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32 宋史-元-托克托 (master)


[360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宋史巻三百六十
元中書右丞相總裁托克托等修


 列傳第一百十九


宗 澤      趙 鼎


宗澤字汝霖婺州義烏人母劉夢天大雷電光燭其身
翌日而澤生澤自幼豪爽有大志登元祐六年進士第
廷對極陳時弊考官惡直寘末甲調大名館陶尉呂惠
卿師鄜延檄澤與邑令視河埽檄至澤適䘮長子奉檄
[360-1b]
遽行恵卿聞之曰可謂國爾忘家者適朝廷大開御河
時方隆冬役夫僵仆于道中使督之急澤曰浚河細事
乃上書其帥曰時方凝寒徒苦民而功未易集少需之
至初春可不擾而辦卒用其言上聞從之恵卿辟為屬
辭調衢州龍游令民未知學澤為建庠序設師儒講論
經術風俗一變自此擢科者相繼調晉州趙城令下車
請升縣為軍書聞不盡如所請澤曰承平時固無慮它
[360-2a]
日有警當知吾言矣知萊州掖縣部使者得㫖市牛黄
澤報曰方時疫癘牛飲其毒則結為黄今和氣横流牛
安得黄使者怒欲劾邑官澤曰此澤意也獨衘以聞通
判登州境内官田數百頃皆不毛之地嵗輸萬餘緡率
横取於民澤奏免之朝廷遣使由登州結女真盟海上
謀夾攻契丹澤語所親曰天下自是多事矣退居東陽
結廬山谷間靖康元年中丞陳過庭等列薦假宗正少
卿充和議使澤曰是行不生還矣或問之澤曰敵能悔
過退師固善否則安能屈節北庭以辱君命乎議者謂
[360-2b]
澤剛方不屈恐害和議上不遣命知磁州時太原失守
官兩河者率託故不行澤曰食禄而避難不可也即日
單騎就道從羸卒十餘人磁經敵騎蹂躪之餘人民逃
徙帑廩枵然澤至繕城壁浚隍池治器械募義勇始為
固守不移之計上言邢洺磁趙相五州各蓄精兵二萬
人敵攻一郡則四郡皆應是一郡之兵常有十萬人上
嘉之除河北義兵都總管金人破真定引兵南取慶源
[360-3a]
自李固渡渡河恐澤兵躡其後遣數千騎直扣磁州城
澤擐甲登城令壯士以神臂弓射走之開門縱擊斬首
數百級所獲羊馬金帛悉以賞軍士康王再使金行至
磁澤迎謁曰肅王一去不反金敵又詭辭以致大王願
勿行王遂回相州有詔以澤為副元帥從王起兵入援
澤言宜急會兵李固渡斷敵歸路衆不從廼自將兵趨
渡道遇北兵遣秦光弼張徳夾攻大破之金人既敗乃
留兵分屯澤遣壯士夜擣其軍破三十餘砦時康王開
大元帥府檄兵會大名澤履氷渡河見王謂京城受圍
[360-3b]
日久入援不可緩會簽書樞密院事曹輔齎蠟封欽宗
手詔至自京師言和議可成澤曰金人狡譎是欲款我
師爾君父之望入援何啻饑渴宜急引軍直趨澶淵次
第進壘以解京城之圍萬一敵有異謀則吾兵已在城
下汪伯彦等難之勸王遣澤先行自是澤不得預府中
謀議矣二年正月澤至開徳十三戰皆㨗以書勸王檄
諸道兵會京城又移書北道總管趙野河東北路宣撫
[360-4a]
范訥知興仁府曾楙合兵入援三人皆以澤為狂不答
澤以孤軍進都統陳淬言敵方熾未可輕舉澤怒欲斬
之諸將乞貸淬使得效死澤命淬進兵遇金人敗之金
人攻開徳澤遣孔彦威與戰又敗之澤度金人必犯濮
先遣三千騎徃援金人果至敗之金人復向開徳權邦
彦孔彦威合兵夾擊又大敗之澤兵進至衛南度將孤
