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32 宋史-元-托克托 (master)


[405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宋史卷四百五
元中書右丞相總裁托克托等修


 列傳第一百六十四


李宗勉  袁甫  劉黻  王居安


李宗勉字彊父富陽人開禧元年進士歴黄州教授浙
西茶鹽司江西轉運司幹官嘉定十四年主管吏部架
閣㝷改太學正明年為博士又明年遷國子博士寳慶
初添差通判嘉興府三年召為祕書郎紹定元年遷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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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郎入對言邉事宜夙夜震懼以消咎殃明年兼權兵
部郎官時李全叛謀已露人莫敢言宗勉獨累疏及之
又言欲人謀之合莫若通下情人多好謟揣所悦意則
侈其言度所惡聞則小其事上既壅塞下亦欺誣則成
敗得失之機理亂安危之故将孰從而上聞哉不聞則
不戒待其事至乃駭而圖之抑已晩矣欲財計之豐莫
若節國用善為國者常使財勝事不使事勝財今山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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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旅坐糜我金榖湖南江右閩中之宼蹂踐我州縣苟
浮費泛用又從而侵耗之則漏巵難盈蠧木易壊設有
緩急必将窘於調度而事機失矣欲邦本之固莫若寛
民力州縣之間聚歛者多椎剥之風浸以成習民生窮
踧怨憤莫伸嘯聚山林勢所必至捄焚拯溺可不亟為
之謀哉㝷改兼侍右郎官明年入對言天災甚切四年
差知台州明年直秘閣知婺州六年冬召赴行在未行
端平元年進直寳章閣依舊任越月以宗正丞兼權右
司召改尚左郎官兼職仍舊㝷兼左司五月靣對言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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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守公道以悦人心行實政以興治功謹命令以一觀
聼明賞罰以示勸懲次言楮弊願詔有司始自乘輿宫
掖下至百司庶府覈其冗蠧者節之嵗省十萬則十萬
之楮可損嵗省百萬則百萬之楮可損也行之既久損
之益多錢楮相當所至流轉則操吾贏縮之柄不在楮
矣拜監察御史時方謀出師汴洛宗勉言今朝廷安恬
無異於常時士卒未精鋭資糧未充衍器械未犀利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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壁未繕脩于斯時也守禦猶不可而欲進取可乎借曰
今日得蔡明日得海又明日得宿亳然得之者未必可
守萬一含怒蓄忿變生倉猝将何以濟臣之所陳豈曰
外患之終不可平土宇終不可復哉亦欲量力以有為
相時而後動耳願詔大臣爱日力以修内治合人謀以
嚴邉防節冗費以裕邦財招彊勇以壮國勢仍飭㳂邉
将帥毋好虚名而受實害左控右扼毋失機先則以逸
待勞以主禦客庶可保其無虞若使本根壮固士馬精
彊觀釁而動用兵未晩已而洛師潰又言昔之所慮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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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當守而冒進今之所慮者在欲守而不能何地可控
