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32 宋史-元-托克托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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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宋史卷四百二十七
元中書右丞相總裁托克托等修


 列傳第一百六十八


道學一



周敦頤 程顥 程頤 張載弟戩邵雍


道學之名古無是也三代盛時天子以是道為政教大
臣百官有司以是道為職業黨庠術序師弟子以是道
為講習四方百姓日用是道而不知是故盈覆載之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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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一民一物不被是道之澤以遂其性於斯時也道學
之名何自而立哉文王周公既沒孔子有徳無位既不
能使是道之用漸被斯世退而與其徒定禮樂明憲章
刪詩修春秋讃易象討論墳典期使三五聖人之道昭
明於無窮故曰夫子賢於堯舜逺矣孔子沒曽子獨得
其傳傳之子思以及孟子孟子沒而無傳兩漢而下儒
者之論大道察焉而弗精語焉而弗詳異端邪説起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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乘之㡬至大壞千有餘載至宋中葉周敦頤出於舂陵
乃得聖賢不傳之學作太極圖説通書推明隂陽五行
之理命於天而論人性者瞭若指掌張載作西銘又極
言理一分殊之情然後道之大原出於天者灼然而無
疑焉仁宗明道初年程顥及弟頤寔生及長受業周氏
已乃擴大其所聞表章大學中庸二篇與語孟並行於
是上自帝王傳心之奥下至初學入徳之門融㑹貫通
無復餘蘊迄宋南渡新安朱熹得程氏正傳其學加親
切焉大抵以格物致知為先明善誠身為要凡詩書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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藝之文與夫孔孟之遺言㒹錯於秦火支離於漢儒幽
沉於魏晉六朝者至是皆煥然而大明秩然而各得其
所此宋儒之學所以度越諸子而上接孟氏者歟其於
世代之汚隆氣化之榮悴有所闗係也甚大道學盛於
宋宋弗究於用甚至有厲禁焉後之時君世主欲復天
徳王道之治必來此取法矣邵雍髙明英悟程氏實推
重之舊史列之隱逸未當今置張載後張栻之學亦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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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氏既見朱熹相與博約又大進焉其他程朱門人考
其源委各以類從作道學傳
周敦頤字茂叔道州營道人元名敦實避英宗舊諱改
焉以舅龍圖閣學士鄭向任為分寧主簿有獄久不決
敦頤至一訊立辨邑人驚曰老吏不如也部使者薦之
調南安軍司理參軍有囚法不當死轉運使王逵欲深
治之逵酷悍吏也衆莫敢爭敦頤獨與之辨不聼乃委
手版歸将棄官去曰如此尚可仕乎殺人以媚人吾不
為也逵悟囚得免移郴之桂陽令治績尤著郡守李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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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賢之語之曰吾欲讀書何如敦頤曰公老無及矣請
為公言之二年果有得徙知南昌南昌人皆曰是能辨
分寜獄者吾屬得所訴矣富家大姓黠吏惡少惴惴焉
不獨以得罪於令為憂而又以汚穢善政為恥歴合州
判官事不經手吏不敢決雖下之民不肯從部使者趙
抃惑於譖口臨之甚威敦頤處之超然通判䖍州抃守
䖍熟視其所為乃大悟執其手曰吾㡬失君矣今而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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乃知周茂叔也熙寧初知郴州用抃及吕公著薦為廣
東轉運判官提㸃刑獄以洗寃澤物為己任行部不憚
勞苦雖瘴癘險逺亦緩視徐按以疾求知南康軍因家
廬山蓮花峯下前有溪合於湓江取營道所居濓溪以
名之抃再鎮蜀将奏用之未及而卒年五十七黄庭堅
稱其人品甚髙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亷於取名而鋭
於求志薄於徼福而厚於得民菲於奉身而燕及㷀嫠
陋於希世而尚友千古博學力行著太極圖明天理之
根源究萬物之終始其説曰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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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隂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
分隂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
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隂陽也隂陽一太極也太極本
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
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
生生而變化無窮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
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聖人定之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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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徳日
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