兵寡不深入不能成功先驅云前有敵營澤揮衆直前
與戰敗之轉戰而東敵益生兵至王孝忠戰死前後皆
敵壘澤下令曰今日進退等死不可不從死中求生士
[360-4b]
卒知必死無不一當百斬首數千級金人大敗退却數
十餘里澤計敵衆十倍於我今一戰而却勢必復來使
悉其鐵騎夜襲吾軍則危矣乃暮徙其軍金人夜至得
空營大驚自是憚澤不敢復出兵澤出其不意遣兵過
大河襲擊敗之王承制以澤為徽猷閣待制時金人逼
二帝北行澤聞即提軍趨滑走黎陽至大名欲徑渡河
據金人歸路邀還二帝而勤王之兵卒無一至者又聞
[360-5a]
張邦昌僭位欲先行誅討㑹得大元帥府書約移師近
都按甲觀變澤復書于王曰人臣豈有服赭袍張紅蓋
御正殿者乎自古姦臣皆外為恭順而中藏禍心未有
竊據寳位改元肆赦惡狀昭著若邦昌者今二聖諸王
悉渡河而北惟大王在濟天意可知宜亟行天討興復
社稷且言邦昌偽赦或啟姦雄之意望遣使分諭諸路
以定民心又上書言今天下所屬望者在於大王大王
行之得其道則有以慰天下之心所謂道者近剛正而
逺柔邪納諫諍而拒諛佞尚恭儉而抑驕侈體憂勤而
[360-5b]
忘逸樂進公實而退私偽因累表勸進王即帝位于南
京澤入見涕泗交頥陳興復大計時與李綱同入對相
見論國事慷慨流涕綱竒之上欲留澤潛善等沮之除
龍圖閣學士知襄陽府時金人有割地之議澤上疏曰
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陛下當兢兢業業思傳之萬
世奈何遽議割河之東西又議割陜之蒲解乎自金人
再至朝廷未嘗命一將出一師但聞姦邪之臣朝進一
[360-6a]
言以告和暮入一説以乞盟終致二聖北遷宗社䝉恥
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眀黜陟以再造王室今即位四
十日矣未聞有大號令但見刑部指揮云不得謄播赦
文於河之東西陜之蒲解者是禠天下忠義之氣而自
絶其民也臣雖駑怯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得捐軀報
國恩足矣上覽其言壯之改知青州時年六十九矣開
封尹闕李綱言綏復舊都非澤不可尋徙知開封府時
敵騎留屯河上金鼓之聲日夕相聞而京城樓櫓盡廢
兵民雜居盗賊縱横人情恟恟澤威望素著既至首捕
[360-6b]
誅舍賊者數人下令曰為盗者贓無輕重並從軍法由
是盗賊屏息民賴以安王善者河東巨寇也擁衆七十
萬車萬乘欲據京城澤單騎馳至善營泣謂之曰朝廷
當危難之時使有如公一二輩豈復有敵患乎今日乃
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
時楊進號没角牛兵三十萬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各
擁衆數萬徃來京西淮南河南北侵掠為患澤遣人諭
[360-7a]
以禍福悉招降之上疏請上還京俄有詔荆襄江淮悉
備廵幸澤上疏言開封物價市肆漸同平時將士農民
商旅士大夫之懐忠義者莫不願陛下亟歸京師以慰
人心其唱為異議者非為陛下忠謀不過如張邦昌輩
隂與金人為地爾除延康殿學士京城留守兼開封尹
時金遣人以使偽楚為名至開封府澤曰此名為使而
實覘我也拘其人乞斬之有詔所拘金使延置别館澤
