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3j0080 論衡-漢-王充 (tls)


[085-1a]

85 《自紀篇》



王充者、
會稽上虞人也,
字仲任。
其先本魏郡元城人。
孫一幾世嘗從軍有功,
封會稽陽亭。
一歲倉卒國絕,
因家焉,
以農桑為業。
世祖勇任氣,
卒咸不揆於人。
歲凶,
橫道傷殺,
怨讎眾多。
會世擾亂,
恐為怨讎所擒,
祖父汎舉家檐載,
就安會稽,
留錢唐縣,
以賈販為事。
生子二人,
長曰蒙,
少曰誦,
誦即充父。
祖世任氣,
至蒙、
誦滋甚,
故蒙、
誦在錢唐,
勇勢凌人。
末復與豪家丁伯等結怨,
舉家徙處上虞。
[085-2a]


建武三年,
充生。
為小兒,
與儕倫遨戲,
不好狎侮。
儕倫好掩雀、
捕蟬、
戲錢、
林熙,
充獨不肯。
誦奇之。
六歲教書,
恭愿仁順,
禮敬具備,
矜莊寂寥,
有巨人之志。
父未嘗笞,
母未嘗非,
閭里未嘗讓。
八歲出於書館,
書館小僮百人以上,
皆以過失袒謫,
或以書醜得鞭。
充書日進,
又無過失。
手書既成,
辭師受《論語》、
《尚書》,
日諷千字。
經明德就,
謝師而專門,
援筆而眾奇。
所讀文書,
亦日博多。
才高而不尚苟作,
口辯而不好談對,
非其人,
終日不言。
其論說始若詭於眾,
極聽其終,
眾乃是之。
以筆著文,
亦如此焉;
操行事上,
亦如此焉。
在縣位至掾功曹,
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,
在太守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,
入州為從事。
不好徼名於世,
不為利害見將。
常言人長,
希言人短。
專薦未達,
解已進者過。
及所不善,
亦弗譽;
有過不解,
亦弗復陷。
能釋人之大過,
亦悲夫人之細非。
好自周,
不肯自彰,
勉以行操為基,
恥以材能為名。
眾會乎坐,
不問不言;
賜見君將,
不及不對。
在鄉里,
慕蘧伯玉之節;
在朝廷,
貪史子魚之行。
見汙傷,
不肯自明;
位不進,
亦不懷恨。
貧無一畝庇身,
志佚於王公;
賤無斗石之秩,
意若食萬鍾。
得官不欣,
失位不恨。
處逸樂而欲不放,
居貧苦而志不倦。
淫讀古文,
甘聞異言。
世書俗說,
多所不安,
幽處獨居,
考論實虛。
[085-3a]


充為人清重,
遊必擇友,
不好苟交。
所友位雖微卑,
年雖幼稚,
行苟離俗,
必與之友。
好傑友雅徒,
不氾結俗材。
俗材因其微過,
蜚條陷之,
然終不自明,
亦不非怨其人。
或曰:
「有良材奇文,
無罪見陷,
胡不自陳?
羊勝之徒,
摩口膏舌;
鄒陽自明,
入獄復出。
苟有全完之行,
不宜為人所缺;
既耐勉自伸,
不宜為人所屈。」
荅曰:
不清不見塵,
不高不見危,
不廣不見削,
不盈不見虧。
士茲多口,
為人所陷,
蓋亦其宜。
好進故自明,
憎退故自陳。
吾無好憎,
故默無言。
羊勝為讒,
或使之也;
鄒陽得免,
或拔之也。
孔子稱命,
孟子言天,
吉凶安危,
不在於人。
昔人見之,
故歸之於命,
委之於時,
浩然恬忽,
無所怨尤。
福至不謂己所得,
禍到不謂己所為。
故時進意不為豐,
時退志不為虧。
不嫌虧以求盈,
不違險以趨平;
不鬻智以干祿,
不辭爵以弔名;
不貪進以自明,
不惡退以怨人。
同安危而齊死生,
鈞吉凶而一敗成,
遭十羊勝,
謂之無傷。
動歸於天,
故不自明。
[085-4a]