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
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説
大哉易也斯其至矣又著通書四十篇發明太極之藴
序者謂其言約而道大文質而義精得孔孟之本源大
有功於學者也掾南安時程珦通判軍事視其氣貌非
常人與語知其為學知道因與為友使二子顥頤徃受
業焉敦頤每令尋孔顔樂處所樂何事二程之學源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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乎此矣故顥之言曰自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
有吾與㸃也之意侯師聖學於程頤未悟訪敦頤敦頤
曰吾老矣説不可不詳留對榻夜談越三日乃還頤驚
異之曰非從周茂叔來耶其善開發人類此嘉定十三
年賜謚曰元公淳祐元年封汝南伯從祀孔子廟庭二
子壽燾燾官至寳文閣待制
程顥字伯淳世居中山後從開封徙河南髙祖羽太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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朝三司使父珦仁宗錄舊臣後以為黄陂尉久之知龔
州時宜獠區希範既誅鄉人忽傳其神降言當為我南
海立祠於是迎其神以徃至龔珦使詰之曰比過潯潯
守以為妖投祠具江中逆流而上守懼乃更致禮珦使
復投之順流去其妄乃息徙知磁州又徙漢州嘗宴客
開元僧舎酒方行人讙言佛光見觀者相騰踐不可禁
珦安坐不動頃之遂定熙寧法行為守令者奉命唯恐
後珦獨抗議指其未便使者李元瑜怒即移病歸旋致
仕累轉太中大夫元祐五年卒年八十五珦慈恕而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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斷平居與幼賤處唯恐有傷其意至於犯義理則不假
也左右使令之人無日不察其飢飽寒燠前後五得任
子以均諸父之子孫嫁遣孤女必盡其力所得奉祿分
贍親戚之貧者伯母寡居奉養甚至從兄女既適人而
喪其夫珦迎以歸教養其子均於子姪時官小祿薄克
已為義人以為難文彦博蘇頌等九人表其清節詔賜
帛二百官給其葬顥舉進士調鄠上元主簿鄠民有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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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宅居者發地得瘞錢兄之子訴曰父所藏顥問㡬何
年曰四十年彼借居㡬時曰二十年矣遣吏取十千視
之謂訴者曰今官所鑄錢不五六年即遍天下此皆未
藏前數十年所鑄何也其人不能答茅山有池産龍如
蜥蜴而五色祥符中嘗取二龍入都半塗失其一中使
云飛空而逝民俗嚴奉不懈顥捕而脯之為晉城令富
人張氏父死旦有老叟踵門曰我汝父也子驚疑莫測
相與詣縣叟曰身為醫逺出治疾而妻生子貧不能養
以與張顥質其驗取懷中一書進其所記曰某年月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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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兒與張三翁家顥問張是時纔四十安得有翁稱叟
駭謝民税粟多移近邊載徃則道逺就糴則價髙顥擇
富而可任者預使貯粟以待費大省民以事至縣者必
告以孝弟忠信入所以事其父兄出所以事其長上度
鄉村逺近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難相䘏而姦偽無
所容凡孤㷀殘廢者責之親戚鄉黨使無失所行旅出
於其途者疾病皆有所養鄉必有校暇時親至召父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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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之語兒童所讀書親為正句讀教者不善則為易置
擇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鄉民為社㑹為立科條旌别
善惡使有勸有恥在縣三嵗民愛之如父母熙寜初用
吕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察御史裏行神宗素知其名
數召見每退必曰頻來對欲常常見卿一日從容咨訪
報正午始趨出庭中人曰御史不知上未食乎前後進
説甚多大要以正心窒慾求賢育材為言務以誠意感
悟主上嘗勸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輕天下士帝俯躬曰
當為卿戒之王安石執政議更法令中外皆不以為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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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者攻之甚力顥被㫖赴中堂議事安石方怒言者厲
色待之顥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議願平氣以聼安石
為之媿屈自安石用事顥未嘗一語及於功利居職八
九月數論時政最後言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無
事也舎而之險阻不足以言智自古興治立事未有中
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成者况於排斥忠良沮廢公
議用賤陵貴以邪干正者乎正使徼倖有小成而興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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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臣日進尚徳之風浸衰尤非朝廷之福遂乞去言職
安石本與之善及是雖不合猶敬其忠信不深怒但出
提㸃京西刑獄顥固辭改簽書鎮寜軍判官司馬光在
長安上疏求退稱顥公直以為己所不如程昉治河取
澶卒八百而虐用之衆逃歸羣僚畏昉欲勿納顥曰彼
逃死自歸弗納必亂若昉怒吾自任之即親徃啟門拊
勞約少休三日復役衆驩踊而入具以事上得不遣昉