曰國家承平二百年不識兵革以敵國誕謾為可憑信
恬不置疑不惟不嚴攻討之計其有實欲賈勇思敵所
[360-7b]
愾之人士大夫不以為狂則以為妄致有前日之禍張
邦昌耿南仲輩所為陛下所親見也今金人假使偽楚
來覘虚實臣愚乞斬之以破其姦而陛下惑於人言令
遷置别館優加待遇臣愚不敢奉詔以彰國弱上乃親
札諭澤竟縱遣之言者附潛善意皆以澤拘留金使為
非尚書左丞許景衡抗疏力辨且謂澤之為尹威名政
績卓然過人今之縉紳未見其比乞厚加任使以成禦
[360-8a]
敵治民之功真定懐衛間敵兵甚盛方密脩戰具為入
攻之計而將相恬不為慮不脩武備澤以為憂乃渡河
約諸將共議事宜以圖收復而於京城四壁各置使以
領招集之兵又據形勢立堅壁二十四所於城外㳂河
鱗次為連珠砦連結河東河北山水砦忠義民兵於是
陜西京東西諸路人馬咸願聽澤節制有詔如淮甸澤
上表諌不報秉義郎岳飛犯法將刑澤一見竒之曰此
將材也會金人攻汜水澤以五百騎授飛使立功贖罪
飛大敗金人而還遂升飛為統制飛由是知名澤視師
[360-8b]
河北還上疏言陛下尚留南都道路籍籍咸以為陛下
舍宗廟朝廷使社稷無依生靈失所仰戴陛下宜亟回
汴京以慰元元之心不報復抗疏言國家結好金人欲
以息民卒之劫掠侵欺靡所不至是守和議果不足以
息民也當時固有阿意順㫖以叨富貴者亦有不相詭
随以獲罪戾者陛下觀之叨富貴者為是乎獲罪戾者
為是乎今之言遷幸者猶前之言和議為可行者也今
[360-9a]
之言不可遷者猶前日之言和議不可行者也惟陛下
熟思而審用之且京師二百年積累之基業陛下奈何
輕棄以遺敵國乎詔遣官迎奉六宫往金陵澤上疏曰
京師天下腹心也兩河雖未敉寜特一手臂之不信爾
今遽欲去之非惟一臂之弗瘳且并與腹心而棄之矣
昔景徳間契丹寇澶淵王欽若江南人即勸幸金陵陳
堯叟蜀人即勸幸成都惟寇凖毅然請親征卒用成功
臣何敢望寇凖然不敢不以章聖望陛下又條上五事
其一言黄潛善汪伯彦贊南幸之非澤前後建議經從
[360-9b]
三省樞密院輙為潛善等所抑毎見澤奏疏皆笑以為
狂金將兀术渡河謀攻汴京諸將請先斷河梁嚴兵自
固澤笑曰去冬金騎直來正坐斷河梁耳乃命部將劉
衍趨滑劉逹趨鄭以分敵勢戒諸將極力保䕶河梁以
俟大兵之集金人聞之夜斷河梁遁去二年金人自鄭
抵白沙去汴京密邇都人震恐僚屬入問計澤方對客
圍碁笑曰何事張皇劉衍等在外必能禦敵乃選精鋭
[360-10a]
數千使繞出敵後伏其歸路金人方與衍戰伏兵起前
後夾擊之金人果敗金將黏罕據西京與澤相持澤遣
部將李景良閻中立郭俊民領兵趨鄭遇敵大戰中立
死之俊民降景良遁去澤捕得景良謂曰不勝罪可恕
私自逃是無主將也斬其首以徇既而俊民與金將史
姓者及燕人何仲祖等持書來招澤澤數俊民曰汝失
利死尚為忠義鬼今反為金人持書相誘何面目見我
乎斬之謂吏曰我受此土有死而已汝為人將不能以
死敵我乃欲以兒女子語誘我乎亦斬之謂仲祖脅從
[360-10b]
貸之劉衍還金人湏入滑部將張撝請往捄澤選兵五
千付之戒毋輕戰以需援撝至滑迎戰敵騎十倍諸將
請少避其鋒撝曰避而偷生何面目見宗公力戰死之
澤聞撝急遣王宣領騎五千救之撝死二日宣始至與
金人大戰破走之澤迎撝䘮歸恤其家以宣權知滑州
金人自是不復犯東京山東盗起執政謂其多以義師
為名請下令止勤王澤疏曰自敵圍京城忠義之士憤
