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32 宋史-元-托克托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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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宋史巻三百十九
元中書右丞相總裁托克托等脩


 列傳第七十八


歐陽修子發棐 劉敞弟攽子奉世 曾鞏弟肈


歐陽修字永叔廬陵人四嵗而孤母鄭守節自誓親誨
之學家貧至以荻畫地學書幼敏悟過人讀書輒成誦
及冠嶷然有聲宋興且百年而文章體裁猶仍五季餘
習鎪刻駢偶淟涊弗振士因陋守舊論卑氣弱蘇舜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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舜欽柳開穆修輩咸有意作而張之而力不足修游随
得唐韓愈遺藁於廢書簏中讀而心慕焉苦志探頥至
忘寢食必欲并轡絶馳而追與之並舉進士試南宫第
一擢甲科調西京推官始從尹洙游為古文議論當世
事迭相師友與梅堯臣游為歌詩相倡和遂以文章名
冠天下入朝為館閣校勘范仲淹以言事貶在廷多論
救司諫高若訥獨以為當黜修貽書責之謂其不復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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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間有羞恥事若訥上其書坐貶夷陵令稍徙乾徳令
武成節度判官仲淹使陜西辟掌書記修笑而辭曰昔
者之舉豈以為已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久之復
校勘進集賢校理慶厯三年知諫院時仁宗更用大臣
杜衍富弼韓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諫官員用天下名士
修首在選中每進見帝延問執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張
弛小人翕翕不便修慮善人必不勝數為帝分別言之
初范仲淹之貶饒州也修與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見
逐目之曰黨人自是朋黨之論起修乃為朋黨論以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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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略曰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
理也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小人所好者利禄
所貪者財貨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
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反相賊害雖兄弟親戚不
能相保故曰小人無朋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行
者忠信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
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故曰惟君子則有朋紂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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臣億萬惟億萬心可謂無朋矣而紂用以亡武王有臣
三千惟一心可謂大朋矣而周用以興蓋君子之朋雖
多而不厭故也故為君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
眞朋則天下治矣修論事切直人視之如讎帝獨奬其
敢言面賜五品服顧侍臣曰如歐陽修者何處得來同
修起居注遂知制誥故事必試而后命帝知修詔特除
之奉使河東自西方用兵議者欲廢麟州以省餽餉修
曰麟州天險不可廢廢之則河内郡縣民皆不安居矣
不若分其兵駐並河内諸堡緩急得以應援而平時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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省轉輸於策為便由是州得存又言忻代岢嵐多禁地
廢田願令民得耕之不然將為敵有朝廷下其議久乃
行嵗得粟數百萬斛凡河東賦歛過重民所不堪者奏
罷十數事使還會保州兵亂以為龍圗閣直學士河北
都轉運使陛辭帝曰勿為久留計有所欲言言之對曰
臣在諫職得論事今越職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