後過州揚言曰澶卒之潰盖程中允誘之吾且訴於上
顥聞之曰彼方憚我何能為果不敢言曹村埽決顥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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郡守劉渙曰曹村決京師可虞臣子之分身可塞亦所
當為盍盡遣廂卒見付渙以鎮印付顥立走決所激諭
士卒議者以為勢不可塞徒勞人爾顥命善泅者度決
口引巨索濟衆兩岸並進數日而合求監洛河竹木務
歴年不叙伐閲特遷太常丞帝又欲使修三經義執政
不可命知扶溝縣廣濟蔡河在縣境瀕河惡子無生理
顓脅取行舟財貨嵗必焚舟十數以立威顥捕得一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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使引其類貰宿惡分地處之令以挽繂為業且察為奸
者自是境無焚剽患内侍王中正按閲保甲權焰章震
諸邑競侈供張悦之主吏來請顥曰吾邑貧安能效他
邑取於民法所禁也獨有令故青帳可用爾除判武學
李定劾其新法之初首為異論罷歸故官又坐獄逸囚
責監汝州鹽税哲宗立召為宗正丞未行而卒年五十
四顥資性過人充養有道和粹之氣盎於靣背門人交
友從之數十年亦未嘗見其忿厲之容遇事優為雖當
倉卒不動聲色自十五六時與弟頤聞汝南周敦頤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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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遂厭科舉之習慨然有求道之志泛濫於諸家出入
於老釋者㡬十年返求諸六經而後得之秦漢以來未
有臻斯理者教人自致知至於知止誠意至於平天下
洒掃應對至於窮理盡性循循有序病學者厭卑近而
騖髙逺卒無成焉故其言曰道之不明異端害之也昔
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難辨昔之惑人也乗其迷
暗今之惑人也因其髙明自謂之窮神知化而不足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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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物成務言為無不周遍實則外於倫理窮深極微而
不可以入堯舜之道天下之學非淺陋固滯則必入於
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誕妖妄之説競起塗生民之耳目
溺天下於汚濁雖髙才明智膠於見聞醉生夢死不自
覺也是皆正路之蓁蕪聖門之蔽塞辟之而後可以入
道顥之死士大夫識與不識莫不哀傷焉文彦博采衆
論題其墓曰明道先生其弟頤序之曰周公沒聖人之
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
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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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真儒則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
而天理滅矣先生生於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
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己任辨異端闢邪説使聖人之道
煥然復明於世盖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己然學者於道
不知所向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
之稱情也哉嘉定十三年賜謚曰純公淳祐元年封河
南伯從祀孔子廟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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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頤字正叔年十八上書闕下欲天子黜世俗之論以
王道為心游太學見胡瑗問諸生以顔子所好何學頤
因答曰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學
之道如何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
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
物觸其形而動其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
樂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
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愚者則不知制之縱其情而
至於邪僻梏其性而亡之然學之道必先明諸心知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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養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誠之之道在乎
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
不離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出處語默必於是
乆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
生矣故顔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聼非禮勿言
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
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貳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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復行此其好之篤學之得其道也然聖人則不思而得