扼何兵可調遣何将可捍禦何糧可給餉皆當預作措
畫又言内降之弊大畧謂王府后宅之宫僚戚里奄寺
之恩賞綸綍直下不經都省竿牘陳請時出禁廷此皆
大臣所當執奏夫先事而言見幾而諌不可謂之専善
則行之否則止之不可謂之専命出君上政歸中書不
可謂之専苟以専權為嫌不以救過為急每事希㫖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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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迨其命令己下闕失已彰然後言事之人從而論列
之其累聖徳亦多矣况言之未必聼聼之未必行乎進
左司諌明年春兼侍講首言均房安蘄光化等處兵禍
甚烈然江面可藉以無憂者猶有襄州今又告變矣襄
州失則江陵危江陵危則長江之險不足恃昔之所慮
猶在秋今之所慮者祗在旦夕江陵或不守則事廹勢
蹙必有存亡之憂悔将何及拜殿中侍御史時淮西制
置使兼㳂江制置副使史嵩之兼知鄂州就鄂建牙宗
勉言荆襄殘破淮西正當南北之交嵩之當置司淮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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則脉絡相連可以應援邈在鄂渚豈無鞭不及腹之慮
若云防江為急欲藉嵩之於鄂渚經理然齊安正與武
昌對如就彼措置防扼則藩籬壮而江靣安矣所謂欲
保江南先守江北也當别擇鄂守徑令嵩之移司齊安
詔侍從兩省臺諌條陳邉事宗勉率合臺奏蜀之四路
已失其二成都隔絶莫知存亡諸司退保夔門未必能
守襄漢昨失九郡今郢破荆門又破江陵孤城何以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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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兩淮之地人民奔迸井邑丘墟嗚呼危哉陛下誠能
亟下哀痛之詔以身率先深自貶損服御飲宴一從簡
儉放後宫浮食之女罷掖庭不急之費止錫賚絶工役
出内帑儲蓄以風動四方然後勸諭戚畹世臣隨力輸
財以佐公家之調度分上流淮西淮東為三帥而以江
淮大帥總之或因今任或擇長才分地而守聼令而行
以公私之財分給四處俾之招潰卒募流民之彊壮者
以充遊兵以補運籍仍選㳂流諸郡将士為捍禦之圖
猶可支吾不然将水陸俱下大合荆楚之衆擾我上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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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以南震蕩矣或謂其勢彊盛宜於講和欲出金繒以
奉之是抱薪救火空國與敵矣進工部侍郎兼給事中
仍侍講復上疏言陛下憂勤於路朝之頃而入為宴安
所移切劘於廣厦之間而退為便佞所惑不聞減退宫
女而嬪嬙已溢於昔時不聞褒録功臣而節鉞先加於
外戚不聞出内貯以犒戰士而金帛多靡於浮費陛下
之舉動人心所視以為卷舒者也陛下既不以為憂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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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復為陛下憂擢諌議大夫兼侍讀首言邉事當増兵
防托上流又言求諌非難而受諌為難受諌非難而從
諌為難苟聞之不以為戒玩之不以為信卒使危言鯁
論無益於世用無捄於時危其與拒諌者相去一間耳
進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未幾進簽書時王檝
