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32 宋史-元-托克托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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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宋史巻三百四十四
元中書右丞相總裁托克托等修


 列傳第一百三


孫 覺弟覽 李 常   孔文仲弟武仲平仲



李 周   鮮于侁   顧 臨



李之純從弟之儀 王 覿子俊義馬 黙


孫覺字莘老髙郵人甫冠從胡瑗受學瑗之弟子千數
别其老成者為經社覺年最少儼然居其間衆皆推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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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進士第調合肥主簿歳旱州課民捕蝗輸之官覺言
民方艱食難督以威若以米易之必盡力是為除害而
享利也守悦推其説下之他縣嘉祐中擇名士編校昭
文書籍覺首預選進館閣校勘神宗即位直集賢院為
昌王記室王問終身之戒為陳諸侯之孝作富貴二箴
擢右正言神宗將大革積弊覺言弊政固不可不革革
而當其悔乃亡神宗稱其知理嘗從容語及知人之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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覺曰堯以知人為難終享其易盖知人之要在於知言
人主用臣之道任賢使能而巳賢能之分既殊任使之
方亦異至於所知有限量所能有彼此是功用之士也
可以處外而不可以處内可以責之事而不可責之言
陛下欲興太平之治而所擢數十人者多有口才而無
實行臣恐日浸月長彚征牆進充滿朝廷之上則賢人
日遠其為患禍尚可以一二言之哉願觀詩書之所任
使無速於小利近功則王道可成矣邵亢在樞府無所
建明神宗語覺欲出之用陳升之以代覺退即奏疏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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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言神宗以為希㫖奪官兩級執政曰諫官有出外無
降官之理神宗曰但降官自不能住覺連章丐去云去
歳有罰金御史今兹有貶秩諫官未聞罰金貶秩而猶
可居位者乃通判越州復右正言徙知通州熙寧二年
詔知諫院同修起居注知審官院王安石早與覺善驟
引用之將援以為助時呂惠卿用事神宗詢於覺對曰
惠卿即辯而有才過於人數等特以為利之故屈身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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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石安石不悟臣竊以為憂神宗曰朕亦疑之其後王
呂果交惡青苖法行首議者謂周官泉府民之貸者至
輸息二十而五國事之財用取具焉覺奏條其妄曰成
周賖貸特以備民之緩急不可徒與也故以國服為之
息然國服之息説者不明鄭康成釋經乃引王莽計贏
受息無過歳什一為據不應周公取息重於莽時况載
師所任地漆林之征特重所以抑末作也今以農民乏
絶將補耕助斂顧比末作而征之可乎國事取具盖謂
泉府所領若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有買有予并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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貸之法而舉之儻専取具於泉府則冢宰九職將安用
耶聖世宜講求先王之法不當取疑文虛説以圖治今
老臣疎外而不見聽輔臣遷延而不就職門下執正而
不行諌官請罪而求去臣誠恐姦邪之人結黨連伍乘
衆情之洶洶動揺朝廷釣直干譽非國家之福也安石
覽之怒覺適以事詣中書安石以語動之曰不意學士
