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32 宋史-元-托克托 (master)


[32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宋史巻三百二十七
元中書右丞相總裁托克托等修


 列傳


王安石子雱唐埛附 王安禮


王安石字介甫撫州臨川人父益都官員外郎安石少
好讀書一過目終身不忘其屬文動筆如飛初若不經
意既成見者皆服其精妙友生曾鞏携以示歐陽修修
為之延譽擢進士上第簽書淮南判官舊制秩滿許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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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求試館職安石獨否再調知鄞縣起堤堰決陂塘為
水陸之利貸榖與民立息以償俾新陳相易邑人便之
通判舒州文彦博為相薦安石恬退乞不次進用以激
奔競之風尋召試館職不就修薦為諫官以祖母年髙
辭修以其須禄養言於朝用為羣牧判官請知常州移
提㸃江東刑獄入為度支判官時嘉祐三年也安石議
論髙奇能以辨博濟其説果於自用慨然有矯世變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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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志於是上萬言書以為今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風
俗日以衰壊患在不知法度不法先王之政故也法先
王之政者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則吾所改易更革不至
乎傾駭天下之耳目囂天下之口而固已合先王之政
矣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
之費自古治世未嘗以財不足為公患也患在治財無
其道爾在位之人才既不足而閭巷草野之間亦少可
用之才社稷之託封疆之守陛下其能久以天幸為常
而無一旦之憂乎願監茍且因循之弊明詔大臣爲之
[327-2b]
以漸期合於當世之變臣之所稱流俗之所不講而議
者以為迂闊而熟爛者也後安石當國其所注措大抵
皆祖此書俄直集賢院先是館閣之命屢下安石屢辭
士大夫謂其無意於世恨不識其面朝廷每欲俾以美
官惟患其不就也明年同修起居注辭之累日閣門吏
齎勑就付之拒不受吏隨而拜之則避於厠吏置勑於
案而去又追還之上章至八九乃受遂知制誥紏察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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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刑獄自是不復辭官矣有少年得鬬鶉其儕求之不
與恃與之昵輒持去少年追殺之開封當此人死安石
駮曰按律公取竊取皆為盜此不與而彼携以去是盜
也追而殺之是捕盜也雖死當勿論遂劾府司失入府
官不伏事下審刑大理皆以府斷為是詔放安石罪當
詣閤門謝安石言我無罪不肯謝御史舉奏之置不問
時有詔舍人院無得申請除改文字安石爭之曰審如
是則舍人不得復行其職而一聼大臣所為自非大臣
欲傾側而為私則立法不當如此今大臣之弱者不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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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陛下守法而彊者則挾上㫖以造令諫官御史無敢
逆其意者臣實懼焉語皆侵執政由是益與之忤以母
憂去終英宗世召不赴安石本楚士未知名於中朝以
韓吕二族為巨室欲借以取重故深與韓絳絳弟維及
吕公著友三人更游揚之名始盛神宗在藩邸維為記
室每講説見稱維曰此非維之説維之友王安石之説
也及為太子庶子又薦自代帝由是想見其人甫即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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命知江寧府數月召為翰林學士兼侍講熙寧元年四