復求嵗幣銀絹各二十萬宗勉言輕諾者多後患當守
元約可也然比之開禧時物價騰踴奚啻倍蓰矣史嵩
之開督府力主和議宗勉言使者可疑者三嵩之職在
督戰如收復襄光控扼施澧招集山砦保固江流皆今
[405-6b]
所當為若所主在和則凡有機㑹可乗不無退縮之意
必至虚損嵗月坐失事功進叅知政事及拜左丞相兼
樞密使守法度抑僥倖不私親黨召用老成尤樂聞讜
言趙汝騰嘗以宗勉為公清之相以光祿大夫觀文殿
大學士致仕卒贈少師諡文清
袁甫字廣㣲寳文閣直學士爕之子嘉定七年進士第
一簽書建康軍節度判官㕔公事授祕書省正字入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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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君天下不可一日無懼心今之可懼者大端有五端
良者斥謟諛者用杜忠臣敢諌之門可懼也兵戈既興
餽餉不繼根本一虚則有蕭墻之憂可懼也陛下深居
髙拱羣臣奉行簿書獨運密謀之意勝而虚心咨訪之
意㣲天下迫切之情無由上聞可懼也外患未弭内患
方深而熙熙然無異平時自謂雅量足以鎮浮不知宴
安實為鴆毒可懼也陛下恭儉有餘剛斷不足庸夫憸
人苟求富貴而未聞大明黜陟軍帥交結州郡賄賂皆
自貴近化之可懼也其它禍幾亂萌不可悉數将何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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荅天譴召和氣哉次乞嚴守帥之選併大軍之權興屯
田之利遷校書郎轉對言邉事之病不在外而在内偷
安之根不去規模終不立壅蔽之根不去血胍終不通
忌嫉之根不去将帥終不可擇欺誕之根不去兵財終
不可治祖宗之御天下政事雖委中書然必擇風采著
聞者為臺諌敢於論駮者為給舍所以戢官邪肅朝綱
也今日誠體是意以行之豈復有偷安壅蔽者哉出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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判湖州考常平敝原以增積貯核隠産增附嬰兒局遷
祕書郎㝷遷著作佐郎知徽州治先教化崇學校訪便
民事上之請蠲減婺源紬絹萬七千餘匹茶租折帛錢
萬五千餘貫月樁錢六千餘貫請照咸平紹興乾道寛
恤指揮受納徽絹定每匹十兩請下轉運常平兩司豫
蓄常平義倉備荒興脩陂塘剏築百梁丁父憂服除知
衢州立旬講務以理義淑士心嵗撥助飬士千緡西安
龍游常山三邑積窘預借為代輸三萬五千緡蠲放四
萬七千緡郡有義荘買良田二百畆益之移提舉江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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常平適嵗旱亟發庫庾之積凡州縣窠名隸倉司者無
新舊皆住催為錢六萬一千緡米十有三萬七千麥五
千八百石遣官分行賑濟饑者予粟病者予藥尺籍之
單弱者市民之失業者皆曲軫之又告于朝曰江東或
水而旱或旱而水重以雨雪連月道殣相望至有舉家
枕藉而死者此去麥熟尙賖事勢益急詔給度牒百道
助費時江閩宼迫饒信慮民情易動分榜諭安之檄諸
[405-9a]
郡關制司聞于朝為保境捍患之圖宼迄不犯遂提㸃
本路刑獄兼提舉移司番陽霜殺桑春夏雨久湖溢諸
郡被水連請于朝給度牒二百道賑恤之盗起常山調
他州兵千人屯廣信以為備都城大火上封事言上下
不交以言為諱天意人心實同一機災變之作端由於
此願下哀痛之詔以回天意詔求直言復上疏言災起
都邑天意盖欲陛下因其所可見察其所不可見行至
公無私之心全保䕶大臣之體率屬羣工大明黜陟與
天下更始行部問民疾苦薦循良劾姦貪決滯獄所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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詣學宫講説剏書院貴溪之南祠先儒陸九淵嵗大旱