中外為間賊平大將李昭亮通判馮博文私納婦女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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捕博文繫獄昭亮懼立出所納婦兵之始亂也招以不
死既而皆殺之脅從二千人分隷諸郡富弼為宣撫使
恐後生變將使同日誅之與修遇於内黄夜半屏人告
之故修曰禍莫大於殺已降况脅從乎既非朝命脱一
郡不從為變不細弼悟而止方是時杜衍等相繼以黨
議罷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
知其有可用之賢而不聞其有可罷之罪自古小人讒
害忠賢其説不逺欲廣陷良善不過指為朋黨欲動搖
大臣必須誣以顓權其故何也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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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一
求瑕唯指以為黨則可一時盡逐至如自古大臣已被
主知而蒙信任則難以他事動搖唯有顓權是上之所
惡必須此説方可傾之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臣不用
敵國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於内
四夷相賀於外臣為朝廷惜之於是邪黨益忌修因其
孤甥張氏獄傅致以罪左遷知制誥知滁州居二年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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揚州潁州復學士留守南京以母憂去服除召判流内
銓時在外十二年矣帝見其髮白問勞甚至小人畏修
復用有詐為修奏乞澄汰内侍為姦利者其羣皆怨怒
譖之出知同州帝納呉充言而止遷翰林學士俾修唐
書奉使契丹其主命貴臣四人押宴曰此非常制以卿
名重故爾知嘉祐二年貢舉時士子尚為險怪竒澀之
文號太學體修痛排抑之凡如是者輒黜畢事向之囂
薄者伺修出聚譟於馬首街邏不能制然場屋之習從
是遂變加龍圗閣學士知開封府承包拯威嚴之後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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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循理不求赫赫名京師亦治旬月改羣牧使唐書成
拜禮部侍郎兼翰林侍讀學士修在翰林八年知無不
言河決商湖北京留守賈昌朝欲開横壠故道回河使
東流有李仲昌者欲導入六塔河議者莫知所從修以
為河水重濁理無不淤下流既淤上流必決以近事驗
之決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復但勢不能久耳
横壠功大難成雖成將復決六塔狹小而以全河注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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濵棣徳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趨增堤峻防疏其下
流縱使入海此數十年之利也宰相陳執中主昌朝文
彦博主仲昌竟為河北患臺諫論執中過惡而執中猶
遷延固位修上疏以為陛下拒忠言庇愚相為聖徳之
累未㡬執中罷狄青為樞密使有威名帝不豫訛言籍
籍修請出之於外以保其終遂罷知陳州修嘗因水災
上疏曰陛下臨御三紀而儲宫未建昔漢文帝初即位
以羣臣之言即立太子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唐明宗
惡人言儲嗣事不肯早定致秦王之亂宗社遂覆陛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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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疑而久不定乎其後建立英宗蓋原於此五年拜樞
密副使六年叅知政事修在兵府與曾公亮考天下兵
數及三路屯戍多少地里逺近更為圗籍凡邊防久缺
屯戍者必加蒐補其在政府與韓琦同心輔政凡兵民
官吏財利之要中書所當知者集為總目遇事不復求
之有司時東宫猶未定與韓琦等協定大議語在琦傳
英宗以疾未親政皇太后垂簾左右交搆㡬成嫌隙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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琦奏事太后泣語之故琦以帝疾為解太后意不釋修
進曰太后事仁宗數十年仁徳著於天下昔温成之寵
太后䖏之裕如今母子之間反不能容邪太后意稍和
修復曰仁宗在位久徳澤在人故一日晏駕天下奉戴
嗣君無一人敢異同者今太后一婦人臣等五六書生
耳非仁宗遺意天下誰肯聽從太后黙然久之而罷脩
平生與人盡言無所隠及執政士大夫有所干請輒面