亦如此始有逐覺意會曾公亮言畿縣散常平錢有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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呼抑配之擾安石因請遣覺行視虛實覺既受命復奏
疏辭行且言如陳留一縣前後曉示情願請錢卒無一
人至者故陳留不散一錢以此見民實不願與官中相
交所有體量望賜寢罷遂以覺為反覆出知廣徳軍徙
湖州松江隄沒水為民患覺易以石髙丈餘長百里隄
下化為良田徙盧州改右司諫以祖母䘮求觧官下太
常議不可詔知潤州覺巳持䘮矣服除知蘇州徙福州
閩俗厚於婚䘮其費無藝覺裁為中法使資裝無得過
百千令下嫁娶以百數葬埋之費亦率減什伍連徙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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揚徐州徐多盗捕得殺人者五其一僅勝衣疑而訊之
曰我耕於野與甲遇彊以挺與我半夜挾我東使候諸
門不知其他也問吏法何如曰死覺止誅其首後遂為
例知應天府入為太常少卿易祕書少監哲宗即位兼
侍講遷右諫議大夫時諫官御史論事有限毋得越職
覺請申唐六典及天禧詔書凡發令造事之未便皆得
奏陳論宰相蔡確韓縝進不以徳確自訟有功無罪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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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所言折之確竟去縝白遷覺給事中辭曰間者執政
畏人議已則遷官以餌之願與縝俱罷踰月縝去進吏
部侍郎領右選在選萬五千員闕纔五之二至有三年
不得調者覺請自軍功保甲進者補指使宗室袒免從
員外置一日得闕數千改主左選請磨勘歳以百人為
限擢御史中丞數月以疾請罷除龍圖閣學士兼侍講
提舉醴泉觀求舒州靈仙觀以歸哲宗遣使存勞賜白
金五百兩卒年六十三覺有徳量為王安石所逐安石
退居鍾山覺枉駕道舊為從容累夕迨其死又作文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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誄談者稱之紹聖中以覺為元祐黨奪職追兩官徽宗
即位復官職有文集奏議六十巻春秋傳十五巻弟覽
覽字傅師擢第知尉氏縣有屯將遇下虐士卒謀因大
閱殺之以叛覽聞之馳往士猶羣語不顧覽呼諭之曰
將誠無狀然天子何負汝輩乃欲致族滅耶皆感謝去
就列屯將徐至覽命吏趣具奏衆意遂安神宗壯其材
以為司農主簿舒亶判寺且兼諫院欲引覽自助覽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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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答亶怒用帳籍違事劾之出提舉利州湖南常平改
京西轉運判官入為右司員外郎荆湖開疆命往相其
便覽言沅州所招溪洞百三十宜從本郡隨事要束勿
建官置戍以為民困自誠州至融江口可通西廣鹽以
省北道餉餽悉從之使還為河東河北轉運副使加直
龍圖閣歴知河中應天府江淮發運使進寳文閣待制
由桂徙廣又改渭州夏人入邊檄大將苗履禦之履稱
疾移告立按正其罪竄諸房陵轅門肅然召知開封府
至則拜戸部侍郎與蔡京論役法不合以龍圖閣直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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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知太原夏人據横山並河為寨秦晉之路皆塞覽謀
復取葭蘆戍阻險不得前夏人數萬屯境上覽下令吾
兵少須滿五萬及西夏人聞而濟師覽不為動相持益
久忽令具糗糧嚴兵械曰敵至矣居數日果大入覽奮
擊敗之遂城葭蘆而還策勲加樞密直學士覽雖立邊
功議論多觸執政屢遭絀削歴知河南永興徙成都辭
不行降為寳文閣待制卒年五十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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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常字公擇南康建昌人少讀書廬山白石僧舍既擢