請于朝得度牒緡錢綾紙以助賑恤疫癘大作剏藥院
療之前後持節江東五年所活殆不可數計轉将作監
領事如故繼力辭常平事彗星見詔求直言上疏言皇
天所以震怒者由愁苦之民衆人民所以愁苦者由貪
冐之風熾願一變上下交征之習為大公至正之歸帝
親政以直徽猷閣知建寧府明年兼福建轉運判言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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鹽隸漕司例運兩綱供費後増至十有二吏卒竝緣為
姦且抑州縣變賣公私苦之甫奏復舊例丁米錢久為
泉漳興化民患㑹知漳州趙以夫請以廢寺租為民代
輸甫并捐三郡嵗解本司錢二萬七千貫助之郡屯左
翼軍本備峒宼招捕司移之江西甫檄使還營俄宼作
唐石即調之以行而賊悉平遷祕書少監入見帝曰卿
久勞于外篤意爱民每覽所陳備見懇惻甫奏無逸之
義言知農夫稼穡艱難自然逸欲之念不起乞力守更
化以來求賢如不及之初意遷起居舍人兼崇政殿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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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於經筵奏剛之一字最切於陛下陛下徒有慕漢宣
厲精為治之名而乃堕元帝文宗柔弱不振之失元帝
文宗果斷不用於斥邪佞反用於逐賢人此二君不識
剛徳之眞所謂眞剛者當為之事必行不當為者則斷
在勿行又乞専意經訓飬育精神務令充實上與天一
下合人心帝意欲全功臣之世詔自今中外臣僚奏事
毋得攟摭以奏是消天下讜言之氣其謂陛下何兼中
[405-11a]
書舍人繳奏不擿苛小謂監司郡守非其人則一道一
州之蠧也時相鄭清之以國用不足履畆使輸劵甫奏
避貴虐賤有力者頑未應令而追呼迫促破家蕩産悲
痛無聊者大抵皆中下之戸嘗講罷帝問近事甫奏惟
履畝事人心最不悦又嘗讀資治通鑑至漢髙祖入闗
辭秦民牛酒因奏今日無以予人反横科之其心喜乎
怒乎本朝立國以仁陛下以為此舉仁乎否乎帝為惻
然時朝廷以邉事為憂史嵩之帥江西力主和議甫奏
曰臣與嵩之居同里未嘗相知而嵩之父彌忠則與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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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故嵩之易於主和彌忠每戒其輕易今朝廷甘心用
父子異心之人臣謂不特嵩之之易於主和抑朝廷亦
未免易於用人也疏入不報遂乞歸不允授起居郎兼
中書舍人未幾擢嵩之刑部尚書復奏疏云臣於嵩之
本無仇怨但國事所係誼難緘黙嵩之誥命終不與書
行廼出甫知江州王遂抗疏力爭帝曰本以授其兄袁
肅報行誤耳令遂勉甫無它志翼日廼與肅江州而殿
[405-12a]
中侍御史徐清臾復論甫守富沙日贓六十萬湯巾等
又爭之清臾亦悔未幾改知婺州不拜嘉熙元年遷中
書舍人入見陳心源之説帝問邉事甫奏當以上流為
急議和恐誤事時清臾與甫竝召而清臾未至甫奏臺
諌風聞言事初亦何心今人物眇然有如清臾宜在朝
廷辭避實惟臣故乞趣其赴闕又奏備邉四事曰固江
陵堰瓦梁與流民復業嵩之移京湖㳂江制置使知鄂
州甫奏曰嵩之輕脱難信去年嵩之在淮西王檝由淮
西而來北軍踵之今又併湖南付之臣恐其復以誤淮
[405-12b]
西者誤湖南疏留中不行翼日權吏部侍郎引疾至八
疏賜告一月遂歸從臣復合奏留之㝷命兼脩玉牒官
兼國子祭酒皆辭不拜改知嘉興府知婺州皆辭不拜
遷兵部侍郎入見奏江潮暴涌旱魃為虐楮弊蝕其心
腹大敵剥其四支危亡之禍近在旦夕乞秉一徳塞邪
徑兼給事中岳珂以知兵財召甫奏珂總餉二十年焚