月始造朝入對帝問為治所先對曰擇術為先帝曰唐
太宗何如曰陛下當法堯舜何以太宗為哉堯舜之道
至簡而不煩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難但末世學者不
能通知以為髙不可及爾帝曰卿可謂責難於君朕自
惟眇躬恐無以副卿此意可悉意輔朕庶同濟此道一
日講席羣臣退帝留安石坐曰有欲與卿從容論議者
因言唐太宗必得魏徴劉備必得諸葛亮然後可以有
為二子誠不世出之人也安石曰陛下誠能為堯舜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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必有臯夔稷禹誠能為髙宗則必有傅説彼二子皆有
道者所羞何足道哉以天下之大人民之衆百年承平
學者不為不多然常患無人可以助治者以陛下擇術
未明推誠未至雖有臯夔稷禹傅説之賢亦将為小人
所蔽巻懐而去爾帝曰何世無小人雖堯舜之時不能
無四㓙安石曰惟能辨四㓙而誅之此其所以為堯舜
也若使四㓙得肆其讒慝則臯夔稷禹亦安肯茍食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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禄以終身乎登州婦人惡其夫寢陋夜以刃斷之傷而
不死獄上朝議皆當之死安石獨以律辨證之為合從
謀殺傷減二等論帝從安石説遂著為令二年二月拜
參知政事上謂曰人皆不能知卿以為卿但知經術不
曉世務安石對曰經術正所以經世務但後世所謂儒
者大抵皆庸人故世俗皆以為經術不可施於世務爾
上問然則卿所施設以何先安石曰變風俗立法度正
方今之所急也上以為然於是設制置三司條例勾令
判知樞密院事陳升之同領之安石令其黨呂惠卿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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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事而農田水利青苖均輸保甲免役市易保馬方田
諸役相繼並興號為新法遣提舉官四十餘軰頒行天
下青苖法者以常平糴本作青苖錢散與人户令出息
二分春散秋歛均輸法者以發運之職改為均輸假以
錢貨凡上供之物皆得徙貴就賤用近易逺預知在京
倉庫所當辦者得以便宜蓄買保甲之法籍鄉村之民
二丁取一十家為保保丁皆授以弓弩教之戰陣免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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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法據家貲髙下各令出錢顧人充役下至單丁女戸
本來無役者亦一槩輸錢謂之助役錢市易之法聼人
賖貸縣官財貨以田宅或金帛為抵當出息十分之二
過期不輸息外每月更加罸錢百分之二保馬之法凡
五路義保願養馬者户一匹以監牧見馬給之或官與
其直使自市歳一閲其肥瘠死病者補償力田之法以
東西南北各千歩當四十一頃六十六畝一百六十歩
為一方嵗以九月令佐分地計量騐地土肥瘠定其色
號分為五等以地之等均定税數又有免行錢者約京
[327-6b]
師百物諸行利入厚薄皆令納錢與免行户祗應自是
四方爭言農田水利古陂廢堰悉務興復又令民封狀
增價以買坊塲又增茶鹽之額又設措置河北糴使司
廣積糧糓于臨流州縣以備饋運由是賦歛愈重而天
下騷然矣御史中丞吕誨論安石過失十事帝為出誨
安石薦吕公著代之韓琦諫䟽至帝感悟欲從之安石
求去司馬光荅詔有士夫沸騰黎民騷動之語安石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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抗章自辨帝為巽辭謝令吕惠卿諭㫖韓絳又勸帝留
之安石入謝因為上言中外大臣從官臺諌朝士朋比
之情且曰陛下欲以先王之正道勝天下流俗故與天
下流俗相為重輕流俗權重則天下之人歸流俗陛下
權重則天下之人歸陛下權者與物相為重輕雖千鈞
之物所加損不過銖兩而移今姦人欲敗先王之正道
以沮陛下之所為於是陛下與流俗之權適爭輕重之
時加銖兩之力則用力至㣲而天下之權已歸于流俗
矣此所以紛紛也上以為然安石乃視事琦説不得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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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石與光素厚光援朋友責善之義三詒書反覆勸之