第留所抄書九千巻名舍曰李氏山房調江州判官宣
州觀察推官發運使楊佐將薦改秩常推其友劉琦佐
曰世無此風久矣并薦之熙寧初為祕閣校理王安石
與之善以為三司條例檢詳官改右正言知諫院安石
立新法常預議不欲青苖收息至是疏言條例司始建
巳致中外之議至於均輸青苖斂散取息傅會經義人
且大駭何異王莽猥析周官片言以流毒天下安石見
之遣所親密諭意常不為止又言州縣散常平錢實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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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本勒民出息神宗詰安石安石請令常具官吏主名
常以非諫官體落校理通判滑州歲餘復職知鄂州徙
湖齊二州齊多盗論報無虛日常得黠盗刺為兵使在
麾下盡知囊括處悉發屋破柱㧞其根株半歲間誅七
百人姦無所匿徙淮南西路提㸃刑獄元豐六年召為
太常少卿遷禮部侍郎哲宗立改吏部進戸部尚書或
疑其少幹局慮不勝任質於司馬光光曰用常主邦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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則人知朝廷不急於征利聚斂少息矣常轉對上七事
曰崇亷耻存鄉舉别守宰廢貪贓審疑獄擇儒師修役
法時役法差免二科未定常謂法無新陳便民者良論
無彼巳可久者確今使民俱出貲則貧者難辦俱出力
則富者難堪各從其願則可久爾乃折衷條上之赦恩
蠲市易逋負不滿二百緡者常請息過其數亦勿取拜
御史中丞兼侍讀加龍圖閣直學士論取士請分詩賦
經義為兩科以盡所長初河决小吳議者欲自孫村口
導還故處及是役興常言京東河北饑困不宜導河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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罷之諌官劉安世以吳處厚繳蔡確詩為謗訕因力攻
碓常上疏論以詩罪確非所以厚風俗安世併劾常徙
兵部尚書辭不拜出知鄧州徙成都行次陜暴卒年六
十四有文集奏議六十巻詩傳十巻元祐㑹計録三十
巻常長孫覺一歲始與覺齊名俱受知於呂公著其論
議趣舍大略多同所終官職又同其死先後一夕云
孔文仲字經父臨江新喻人性狷直寡言笑少刻苦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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學號博洽舉進士南省考官呂夏卿稱其詞賦贍麗䇿
論深博文勢似荀卿楊雄白主司擢第一調餘杭尉恬
介自守不事請謁轉運使在杭召與議事事巳馳歸不
詣府人問之曰吾與府無事也再轉台州推官熙寧初
翰林學士范鎭以制舉薦對䇿九千餘言力論王安石
所建理財訓兵之法為非是宋敏求第為異等安石怒
啟神宗御批罷歸故官齊掞孫固封還御批韓維陳薦
孫永皆力言文仲不當黜五上章不聼范鎭又言文仲
草茅疎遠不識忌諱且以直言求之而又罪之恐為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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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之累亦不聽蘇頌歎曰方朝廷求賢如飢渴有如此
人而不見録豈其論太髙而難合邪言太激而取怨邪
吳充為相欲寘之館閣又有忌之者僅得國子直講學
者方用王氏經義進取文仲不習其書換為三班主簿
出通判保徳軍時征西夏衆數十萬皆道境上久不解
邊人厭苦文仲陳三不便曰大兵未出而丁夫預集河
東雇夫勞民而損費諸路出兵首尾不相應虞夏商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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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盛未嘗無外侮然懐柔制禦之要不在彼而在此也
元祐初哲宗召為祕書省校書郎進禮部員外郎有言
皇族唯楊荆二王得稱皇叔餘宜各系其祖若唐人稱
諸王孫之比文仲曰上新即位宜廣敦睦之義不應疎
間骨肉議遂寢遷起居舍人擢左諌議大夫日食七月