充性恬澹,
不貪富貴。
為上所知,
拔擢越次,
不慕高官。
不為上所知,
貶黜抑屈,
不恚下位。
比為縣吏,
無所擇避。
或曰:
「心難而行易,
好友同志,
仕不擇地,
濁操傷行,
世何效放?」
荅曰:
可效放者,
莫過孔子。
孔子之仕,
無所避矣。
為乘田、
委吏,
無於邑之心;
為司空相國,
無說豫之色。
舜耕歷山,
若終不免;
及受堯禪,
若卒自得。
憂德之不豐,
不患爵之不尊;
恥名之不白,
不惡位之不遷。
垂棘與瓦同櫝,
明月與礫同囊,
苟有二寶之質,
不害為世所同。
世能知善,
雖賤猶顯;
不能別白,
雖尊猶辱。
處卑與尊齊操,
位賤與貴比德,
斯可矣。
[085-5a]


俗性貪進忽退,
收成棄敗。
充升擢在位之時,
眾人蟻附;
廢退窮居,
舊故叛去。
志俗人之寡恩,
故閑居作《譏俗節義》十二篇。
冀俗人觀書而自覺,
故直露其文,
集以俗言。
或譴謂之淺。
荅曰:
以聖典而示小雅,
以雅言而說丘野,
不得所曉,
無不逆者。
故蘇秦精說於趙,
而李兌不說;
商鞅以王說秦,
而孝公不用。
夫不得心意所欲,
雖盡堯、
舜之言,
猶飲牛以酒,
啖馬以脯也。
故鴻麗深懿之言,
關於大而不通於小。
不得已而強聽,
入胸者少。
孔子失馬於野,
野人閉不與;
子貢妙稱而怒,
馬圄諧說而憙。
俗曉形露之言,
勉以深鴻之文,
猶和神仙之藥以治齀欬,
制貂狐之裘以取薪菜也。
且禮有所不偫,
事有所不須。
斷決知辜,
不必皋陶;
調和葵韭,
不俟狄牙;
閭巷之樂,
不用《韶》、
《武》;
里母之祀,
不待太牢。
既有不須,
而又不宜。
牛刀割雞,
舒戟采葵,
鈇鉞裁箸,
盆盎酌卮,
大小失宜,
善之者希。
何以為辯?
喻深以淺。
何以為智?
喻難以易。
賢聖銓材之所宜,
故文能為深淺之差。
[085-6a]


充既疾俗情,
作《譏俗》之書;
又閔人君之政,
徒欲治人,
不得其宜,
不曉其務,
愁精苦思,
不睹所趨,
故作《政務》之書。
又傷偽書俗文多不實誠,
故為《論衡》之書。
夫賢聖歿而大義分,
蹉跎殊趨,
各自開門。
通人觀覽,
不能訂銓。
遙聞傳授,
筆寫耳取,
在百歲之前。
歷日彌久,
以為昔古之事,
所言近是,
信之入骨,
不可自解,
故作實論。
其文盛,
其辯爭,
浮華虛偽之語,
莫不證定。
沒華虛之文,
存敦厖之朴;
撥流失之風,
反宓戲之俗。
[085-7a]


