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346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一百七十二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書牘
  南都八坐賀元馭相公啟
邇者巽書洊至渙汗頻頒當九重特達之知親書上考
覃八命穹崇之寄晉領孤卿馬鬛榮施祖曽承華之峻
[346-1b]
秩魚軒駢集姑婦長樂之崇班兹日之李賛皇屈從齒
胄他時之韋都尉無忝象賢縉紳已倍恒欣鄉國尤傳
盛事伏惟某官閣下中吳孕秀東海涵靈智崇禮卑動
由成性言規行矩妙合自然左氏之業就素臣仍公好
惡董生之書成繁露始對天人國士無雙褎然南宫之
選首廷魁第二允矣太史之呈祥再領成均多士皆其
陶冶兩裁帝紀一時賴以權衡自魯連拂莱海之衣而
嚴陵系桐江之鼎南陽隠士獨稱為臥龍洛下兒童皆
[346-2a]
知有司馬傅巖特召無藉金張之援漢殿同升共推丙
魏之媺清標著於平日故中夜無可卻之金白麻播於
内庭而外朝减徴聲之宴上不枉道以求合下毋養交
而借名人皆望之植同已排異已公不謂爾渙小羣成
大羣為國則舉不避讐遠嫌則恩無歸已若水若旱必
與聖人同其憂一話一言務安社稷以為悦當慈顔之
底豫或少展其愁眉若睿聽之轉圜庻幾緩其歸念此
葢一人之有慶以致三后之協心雖臨軒之眷命有隆
[346-2b]
而循墻之讓德彌著謂青宫一品已堅辭於達書之辰
彼素絲五紽實遠隃於章甫之貴匪故奪公之守殆將
伸國之經某等素切儀刑遥深踴躍惟詔功詔德自古
則然而有君有臣於斯為盛皇天之産名世已過五百
餘年賢者之在中書何妨二十四考
  荅上襄王
初秋伏惟大王德履倍常集兹千福世貞不能事貴人
退伏田野自戊寅再辱灰心世路偶有感證削跡道門
[346-3a]
言官之謬舉與嚮者之見攻皆付之山神伎倆而已而
大王拳拳念存且以東山之出推愛友于南溟之摶致
望燕翼感悚徒切豈敢仰承惟是大幣珎箑嵗賜為恒
野人煩暑盡除調饑有賴不敢不拜嘉耳後宫蘭夢聞
尚未協厚積時施且小節盃斚行當繩繩振振鄙日望
之蒙委中和軒等詩及題對謹草古體大小七章以塞
明教素不工大筆及拙於格對惟冀尊慈見亮周茂才
名士書法時義皆可觀蒙大王設醴之惠感深刺骨併
[346-3b]
此附謝不宣
  又
下走天地長物丘壑餘生麋性莫馴蝸涎自潤雖挫名
未盡或見齒於人間而削跡已深乆忘機於海上不謂
大王恩深篤舊宛爾楚宫之穆生志切憐才念兹梁苑
之枚叔嵗厪命使躬賁王綸兕斚製自尚方褭蹄出於
南徼竟陵所餉足驕叔夜之鎗成都可沽無俟陽昌之
典飲醇何既報德難名
[346-4a]
  又
嵗厪信使函致温綸如天之貺愈隆傾日之忱莫効敬
惟襄國大王殿下温恭成性孝友禔身發政施仁美化
既行於南國親賢篤舊遥悰尚寓於中吳即枚叔之拜
賜梁國何以過是惟孝標之陳謝湘邸恐不稱焉下官
濵海陋儒東山小隠偶承人乏誤玷恩私薜荔不深遠
志化為小草桑榆漸迫文無但有當歸於聖主未竭股
肱之誠在私門遽罹手足之變方當憒瞀徒切悚惶仰
[346-4b]
挹大王之雄風難隨神女之行雨下情無任感激瞻仰
之至
  荅楚王啟
下官備員臬司托在宇庇爾時大王毓德東禁未接庻
寮徒企音徽竟暌瞻仰嗣是十有五年大王應期御國
禮士登賢義問仁聲江澄嶽聳下官烟霞成痼丘壑自
私誤來弓旌叨佐樞軸駿骨何補莵裘遂荒不謂踈逖
之姓名荷蒙清燕之采録遠勞命使勤宣德音餙奬逾
[346-5a]
涯慙汗無已太和勝地𤣥武真官承欲修治道途以便
恭謁豈唯至念所當祗承亦是下情由來深願苐此留
省洊遘阻饑中産方困征輸下户甫離溝瀆祗有三四
中貴一二勛臣但篤營生未曉縁事况下官雖有半面
之識於此輩故非通財之交謹爾奉辭有孤來雅所賜
幣禮敢依數告完諸惟寛宥下情無任惶悚之至謹啟
以聞
  荅樊山王
[346-5b]