朔上疏修五事曰邪説亂正道小人乘君子遠服侮中
國斜封奪公論人臣輕國命宜察此以消厭兆祥論青
苖免役首困天下保甲保馬茶鹽之法為遺螫留蠧改
中書舍人三年同知貢舉文仲先有寒疾及是晝夜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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廢職同院以其形瘵勸之先出或居别寢謝曰居官則
任其責敢以疾自便乎於是疾益甚還家而卒年五十
一士大夫哭之皆失聲蘇軾拊其柩曰世方嘉軟熟而
惡崢嶸求勁直如吾經父者今無有矣詔厚恤其家命
弟平仲為江東轉運判官視其葬初文仲與弟武仲平
仲皆以文聲起江西時號三孔後追貶梅州别駕元符
末復其官有文集五十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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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仲字常父幼力學舉進士中甲科調榖城主簿選教
授齊州為國子直講䘮二親毁瘠特甚右肱為不舉元
祐初歴祕書省正字校書集賢校理著作郎國子司業
嘗論科舉之弊詆王氏學請復詩賦取士又欲罷大義
而益以諸經策御試仍用三題進起居郎兼侍講邇英
殿除起居舍人數月拜中書舍人直學士院初罷侍從
轉對專責以論思武仲言茍不持之以法則言與不言
將各從其意願輪二人次對時議祠北郊久不决武仲
建用純陰之月親祠如神州地祗擢給事中遷禮部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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郎以寳文閣待制知洪州請從臣為州者杖以下公坐
止劾官屬俟獄成聽大理約法庶㡬刑不逮貴近又全
朝廷體貌之意遂著為令徙宣州坐元祐黨奪職居池
州卒年五十七元符末追復之所著詩書論語金華講
義内外制雜文共百餘巻
平仲字義甫登進士第又應制科用呂公著薦為祕書
丞集賢校理文仲卒歸葬南康詔以平仲為江東轉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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判官䕶葬事提㸃江淛鑄錢京西刑獄紹聖中言者詆
其元祐時附㑹當路譏毁先烈削校理知衡州提舉董
必劾其不推行常平法䧟失官米之直六十萬置獄潭
州平仲疏言米貯倉五年半陳不堪食若非乘民闕食
隨宜泄之將成棄物矣儻以為非臣不敢逃罪乃徙韶
州又坐前上書之故責惠州别駕安置英州徽宗立復
朝散大夫召為戸部金部郎中出提舉永興路刑獄帥
鄜延環慶黨論再起罷主管兖州景靈宫卒平仲長史
學工文詞著續世說繹解稗詩戲諸書傳於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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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周字純之馮翊人登進士第調長安尉歲饑官為粥
以食餓者民坌集不可禁縣以屬周周設梐枑間老少
男女無一亂者都廵檢趙瑜詰盗南山諸尉皆屬焉瑜
悍急多行無禮獨於周不敢肆轉洪洞令民有世絶而
官録其產者其族晚得遺劵周取以還之郡吏咎周周
曰利民所以利國也縣之南有澗支流湓入歲賦菑楗
調徒遏之周始築新隄民不告病改知雲安縣蠲鹽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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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征且百萬通判施州州介羣獠不習服牛之利為辟
田數千畝選調戍知田者市牛使耕軍食賴以足司馬
光將薦為御史欲使來見周曰司馬公之賢吾固願見
但聞薦而往所謂呈身御史也卒不往神宗詔近臣舉
士孫固以周聞神宗召對謂曰知卿不游權門識今執
政乎對曰不識也識司馬光乎曰不識也訪禦邊之術
曰四邊手足爾若疲中國以勤遠略致百姓窮困聚為
盗賊懼成腹心之憂神宗領之翌日語固曰李周樸忠
之士也朕且以為御史執政意其異巳請試以事除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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㸃京西刑獄時方興水利或請釃湍河為六渠以益鉗