安石不樂帝用光副樞密光辭未拜而安石出命遂寢
公著雖為所引亦以請罷新法出頴州刺史劉述劉琦
錢顗孫昌齡王子韶程顥張戩陳夔陳薦謝景溫楊繪
劉摰諫官范純仁李常孫覺胡宗愈皆不得其言相繼
去驟用秀州推官李定為御史知制誥宋敏求李大臨
蘇頌封還詞頭御史林旦薛昌朝范育論定不孝皆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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逐翰林學士范鎮三疏言青苖奪職致仕惠卿遭喪去
安石未知所託得曾布信任之亞於惠卿三年十二月
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明年春京東河北有烈風之異
民大恐帝批付中書令省事安静以應天變放遣兩路
募夫責有司郡守不以上聞者安石執不下開封民避
保甲有截指斷腕者知府韓維言之帝問安石安石曰
此固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今士大夫睹新政尚
或紛然驚異況於二十萬户百姓固有憃愚為人所惑
動者豈應為此遂不敢一有所為邪帝曰民言合而聽
[327-8b]
之則勝亦不可不畏也東明民或遮宰相馬訴助役錢
安石白帝曰知縣賈蕃乃范仲淹之壻好附流俗致民
如是又曰治民當知其情偽利病不可示姑息若縱之
便妄經省臺鳴皷邀駕恃衆僥倖則非所以為政其彊
辯背理率類此帝用韓維為中丞安石憾曩言指為善
附流俗以非上所建立因維辭而止歐陽修乞致仕馮
京請留之安石曰修附麗韓琦以琦為社稷臣如此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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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郡則壊一郡在朝廷則壊朝廷留之安用乃聼之
富弼以格青苖觧使相安石謂不足以阻姦至比之共
鯀靈臺郎尤瑛言天久隂星失度宜退安石即黥隷英
州唐坰本以安石引薦為諫官因請對極論其罪謫死
文彦博言市易與下爭利致華嶽山崩安石曰華山之
變殆天意為小人發市易之起自為細民久困以抑兼
并爾於官何利焉閼其奏出彦博守魏於是吕公著韓
維安石藉以立聲譽者也歐陽修文彦博薦已者也富
弼韓琦用為侍從者也司馬光范鎮交友之善者也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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排斥不遺力禮官議正太廟太祖東嚮之位安石獨定
議還僖祖於祧廟議者合争之弗得上元夕從駕乗馬
入宣德門衛士訶止之策其馬安石怒上章請逮治御
史蔡確言宿衛之士拱扈至尊而已宰相下馬非其處
所應訶止帝卒為杖衛士斥内侍安石猶不平王韶開
熙河奏功帝以安石主議觧所服玉帶賜之七年春天
下久旱饑民流離帝憂形於色對朝嗟嘆欲盡罷法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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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不善者安石曰水旱常數堯湯所不免此不足招聖
慮但當修人事以應之帝曰此豈細事朕所以恐懼者
正為人事之未修爾今取免行錢太重人情咨怨至出
不遜語自近臣以至后族無不言其害兩宫泣下憂京
師亂起以為天旱更失人心安石曰近臣不知為誰若
兩宫有言乃向經曹佾所為爾馮京曰臣亦聞之安石
曰士大夫不逞者以京為歸故京獨聞其言臣未之聞
也監安上門鄭俠上疏繪所見流民扶老携幼困苦之
狀為圖以獻曰旱由安石所致去安石天必雨俠又坐
[327-10b]
竄嶺南慈聖宣仁二太后流涕謂帝曰安石亂天下帝
亦疑之遂罷為觀文殿大學士知江陵府自禮部侍郎
超九轉為吏部尚書吕惠卿服闋安石朝夕汲引之至
是白為參知政事又乞召韓絳代已二人守其成謨不
少失時號絳為傳法沙門惠卿為䕶法善神而惠卿實
欲自得政忌安石復來因鄭俠獄陷其弟安國又起李
士寧獄以傾安石絳覺其意密白帝請召之八年二月
[327-11a]
復拜相安石承命即倍道來三經義成加尚書左僕射
兼門下侍郎以子雱爲龍圖閣直學士雱辭惠卿勸帝
允其請由是嫌隙愈著惠卿為蔡承禧所擊居家俟命
雱風御史中丞鄧綰復彈惠卿與知華亭縣張若濟為
姦利事置獄鞫之惠卿出守陳十月彗出東方詔求直