[360-11a]
懣爭奮廣之東西湖之南北福建江淮越數千里爭先
勤王當時大臣無逺識大畧不能撫而用之使之饑餓
困窮弱者填溝壑强者為盗賊此非勤王者之罪乃一
時錯置乖謬所致耳今河東西不從敵國而保山砦者
不知其幾諸處節義之夫自黥其面而爭先救駕者復
不知其幾此詔一出臣恐草澤之士一旦解體倉卒有
急誰復有願忠效義之心哉王䇿者本遼酋為金將往
來河上澤擒之解其縛坐堂上為言契丹本宋兄弟之
國今女真辱吾主又滅而國義當協謀雪恥䇿感泣願
[360-11b]
效死澤因問敵國虚實盡得其詳遂決大舉之計召諸
將謂曰汝等有忠義心當協謀勦敵期還二聖以立大
功言訖泣下諸將皆泣聽命金人戰不利悉引兵去澤
疏諫南幸言臣為陛下保䕶京城自去年秋冬至于今
春又三月矣陛下不早回京城則天下之民無所依戴
除資政殿學士又遣子穎詣行闕上疏曰天下之事見
幾而為待時而動則事無不成今收復伊洛而金酋渡
[360-12a]
河捍蔽滑臺而敵國屢敗河東河北山砦義民引領舉
踵日望官兵之至以幾以時而言之中興之兆可見而
金人滅亡之期可必在陛下見幾乘時而已又言昔楚
人城郢史氏鄙之今聞有㫖於儀真教習水戰是規規
為偏覇之謀非可鄙之甚者乎傳聞四方必謂中原不
守遂為江寜控扼之計耳先是澤去磁以州事付兵馬
鈐轄李侃統制趙世隆殺之至是世隆及弟世興以兵
二萬來歸衆懼其變澤曰世隆本吾一校爾何能為世
隆至責之曰河北䧟没吾宋法令與上下之分亦䧟没
[360-12b]
邪命斬之時世興佩刄侍側衆兵露刄庭下澤徐謂世
興曰汝兄誅汝能奮志立功足以雪恥世興感泣金人
攻滑州澤遣世興往救世興至掩其不備敗之澤威聲
日著北方聞其名常尊憚之對南人言必曰宗爺爺澤
疏言丁進數十萬衆願守䕶京城李成願扈從還闕即
渡河勦敵楊進等兵百萬亦願渡河同致死力臣聞多
助之至天下順之陛下及此時還京則衆心翕然何敵
[360-13a]
國之足憂乎又奏言聖人愛其親以及人之親所以教
人孝敬其兄以及人之兄所以教人弟陛下當與忠臣
義士合謀肆討迎復二聖今上皇所御龍徳宫儼然如
舊惟淵聖皇帝未有宫室望改脩寳籙宫以為迎奉之
所使天下知孝於父弟於兄是以身教也上乃降詔擇
日還京澤前後請上還京二十餘奏毎為潛善等所抑
憂憤成疾疽發于背諸將入問疾澤矍然曰吾以二帝
䝉塵積憤至此汝等能殱敵則我死無恨衆皆流泣曰
敢不盡力諸將出澤歎曰出師未㨗身先死長使英雄
[360-13b]
淚滿襟翌日風雨晝晦澤無一語及家事但呼過河者
三而薨都人號慟遺表猶贊上還京贈觀文殿學士通
議大夫謚忠簡澤質直好義親故貧者多依以為活而
自奉甚薄常曰君父側身嘗膽臣子乃安居美食邪始
澤招集羣盗聚兵儲糧結諸路義兵連燕趙豪傑自謂
渡河尅復可指日冀有志弗就識者恨之子頴居戎幕
素得士心澤薨數日將士去者十五都人請以頴繼父
[360-14a]
任會朝廷已命杜充留守乃以頴為判官充反澤所為
頗失人心頴屢爭之不從乃請持服歸自是豪傑不為
用羣聚城下者復去為盗而中原不守矣頴官終兵部
郎中
趙鼎字元鎮解州聞喜人生四嵗而孤母樊教之通經
史百家之書登崇寜五年進士第對䇿斥章惇誤國累
官為河南洛陽令宰相呉敏知其能擢為開封士曹金
人䧟太原朝廷議割三鎮地鼎曰祖宗之地不可以與
人何庸議已而京師失守二帝北行金人議立張邦昌
[360-14b]