論可否雖臺諫官論事亦必以是非詰之以是怨誹益
衆帝將追崇濮王命有司議皆謂當稱皇伯改封大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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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引䘮服記以為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降三年為期
而不沒父母之名以見服可降而名不可沒也若本生
之親改稱皇伯歴考前世皆無典據進封大國則又禮
無加爵之道故中書之議不與衆同太后出手書許帝
稱親尊王為皇王夫人為后帝不敢當於是御史呂誨
等詆脩主此議爭論不巳皆被逐惟蔣之竒之説合脩
意脩薦為御史衆目為姦邪之竒患之則思所以自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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修婦弟薛宗孺有憾於修造帷薄不根之謗摧辱之展
轉逹於中丞彭思永思永以告之竒之竒即上章劾脩
神宗初即位欲深䕶脩訪故宫臣孫思恭思恭為辨釋
脩杜門請推治帝使詰思永之竒問所從來辭窮皆坐
黜修亦力求退罷為觀文殿學士刑部尚書知亳州明
年遷兵部尚書知青州改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辭不
拜徙蔡州脩以風節自持既數被汙衊年六十即連乞
謝事帝輒優詔弗許及守青州又以請止散青苗錢為
安石所詆故求歸愈切熙寧四年以太子少師致仕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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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卒贈太子太師諡曰文忠修始在滁州號醉翁晩更
號六一居士天資剛勁見義勇為雖機穽在前觸發之
不顧放逐流離至于再三志氣自若也方貶夷陵時無
以自遣因取舊案反覆觀之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
於是仰天歎曰以荒逺小邑且如此天下固可知自爾
遇事不敢忽也學者求見所與言未嘗及文章惟談吏
事謂文章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凡歴數郡不見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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跡不求聲譽寛簡而不擾故所至民便之或問為政寛
簡而事不弛廢何也曰以縱為寛以略為簡則政事弛
廢而民受其弊吾所謂寛者不為苛急簡者不為繁碎
耳脩幼失父母嘗謂曰汝父為吏常夜燭治官書屢廢
而歎吾問之則曰死獄也我求其生不得爾吾曰生可
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夫常求其
生猶失之死而世常求其死也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
此語吾耳熟焉脩聞而服之終身為文天才自然豐約
中度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於至理以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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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心超然獨騖衆莫能及故天下翕然師尊之奬引後
進如恐不及賞識之下率為聞人曾鞏王安石蘇洵洵
子軾轍布衣屏䖏未為人知修即游其聲譽謂必顯於
世篤於朋友生則振掖之死則調䕶其家好古嗜學凡
周漢以降金石遺文斷編殘簡一切掇拾硏稽異同立
説於左的的可表證謂之集古録奉詔脩唐書紀志表
自撰五代史記法嚴詞約多取春秋遺㫖蘇軾敘其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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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
李白識者以為知言
子發字伯和少好學師事安定胡瑗得古樂鍾律之説
不治科舉文詞獨探古始立論議自書契來君臣世系
制度文物旁及天文地理靡不悉究以父恩補將作監
主簿賜進士出身累遷殿中丞卒年四十六蘇軾哭之
以謂發得文忠公之學漢伯喈晉茂先之流也
中子棐字叔弼廣覽强記能文辭年十三時見脩著鳴
蟬賦侍側不去修撫之曰兒異日能為吾此賦否因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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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遺之用䕃為祕書省正字登進士乙科調陳州判官