盧陂水度用工八十萬周曰湍河原髙委下捍以隄猶
患决溢若又導之必致為害乃疏言渠成未可必而費
巳不貲盍姑鑿其一而試之儻可以足用行之渠卒無
功明年河溢鄧城㡬没始思其議竟以直道罷判西京
國子監慈聖后復土庀職陵下中貴人至者旁午次舍
帟幕競為華靡周曰臣子執䘮不能寢苫枕塊奈何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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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而侈乎訖役山陵使第功載人人自言周獨否哲宗
立召為職方郎中朝廷議和西夏畀以侵地至欲棄蘭
州周曰隴右故為唃氏所有常為吾藩籬今唃氏破滅
若棄之必歸夏人彼以區區河南百年為勍敵茍益以
河湟是盡得吐蕃之地非秦蜀之利也遂不果棄遷太
常少卿祕書少監以直龍圖閣為陜西轉運使復入為
太常少卿進權工部侍郎旋以集賢院學士知邠州恩
禮如待制徙鳯翔府河中府陜州提舉崇福宫改集賢
殿修撰卒年八十紹聖中追貶賀州别駕後復舊職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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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為小官沉晦自匿未嘗私謁執政有公事公詣中書
白之薛向使三司欲辟為屬及相見卒不敢言退而歎
曰若人未易屈也以是不偶於世
鮮于侁字子駿閬州人唐劒南節度使叔明裔孫也性
莊重力學舉進士為江陵右司理參軍慶厯中天下旱
詔求言侁推災變所由興又條當世之失有四其語剴
切唐介與同鄉里稱其名於上官交章論薦侁盛言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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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軍李景陽技江令髙汝士之羙乞移與之介益以為
賢調黟令攝治婺源姦民汪氏富而狼横里中因事抵
法羣吏羅拜曰汪族敗前令不少今不舍後當詒患侁
怒立杖之惡類屏跡通判綿州綿處蜀左吏狃貪成風
至課卒伍供薪炭芻豆鬻果蔬多取贏直侁一切弗取
郡守以下效之趙抃使蜀薦於朝未及用從何郯辟簽
書永興軍判官萬年令不任職繫囚累百府使往治數
日空其獄神宗詔求直言侁為蔡河撥發應詔陳十六
事神宗愛其文詔近臣舉所知范鎮以侁應選除利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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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轉運判官初王安石居金陵有重名士大夫期以為
相侁惡其沽激要君語人曰是人若用必壊亂天下至
是乃上書論時政曰可為憂患者一可為太息者二其
他逆治體而召民怨者不可槩舉其意専指安石安石
怒毁短之神宗曰侁有文學可用安石曰陛下何以知
之神宗曰有章奏在安石乃不敢言初助役法行詔諸
路各定所役緡錢利州轉運使李瑜定四十萬侁争之
[344-16a]
曰利州民貧地瘠半此可矣瑜不從各以其事聞時諸
路役書皆未就神宗是侁議諭司農曾布使頒以為式
因黜瑜而升侁副使仍兼提舉常平部民不請青苗錢
安石遣吏亷按且詰侁不散之故侁曰青苖之法願取
則與民自不願豈能彊之哉左藏庫使周永懿守利州
貪虐不法前使者畏其兇莫敢問侁捕械于獄流之衡
湘因請更以文臣為守併易班行領縣事凡居部九年
治所去閬中近姻戚旁午待之無所私各得其歡心蘇
軾稱侁上不害法中不廢親下不傷民以為三難二税
[344-16b]
輸絹綿侁奏聽民以畸零納直其役有李元輔者輙變
而多取之父老流涕曰老運使之法何可改盖侁之姪
師中亦居是職故稱老以别之徙京東西路河決澶淵
議欲勿塞侁言東州滙澤惟兩濼夏秋雨滛猶溢而害
若縱大河注其中民為魚矣作議河書上之神宗嘉納
後兩路合為一以侁為轉運使時王安石呂惠卿當路