林竭澤珂竟從外補遷吏部侍郎兼國子祭酒日召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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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叩其問學理義講習之益時邉遽日至甫條十事至
為詳明權兵部尚書暫兼吏部尚書卒贈通奉大夫諡
正肅有孝説孟子解後省封駁信安志江東荒政録防
拓録樂事録及文集行世甫少服父訓謂學者當師聖
人以自得為貴又從楊簡問學自謂吾觀草木之發生
聼禽鳥之和鳴與我心契其樂無涯云
劉黻字聲伯樂清人早有令聞讀書鴈蕩山中僧寺年
三十四以淳祐十年試入太學儕輩已翕然稱之時丁
大全方為臺屬劾奏丞相董槐迫逐去國將奪其位黻
[405-13b]
率同舍生伏闕上書大槩言朝廷進退大臣須當以禮
書上忤執政送南安軍安置歸别其母解氏解氏曰為
臣死忠以直被貶分也速行黻至南安盡取濓洛諸子
之書摘其精切之語輯成書十卷名曰濓洛論語及大
全貶黻還太學未幾侍御史陳垓誣劾程公許右正言
蔡榮誣劾黄之純二公罷出六館相顧失色黻又率諸
生上書言黻等䝉被教飬視國家休戚利害若已痛癢
[405-14a]
朝廷進一君子臺諌發一公論則弹冠相慶喜溢肺膺
至若君子鬱而不獲用公論沮而不克伸則憂憤忡結
寝食俱廢臣聞扶植宗社在君子扶植君子在公論陛
下在位幾三十年端平間公正萃朝忠讜接武天下翕
然曰此小元祐也淳祐初大姦屏迹善類在位天下又
翕然曰此又一端平也柰何年來培飬保䕶之初心不
能不為之轉移祖宗建置臺諌本以伸君子而折小人
昌公論而杜私説廼今老饕自肆姦種相仍以謟諛承
風㫖以傾險設機阱以淟涊盗官爵陛下非不識㧞羣
[405-14b]
賢彼則忍於空君子之黨陛下非不容受直言彼則勇
於倒公議之戈不知陛下何負此輩而彼乃負陛下至
此耶當陛下詔起彚髦之秋而公許起自家食正君子
觀之以為進退之機廼今坐席未温弹章己上一公許
去若未害也臣恐草野諸賢見幾深遁而君子之脉自
此絶矣比年朋邪扇熖緘黙成風奏事者不過襲陳言
應故事而已幸而之純兩疏差彊人意廼今軟媚者全
[405-15a]
身鯁直者去國一之純去若未害也臣恐道路以目欲
言輙沮而公論之脉自此絶矣況今天下可言之事不
為少可攻之惡不為不多術窮桑孔浸有逼上之嫌勢
挾金張濫處牧民之職以乳臭騃子而躐登從槖以光
範私人而累典輔藩錢神通靈於旁蹊公器反類於互
市天下皆知之豈陛下獨不知之正惟為陛下紀綱者
知為身謀不為陛下謀陛下明燭事幾詎可墮此輩䝉
蔽術中何忍以祖宗三百年風憲之司而壞於一二小
人之手耶臣汝騰陛下之劉向也則以忠鯁斥臣子才
[405-15b]
臣棟臣伯玉陛下之汲黯也則以切直罷遂使淳祐諸
君子日消月磨至今幾為之一空彼誠何心哉髙宗紹
興二十年之詔有謂臺諌風憲之地年來用人非據與
大臣為友黨濟其喜怒甚非耳目之寄臣竊觀近事不
獨臺諌為大臣友黨内簡相傳風㫖相諭且甘為鷹犬
而聼其指嗾焉宰相所不樂者外若示以優容而隂實
頥指臺諌以去之臺諌所弹撃者外若不相為謀而隂
[405-16a]
實奉承宰相以行之方公許之召也天下皆知獨斷於
宸衷及公許之來也天下亦知嘗得罪於時宰豈料陛
下之恩終不足恃宰相之嗔竟不可逃耶陛下萬機之
暇試以公許之純與垓榮等熟思而静評之其言論孰
正孰邪孰忠孰佞雖中智以下之主猶知判别是非況
以陛下明聖而顧不察此近見公許奏疏嘗告陛下掲
至公以示天下垓則以秘密之説惑上聼公許嘗告陛
下以寵賂日章官邪無警欲塞倖門絶曲徑垓則縱俠
客以兠攬關節持闊扁以脅取舉状開賂門以簸弄按
[405-16b]
章至若之純之告陛下力伸邪正之辯明斥媚相之非
謇謇諤諤流出肺肝榮身居言責聞其風聲自當愧死
尚敢妄肆萋菲畧無人心乎且陛下擢用臺諌若臣磊
卿臣咨夔臣應起臣漢弼臣凱臣燧光明俊偉卓為天
下稱首然甫入而遽遷或一鳴而輒斥獨垓榮輩貪饕
頑忍久汙要津根據而不㧞劉向所謂用賢轉石去佞
㧞山者乃今見之可不畏哉矧今國嗣未正事㑹方殷
[405-17a]
民生膏血朘削殆盡所頼以祈天命係人心惟君子與
公論一脉耳小人以不恤之心為無忌憚之事其意不
過欲爵位日穹權勢日盛以富貴遺子孫耳豈暇為國
家計哉自昔天下之患莫大於舉朝無公論空國無君