言及詢政事之未協於民者安石率同列疏言晋武帝
五年彗出軫十年又有孛而其在位一十八年與乙巳
占所期不合蓋天道逺先王雖有官占而所信者人事
而已天文之變無窮上下傅會豈無偶合周公召公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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欺成王哉其言中宗享國日久則曰嚴恭寅畏天命自
度治民不敢荒寧其言夏商多歴年所亦曰徳而已禆
竈言火而騐故禳之國僑不聼則曰不用吾言鄭又将
火僑終不聼鄭亦不火有如禆竈未免妄誕況今星工
哉所傳占書又世所禁謄冩譌誤尤不可知陛下盛德
至善非特賢於中宗周召所言則既閲而盡之矣豈須
愚瞽復有所陳竊聞兩宫以此為憂望以臣等所言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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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開慰帝曰聞民問殊苦新法安石曰祁寒暑雨民猶
怨咨此無庸恤帝曰豈若并祁寒暑雨之怨亦無邪安
石不悦退而屬疾臥帝慰勉起之其黨謀曰今不取上
素所不喜者暴進用之則權輕将有窺人間隙者安石
是其策帝喜其出悉從之時出師安南諜得其露布言
中國行青苖助役之法窮困生民我今出兵欲相拯濟
安石怒自草敕牓詆之華亭獄久不成雱以屬門下客
吕嘉問練亨甫共議取鄧綰所列惠卿事雜他書下制
獄安石不知也省吏告惠卿于陳惠卿以狀聞且訟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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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曰安石盡棄所學隆尚縱横之末數方命矯令罔上
要君此數惡力行於年嵗之間雖古之失志倒行而逆
施者殆不如此又發安石私書曰無使上知者帝以示
安石安石謝無有歸以問雱雱言其情安石咎之雱憤
患疽發背死安石暴綰罪云為臣子弟求官及薦臣壻
蔡卞遂與亨甫皆得罪綰始以附安石居言職及安石
與吕惠卿相傾綰極力助攻惠卿上頗厭安石所為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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懼失勢屢留之於上其言無所顧忌亨甫險薄諂事雱
以進至是皆斥安石之再相也屢謝病求去及子雱死
尤悲傷不堪力請觧幾務上益厭之罷為鎮南軍節度
使同平章事判江寧府明年改集禧觀使封舒國公屢
乞還将相印元豐三年復拜左僕射觀文殿大學士換
特進改封荆哲宗立加司空元祐元年卒年六十八贈
太傅紹聖中諡曰文配享神宗廟庭崇寧三年又配食
文宣王廟列于顔孟之次追封舒王欽宗時楊時以為
言詔停之髙宗用趙鼎吕聰問言停宗廟配享削其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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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初安石訓釋詩書周禮既成頒之學官天下號曰新
義晩居金陵又作字説多穿鑿傅會其流入於佛老一
時學者無敢不傳習主司純用以取士士莫得自名一
説先儒傳註一切廢不用黜春秋之書不使列於學官
至戲目為斷爛朝報安石未貴時名震京師性不好華
腴自奉至儉或衣垢不澣面垢不洗世多稱其賢蜀人
蘇洵獨曰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姦慝作辯姦論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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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之謂王衍盧杞合為一人安石性强忮遇事無可否
自信所見執意不回至議變法而在廷交執不可安石
傳經義出已意辯論輒數百言衆不能詘甚者謂天變
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罷黜中外老成人幾
盡多用門下儇慧少年久之以旱引去洎復相歳餘罷
終神宗世不復召凡八年子雱
雱字元澤為人慓悍隂刻無所顧忌性敏甚未冠已著