正人多不容侁曰吾有薦舉之權而所列非賢恥也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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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所薦如劉摯李常蘇軾蘇轍劉攽范祖禹皆守道背
時之士元豐二年召對命知揚州神宗曰廣陵重鎮久
不得人今朕自選卿往宜善治之蘇軾自湖州赴獄親
朋皆絶交道揚侁往見臺吏不許通或曰公與軾相知
久其所往來書文宜焚之勿留不然且獲罪侁曰欺君
負友吾不忍為以忠義分譴則所願也為舉吏所累罷
主管西京御史臺哲宗立念東國困於役吳居厚掊斂
虐害竄之復以侁使京東司馬光言於朝曰以侁之賢
不宜使居外顧齊魯之區凋敝巳甚須侁往救之安得
[344-17b]
如侁百輩布列天下乎士民聞其重臨如見慈父母召
為太常少卿侍從議神宗廟配享有欲用王安石吳充
者侁曰先朝宰相之賢誰出富弼右乃用弼拜左諫議
大夫侁見哲宗幼冲首言君子小人消長之理甚備又
言制舉誠敢士之要國朝尤為得人王安石用事諱人
詆訾新政遂廢其科今方搜羅俊賢廓通言路宜復六
科之舊又乞罷大理獄許兩省諫官相往來減特奏言
[344-18a]
舉人嚴出官之法京東鹽得通商復三路義勇以寛保
甲罷戎瀘保甲以寛民力事多施行在職三月以疾求
去除集賢殿修撰知陳州詔滿歲進待制居無何卒年
六十九侁刻意經術著詩傳易斷為范鎮孫甫推許孫
復與論春秋謂今學者不能如之作詩平澹淵粹尤長
於楚辭蘇軾讀九誦謂近屈原宋玉自以為不可及也
顧臨字子敦㑹稽人通經學長於訓詁皇祐中舉説書
科為國子監直講遷館閣校勘同知禮院熙寧初神宗
以臨喜論兵詔編武經要略初命都副承㫖提舉神宗
[344-18b]
謂臨館職改提舉曰館幹且召臨問兵對曰兵以仁義
為本動靜之機安危所繫不可輕也因條十事以獻出
權湖南轉運判官提舉常平議事戾執政意罷歸改同
判武學進集賢校理開封府推官請知潁州入為吏部
郎中祕書少監以直龍圖閣為河東轉運使元祐二年
擢給事中朝廷方事回河拜臨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
運使於是翰林學士蘇軾與李常王古鄧温伯孫覺胡
[344-19a]
宗愈言臨資性方正學有根本慷慨中立無所回撓自
處東省封駁論議凛然有古人之風僥倖之流側目畏
憚忽去朝廷衆所嗟惜宜留寘左右以補闕遺别選深
知河事者往使河北諫議大夫梁燾亦言都漕之職在
外豈無其人在朝求如臨者恐不易得皆不報臨至部
請因河勢回使東流復以給事中召還歴刑兵吏三部
侍郎兼侍讀為翰林學士紹興初以龍圖閣學士知定
州徙應天河南府中人梁惟簡坐嘗事宣仁太后得罪
過洛轉運使郭茂恂狥時宰意劾臨與之宴集奪職知
[344-19b]
歙州又以附㑹黨人斥饒州居住卒年七十二徽宗立
追復之
李之純字端伯滄州無棣人登進士第熙寧中為度支
判官江西轉運副使御史周尹劾廣西提㸃刑獄許彥
先受邕吏金命之純往究其端乃起於出婢之口之純
以為蕪俚之言不治彥先得免徙成都路轉運使成都
歳發官米六千石損直與民言者謂惠民損上詔下其
[344-20a]
議之純曰蜀郡人恃此為生百年奈何一旦奪之事遂
巳秩滿復留凡數歳始還朝神宗勞之曰遐方不欲數
易大吏使劒外安靖年榖屢豐以彰朝廷綏遠之意汝
知之乎以為右司郎中轉太僕卿元祐初加直龍圖閣
知滄州召為戸部侍郎未至改集賢殿修撰河北都轉
運使進寳文閣待制知瀛州俄以直學士知成都府還
為户部三遷御史中丞建言朝廷事下六部但隨省吏
視其前後批以制緩急之序是為胥吏顓處命令也若
大臣不暇省宜令列曹長貳隨其所承當行即行當止
[344-20b]
即止必禀而後決毋拘於文則吏不得舞權而下情達
矣又言衆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爕理隂陽輔相之
職間者國論稍虧雍睦語言播傳動係觀望不可以不
謹董敦逸黄慶基論蘇軾託詞命以毁先帝蘇轍以名
器私所親皆以監司罷之純疏其誣罔乃更黜之以疾
改工部尚書紹聖中劉拯劾其阿附轍出知單州卒年
七十五從弟之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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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儀字端叔登第㡬三十年乃從蘇軾於定州幕府歴
樞密院編修官通判原州元符中監内香藥庫御史石
豫言其嘗從蘇軾辟不可以任京官詔勒停徽宗初提
舉河東常平坐為范純仁遺表作行狀編管太平遂居
姑熟久之徙唐州終朝請大夫之儀能為文尤工尺牘
軾謂入刀筆三昧
王覿字明叟㤗州如臯人第進士熙寧中為編修三司
令式刪定官不樂久居職求潤州推官二浙旱郡遣吏
視苖傷承監司風㫖不敢多除税覿受檄覆按歎曰旱