子我朝本無大失徳於天下而乃有宣靖之禍夫豈無
其故哉始則邪正交攻更出迭入中則朋邪翼偽隂䧟
濳詆終則倒置是非變亂黒白不至於黨禍不止向使
劉安世陳瓘諸賢尚無恙楊畏張商英周秩輩不久據
臺綱其禍豈至此烈古語云前車覆後車戒今朝廷善
[405-17b]
類無幾心懐姦險者則以文藻飾佞舌志在依違者則
以首䑕持圓機宗社大計孰肯明目張膽為陛下伸一
喙者則其勢必終於空國無君子舉朝無公論無君子
無公論脱有緩急彼一二憸人者陛下獨何倚仗之乎
若垓之罪又浮於榮雖兩觀之誅四裔之投猶為輕典
陛下留之一日則長一日之禍異時雖借尚方劍以礪
其首尚何救於國事之萬一哉又曰自昔大奸巨孽投
[405-18a]
閑㪚地惟覘朝廷意向以圖進用之機元祐間章惇呂
惠卿皆在貶所自呂大防用楊畏為御史初意不過信
用私人牢䕶局靣不知小人得志揺唇鼓吻一時正人
旋被斥逐繼而章惇復柄用雖大防亦不能安其身於
朝廷之上今右轄久虚姦臣垂涎有日矣聞之道路餽
遺不止於鞭鞾脉絡潛通於禁近正陛下明察事機之
時若公論不明正人引去則遲回展轉鈞衡重寄必歸
於章惇等乃止今日之天下乃祖宗艱難積累之天下
豈堪此輩再壊耶又諌游幸疏曰天下有道人主以憂
[405-18b]
勤而忘逸樂天下無道人主以逸樂而忘憂勤自昔國
家乂安四夷賔服享國日久侈心漸生若漢武帝之單
于震讋而有千門萬户之觀唐明皇之北邉無事而有
驪山温泉之幸至於隋之焬帝陳之後主危亡日迫遊
觀無度不足效也堯舜禹湯文武之兢業祗懼終始憂
勤無逸言遊畋則不敢日昃則不暇食曷嘗借祈禳之
説以事遊觀之逸比年以來以幸為利以玩為常未免
[405-19a]
有輕視世故眇忽天下之心單于未嘗震讋而有武帝
多欲之費耗北邉未嘗無事而有明皇宴安之鴆毒陛
下春秋尚少貽謀垂憲之機悉在陛下作而不法後嗣
何觀自十數年間創龍翔創集慶創西太一而又示之
以遊幸導之以禱祠蠱之以虚誕不經之説孔子曰少
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積久慣熟牢不可破誰得而正
之且西太一之役佞者進曰太一所臨分野則為福近
嵗自吳移蜀信如祈禳之説西北坤維按堵可也今五
六十州安全者不能十數敗降者相繼福何在邪武帝
[405-19b]
祠太一於長安至晩年以虚耗受禍而後悔方士之繆
雖其悔之弗早猶愈於終不知悔者也大凡人主不能
無過脫有過言過行宰執侍從當言之給舍臺諌當言
之縉紳士大夫當言之皆所以納君於當道者也今陛
下未為不知道未為不受人言宰執以下希寵而不言
與夫言之而不力皆非所以愛陛下也其心豈以此為
當而不必言哉直以陛下為不足以望堯舜禹湯文武
[405-20a]
之主而以漢武明皇待陛下也以材署昭慶軍節度掌
書記由學官試館職咸淳三年拜監察御史論内降恩
澤曰治天下之要莫先於謹命令謹命令之要莫先於
窒内批命令帝王之樞機必經中書參試門下封駁然
後付尚書省施行凡不由三省施行者名曰斜封墨敕
不足效也臣覩陛下自郊祀慶成以來恩數綢繆指揮
煩數今日内批明日内批邸報之間以内批行者居其
半竊為陛下惜之出納朕命載於書出納王命詠於詩
不専言出而必言納者盖以命令繋朝廷之大不能皆
[405-20b]
中乎理於是有出而復有納焉祖宗時禁中處分軍國
事付外者謂之内批如取太原下江南韓琦䄂以進呈
英宗悚然避坐此豈非謹内批之原哉臣日夜念此以
為官爵陛下之官爵三省陛下之三省所謂同奉聖㫖
則是三省之出命即出陛下之命也豈必内批而後為
恩縁情起事以義制欲某事當行某事當息具有條貫
何不自三省行之其有未穆於公論者許令執奏顧不
[405-21a]
韙歟元祐間三省言李用和等改官移鎮恩例今髙氏
朱氏皆舉故事皇太后曰外家恩澤方欲除損又可増
長乎治平初欲加曹佾使相皇太后再三不許又有聖
㫖令皇后本家分析親的骨肉聞奏亦與推恩司馬光
力諌以為皇太后既損抑外親則后族亦恐未宜褒進
乃令前之恩數未竟後之恩數己乗宰執懼有所専而
不敢奏給舍臺諌懼有所忤而不敢言更如此者數年
将何以為國故政事由中書則治不由中書則亂天下
事當與天下共之非人主所可得私也四年改正字言
[405-21b]
正學不明則義理日㣲異端不息則鼓惑轉熾臣非不
知犯顔逆耳臣子所難實以君徳世道重有關繋不容