充書形露易觀。
或曰:
「口辯者其言深,
筆敏者其文沉。
案經藝之文、
賢聖之言,
鴻重優雅,
難卒曉睹。
世讀之者,
訓古乃下。
蓋賢聖之材鴻,
故其文語與俗不通。
玉隱石間,
珠匿魚腹,
非玉工珠師,
莫能采得。
寶物以隱閉不見,
實語亦宜深沉難測。
《譏俗》之書,
欲悟俗人,
故形露其指,
為分別之文;
《論衡》之書,
何為復然?
豈材有淺極,
不能為深覆?
何文之察,
與彼經藝殊軌轍也?」
荅曰:
玉隱石間,
珠匿魚腹,
故為深覆。
及玉色剖於石心,
珠光出於魚腹,
其猶隱乎?
吾文未集於簡札之上,
藏於胸臆之中,
猶玉隱珠匿也。
及出荴露,
猶玉剖珠出乎!
爛若天文之照,
順若地理之曉,
嫌疑隱微,
盡可名處。
且名白,
事自定也。
《論衡》者、
論之平也。
口則務在明言,
筆則務在露文。
高士之文雅,
言無不可曉,
指無不可睹。
觀讀之者,
曉然若盲之開目,
聆然若聾之通耳。
三年盲子,
卒見父母,
不察察相識,
安肯說喜?
道畔巨樹,
塹邊長溝,
所居昭察,
人莫不知。
使樹不巨而隱,
溝不長而匿,
以斯示人,
堯、舜猶惑。
人面色部七十有餘,
頰股明潔,
五色分別,
隱微憂喜,
皆可得察,
占射之者,
十不失一。
使面黝而黑醜,
垢重襲而覆部,
占射之者,
十而失九。
夫文由語也,
或淺露分別,
或深迂優雅,
孰為辯者?
故口言以明志,
言恐滅遺,
故著之文字。
文字與言同趨,
何為猶當隱閉指意?
獄當嫌辜,
卿決疑事,
渾沌難曉,
與彼分明可知,
孰為良吏?
夫口論以分明為公,
筆辯以荴露為通,
吏文以昭察為良。
深覆典雅,
指意難覩,
唯賦頌耳。
經傳之文,
賢聖之語,
古今言殊,
四方談異也。
當言事時,
非務難知,
使指意閉隱也。
後人不曉,
世相離遠,
此名曰語異,
不名曰材鴻。
淺文讀之難曉,
名曰不巧,
不名曰知明。
秦始皇讀韓非之書,
嘆曰:
「猶獨不得此人同時。」
其文可曉,
故其事可思。
如深鴻優雅,
須師乃學,
投之於地,
何嘆之有?
夫筆著者,
欲其易曉而難為,
不貴難知而易造,
口論務解分而可聽,
不務深迂而難睹。
孟子相賢,
以眸子明瞭者;
察文,
以義可曉。
[085-8a]


充書違詭於俗。
或難曰:
「文貴夫順合眾心,
不違人意,
百人讀之莫譴,
千人聞之莫怪。
故管子曰:
『言室滿室,
言堂滿堂。』
今殆說不與世同,
故文刺於俗,
不合於眾。」
荅曰:
論貴是而不務華,
事尚然而不高合。
論說辯然否,
安得不譎常心、
逆俗耳?
眾心非而不從,
故喪黜其偽,
而存定其真。
如當從眾、
順人心者,
循舊守雅,
諷習而已,
何辯之有?
孔子侍坐於魯哀公,
公賜桃與黍,
孔子先食黍而後啖桃,
可謂得食序矣,
然左右皆掩口而笑,
貫俗之日久也。
今吾實猶孔子之序食也,
俗人違之,
猶左右之掩口也。
善雅歌,
於鄭為不悲;
禮舞,
於趙為不好。
堯、舜之典,
伍伯不肯觀;
孔、墨之籍,
季、孟不肯讀。
寧危之計,
黜於閭巷;
撥世之言,
訾於品俗。
有美味於斯,
俗人不嗜,
狄牙甘食。
有寶玉於是,
俗人投之,
卞和佩服。
孰是孰非?
可信者誰?
禮俗相背,
何世不然?
魯文逆祀,
去者三人;
定公順祀,
畔者五人。
蓋獨是之語,
高士不舍,
俗夫不好;
惑眾之書,
賢者欣頌,
愚者逃頓。
[085-9a]