鼎與胡寅張浚逃大學中不書議狀高宗即位除權戸
部員外郎知樞密院張浚薦之除司勲郎官上幸建康
詔條具防秋事宜鼎言宜以六宮所止為行宫車駕所
止為行在擇精兵以備儀衛其餘兵將分布江淮使敵
莫測廵幸之定所上納之久雨詔求闕政鼎言自熙寜
間王安石用事變祖宗之法而民始病假闢國之謀造
生邊患興理財之政窮困民力設虚無之學敗壊人才
[360-15a]
至崇寜初蔡京託紹述之名盡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
患始於安石成於蔡京今安石猶配享廟廷而京之黨
未除時政之闕無大於是上為罷安石配享擢右司諫
旋遷殿中侍御史劉光世部將王徳擅殺韓世忠之將
而世忠亦率部曲奪建康守府廨鼎言徳總兵在外専
殺無忌此而不治孰不可為命鼎鞫徳鼎又請下詔切
責世忠而指取其將吏付有司治罪諸將肅然上曰肅
宗興靈武得一李勉朝廷始尊今朕得卿無愧昔人矣
中丞范宗尹言故事無自司諫遷殿中者上曰鼎在言
[360-15b]
路極舉職所言四十事已施行三十有六遂遷侍御史
北兵至江上幸㑹稽召臺諫議去留鼎陳戰守避三䇿
拜御史中丞請督王&KR0667進軍宣州周望分軍出廣徳劉
光世渡江駐蘄黄為邀擊之計又言經營中原當自闗
中始經營闗中當自蜀始欲幸蜀當自荆襄始呉越介
在一隅非進取中原之地荆襄左顧川陜右控湖湘而
下瞰京洛三國所必爭宜以公安為行闕而屯重兵于
[360-16a]
襄陽運江浙之粟以資川陜之兵經營大業計無出此
韓世忠敗金人于黄天蕩宰相呂頤浩請上幸浙西下
詔親征鼎以為不可輕舉頤浩惡其異已改鼎翰林學
士鼎不拜改吏部尚書又不拜言陛下有聽納之誠而
宰相陳拒諫之説陛下有眷待臺臣之意而宰相挾挫
沮言官之威堅卧不出疏頤浩過失凡千言上罷頤浩
詔鼎復為中丞謂鼎曰朕毎聞前朝忠諫之臣恨不之
識今於卿見之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金人攻
楚州鼎奏遣張俊往援之俊不行山陽遂䧟金人留淮
[360-16b]
上范宗尹奏敵未必能再渡鼎曰勿恃其不來恃吾有
以待之三省當以敵退為陛下援人才脩政事密院常
虞敵至為陛下申軍律治甲兵即兩得之上曰卿等如
此朕復何憂鼎以楚州之失上章丐去會辛企宗除節
度使鼎言企宗非軍功忤㫖出奉祠除知平江府尋改
知建康又移知洪州京西招撫使李横欲用兵復東京
鼎言横烏合之衆不能當敵恐遂失襄陽已而横戰不
[360-17a]
利走襄陽竟䧟召拜参知政事宰相朱勝非言襄陽國
之上流不可不急取上問岳飛可使否鼎曰知上流利
害無如飛者簽樞徐俯不以為然飛出師竟復襄陽鼎
乞令韓世忠屯泗上劉光世出陳蔡光世請入奏俯欲
許之鼎不可偽齊宿遷令來歸俯欲斬送劉豫鼎復争
之俯積不能平乃求去朱勝非兼知樞密院言者謂當
國者不知兵乞令参政通知由是為勝非所忌除鼎知
樞密院川陜宣撫使鼎辭以非才上曰四川全盛半天
下之地盡以付卿黜陟専之可也時呉玠為宣撫副使
[360-17b]
鼎奏言臣與玠同事或節制之耶上乃改鼎都督川陜
諸軍事鼎所條奏勝非多沮抑之鼎上疏言頃張浚出
使川陜國勢百倍於今浚有補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礪
山帶河之勢君臣相信古今無二而終致物議以被竄