不懇惻開陳疏上踰日未䝉付外孟軻有云有言責者
不得其言則去臣忝職諌省義當盡言今既不得其言
若更貪慕恩榮不思引去不惟有負朝廷設官之意其
於孟軻明訓實亦有慊㑹丁父憂去位服除授集英殿
修撰㳂海制置知慶元府事建濟民荘以濟士民之急
[405-22a]
資貢士春官之費備郡庠耆老緩急之需又請建慈湖
書院八年召還拜刑部侍郎九年改朝奉郎試吏部尚
書兼工部尚書兼中書舍人兼修玉牒兼侍讀上疏請
給王十朋祠堂田土十年丁母憂明年江上潰師丞相
陳宜中起復黻為端明殿學士不起及賈似道韓震死
宜中謀擁二王由温州入海以兵逆黻共政将遜相位
於是黻託宗祀於母弟成伯遂起及羅浮以疾卒初陳
宜中夣人告之曰今年天災流行人死且半服大黄者
生繼而疫癘大作服者果得不死及黻病宜中令服之
[405-22b]
終莫能救其配林氏舉家蹈海未幾海上事亦瓦解矣
黻有䝉川集十卷行于世
王居安字資道黄巖人始民居敬字簡卿避祧廟嫌易
之始能言讀孝經有從旁指曰曉此乎即答曰夫子教
人孝耳劉孝韙七月八日過其家塾見居安異凡兒使
賦八夕詩援筆成之有思致孝韙驚拊其背曰子異日
名位必過我入太學淳熙十四年舉進士授徽州推官
[405-23a]
連遭内外艱柄國者以居安十年不調将徑授職事官
居安自請試民事乃授江東提刑司幹官使者王厚之
厲鋒氣人莫敢嬰居安遇事有不可平靣力爭不少屈
入為國子正太學博士入對首言人主當以知人安民
為要人未易知必擇宰輔侍從之賢使引其類民未易
安必求愷悌循良之吏以布其澤次言火政不修罪在
京尹軍律不明罪在殿歩兩司罪鈞異罰固不可安有
薄罰一歩帥而二人置弗問乎遷校書郎居安乞召試
言祖宗時惟進士第一不試蘇軾以髙科負重名英宗
[405-23b]
欲授館職韓琦猶執不從執政謂居安曰朝廷於節度
尚不較況館職乎居安因言節鉞之重文非位極武非
勲髙胡可妄得丞相言不較過矣時蘇師旦命且下故
居安言及之改司農丞御史迎意論劾主管仙都觀踰
年起知興化軍既至條奏便民事乞行經界且言蕃舶
多得香犀象翠崇侈俗洩銅鏹有損無益宜遏絶禁止
皆要務也通商賈以損米價誅劇盗以去民害召為祕
[405-24a]
書丞轉對言置宣司不聞進取之良䂓遣小使寂無確
許之實報但當嚴飭守備益兵據險以待之此廟算之
上也李璧嘗語人曰比年論疆事無若玉祕丞之明白
者遷著作郎兼國史實録院檢討編修官兼權考功郎
官誅韓侂胄居安實贊其決翼日擢右司諌首論侂胄
以預聞内禪之功竊取大權童奴濫授以節鉞嬖妾竄
籍於宫庭剏造亭館震驚太廟之山燕樂語笑徹聞神
御之所忽慢宗廟罪宜萬死託以大臣之薦盡取軍國
之權臺諌侍從惟意是用不恤公議親黨姻婭躐取羙
[405-24b]
官不問流品名器僭濫動違成法竊弄威柄妄開邉隙
自兵端一啓南北生靈壮者死鋒刃弱者塡溝壑荆襄
兩淮之地暴尸盈野號哭震天軍需百費科擾州縣海
内騷然迹其罪状人怨神怒衆情洶洶物議沸騰而侂
胄箝制中外罔使陛下聞知宦官宫妾皆其私人莫肯
為陛下言者西蜀吳氏世掌重兵頃縁吳挺之死朝廷
取其兵柄改畀它将其䇿至善侂胄與曦結為死黨假
[405-25a]
之節鉞復授以全蜀兵權曦之叛逆罪将誰歸使曦不
死侂胄未可知也侂胄數年之間位極三公列爵為王
外則専制東西二府之權内則窺伺宫禁之嚴姦心逆
節具有顯状縱使侂胄身膏斧鉞猶有餘罪况兵釁未
解朝廷儻不明正典刑何以昭國法何以示敵人何以
謝天下今誠取侂胄肆諸市朝是戮一人而千萬人獲
安其生也侂胄既有非常之罪當伏非常之誅詎可以
常典論哉右丞相陳自强素行汙濁老益貪鄙徒以貧
賤私交自一縣丞超遷徑至宰輔姦憸附麗黷亂國經
[405-25b]
較其罪惡與侂胄相去無幾乞追責逺竄以為為臣不
忠朋邪誤國者之戒又劾曦外婣郭倪郭僎竄嶺表天
下快之繼兼侍講方侂胄用事箝天下之口使不得議
已太府寺丞呂祖儉以謫死布衣呂祖㤗上書直言中
以危法流之逺郡居安奏請明其寃以伸忠鯁之氣又
疏言古今之治本亂階更為倚伏以治易亂則反掌而
可治以亂治亂則亂去而復生人主公聼則治偏信則
[405-26a]
亂政事歸外朝則治歸内廷則亂問百辟士大夫則治
問左右近習則亂大臣公心無黨則治植黨行私則亂
大臣正小臣亷則治大臣汙小臣貪則亂如用人稍誤
是一侂胄死一侂胄生也趙彦逾與樓鑰林大中章爕
竝召居安言鑰與大中用宗廟社稷之靈天下蒼生之