充書不能純美。
或曰:
「口無擇言,
筆無擇文。
文必麗以好,
言必辯以巧。
言瞭於耳,
則事味於心;
文察於目,
則篇留於手。
故辯言無不聽,
麗文無不寫。
今新書既在論譬,
說俗為戾,
又不美好,
於觀不快。
蓋師曠調音,
曲無不悲;
狄牙和膳,
肴無澹味。
然則通人造書,
文無瑕穢。
《呂氏》、
《淮南》,
懸於市門,
觀讀之者,
無訾一言。
今無二書之美,
文雖眾盛,
猶多譴毀。」
荅曰:
夫養實者不育華,
調行者不飾辭。
豐草多華英,
茂林多枯枝。
為文欲顯白其為,
安能令文而無譴毀?
救火拯溺,
義不得好;
辯論是非,
言不得巧。
入澤隨龜,
不暇調足;
深淵捕蛟,
不暇定手。
言姦辭簡,
指趨妙遠;
語甘文峭,
務意淺小。
稻穀千鍾,
糠皮太半;
閱錢滿億,
穿決出萬。
大羹必有澹味,
至寶必有瑕穢,
大簡必有大好,
良工必有不巧。
然則辯言必有所屈,
通文猶有所黜。
言金由貴家起,
文糞自賤室出。
《淮南》、
《呂氏》之無累害,
所由出者,
家富官貴也。
夫貴、
故得懸於市,
富、故有千金副。
觀讀之者,
惶恐畏忌,
雖見乖不合,
焉敢譴一字?
[085-10a]


充書既成,
或稽合於古,
不類前人。
或曰:
「謂之飾文偶辭,
或徑或迂,
或屈或舒。
謂之論道,
實事委璅,
文給甘酸,
諧於經不驗,
集於傳不合,
稽之子長不當,
內之子雲不入。
文不與前相似,
安得名佳好、
稱工巧?」
荅曰:
飾貌以彊類者失形,
調辭以務似者失情。
百夫之子,
不同父母,
殊類而生,
不必相似,
各以所稟,
自為佳好。
文必有與合然后稱善,
是則代匠斲不傷手,
然后稱工巧也。
文士之務,
各有所從,
或調辭以巧文,
或辯偽以實事。
必謀慮有合,
文辭相襲,
是則五帝不異事,
三王不殊業也。
美色不同面,
皆佳於目;
悲音不共聲,
皆快於耳。
酒醴異氣,
飲之皆醉;
百穀殊味,
食之皆飽。
謂文當與前合,
是謂舜眉當復八采,
禹目當復重瞳。
[085-11a]


充書文重。
或曰:
「文貴約而指通,
言尚省而趍明。
辯士之言要而達,
文人之辭寡而章。
今所作新書,
出萬言,
繁不省,
則讀者不能盡;
篇非一,
則傳者不能領。
被躁人之名,
以多為不善。
語約易言,
文重難得。
玉少石多,
多者不為珍;
龍少魚眾,
少者固為神。」
荅曰:
有是言也。
蓋寡言無多;
而華文無寡。
為世用者,
百篇無害;
不為用者,
一章無補。
如皆為用,
則多者為上,
少者為下。
累積千金,
比於一百,
孰為富者?
蓋文多勝寡,
財富愈貧。
世無一卷,
吾有百篇;
人無一字,
吾有萬言,
孰者為賢?
今不曰所言非,
而云泰多;
不曰世不好善,
而云不能領,
斯蓋吾書所以不得省也。
夫宅舍多,
土地不得小;
戶口眾,
簿籍不得少。
今失實之事多,
華虛之語眾,
指實定宜,
辯爭之言,
安得約徑?
韓非之書,
一條無異,
篇以十第,
文以萬數。
夫形大,
衣不得褊;
事眾,
文不得褊。
事眾文饒,
水大魚多。
帝都穀多,
王市肩磨。
書雖文重,
所論百種。
按古太公望,
近董仲舒,
傳作書篇百有餘,
吾書亦纔出百,
而云泰多,
蓋謂所以出者微,
觀讀之者不能不譴呵也。
河水沛沛,
比夫眾川,
孰者為大?
蟲蠒重厚,
稱其出絲,
孰為多者?
[085-12a]