逐今臣無浚之功而當其任逺去朝廷其能免於紛紛
乎又言臣所請兵不滿數千半皆老弱所齎金帛至㣲
薦舉之人除命甫下彈墨已行臣日侍宸衷所陳已艱
[360-18a]
難况在萬里之外乎時人士皆惜其去臺諫有留行者
㑹邊報沓至鼎毎陳用兵大計及期辭上曰卿豈可逺
去當遂相卿九月拜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
兼知樞密院事制下朝士相慶時劉豫子麟與金人合
兵大入舉朝震恐鼎論戰禦之計諸將各異議獨張俊
以為當進討鼎是其言有勸上他幸者鼎曰戰而不㨗
去未晩也上亦曰朕當親總六師臨江決戰鼎喜曰累
年退怯敵志益驕今聖斷親征成功可必於是詔張俊
以所部援韓世忠而命劉光世移軍建康且促世忠進
[360-18b]
兵世忠至揚州大破金人於大儀鎮方警報交馳劉光
世遣人諷鼎曰相公自入蜀何事為他人任患世忠亦
謂人曰趙丞相真敢為者鼎聞之恐上意中變乘間言
陛下養兵十年用之正在今日若少加退沮即人心渙
散長江之險不可復恃矣及㨗音日至車駕至平江下
詔聲逆豫之罪欲自將渡江決戰鼎曰敵之逺來利於
速戰遽與爭鋒非䇿也且豫猶遣其子豈可煩至尊耶
[360-19a]
帝為止不行未幾簽書樞密院事胡松年自江上還云
北兵大集然後知鼎之有先見也張浚久廢鼎言浚可
大任乃召除知樞密院命浚往江上視師時敵兵久駐
淮南知南兵有備漸謀北歸鼎曰金人無能為矣命諸
將邀諸淮連敗之金人遁去上謂鼎曰近將士致勇爭
先諸路守臣亦翕然自效乃朕用卿之力也鼎謝曰皆
出聖斷臣何力之有焉或問鼎曰金人頃國來攻衆皆
恟懼公獨言不足畏何耶鼎曰敵衆雖盛然以豫邀而
來非其本心戰必不力以是知其不足畏也上嘗語張
[360-19b]
浚曰趙鼎真宰相天使佐朕中興可謂宗社之幸也鼎
奏金人遁歸尤當博采羣言為善後之計於是詔呂頤
浩等議攻戰備禦措置綏懐之方五年上還臨安制以
鼎守左僕射知樞密院事張浚守右僕射兼知樞密院
事都督諸路軍馬鼎以政事先後及人才所當召用者
條而置之座右次第奏行之制以貴州防禦使瑗為保
慶軍節度使封建國公於行宫門外建資善堂鼎薦范
[360-20a]
沖為翊善朱震為贊讀朝論謂二人極天下之選建炎
初嘗下詔以姦臣誣蔑宣仁保佑之功命史院刋脩未
及行朱勝非為相上諭之曰神宗哲宗兩朝史事多失
實非所以傳信後世宣召范沖刋定勝非言神宗史增
多王安石日録哲宗史經京卞之手議論多不正命官
刪脩誠足以彰二帝盛美會勝非去位鼎以宰相監脩
二史是非各得其正上親書忠正徳文四字賜鼎又以
御書尚書一帙賜之曰書所載君臣相戒飭之言所以
賜卿欲共由斯道鼎上疏謝劉豫遣子麟㹸分路入寇
[360-20b]
時張俊屯盱眙楊沂中屯泗韓世忠屯楚岳飛駐鄂劉
光世駐廬沿江上下無兵上與鼎以為憂鼎移書浚欲
令浚與沂中合兵勦敵光世乞捨廬還太平又乞退保
采石鼎奏曰豫逆賊也官軍與豫戰而不能勝或更退
守何以立國今賊已渡淮當亟遣張俊合光世之軍盡
掃淮南之寇然後議去留上善其䇿詔二將進兵俊軍
至藕塘與㹸戰大破之鼎命沂中趨合肥以㑹光世光
[360-21a]
世已棄廬回江北浚以書告鼎鼎曰上詔浚有不用命
者聽以軍法從事光世大駭復進至肥河與麟戰破之
麟㹸拔柵遁去浚在江上嘗遣其屬吕祉入奏事所言
誇大鼎毎抑之上謂鼎曰他日張浚與卿不和必吕祉