福彦逾不可與之同日而語彦逾始以趙汝愚不與同
列政地遂啓侂胄専政之謀汝愚之斥死彦逾之力居
多而彦逾者汝愚之罪人也陛下乃使與二人者同升
不幾於薫蕕同器邪正竝用乎非所以示趨向於天下
[405-26b]
也疏己具有㣲聞者除目夜下遷起居郎兼崇政殿説
書於是為諌官才十有八日既供職即直前奏曰陛下
特遷臣柱下史者豈非欲使臣不得言耶二史得直前
奏事祖宗法也遂極論之又言臣為陛下耳目官諫紙
未乾乃以迕權要徙他職不得其言則去臣不復留矣
帝為改容御史中丞雷孝友論其越職奪一官罷太學
諸生有舉幡乞留者四明楊簡邂逅山隂道中謂此舉
[405-27a]
吾道増重江陵項安世致書曰左史人中龍也踰年復
官知太平州當邉遽甫定嵗儉汰去軍羣聚宼攘居安
威惠流行晏然若無事時将副劉佑為怨家詣闕告密
置獄金陵居安以書抵當路辯其寃或謂佑自誣服得
無嫌於黨逆乎居安曰郡有無辜死奚以守為事果白
以直龍圖閣提㸃浙西刑獄葛懌者用戚屬㤙補官豪
於貲嘗憾父之嬖既去而誣以盗株連瘐死者數人懌
乃未嘗一造庭居安一閲得實立捕繋論罪械送他州
入對帝曰卿有用之才也權工部侍郎以集英殿修撰
[405-27b]
知隆興府初盗起郴黒風峒羅世傳為之倡勢張甚湖
南所在發兵扼要衝義丁表裏應援賊乏食少懈主兵
者稍堅持之則就禽矣㑹江西帥欲以買降為功遣人
間道説賊餽鹽與糧賊喜謀益逞帥以病卒繼者蹈其
敝賊隂治械外送欵身受官峒中不至公府義丁皆恚
曰作賊者得官我輩捐軀壤産業何所得於是五合六
聚各以峒名其鄉李元勵陳廷佐之徒並起為賊矣放
[405-28a]
兵四劫掀永新撇龍泉江西列城皆震朝廷調江鄂之
兵屯衡贛而他兵駐龍泉者命吉守節制焉吉守率師
往幾為賊困池兵來援失利朝廷憂之遂以居安為帥
居安以書曉都綂制許俊曰賊勝則民皆為賊官軍勝
則賊皆為民勢之翕張決於此舉将軍素以勇名挫於
山賊可乎俊得書皇恐不敢以他帥事居安居安督戰
于黄山勝之賊始懼走韶州為摧鋒軍所敗勢日蹙吉
守前以戰不利用招降之䇿遣吏持受降圖來書賊銜
江湖兩路大都綂居安笑曰賊玩侮如此猶為國有人
[405-28b]
乎白諸朝吉守以祠去遂命居安節制江池大軍駐廬
陵督捕領郡事召土豪問便宜皆言賊恃險陟降如猿
猱若鈔吾糧吾事危矣居安曰吾自有以破賊㑹元勵
執練木橋賊首李才全至居安厚待才全而賞元勵衆
皆感羅世傳果疑元勵之貳已遂交惡元勵率衆攻世
傳居安語俊曰兩虎鬭于穴吾可成卞荘子之功世傳
嗾練木橋賊黨襲元勵俘其孥禽元勵以獻時青草峒
[405-29a]
賊亦就禽並磔于吉之南門元勵既誅世傳以功負恃
益驕蹇名效順而實自保俊請班師居安不許俾因賊
堡壁固守居亡何世傳果與兄世禄俱叛居安奏乞朝
廷毋憂今落其角距可以戰禽也乃密為方畧遣官民
兵合圍之世傳自經死斬其首以狥羣盗次第平居安
之在軍中也賞厚罰明将吏盡力始終用以賊撃賊之
䇿故兵民無傷者江西人祠而祝之刻石紀功徙鎮襄
陽以言者罷閒居十有一年嘉定十五年與魏了翁同
召遷工部侍郎時方受寳中朝皆動色相賀入對首言
[405-29b]
人主畏無難而不畏多難輿地寳玉之歸盍思當時之
所以失言極切至甫兩月以集英殿修撰提舉玉隆宫
未幾以寳謨閣待制知温州郡政大舉理宗即位以敷
文閣待制知福州升龍圖閣直學士轉大中大夫提舉
崇福宫将行鹽宼起寧化居安以書諭汀守曰土瘠民
貧業於鹽可盡禁耶且彼執三首惡以自贖宜治此三
人他可勿治部使者遣左翼軍将鄧起提兵往起貪夜
[405-30a]
冒險與宼角以死軍潰民相驚逃去事聞命居安専任
招捕居安既留募軍校劉華邱銳者授以計畫至汀而
賊己至郡矣州人大懼賊知帥有撫納意即引退華鋭
出入賊中指期約降有以右班攝汀守者倔彊好大言
以知兵自任欲出不意為已功賊知其謀敗降約而建
劔諸郡並江西嘯聚蜂起矣居安議不合歎曰吾可復
求焦頭爛額之功耶即拜疏歸居安以書生於兵事不
學而能必誅峒宼而降汀宼皆非苟然者卒累贈少保
居安宅心公明待物不貳有方巖集行世
[405-30b]
論曰李宗勉在庶僚論事平直及入相負公清之稱袁
甫學有本原善逹其用持節所過其民至今思之劉黻
分别邪正侃侃敢言亦難能者王居安掃除羣邪以匡
王國其志壮哉
 宋史卷四百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