以親老不仕脩卒代草遺表神宗讀而愛之意脩自作
也服除始為審官主簿累遷職方員外郎知襄州曾布
執政其婦兄魏泰倚聲勢來居襄規占公私田園强市
民貨郡縣莫敢誰何至是指州門東偏官邸廢址為天
荒請之吏具成牘至棐曰孰謂州門之東偏而有天荒
乎郤之衆共白曰泰横於漢南久今求地而緩與之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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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可而又可郤耶棐竟持不與泰怒譖於布徙知路州
旋又罷去元符末還朝歴吏部右司二郎中以直祕閣
知蔡州蔡地薄賦重轉運使又為覆折之令多取於民
民不堪命會有詔禁止而佐吏憚使者不敢以詔㫖從
事棐曰州郡之於民詔令茍有未便猶將建請今天子
詔意深厚知覆折之病民手詔止之若有憚而不行何
以為長吏命即日行之未㡬坐黨籍廢十餘年卒
論曰三代而降薄乎秦漢文章雖與時盛衰而藹如其
言曄如其光皦如其音蓋均有先王之遺烈渉晉魏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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弊至唐韓愈氏振起之唐之文渉五季而弊至宋歐陽
脩又振起之挽百川之頽波息千古之邪説使斯文之
正氣可以羽翼大道扶持人心此兩人之力也愈不獲
用脩用矣亦弗克究其所為可為世道惜也哉
劉敞字原父臨江新喻人舉慶厯進士廷試第一編排
官王堯臣其内兄也以親嫌自别乃以為第二通判蔡
州直集賢院判尚書考功夏竦薨賜諡文正敞言諡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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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司之事竦行不應法今百司各得守其職而陛下侵
臣官疏三上改諡文莊方議定大樂使中貴人參其間
敞諫曰王事莫重於樂今儒學滿朝辨論有餘而使若
趙談者參之臣懼為袁盎笑也權度支判官徙三司使
秦州與羌人爭古渭地仁宗問敞棄守孰便敞曰若新
城可以蔽秦州長無羌人之虞傾國守焉可也或地形
險利賊乗之以擾我邊鄙傾國爭焉可也今何所重輕
而殫財困民損士卒之命以規小利使曲在中國非計
也議者多不同秦州自是多事矣温成后追册有佞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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獻議求立忌敞曰豈可以私昵之故變古越禮乎乃止
呉充以典禮得罪馮京救之亦罷近職敞因對極論之
帝曰充能官京亦亡它中書惡其太直不相容耳敞曰
陛下寛仁好諫而中書乃排逐言者是蔽君之明止君
之善也臣恐感動隂陽有日食地震風霾之異已而果
然因勸帝收攬威權無使聰明蔽塞以消災咎帝深納
之以同修起居注未一月擢知制誥宰相陳執中惡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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斥已沮止之帝不聽宦者石全彬領觀察使意不惬有
愠言居三日為真敞封還除書不草制奉使契丹素習
知山川道徑契丹導之行自古北口至柳河回屈殆千
里欲夸示險逺敞質譯人曰自松亭趨柳河甚徑且易
不數日可抵中京何為故道此譯相顧駭愧曰實然但
通好以來置驛如是不敢變也順州山中有異獸如馬
而食虎豹契丹不能識問敞敞曰此所謂駮也為説其
音聲形狀且誦山海經管子書曉之契丹益歎服使還
求知揚州狄青起行伍為樞密使每出入小民輒聚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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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相與推誦其拳勇至壅馬足不得行帝不豫人心動
搖青益不自安敞辭赴郡為帝言陛下幸愛青不如出
之以全其終帝頷之使出諭中書青乃去位揚之雷塘
漢雷坡也舊為民田其後官取瀦水而不償以它田主
皆失業然塘亦破決不可漕州復用為田敞據塘舊劵
悉用還民發運使爭之敞卒以予民天長縣鞫王甲殺
人既具獄敞見而察其寃甲畏吏不敢自直敞以委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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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杜誘誘不能有所平反而傅致益牢將論囚敞曰寃
也親按問之甲知能為已直乃敢告蓋殺人者富人陳
氏也相傳以為神明徙鄆州鄆比易守政不治市邑攘
敚公行敞決獄訟明賞罰境内肅然客行壽張道中遺
一囊錢人莫敢取以告里長里長為守視客還取得之
又有暮遺物市中者旦往訪之故在先是久旱地多蝗
敞至而雨蝗出境召紏察在京刑獄營卒桑逹等醉鬭
指斥乗輿皇城使捕送開封棄逹市敞移府問何以不