不勉而中顔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其與聖人
相去一息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
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後人不逹以謂聖本生知非
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求諸外以博聞
强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之
學與顔子所好異矣瑗得其文大驚異之即延見處以
學職吕希哲首以師禮事頤治平元豐間大臣屢薦皆
不起哲宗初司馬光吕公著共疏其行義曰伏見河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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府處士程頤力學好古安貧守節言必忠信動遵禮法
年踰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高蹈聖世之逸民望擢
以不次使士類有所矜式詔以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力
辭尋召為秘書省校書郎既入見擢崇政殿説書即上
疏言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夫人民善教其子弟者亦
必延名徳之士使與之處以薫陶成性况陛下春秋之
富雖睿聖得於天資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大率一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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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宫女之時少則氣質
變化自然而成願選名儒入侍勸講講罷留之分直以
備訪問或有小失隨事獻䂓歳月積乆必能養成聖徳
頤每進講色甚莊繼以諷諌聞帝在官中盥而避蟻問
有是乎曰然誠恐傷之爾頤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
之要道也神宗喪未除冬至百官表賀頤言節序變遷
時思方切乞改賀為慰既除喪有司請開樂置宴頤又
言除喪而用吉禮尚當因事張樂今特設宴是喜之也
皆從之帝嘗以瘡疹不御邇英累日頤詣宰相問安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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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曰上不御殿太后不當獨坐且人主有疾大臣可不
知乎翌日宰相以下始奏請問疾蘇軾不悦於頤頤門
人賈易朱光庭不能平合攻軾胡宗愈顧臨詆頤不宜
用孔文仲極論之遂出管勾西京國子監乆之加直祕
閣再上表辭董敦逸復摭其有怨望語去官紹聖中削
籍竄涪州李清臣尹洛即日廹遣之欲入别叔母亦不
許明日贐以銀百兩頤不受徽宗即位徙峽州俄復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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官又奪於崇寜卒年七十五頤於書無所不讀其學本
於誠以大學語孟中庸為標指而逹於六經動止語默
一以聖人為師其不至乎聖人不止也張載稱其兄弟
從十四五時便脱然欲學聖人故卒得孔孟不傳之學
以為諸儒倡其言之㫖若布帛菽粟然知徳者尤尊崇
之嘗言今農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種五榖吾得而
食之百工技藝作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胄之士被堅
執鋭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無功澤及人而浪度嵗月
晏然為天地間一蠧唯綴緝聖人遺書庶㡬有補爾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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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著易春秋傳以傳於世易傳序曰易變易也隨時變
易以從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将以順性命之理通
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聖人之
憂患後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逺遺經尚存然而前儒失
意以傳言後學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盖無傳矣予生
千載之後悼斯文之湮晦将俾後人㳂流而求源此傳
所以作也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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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長
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於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象與
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
而玩其占得於辭不逹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於辭而
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
微無間觀㑹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
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