也後浚因論事語意微侵鼎鼎言臣初與浚如兄弟因
吕祉離間遂爾暌異今浚成功當使展盡底蘊浚當留
臣當去上曰俟浚歸議之浚嘗奏乞幸建康而鼎與折
彦質請回驆臨安暨浚還乞乘勝攻河南且罷劉光世
軍政鼎言擒豫固易耳然得河南能保金人不内侵乎
[360-21b]
光世累世為將無故而罷之恐人心不安浚滋不悦鼎
以觀文殿大學士知紹興府七年上幸建康罷劉光世
以王徳為都統制酈瓊副之並聽参謀兵部尚書吕祉
節制瓊與徳有宿怨訴于祉不得直執祉以全軍降偽
齊浚引咎去位乃以萬夀觀使兼侍讀召鼎入對拜尚
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進四官上言
淮西之報初至執政奏事皆失措惟朕不為動鼎曰今
[360-22a]
見諸將尤須静以待之不然益增其驕蹇之心臺諫交
論淮西無備鼎曰行朝擁兵十萬敵騎直來自足抗之
設有他虞鼎身任其責淮西迄無驚鼎嘗乞降詔安撫
淮西上曰俟行遣張浚朕當下罪已之詔鼎言浚已落
職上曰浚罪當逺竄鼎奏浚母老且有勤王功上曰功
過自不相掩已而内批出浚謫置嶺南鼎留不下詰旦
約同列捄解上怒殊未釋鼎力懇曰浚罪不過失䇿耳
凡人計慮豈不欲萬全儻因一失便寘之死地後有竒
謀秘計誰復敢言者此事自闗朝廷非獨私浚也上意
[360-22b]
乃解遂以散官分司居永州鼎既再相或議其無所施
設鼎聞之曰今日之事如人患羸當静以養之若復加
攻砭必傷元氣矣金廢劉豫鼎遣間招河南守將夀亳
陳蔡之間往往舉城或率部曲來歸得精兵萬餘馬數
千知廬州劉錡亦奏言淮北歸正者不絶度今嵗可得
四五萬上喜曰朕嘗慮江池數百里備禦空虚今得此
軍可無患矣金人遣使議和朝論以為不可信上怒鼎
[360-23a]
曰陛下於金人有不共戴天之讎今屈已請和不憚為
之者以梓宫及母后耳羣臣憤懣之辭出於愛君不可
以為罪陛下宜諭之曰講和非吾意以親故不得已為
之但得梓宫及母后還敵雖渝盟吾無憾焉上從其言
羣議遂息潘良貴以向子諲奏事久叱之退上欲抵良
貴罪常同為之辨欲併逐同鼎奏子諲雖無罪而同與
良貴不宜逐二人竟出給事中張致逺謂不應以一子
諲出二佳士不書黄上怒顧鼎曰固知致逺必繳駮鼎
問何也上曰與諸人善蓋已有先入之言由是不樂於
[360-23b]
鼎矣秦檜繼留身奏事既出鼎問帝何言檜曰上無他
恐丞相不樂耳御筆和州防禦使璩除節鉞封國公鼎
奏建國雖未正名天下皆知陛下有子社稷大計也在
今禮數不得不異所以繫人心不使之二三而惑也上
曰姑徐之檜後留身不知所云鼎嘗闢和議與檜意不
合及鼎以爭璩封國事拂上意檜乘間擠鼎又薦蕭振
為侍御史振本鼎所引及入臺劾参知政事劉大中罷
[360-24a]
之鼎曰振意不在大中也振亦謂人曰趙丞相不待論
當自為去就會殿中侍御史張戒論給事中勾濤濤言
戒之擊臣乃趙鼎意因詆鼎結臺諫及諸將上聞益疑
鼎引疾求免言大中持正論為章惇蔡京之黨所嫉臣
議論出處與大中同大中去臣何可留乃以忠武節度
使出知紹興府尋加檢校少傅改奉國軍節度使檜率
執政往餞其行鼎不為禮一揖而去檜益憾之鼎既去
王庶入對上謂庶曰趙鼎兩為相於國大有功再贊親
征皆能決勝又鎮撫建康回鑾無患他人所不及也先
[360-24b]
是王倫使金從鼎受使指問禮數則答以君臣之分已
定問地界則答以大河為界二者從事之大者或不從