經審訊府報曰近例凡聖㫖及中書樞密所鞫獄皆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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慮問敞奏請一准近格樞密院不肯行敞力爭之詔以
其章下府著為令嘉祐祫享羣臣上尊號宰相請撰表
敞説止不得乃上疏曰陛下不受徽號且二十年今復
加數字不足盡聖徳而前羙並棄誠可惜也今嵗來頗
有災異正當寅畏天命深自抑損豈可於此時乃以虚
名為累帝覽奏顧侍臣曰我意本謂當爾遂不受蜀人
龍昌期著書傳經以詭僻惑衆文彦博薦諸朝賜五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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服敞與歐陽脩俱曰昌期違古畔道學非而博王制之
所必誅未使即少正卯之刑已幸矣又何賞焉乞追還
詔書毋使有識之士窺朝廷深淺昌期聞之懼不敢受
賜敞以識論與衆忤求知永興軍拜翰林侍讀學士大
姓范偉為姦利冐同姓户籍五十年持府縣短長數犯
法敞窮治其事偉伏罪長安中讙喜未及受刑敞召還
判三班院偉即變前獄至于四五卒之付御史決敞侍
英宗講讀每指事據經因以諷諫時兩宫方有小人間
言諫者或訐而過直敞進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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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言曰舜至側㣲也堯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
非有他道惟孝友之徳光于上下耳帝竦體改容知其
以義理諷也皇太后聞之亦大喜積苦眩瞀屢予告帝
固重其才每燕見他學士必問敞安否帝食新橙命賜
之疾少間復求外以為汝州旋改集賢院學士判南京
御史臺熙寧元年卒年五十敞學問淵博自佛老卜筮
天文方藥山經地志皆究知大略嘗夜視鎮星謂人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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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於法當得土不然則生女後數月兩公主生又曰嵗
星往來虚危間色甚明盛當有興於齊者嵗餘而英宗
以齊州防禦使入承大統嘗得先秦彞鼎數十銘識竒
奥皆案而讀之因以考知三代制度尤珍惜之每曰我
死子孫以此蒸嘗我朝廷每有禮樂之事必就其家以
取決焉為文尤贍敏掌外制時將下直會追封王主九
人立馬却坐頃之九制成歐陽脩每於書有疑折簡來
問對其使揮筆答之不停手脩服其博長於春秋為書
四十巻行於時弟攽子奉世
[319-16b]
攽字貢父與敞同登科仕州縣二十年始為國子監直
講歐陽脩趙槩薦試館職御史中丞王陶有夙憾率侍
御史蘇寀共排之攽官已員外郎纔侍館閣校勘熙寧
中判尚書考功同知太常禮院詔封太祖諸孫行尊者
為主奉太祖後攽言禮諸侯不得祖天子當自奉其國
之祖宜崇徳昭徳芳之後世世勿降爵宗廟祭祀使之
在位則所以褒揚蓺祖者著矣後二王紹封如攽議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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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學校貢舉法攽曰本朝選士之制行之百年累代將
相名卿皆由此出而以為未嘗得人不亦誣哉願因舊
貫毋輕議改法夫士修於家足以成徳亦何待於學官
程課督趣之哉王安石在經筵乞講者坐攽曰侍臣講
論於前不可安坐避席立語乃古今常禮君使之坐所
以示人主尊徳樂道也若不命而請則異矣禮官皆同
其議至今仍之考試開封舉人與同院王介爭詈為監
察御史所劾罷禮院廷試始用策初考官吕惠卿列阿
時者在高等訐直者反居下攽覆考悉反之又嘗貽安
[319-17b]
石書論新法不便安石怒摭前過斥通判泰州以集賢
校理判登聞檢院户部判官知曺州曺為盗區重法不
能止攽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至則治尚寛平盜
亦衰息為開封府判官復出為京東轉運使部吏罷軟
不逮者務全貸之徙知兖亳二州呉居厚代為轉運使
能奉行法令致財賦乃追坐攽廢弛黜監衡州鹽倉哲
宗初起知襄州入為祕書少監以疾求去加直龍圖閣
[319-18a]
知蔡州於是給事中孫覺胡宗愈中書舍人蘇軾范百
禄言攽博記能文章政事侔古循吏身兼數器守道不
回宜優賜之告使留京師至蔡數月召拜中書舍人請
復舊制建紫薇閣於西省竟以疾不起年六十七攽所
著書百巻尤邃史學作漢書刋誤為人所稱頌司馬光
脩資治通鑑専職漢史為人疎儁不脩威儀喜諧謔數
用以招怨悔終不能改
奉世字仲馮天資簡重有法度中進士第熙寧三年初
置樞密院諸房檢詳文字以太子中允居吏房先是進
[319-18b]
奏院每五日具定本報狀上樞密院然後傳之四方而
邸吏輒先期報下或矯為家書以入郵置奉世乞革定
本去實封但以通函騰報從之神宗稱其奉職不茍加
集賢校理檢正中書户房公事改刑房進直史館國史
院編脩官大理治相州獄詳斷官竇華以白奉世奉世
曰君自以法從事毋庸白後蔡確以是文致奉世罪謫
降蔡州糧料院久之為吏部員外郎元祐初歴度支左