[344-21b]
勢如是民食巳絶倒廪贍之猶懼不克濟尚可責以賦
邪行數日盡除之監司怒捃摭百出㑹朝廷遣使振貸
覿請見為言民間利病使者喜歸薦之除司農寺主簿
轉為丞司農時為要官進用者多由此選覿拜命一日
即求外韓絳髙其節留檢詳三司㑹計絳出潁昌辟簽
書判官坐在潤公闕免屏居累年起為太僕丞徙太常
哲宗立呂公著范純仁薦其可大任擢右正言進司諫
[344-22a]
上疏言國家安危治亂係於大臣今執政八人而姦邪
居半使一二元老何以行其志哉因極論蔡確章惇韓
縝張璪朋邪害正章數十上相繼斥去又劾竄呂惠卿
朝論以大姦既黜慮人情不安將下詔慰釋之且戒止
言者覿言誠出於此恐海内有識之士得以輕議朝廷
舜罪四凶而天下服孔子誅少正卯而魯國治當是之
時不聞人情不安亦不聞出命令以悦其黨也盖人君
之所以御下者黜陟之柄而巳陟一善而天下之為善
者勸黜一惡而天下之為惡者懼豈以為惡者懼而朝
[344-22b]
廷亦為之懼哉誠為陛下惜之覿言雖切然不能止也
夏主新立有輕中國心覿曰小羗窺我厭兵故桀驁若
是然所當憂者不在今秋而在異日所當謹者不在邊
備而在廟謨翕張取予之權必持重而後可洮東擒鬼
章檻至闕下覿曰老羗雖就擒其子統衆如故疆土種
落未減於前安可遽戮以賈怨宜處之洮岷秦雍間以
示含容好生之徳離其石交而壊其死黨又言今民力
[344-23a]
凋瘵邊費亡極不可不深為之計於是疏將帥非其人
者請易之茶鹽之害民者請革之至逋債振贍賦歛科
須皆指陳其故差役法復行覿以為朝廷意在便民而
議者遂謂免役法無一事可用夫法無新舊惟善之從
因采掇數十事於差法有助可以通行者上之遂論青
苖之害乞盡罷新令而復常平舊法曰聚斂之臣惟知
罔利自媒不顧後害以國家之尊而與民争錐刀之末
何以示天下又言刑罰世輕世重熙寧大臣謂刑罰不
重則人無所憚今法令巳行可以適輕之時願擇質厚
[344-23b]
通練之士載加芟正於是置局編彚俾覿預焉大抵皆
用中典元祐敕是也神宗復唐制諫官分列兩省至是
大臣議徙之外門而以其直舍為制敕院名防漏泄實
不欲使與給舍相通覿争之曰制敕院吏舍也奪諫省
以廣吏舍信胥吏而疑諍臣何示不廣也乃不果徙覿
在言路欲深破朋黨之説朱光庭訐蘇軾館職䇿問呂
陶辯其不然遂起洛蜀二黨之説覿言軾之辭不過失
[344-24a]
輕重之體爾若悉攷同異深究嫌疑則兩岐遂分黨論
滋熾夫學士命詞失指其事尚小使士大夫有朋黨之
名大患也帝深然之置不問尋改右司員外郎未㡬拜
侍御史右諫議大夫坐論尚書右丞胡宗愈出知潤州
加直龍圖閣知蘇州州有狡吏善刺守將意以撓權前
守用是得譏議覿窮其姦狀寘于法一郡肅然民歌詠
其政有吏行水上人在鏡心之語徙江淮發運使入拜
刑户二部侍郎與豐稷偕使遼為遼人禮重紹聖初以
寳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府蜀地膏腴畝百金無閑田以
[344-24b]
葬覿索侵耕官地表為墓田江水貫城中為渠歳久湮
塞積苦霖潦而多水災覿疏治復故民徳之號王公渠
徙河陽貶少府少監分司南京又貶鼎州團練副使徽
宗即位還故職知永興軍過闕留為工部侍郎遷御史
中丞改元詔下覿言建中之名雖取皇極然重襲前代
紀號非是宜以徳宗為戒時任事者多乖異不同覿言
堯舜禹相授一道堯不去四凶而舜去之堯不舉元凱
[344-25a]
而舜舉之事未必盡同文王作邑于豐而武王治鎬文
王關市不征澤梁無禁周公征而禁之不害其為善繼
善述神宗作法于前子孫當守于後至於時異事殊須
損益者損益之於理固未為有失也當國者忿其言遂
改為翰林學士日食四月朔帝下詔責躬覿當制有惟
徳弗類未足以當天心之語宰相去之乃力請外以龍
圖閣學士知潤州徙海州罷主管太平觀遂安置臨江
軍覿清修簡澹人莫見其喜愠持正論始終再罹譴逐
不少變無疾而卒年六十八紹興初追復龍圖閣學士
[344-25b]
從子俊義
俊義字堯明游學京師資用乏或薦之童貫欲厚聘之
拒不答林靈素設講席寳籙宫詔兩學選士問道車駕
將臨視推恩司成以俊義及曹偉應詔俊義辭焉人曰
此顯仕捷逕也不可失俊義曰使辭不獲命至彼亦不
拜倘見困辱則以死繼之逮至講所去御幄跬歩内侍
呼姓名至再俊義但望幄致敬不肯出次呼曹偉偉回
[344-26a]
首俊義目之亦不出既罷皆為之懼俊義處之恬然以
太學上舍選奏名列其下徽宗親程其文擢為第一及
賜第望見容貌甚偉大説顧侍臣曰此朕所親擢也眞
所謂俊義矣自古未有人主自為主司者宜即超用蔡
京邀使來見曰一見我左右史可立得俊義不往僅拜
國子博士居二年乃得改太學博士鄆王謁先聖有司
議諸生門迎俊義曰此豈可施於人臣哉禮如見宰相
足矣乃序立敦化堂下及王至猶辭不敢當進吏部員
外郎嘗入對帝問卿知前所以親擢乎盖主司之意不
[344-26b]
一是以天子自提文衡也衞膚敏吳安國今安在具以
對即召為館職而遷俊義右司員外郎為王黼所惡以