書數萬言年十三得秦卒言洮河事歎曰此可撫而有
也使西夏得之則吾敵彊而邊患博矣其後王韶開熙
[327-14b]
河安石力主其議蓋兆於此舉進士調旌徳尉雱氣豪
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作策二十餘篇極論天下事又
作老子訓傳及佛書義觧亦數萬言時安石執政所用
多少年雱亦欲預選乃與父謀曰執政子雖不可預事
而經筵可處安石欲上知而自用乃以雱所作䇿及注
道徳經鏤板鬻于市遂傳逹於上鄧綰曾布又力薦之
召見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説書神宗數留與語受詔註
[327-15a]
詩書義擢天章閣待制兼侍講書成遷龍圖閣直學士
以病辭不拜安石更張政事雱實導之常稱商鞅為豪
傑之士言不誅異議者法不行安石與程顥語雱囚首
跣足擕婦人冠以出問父所言何事曰以新法數為人
所阻故與程君議雱大言曰梟韓琦富弼之頭于市則
法行矣安石遽曰兒誤矣卒時纔三十三特贈左諫議
大夫
唐坰者以父任得官熙寧初上書云秦二世制於趙高
乃失之弱非失之彊神宗悦其言又云青苖法不行宜
[327-15b]
斬大臣異議如韓琦者數人安石尤喜之薦使對賜進
士出身為崇文校書上薄其人除知錢塘縣安石欲留
之乃令鄧綰薦為御史遂除太子中允數月将用為諫
官安石疑其輕脱将背已立名不除職以本官同知諫
院非故事也坰果怒安石易已凡奏二十疏論時事皆
留中不出乃因百官起居日扣陛請對上令諭以他日
坰伏地不起遂召升殿坰至御坐前進曰臣所言皆大
[327-16a]
臣不法請對陛下一一陳之乃搢笏展疏目安石曰王
安石近御坐聼劄子安石遲遲坰訶曰陛下前猶敢如
此在外可知安石悚然而進坰大聲宣讀凡六十條大
畧以安石専作威福曾布等表裏擅權天下但知憚安
石威權不復知有陛下文彦博馮京知而不敢言王珪
曲事安石無異厮僕且讀且目珪珪慚懼俛首元絳薛
向陳繹安石頤指氣使無異家奴張琥李定為安石爪
牙臺官張商英乃安石鷹犬逆意者雖賢為不肖附已
者雖不肖為賢至詆為李林甫盧杞上屢止之坰慷慨
[327-16b]
自若畧不退懾讀已下殿再拜而退侍臣衛士相顧失
色安石為之請去閤門紏其凟亂朝儀貶潮州别駕鄧
綰申救之且自劾繆舉安石曰此素狂不足責改監廣
州軍資庫後徙吉州酒税卒官
論曰朱熹嘗論安石以文章節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徳
經濟為已任被遇神宗致位宰相世方仰其有為庶㡬
復見二帝三王之盛而安石乃汲汲以財利兵革為先
[327-17a]
務引用㓙邪排擯忠直躁迫强戾使天下之人囂然喪
其樂生之心卒之羣姦嗣虐流毒四海至於崇寧宣和
之際而禍亂極矣此天下之公言也昔神宗欲命相問
韓琦曰安石何如對曰安石為翰林學士則有餘處輔
弼之地則不可神宗不聼遂相安石鳴呼此雖宋氏之
不幸亦安石之不幸也
王安禮字和甫安石之弟也早登科從河東唐介辟熙
寧中鄜延路城囉兀河東發民四萬負餉宣撫使韓絳
檄使佐役後帥吕公弼将從之安禮争曰民兵不習武
[327-17b]
事今敺之深入此不為寇所乗則凍餓而死爾宜亟罷
遣公弼用其言民得歸而他路遇敵者全軍皆覆公弼
執安禮手言曰四萬之衆豈偶然哉果有隂徳相與共
之初絳専爵賞既上最多失實公弼以狀聞詔即河東
議功公弼将受之安禮曰宣撫使以宰相節制諸道且
許便宜封授一有不韙人猶得非之公藩臣乃欲隃進
功狀于非其任邪公弼遽辭遂薦安禮于朝神宗召對
[327-18a]
欲驟用之安石當國辭以為著作佐郎崇文院校書他
日得見命之坐有司言八品官無賜坐者特命之遷直
集賢院出知潤州湖州召為開封府判官嘗偕尹奏事
既退獨留訪以天下事帝甚鄉納直舍人院同修起居
注蘇軾下御史獄勢危甚無敢救者安禮從容言自古
大度之主不以言語罪人軾以才自奮謂爵位可立取
顧録録如此其心不能無觖望今一旦致於理恐後世
謂陛下不能容才帝曰朕固不深譴也行為卿貰之卿
第去勿漏言軾方賈怨於衆恐言者緣以害卿也李定
[327-18b]
張璪皆擿使勿救安禮不荅軾以故得輕比進知制誥
彗星見詔求直言安禮上疏曰人事失於下變象見於
上陛下有仁民愛物之心而澤不下究意者左右大臣
不均不直謂忠者為不忠不賢者為賢乗權射利者用
力殫於溝瘠取利究於園夫足以干隂陽而召星變願
察親近之行杜邪枉之門至於祈禳小數貶損舊章恐
非所以應天者帝覽數嘉歎諭之曰王珪欲使卿條具
[327-19a]
朕常謂不應沮格人言人自壅障今以一指蔽目雖泰
華在前弗之見近習蔽其君何以異此卿當益自信以
翰林學士知開封府事至立斷前滯訟不得其情及具
按而未論者幾萬人安禮剖決未三月三獄院及畿赤
十九邑囚繫皆空書揭於府前遼使過而見之歎息誇
異帝聞之喜曰昔秦内史廖從容爼豆以奪由余之謀
今安禮能勤吏事駭動殊鄰於古無愧矣特升一階帝
數失皇子太史言民墓多迫京城故不利國嗣詔悉改
卜無慮數十萬計衆洶懼安禮諫曰文王卜世三十其
[327-19b]