[319-19a]
司郎中起居郎天章閣待制樞密都承㫖戸部吏部侍
郎權户部尚書七年拜樞密直學士僉書院事哲宗親
政用二内侍為押班中書舍人吕希純封還之帝謂有
近例奉世曰雖有近例奈人不可户曉顧以率先施行
為非耳帝為反命既而章惇當國奉世乞免去 紹聖
元年以端明殿學士知成徳軍改定州踰年知成都府
過都入覲欲述用黨傾邪之狀帝將聽其來曾布曰元
祐變先朝法無一當者奉世有力焉㝡為漏網恐不足
見遂不許明年責光禄少卿分司南京居彬州御史中
[319-19b]
丞邢恕劾奉世合劉摯傾害大臣附吕大防蘇轍遂登
政府再貶隰州團練副使徽宗立盡還其官職知定州
大名府鄆州崇寧初再奪職責居沂兖以赦得歸政和
三年復端明殿學士薨年七十三奉世優於吏治尚安
靜文詞雅贍㝡精漢書學常云家世唯知事君内省不
愧怍士大夫公論而已得䘮常理也譬如寒暑加人雖
善攝生者不能無病正須安以處之
[319-20a]
曾鞏字子固建昌南豐人生而警敏讀書數百言脫口
輒誦年十二試作六論援筆而成辭甚偉甫冠名聞四
方歐陽脩見其文竒之中嘉祐二年進士第調太平州
司法參軍召編校史館書籍遷館閣校勘集賢校理為
實録檢討官出通判越州州舊取酒塲錢給募牙前錢
不足賦諸鄉户期七年止期盡募者志於多入猶責賦
如初鞏訪得其狀立罷之嵗饑度常平不足贍而田野
之民不能皆至城邑諭告属縣諷富人自實粟總十五
萬石視常平價稍増以予民民得從便受粟不出田里
[319-20b]
而食有餘又貸之種糧使随秋賦以償農事不乏知齊
州其治以疾姦急盗為本曲堤周氏擁貲雄里中子高
横縱賊良民汙婦女服器上僭力能動權豪州縣吏莫
敢詰鞏取置於法章邱民聚黨村落間號霸王社椎剽
奪囚無不如志鞏配三十一人又属民為保伍使譏察
其出入有盗則鳴鼓相援每發輒得盗有葛友者名在
捕中一日自出首鞏飲食冠裳之假以騎從輦所購金
[319-21a]
帛随之夸狥四境盗聞多出自首鞏外視章顯實欲擕
貳其徒使之不能復合也自是外户不閉河北發民濬
河調及它路齊當給夫二萬縣初按籍三丁出夫一鞏
括其隠漏至於九而取一省費數倍又弛無名渡錢為
橋以濟往來徙傳舍自長清抵博州以達于魏凡省六
驛人皆以為利徙襄州洪州會江西嵗大疫鞏命縣鎮
亭傳悉儲藥待求軍民不能自養者來食息宫舍資其
食飲衣衾之具分醫視診書其全失多寡為殿㝡師征
安南所過州為萬人備他吏暴誅亟歛民不堪鞏先期
[319-21b]
區處猝集師去市里不知加直龍圖閣知福州劔將樂
盜廖思既赦罪出降餘衆潰復合隂相結附旁連數州
尤桀者呼之不至居人慴恐鞏以計羅致之繼自歸者
二百輩福多佛寺僧刹其富饒爭欲為主守賕請公行
鞏俾其徒相推擇識諸籍以次補之授帖於府庭却其
私謝以絶左右徼求之弊福州無職田嵗鬻園蔬收其
直自入常三四十萬鞏曰太守與民爭利可乎罷之後
[319-22a]
至者亦不復取也徙明亳滄三州鞏負才名久外徙世
頗謂偃蹇不偶一時後生輩鋒出鞏視之泊如也過闕
神宗召見勞問甚寵遂留判三班院上疏議經費帝曰
鞏以節用為理財之要世之言理財者未有及此帝以
三朝兩朝國史各自為書將合而為一加鞏史館脩撰
専典之不以大臣監總既而不克成會官制行拜中書
舍人時自三省百職事選授一新除書日至十數人人
舉其職於訓辭典約而盡尋掌延安郡王牋奏故事命
翰林學士至是特属之甫數月丁母艱去又數月而卒
[319-22b]
年六十五鞏性孝友父亡奉繼母益至撫四弟九妹於
委廢單弱之中宦學婚嫁一出其力為文章上下馳騁
愈出而愈工本原六經斟酌於司馬遷韓愈一時工作
文詞者鮮能過也少與王安石游安石聲譽未振鞏導
之於歐陽修及安石得志遂與之異神宗嘗問安石何
如人對曰安石文學行義不減楊雄以吝故不及帝曰
安石輕富貴何吝也曰臣所謂吝者謂其勇於有為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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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改過耳帝然之吕公著嘗告神宗以鞏為人行義不
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以是不大用云弟布自有傳幼
弟肈
肈字子開舉進士調黄巖簿用薦為鄭州教授擢崇文
校書館閣校勘兼國子監直講同知太常禮院太常自
秦以來禮文殘缺先儒各以臆說無所稽據肈在職多
所釐正親祠皇地祗於北郊蓋自肈發之異論莫能奪
其議兄布以論市易事被責亦奪肈主判滯於館下又
多希㫖窺伺者衆皆危之肈恬然無愠曾公亮薨肈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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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行神宗覽而嘉之遷國史編修官進吏部郎中遷右
司為神宗實録檢討元祐初擢起居舍人未㡬為中書
舍人論葉康直知秦州不當執政訝不先白御史因攻
之肈求去范純仁語於朝曰若善人不見容吾輩不可
居此矣力為之言乃得釋門下侍郎韓維奏范百禄事
太皇太后以為讒毁出守鄧肈言維為朝廷辨邪正是
非不可以疑似逐不草制諫議大夫王覿以論胡宗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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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守潤肈言陛下寄腹心於大臣寄耳目於臺諫二者