則已倫受命而行至是倫與金使俱來以撫諭江南為
名上歎息謂庶曰使五日前得此報趙鼎豈可去耶初
車駕還臨安内侍移竹栽入内鼎見責之曰艮嶽花石
之擾皆出汝曹今欲蹈前轍耶因奏其事上改容謝之
有戸部官進錢入宫者鼎召至相府切責之翌日問上
[360-25a]
曰某人獻錢耶上曰朕求之也鼎奏某人不當獻陛下
不當求遂出其人與郡鼎嘗薦胡寅魏矼晏敦復潘良
貴呂本中張致逺等數十人分布朝列暨再相奏曰今
清議所與如劉大本胡寅呂本中常同林季仲之流陛
下能用之乎妬賢長惡如趙霈胡世將周秘陳公輔之
徒陛下能去之乎上為徙世將而公輔等尋補外上嘗
中批二人付廟堂升擢鼎奏疎逺小臣陛下何由得其
姓名上謂常同實稱之鼎曰同知其賢何不露章薦引
始浚薦秦檜可與共大事鼎再相亦以為言然檜機穽
[360-25b]
深險外和而中異浚初求去有㫖召鼎鼎至越丐祠檜
惡其逼已徙知泉州又諷謝祖信論鼎嘗受張邦昌偽
命遂奪節御史中丞王次翁論鼎治郡廢弛命提舉洞
霄宫鼎自泉州歸復上書言時政檜忌其復用諷次翁
又論其嘗受偽命乾没都督府錢十七萬緡謫官居興
化軍論者猶不已移漳州又責清逺軍節度副使潮州
安置在潮五年杜門謝客時事不掛口有問者但引咎
[360-26a]
而已中丞詹大方誣其受賄屬潮守放編置人移吉陽
軍鼎謝表曰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
死以不移檜見之曰此老倔强猶昔在吉陽三年潛居
深處門人故吏皆不敢通問惟廣西帥張宗元時饋醪
米檜知之命本軍月具存亡申鼎遣人語其子汾曰檜
必欲殺我我死汝曹無患不爾禍及一家矣先得疾自
書墓中石記鄉里及除拜嵗月至是書銘旌云身騎箕
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遺言屬其子乞歸葬遂不
食而死時紹興十七年也天下聞而悲之明年得㫖歸
[360-26b]
葬孝宗即位諡忠簡贈太傅追封豐國公髙宗祔廟以
鼎配享廟庭擢用其孫十有二人鼎為文渾然天成凡
髙宗處分軍國機事多其視草有擬奏表疏雜詩文二
百餘篇號得全集行於世論中興賢相以鼎為稱首云
論曰夫謀國用兵之道有及時乘鋭而可以立功者有
養威持重而後能有為者二者之設施不同其為忠一
而已方金人逼二帝北行宗社失主宗澤一呼而河北
[360-27a]
義旅數十萬衆若響之赴聲實由澤之忠忱義氣有以
風動之抑思民目睹君父之䧟於塗淖孰無憤激之心
哉使當其時澤得勇往直前無或齟齬牽制之則反二
帝復舊都特一指顧間耳黄潛善汪伯彦嫉能而惎功
使澤不得信其志發憤而薨豈不悲哉及趙鼎為相則
南北之勢成矣兩敵之相持非有灼然可乘之釁則養
吾力以俟時否則徒取危困之辱故鼎之為國専以固
本為先根本固而後敵可圖讎可復此鼎之心也惜乎
一見忌於秦檜斥逐逺徙卒齎其志而亡君子所尤痛
[360-27b]
心也竊嘗論澤鼎之終而益有感焉澤之易簀也猶連
呼渡河者三而鼎自題其銘旌有氣作山河壯本朝之
語何二臣之愛君憂國雖處死生禍變之際而猶不渝
若是而髙宗惑於憸邪之口乍任乍黜所謂善善而不
能用千載而下忠臣義士猶為之撫巻扼腕國之不競
有以哉
 宋史巻三百六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