下
 往也若夫鼓螳螂之怒臂設臺觀之危形
 使人奔合而投迹豈非樂餌濕沬之論與
[035-010a]
 昔舜以卷婁累其聖列子以饋漿驚其誠
 南郭子綦以知而鬻之爲憂庚桑楚以社
 而稷之爲患要在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
 迹然後爲至也
 碧虚註恭儉公忠非無爲也危其臺觀非
 安穩也尚賢則佞歸迹衆則偽集民之摇
 動聖人因而任之民之放蕩聖人因而安
 之使教成俗易則賊害之心隨化絶滅民
 各進其己志若性之自然也兄堯舜之教
 者尊其聖知民溟涬然弟之者下之散漫
[035-010b]
 不明也今既民安其自然何用尊堯舜之
 聖知而使民散漫哉欲同乎德而心有所
 著矣言其有所尚非自然也
 鬳齋云螳螂怒臂以當車轍言力小不足
 任大也其自爲處者言自然之地如此則
 似危其臺觀以示人人往歸之投足者衆
 矣言以名聲自累也摇蕩猶轉移賊心有
 爲之心獨志獨得之志民既成教易俗滅
 去私心而進於道如生知之性而不知爲
 上之化以堯舜爲高而我次之故曰兄堯
[035-011a]
 舜之教民而弟之溟涬有低頭甘心之意
 同乎自然之德則其心安矣欲者聖人欲
 其民如此也
  有爲而化物者其用勞無爲而自化者
  其濟博拔公忠危臺觀此有爲而化者
  滅賊心進獨志無爲而化也摇蕩猶鼓
  舞鼓舞民心使之成教易俗順導之而
  勿攖此化之始也滅賊心而進獨志則
  因病施藥化之中也至於若性之自爲
  而民不知其所由然化之終也堯舜之
[035-011b]
  治民不過此耳奚必尊之爲兄溟涬然
  弟之哉溟涬無分别貌如此則是欲同
  乎堯舜之德而心有所著矣凡此皆所
  以袪有爲之治掃堯舜之迹而歸乎絶
  聖棄知之意云




南華眞經義海纂微卷之三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