相須闕一不可今覿論執政即去之是愛腹心而塗耳
目也帝悟加覿直龍圖閣太皇受册詔遵章獻故事御
文徳殿肈言天聖初兩制定議受册崇政仁宗特改焉
此蓋一時之制今帝述仁宗故事以極崇奉孝敬之誠
可謂至矣臣竊謂太皇當於此時特下詔揚帝孝敬之
誠而固執謙徳屈從天聖兩制之議止於崇政則帝孝
愈顯太皇之徳愈尊矣坤成節上壽議令百官班崇政
肇又言天聖三年近臣班殿廷百官止請内東門拜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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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九年始御會慶今太皇盛徳不肯自同章獻宜如三
年之制並從之四年春旱有司猶講春宴肇同彭汝礪
上疏曰天菑方作正君臣側身畏懼之時乃相與飲食
燕樂恐無以消復天變翌日有㫖罷宴蔡確貶新州肇
先與汝礪相約極論㑹除給事中汝礪獨封還制書言
者謂肇賣友略不自辨以寳文閣待制知潁州徙鄧齊
陳州應天府七年入為吏部侍郎肇在禮院時啟親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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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郊之議是嵗當郊肇堅抗前説既而合祭天地乃自
劾改刑部請不已出知徐州徙江寧府帝親政更用舊
臣數稱肇議禮趣入對肇言人主雖有自然之聖質必
頼左右前後得人以為立政之本宜於此時選忠信端
良之士置諸近班以參謀議備顧問與夫深處法宫親
近暬御其損益相去萬萬矣貴近惡其語出知瀛州與
兄布易地時方治實録譏訕罪降為滁州稍復集賢殿
脩撰歴泰州海州徽宗即位復召為中書舍人日食四
月朔當降詔求言肇具述帝㫖詔下投匭者如織章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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惡之欲因事去肇帝不聽元祐臣僚被譴者咸以赦思
甄敘肇請併録死者作訓詞哀厚惻怛讀者為之感愴
遷翰林學士兼侍讀諫官陳瓘給事中龔原以言得罪
無敢救肇極力論解時論者謂元祐紹聖均為有失兄
布傳帝命使肇作詔諭天下肇見帝言陛下思建皇極
以消弭朋黨須先分别君子小人賞善罰惡不可偏廢
開説備至已而詔從中出布之拜相肇適當制國朝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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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弟草兄制唯韓維與肇為衣冠榮建中靖國元年太
史奏日又當食四月肇請對言比嵗日食正陽咎異章
著陛下簡儉清淨之化或衰於前聲色服玩之好或萌
於心忠邪賢不肖或有未辨賞慶刑威或有未當左右
阿䛕壅蔽矯舉民寃失職欝不得伸此宜反覆循省痛
自克責以塞天變言發涕下帝悚然順納足布在相位
引故事避禁職拜龍圗閣學士提舉中太一宫未幾出
知陳州歴太原應天府揚定二州崇寧初落職謫知和
州徙岳州繼貶濮州團練副使安置汀州四年歸潤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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卒年六十一自熙寧以來四十年大臣更用事邪正相
軋黨論屢起肇身更其間數不合兄布與韓忠彦並相
日夕傾危之肇既居外移書告之曰兄方得君當引用
善人詡正道以杜惇卞復起之萌而數月以來所謂端
人吉士繼跡去朝所進以為輔佐侍從臺諫往往皆前
日事惇卞者一旦勢異今日必首引之以為固位計思
之可為慟哭比來主意已移小人道長進則必論元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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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於帝前退則盡排元祐者於要路異時惇卞縱未至
一蔡京足以兼二人可不深慮布不能從未㡬京得政
布與肇俱不免肇天資仁厚而容貌端嚴自少力學博
覽經傳為文温潤有法更十一州類多善政紹興初諡
曰文昭子統至左諫議大夫
論曰劉敞博學雄文鄰於邃古其為考功仁宗賜夏竦
諡上疏爭之以為人主不可侵臣下之官及奉詔定樂
中貴預列又諫曰臣懼為袁盎所笑此豈事君為容恱
者哉攽雖疎雋文埒於敞奉世克肖世稱三劉曾鞏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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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於歐陽脩王安石間紆徐而不煩簡奥而不晦卓然
自成一家可謂難矣肇以儒者而有能吏之才宋之中
葉文學法理咸精其能若劉氏曾氏之家學蓋有兩漢
之風焉
 宋史巻三百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