辭以得意則在乎人焉春秋傳序曰天之生民必有出
類之才起而君長之治之而爭奪息導之而生養遂教
[427-16b]
之而倫理明然後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聖
賢世出隨時有作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以開人各因
時而立政暨乎三王迭興三重既備子丑寅之建正忠
質文之更尚人道備矣天運周矣聖王既不復作有天
下者雖欲倣古之跡亦私意妄為而已事之謬秦至以
建亥為正道之悖漢専以智力持世豈復知先王之道
也夫子當周之末以聖人不復作也順天應時之治不
[427-17a]
復有也於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謂考諸三
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
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傳游夏不能賛一辭辭不
待賛者也言不能與於斯爾斯道也唯顔子嘗聞之矣
行夏之時乗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凖的也
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
則不知也春秋大義數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
也惟其微辭隱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或抑或縱或
予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
[427-17b]
中寛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
夫觀百物然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然後知作室之用
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心非上智不能也故學
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默識心通然後能造其微也後王
知春秋之義則雖徳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
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聖人之志不明於後世也故作
傳以明之俾後之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意而法其
[427-18a]
用則三代可復也是傳也雖未能極聖人之蘊奥庶㡬
學者得其門而入矣平生誨人不倦故學者出其門最
多淵源所漸皆為名士涪人祠頤於北巖世稱為伊川
先生嘉定十三年賜謚曰正公淳祐元年封伊陽伯從
祀孔子廟庭門人劉絢李籲謝良佐游酢張繹蘇昞皆
班班可書附於左吕大鈞大臨見大防傳
張載字子厚長安人少喜談兵至欲結客取洮西之地
年二十一以書謁范仲淹一見知其逺器乃警之曰儒
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因勸讀中庸載讀其書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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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為未足又訪諸釋老累年究極其説知無所得反而
求之六經嘗坐虎皮講易京師聼從者甚衆一夕二程
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
汝軰可師之撤坐輟講與二程語道學之要渙然自信
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於是盡棄異學淳如也舉進士
為祁州司法參軍雲巖令政事以敦本善俗為先每月
吉具酒食召鄉人髙年㑹縣庭親為勸酬使人知養老
[427-19a]
事長之義因問民疾苦及告所以訓戒子弟之意熙寧
初御史中丞吕公著言其有古學神宗方一新百度思
得才哲士謀之召見問治道對曰為政不法三代者終
苟道也帝悦以為崇文院校書他日見王安石安石問
以新政載曰公與人為善則人以善歸公如教玉人琢
玉則宜有不受命者矣明州苗振獄起徃治之末殺其
罪還朝即移疾屏居南山下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
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
志道精思未始須㬰息亦未嘗須㬰忘也敝衣蔬食與
[427-19b]
諸生講學每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
人而後已以為知人而不知天求為賢人而不求為聖
人此秦漢以來學者大蔽也故其學尊禮貴徳樂天安
命以易為宗以中庸為體以孔孟為法黜怪妄辨鬼神
其家昏喪葬祭率用先王之意而傳以今禮又論定井
田宅里發歛學校之法皆欲條理成書使可舉而措諸
事業吕大防薦之曰載之始終善發明聖人之遺㫖其
[427-20a]
論政治畧可復古宜還其舊職以備諮訪乃詔知太常
禮院與有司議禮不合復以疾歸中道疾甚沐浴更衣
而寢旦而卒貧無以歛門人共買棺奉其喪還翰林學
士許将等言其恬於進取乞加贈䘏詔賜館職半賻載
學古力行為闗中士人宗師世稱為横渠先生著書號
正䝉又作西銘曰乾稱父坤稱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
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
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
髙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幼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徳賢其
[427-20b]
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
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
違曰悖徳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知