直祕閣知岳州卒年四十七俊義與李祁友善首建正
論於宣和間當是時諸公卿稍知分别善惡邪正兩人
力也祁字肅遠亦知名士官不顯
馬黙字處厚單州成武人家貧徒歩詣徂徠從石介學
諸生時以百數一旦出其上既而將歸介語諸生曰馬
[344-27a]
君他日必為名臣宜送之山下登進士第調臨濮尉知
須城縣縣為鄆治所鄆吏犯法不可捕黙趨府取而杖
之客次闔府皆驚曹佾守鄆心不善也黙亦不為屈後
守張方平素貴掾屬來前多閉目不與語見黙白事忽
開目熟視久之盡行其言自是諉以事治平中方平還
翰林薦為監察御史裏行遇事輙言無顧方平間遣所
親儆之曰言太直得無累舉者乎黙謝曰辱知之深不
敢為身謀所以報也時議尊崇濮安懿王臺諌呂誨等
力争以為不可悉出補外黙請還之不報遂上言濮王
[344-27b]
生育聖躬人誰不知若稱之為親義無可據名之不正
失莫大焉願發自宸心明詔寢罷以感召和氣安七廟
之神靈是一舉而衆善随之也又言致治之要求賢為
本仁宗以官人之權盡委輔相數十年間賢而公者無
幾官之進也不由實績不自實聲但趨權門必得顯仕
今待制以上數倍祖宗之時至謀一帥臣則協於公議
者十無三四庶僚之衆不知幾人一有難事則曰無人
[344-28a]
可使豈非不才者在上而賢不肖混淆乎願陛下明目
逹聰務既其實歴試而超升之以幸天下刑部郎中張
師顔提舉諸司庫務䋲治不法衆吏懼揺飛語䜛去之
黙力陳其故以為惡直醜正實繁有徒今將去積年之
弊以興太平必先官舉其職宜崇奬師顔厲以忠勤則
尸素括囊之徒知所勸矣西京㑹聖宫將創仁宗神御
殿黙言事不師古前典所戒漢以諸帝所幸郡國立廟
知禮者非之况先帝未嘗幸洛而創建廟祀實乖典則
願以禮為之節義為之制亟止此役以章清靜奉先之
[344-28b]
意㑹地震河東陜西郡黙以為隂盛慮為邊患宜備之
後數月西夏果來侵神宗即位以論歐陽修事通判懐
州上疏陳十事一曰攬威權二曰察姦佞三曰近正人
四曰明功罪五曰息大費六曰備凶年七曰崇儉素八
曰久任使九曰擇守宰十曰禦邊患攬威權則天子勢
重而大臣安矣察姦佞則忠臣用而小人不能幸進矣
近正人則諫諍日聞而聖性開明矣明功罪則朝廷無
[344-29a]
私而天下服矣息大費則公私富而軍旅有積矣備凶
年則大恩常施而禍亂不起矣崇儉素則自上化下而
民樸素矣久任使則官不虛授而職事舉矣擇守宰則
庶績有成而民受賜矣禦邊患則四遠畏服而中國彊
矣除知登州沙門島囚衆官給糧者纔三百人每益數
則投諸海砦主李慶以二年殺七百人黙責之曰人命
至重恩既貸其死又從而殺之不若即時死鄉里也汝
胡不以乏糧告而顓殺之如此欲按其罪慶懼自縊死
黙為奏請更定配島法凡二十條溢數而年深無過者
[344-29b]
移登州自是多全活者其後蘇軾知登州父老迎於路
曰公為政愛民得如馬使君乎徙知曹州召為三司鹽
鐵判官以黙與富弼善且論新法不便出知濟兖二州
還提舉三司帳司為神宗言用兵形勢及指畫河北山
川道里應對如流神宗喜將用之大臣滋不悦以提㸃
京東刑獄黙性剛嚴疾惡部吏有望風投檄去者金鄉
令以賄著其父方執政詒書曰馬公素剛汝有過將不
[344-30a]
免令懼悉取不義之物焚徹之改廣西轉運使㑹安化
等蠻歳饑内㓂黙上平蠻方略以為勝負不在兵而在
將富良宵遁郭逵怯懦邕城䧟沒蘇緘老謬歸仁鋪覆
軍陳曙先走崑崙關䘮師張守節不戰儂智高破亡因
狄青之智勇歐希範之誅滅乃杜杞之方略此足驗矣
以疾求歸知徐州屬城利國監苦吳居厚之虐黙皆革
之召為司農少卿司馬光為相欲盡修祖宗法問黙以
復鄉差衙前法如何黙曰不可如常平自漢為良法豈
宜盡廢去其害民者可也其後役人立為一州一縣法
[344-30b]
常平提舉官省歸提刑司頗自黙發之除河東轉運司
時議棄葭蘆吳堡二砦黙奏控扼險阻敵不可攻棄之
不便由是二砦得不棄移兖州請褒録石介後詔官其
孫東州薦饑流民大集所振活數萬計入拜衛尉卿權
工部侍郎轉户部告老以寳文閣待制復知徐州改河
北都轉運使初元豐間河決小吳因不復塞縱之北流
元祐議臣以為東流便水官遂與之合黙與同時監司
[344-31a]
上議以北流為便御史郭知章復請從東流於是作東
西馬頭約水復故道為長堤壅河之北流者勞費甚大
明年復決而北竟不能使之東久之告老提舉鴻慶宮
紹聖時坐附司馬光落待制致仕元符三年復之卒年
八十紹興中以其子純請贈開府儀同三司加贈太保
論曰詩云時靡有爭王心載寧王安石之為相可謂致
天下之爭而君心不寧矣孫覺李常力諍新法寧失故
人之意毅然去之而無悔賢哉孔文仲之䇿制科以微
官慷慨論事言雖不聽而名徹上聰安石既斥其人又
[344-31b]
廢其科何遷怒之甚耶鮮于侁早識安石敗事與呂誨
同見㡬先馬黙用張方平薦為御史至於盡言而不諱
方平止之而不聽斯為不負知巳矣李周之耿介顧臨
之用兵李之純王覿再黜而不改其正亦足以見一時
之多賢焉
 宋史巻三百四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