政先於掩骼埋胔未聞遷人之冢以利其嗣者帝惻然
而罷邏者連得匿名書告人不軌所涉百餘家帝付安
禮曰亟治之安禮驗所指皆畧同最後一書加三人有
姓薛者安禮喜曰吾得之矣呼問薛曰若豈有素不快
者耶曰有持筆來售者拒之鞅鞅去其意似見衘即命
捕訊果其所為也即梟其首于市不逮一人京師謂為
神明宗室令騑以數十萬錢買妾久而斥歸之訴府督
[327-20a]
元直安禮視妾既炙敗其面矣即奏言妾之所以直數
十萬者以姿首也今炙敗之則不復可鬻此與炮烙之
刑何異請勿理其直而加厚譴以為戒詔從之仍奪令
騑俸後宫造油箔約三年損者反其價纔一年有損者
中官持詣府請如約詞氣甚厲安禮曰庸詎非置之不
得其地為風雨燥濕所壊耶茍如是民将無復得直約
不可用也卒不追以是宗室中貴人皆憚之元豐四年
初分三省置執政拜中大夫尚書右丞轉左丞王師問
罪夏國經原承受梁同奏轉運使葉康直餉米惡不可
[327-20b]
食帝大怒曰貴糴逺餉反不可用徒弊民力於道路康
直可斬也安禮曰此一梁同之言疑未必實當按之乃
遣判官張大寧與同參覈且械繫康直以俟既而其可
用者什八九帝意觧赦康直是時伐夏不得志李憲又
欲再舉帝以訪輔臣王珪曰向所患者用不足朝廷今
捐錢鈔五百萬緡以供軍食有餘矣安禮曰鈔不可噉
必變而為錢錢又變為芻糧今距西征之期纔兩月安
[327-21a]
能集事帝曰李憲以為已有備彼宦者能如是卿等獨
無意乎唐平淮蔡唯裴度謀議與上同今乃不出公卿
而出於閹寺朕甚耻之安禮曰淮西三州爾有裴度之
謀李光顔李愬之将然猶引天下之兵力歴歳而後定
今夏氏之彊非淮蔡比憲材非度匹諸将非有光顔愬
軰臣懼無以副聖意也帝悟而止後欲除憲節度使安
禮又以為不可御史中丞舒亶上章詆執政且言尚書
不置録目有㫖按吏罪安禮請取臺録以為式乃與省
中同遂并列亶他事亶坐廢徐禧計議邊事安禮曰禧
[327-21b]
志大才疎必誤國及永樂敗書聞帝曰安禮每勸朕勿
用兵少置獄葢為是也久之御史張汝賢論其過以端
明殿學士知江寧府汝賢亦罷元祐中加資政殿學士
歴揚青蔡三州又為御史言失學士移舒州紹聖初還
職知永興軍二年知太原府苦風痺臥帳中決事下不
敢欺卒年六十二贈右銀青光禄大夫安禮偉風儀論
議明辨常以經綸自任而闊畧細謹以故數詒口語云
[327-22a]
王安國字平甫安禮之弟也幼敏悟未嘗從學而文詞
天成年十二出所作詩銘論賦數十篇示人語皆警拔
遂以文章聞于世士大夫交口譽之於書無所不通數
舉進士又舉茂材異等有司考其所獻序言為第一以
母喪不試廬于墓三年熈寧初韓絳薦其材行召試賜
及第除西京國子教授官滿至京師上以安石故賜對
帝曰卿學問通古今以漢文帝為何如主對曰三代以
後未有也帝曰但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爾對曰文帝
自代來入未央宫定變故俄頃呼吸間恐無才者不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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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用賈誼言待羣臣有節專務以徳化民海内興於禮
義幾致刑措則文帝加有才一等矣帝曰王猛佐苻堅
以蕞爾國而令必行今朕以天下之大不能使人何也
曰猛教堅以峻刑法殺人致秦祚不傳世今刻薄小人
必有以是誤陛下者願顓以堯舜三代為法則下豈有
不從者乎又問卿兄秉政外論謂何曰恨知人不明聚
歛太急爾帝黙然不悦由是别無恩命止授崇文院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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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後改秘閣校理屢以新法力諫安石又質責曾布誤
其兄深惡吕惠卿之姦先是安國教授西京頗溺於聲
色安石在相位以書戒之曰宜放鄭聲安國復書曰亦
願兄逺佞人惠卿衘之及安石罷相惠卿遂因鄭俠事
陷安國坐奪官放歸田里詔以諭安石安石對使者泣
下既而復其官命下而安國卒年四十七
論曰安石惡蘇軾而安禮救之昵惠卿而安國折之議
者不以咎二弟也惟其當而已矣安禮為政有足稱者
安國早卒故不見於用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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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宋史巻三百二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