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不愧屋漏為無忝存
心養性為匪懈惡㫖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材頴封人
之錫類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
其恭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從而順令者伯竒
[427-21a]
也富貴福澤将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女於成也
存吾順事殁吾寜也程頤嘗言西銘明理一而分殊擴
前聖所未發與孟子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自孟子後盖
未之見學者至今尊其書嘉定十三年賜謚曰明公淳
祐元年封郿伯從祀孔子廟庭弟戩
戩字天祺起進士調閿鄉主簿知金堂縣誠心愛人養
老恤窮間召父老使教督子弟民有小善皆籍記之以
奉錢為酒食月吉召老者飲勞使其子孫侍勸以孝弟
民化其徳所至獄訟日少熙寧初為監察御史裏行累
[427-21b]
章論王安石亂法乞罷條例司及追還常平使者劾曽
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韓絳左右徇縱與為
死黨李定以邪謟竊臺諌且安石擅國輔以絳之詭隨
臺臣又用定軰繼續而來芽蘖漸盛吕恵卿刻薄辨給
假經術以文姦言豈宜勸講君側書數十上又詣中書
爭之安石舉扇掩面而笑戩曰戩之狂直宜為公笑然
天下之笑公者不少矣趙抃從旁觧之戩曰公亦不得
[427-22a]
為無罪抃有愧色遂稱病待罪出知公安縣徙監司竹
監至舉家不食筍常愛用一卒及将代自見其人盗笋
籜治之無少貸罪已正待之復如初畧不介意其徳量
如此卒於官年四十七
邵雍字堯夫其先范陽人父古徙衡漳又徙共城雍年
三十游河南葬其親伊水上遂為河南人雍少時自雄
其才慷慨欲樹功名於書無所不讀始為學即堅苦刻
厲寒不爐暑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已而歎曰昔人尚
友於古而吾獨未及四方於是踰河汾渉淮漢周流齊
[427-22b]
魯宋鄭之墟久之幡然來歸曰道在是矣遂不復出北
海李之才攝共城令聞雍好學嘗造其廬謂曰子亦聞
物理性命之學乎雍對曰幸受教乃事之才受河圖洛
書宓羲八卦六十四卦圗像之才之傳逺有端緒而雍
探賾索隱妙悟神契洞徹蘊奥汪洋浩愽多其所自得
者及其學益老徳益卲玩心髙明以觀夫天地之運化
隂陽之消長逺而古今世變微而走飛草木之性情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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造曲暢庶㡬所謂不惑而非依倣象類億則屢中者遂
衍宓羲先天之㫖著書十餘萬言行於世然世之知其
道者鮮矣初至洛蓬蓽環堵不芘風雨躬樵㸑以事父
母雖平居屢空而怡然有所甚樂人莫能窺也及執親
喪哀毁盡禮富弼司馬光吕公著諸賢退居洛中雅敬
雍恒相從游為市園宅雍嵗時耕稼僅給衣食名其居
曰安樂窩因自號安樂先生旦則焚香燕坐晡時酌酒
三四甌微醺即止常不及醉也興至輙哦詩自詠春秋
時出遊城中風雨常不出出則乗小車一人挽之惟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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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適士大夫家識其車音爭相迎候童孺厮隷皆驩相
謂曰吾家先生至也不復稱其姓字或留信宿乃去好
事者别作屋如雍所居以候其至名曰行窩司馬光兄
事雍而二人純徳尤鄉里所慕嚮父子昆弟每相飭曰
毋為不善恐司馬端明邵先生知士之道洛者有不之
公府必之雍雍徳氣粹然望之知其賢然不事表襮不
設防畛羣居燕笑終日不為甚異與人言樂道其善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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隱其惡有就問學則答之未嘗强以語人人無貴賤少
長一接以誠故賢者悦其徳不賢者服其化一時洛中
人才特盛而忠厚之風聞天下熙寧行新法吏牽廹不
可為或投劾去雍門生故友居州縣者皆貽書訪雍雍
曰此賢者所當盡力之時新法固嚴能寛一分則民受
一分賜矣投劾何益耶嘉祐詔求遺逸留守王拱辰以
雍應詔授将作監主簿復舉逸士補頴州團練推官皆
固辭乃受命竟稱疾不之官熙寧十年卒年六十七贈
秘書省著作郎元祐中賜謚康節雍髙明英邁逈出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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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而坦夷渾厚不見圭角是以清而不激和而不流人
與交久益尊信之河南程顥初侍其父識雍論議終日
退而歎曰堯夫内聖外王之學也雍知慮絶人遇事能
前知程頤嘗曰其心虚明自能知之當時學者因雍超
詣之識務髙雍所為至謂雍有玩世之意又因雍之前
知謂雍於凡物聲氣之所感觸輙以其動而推其變焉
於是摭世事之已然者皆以雍言先之雍盖未必然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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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疾病司馬光張載程顥程頤晨夕候之将終共議喪
葬事外庭雍皆能聞衆人所言召子伯溫謂曰諸君欲
葬我近城地當從先塋爾既葬顥為銘墓稱雍之道純
一不雜就其所至可謂安且成矣所著書曰皇極經世
觀物内外篇漁樵問對詩曰伊川擊壤集子伯温别有

 宋史卷四百二十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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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宋史卷四百二十七考證
程顥傳與弟頤聞汝南周敦頤論學○臣人龍按宋通
 鑑敦頤在南安不為守所知䖍之興國宰程珦假倅
 南安視敦頤氣貌非常人與語知深於道者令二子
 顥頤師之是則二程子之聞周子論學由於父命也
 宋史卷四百二十七考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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