充仕數不耦,
而徒著書自紀。
或戲曰:
「所貴鴻材者,
仕宦耦合,
身容說納,
事得功立,
故為高也。
今吾子涉世落魄,
仕數黜斥,
材未練於事,
力未盡於職,
故徒幽思屬文,
著記美言,
何補於身?
眾多欲以何趍乎?」
荅曰:
材鴻莫過孔子。
孔子才不容,
斥逐,
伐樹,
接浙,
見圍,
削迹,
困餓陳、
蔡,門徒菜色。
今吾材不逮孔子,
不偶之厄,
未與之等,
偏可輕乎?
且達者未必知,
窮者未必愚。
遇者則得,
不遇失之。
故夫命厚祿善,
庸人尊顯;
命薄祿惡,
奇俊落魄。
必以偶合稱材量德,
則夫專城食土者,
材賢孔、
墨。身貴而名賤,
則居潔而行墨,
食千鍾之祿,
無一長之德,
乃可戲也。
若夫德高而名白,
官卑而祿泊,
非才能之過,
未足以為累也。
士願與憲共廬,
不慕與賜同衡;
樂與夷俱旅,
不貪與蹠比迹。
高士所貴,
不與俗均,
故其名稱不與世同。
身與草木俱朽,
聲與日月並彰,
行與孔子比窮,
文與楊雄為雙,
吾榮之。
身通而知困,
官大而德細,
於彼為榮,
於我為累。
偶合容說,
身尊體佚,
百載之後,
與物俱歿,
名不流於一嗣,
文不遺於一札,
官雖傾倉,
文德不豐,
非吾所臧。
德汪濊而淵懿,
知滂沛而盈溢,
筆瀧漉而雨集,
言溶㵠而泉出,
富材羡知,
貴行尊志,
體列於一世,
名傳於千載,
乃吾所謂異也。
[085-13a]


充細族孤門。
或啁之曰:
「宗祖無淑懿之基,
文墨無篇籍之遺,
雖著鴻麗之論,
無所稟階,
終不為高。
夫氣無漸而卒至曰變,
物無類而妄生曰異,
不常有而忽見曰妖,
詭於眾而突出曰怪。
吾子何祖?
其先不載。
況未嘗履墨涂,
出儒門,
吐論數千萬言,
宜為妖變,
安得寶斯文而多賢?」
荅曰:
鳥無世鳳皇,
獸無種麒麟,
人無祖聖賢,
物無常嘉珍。
才高見屈,
遭時而然。
士貴故孤興,
物貴故獨產。
文孰常在有以放賢,
是則醴泉有故源,
而嘉禾有舊根也。
屈奇之士見,
倜儻之辭生,
度不與俗協,
庸甬不能程。
是故罕發之迹,
記於牒籍;
希出之物,
勒於鼎銘。
五帝不一世而起,
伊、望不同家而出。
千里殊跡,
百載異發。
士貴雅材而慎興,
不因高據以顯達。
母驪犢騂,
無害犧牲;
祖濁裔清,
不牓奇人。
鯀惡禹聖,
叟頑舜神。
伯牛寢疾,
仲弓潔全。
顏路庸固,
回傑超倫。
孔、墨祖愚,
丘、翟聖賢。
楊家不通,
卓有子雲;
桓氏稽可,
遹出君山。
更稟於元,
故能著文。
[085-14a]


充以元和三年徙家辟難,
詣楊州部丹陽、
九江、
廬江。
後入為治中,
材小任大,
職在刺割,
筆札之思,
歷年寢廢。
章和二年,
罷州家居。
年漸七十,
時可懸輿。
仕路隔絕,
志窮無如。
事有否然,
身有利害。
髮白齒落,
日月踰邁,
儔倫彌索,
鮮所恃賴。
貧無供養,
志不娛快。
曆數冉冉,
庚辛域際,
雖懼終徂,
愚猶沛沛,
乃作《養性》之書凡十六篇。
養氣自守,
適食則酒,
閉明塞聰,
愛精自保,
適輔服藥引導,
庶冀性命可延,
斯須不老。
既晚無還,
垂書示後。
惟人性命,
長短有期,
人亦蟲物,
生死一時。
年歷但訖,
孰使留之?
猶入黃泉,
消為土灰。
上自黃、
唐,下臻秦、
漢而來,
折衷以聖道,
析理於通材,
如衡之平,
如鑑之開,
幼老生死古今,
罔不詳該。
命以不延,
吁嘆悲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