今寰宇豐洽文軌大同即朱邸諸賢王不獲辭遠遊戴
鶡弁以樹干城之績而獲以清閒之燕寄悰毫翰流譽
竹素抑何盛也廼者豫章三子侯大梁灌甫南陽子厚
桂林雲仙皆與不佞雅相聞固自琅琅一時然皆爵僅
公乗禄等銅墨未有擁南面之尊佩緑盭之華而修三
不朽之業如大王者也伏讀訓辭謙光藹然循覽諸什
賁文以止令人歛袵嘉服世貞老矣少不如人今精已
銷亡矣大王過聽而奬餙之不知其心之與髪俱短也
[346-6a]
魚鳥之踪轉入深僻方塞兌杜機収聽反視為嬰兒之
不暇安能復作長卿敬禮游白雪之苑坐緑苔之閣乎
哉以此負大王大王勿怪也不腆大士經呪一夾是貞
所刻者山園記一帙是貞所撰者大王試一寓目焉庻
幾若不肖之獲奉清塵也冬寒為宗社為道珎愛
  又
前者草草一書稍露傾挹而足下過垂餙奬尋以名世
之文見示俾效琢劘且薦穅秕之導足下借視聽於聾
[346-6b]
瞽固自盛心苐使空空鄙夫偃然而當敬禮之托則大
不類矣陳生言足下告之先王之廟而後遣信其篤誠
足感也披窽而受彈射所不䘏其虚受足欽也至讀書
辭摡及千載慷慨用壯一唱三歎使我忘聾瞽而躍然
起矣足下能勿露其醜否陳生又言足下禮士若折愛
賢若渇雖處朱門而等若蓬户每謂人且字我毋以南
面目我此藩國之盛節小山之髙致也僕用是忘其賤
愚而修布衣之禮以進足下亮之
[346-7a]
  荅黎丘王
世貞燥髪登朝則聞曽大父先王濓洛間隆凖也河間
東平不足擬矣既聞踰古稀躋大耋以為諸侯王師表
翩然乗白雲而游帝鄉則尊父今國主繼之文彩五色
光暎江表雖八公在門而異端自屏曽見信陽王太史
道奉常聲容文物之盛使人翩然動在齊之想不謂渥
洼龍種復有如大王者出今大梁灌甫優游經術豫章
宗良用晦南陽子厚縱横詞藻貞吉綜藝於洪都雲仙
[346-7b]
𤣥舉於桂林然皆奮自踈裔垂淪白屋未有出深宫游
朱邸冠遠游被赤舄謝狗馬琴色之好而思操竹素之
業以流暎千載如大王者也甚休甚休世貞不佞何足
以與斯文而大王過聽遠賁大教春温漢回穆如灑然
雖山川阻修鱗羽猶間而公子執轡之恭梁王授管之
雅於楮墨間隠隠見之加以瓊章睿書雲霞舒巻龍蛇
飛動淇園青葱托之絹素挂我四壁觸目琅玕又吳興
大士像檢法阿羅變無論真蹟摹筆宛然若新拜賜之
[346-8a]
頃汗洽於背世貞老矣盧蒲之心亦短田光之精乆銷
日坐一龕行斷諸業不揣鄙陋勉成六絶句以昭來美
伎倆如是而已大王如更闢小山展兎苑以招來名俊
則有屠禮部長卿胡進士元瑞及吾鄉周公瑕曹子念
王承父王百糓皆虚左物也門人游日益尚在曵裾其
人長者詩亦可與進而不無酒過唯優容之幸甚問寢
多暇為道自玉以膺慶祉不宣
  寄用晦
[346-8b]
近有家人自南來却致足下報書轉附吳地者乃知漢
上之信非易矣而楊中丞所使使到首扣足下之耗不
獲也豈𤣥亭寂寂鮮與此曹相聞耶嚮書云乆苦脾疾
雖已勿藥尚未腴足下方盛年胡乃爾每誦陳思王求
通親親表及所下教覺此公腹悶當不消足下有德甫
相倡酹時時出滕王閣望大江髙歌縱酒故為勝之此
間故事不出按部又少過客其為面墻殆甚足下然一
切吏事稀簡眠起頗適因得以其間理丹鉛之業意似
[346-9a]
愛之不敢作春明夢也外刻書畫十餘種俱完如法書
要録名畫記之類皆在殊足供足下麈尾資惜去人不
能多擕令各上一部
  又
日坐弇園泉石間意有豫章使者則故蒼頭至矣啟緘
得足下書悲憤感慨都不忍讀三詩妙語溢出至萬古
風流文苑借五湖春色主恩私此是瑯琊汗後偈足下
何從得之嗟乎僕人間一長物耳世自用之世自棄之
[346-9b]
於僕尚無與而乃勞足下方寸間五嶽也别册如發波
斯裝環瑶奪目即小有微㸃無損連城宗良毎見必長
咄咄逼人諸王孫賴足下先驅驕嘶縱騁無復蹇態豫
章異時風流不减鄴下矣報言促卒未能厭來願想當
盡見之也所喻果有中散駕此間一鉢亦足藏神龍不
妨彌月布衣飲苐恐白雲不肯封丹房為偷兒窺伺耳
家弟作吏知亦不惡而頗抱子猷之興徐卿至足下相
與挽之何如明卿斥似不出政府意但非所急也蒙損
[346-10a]
貺佛經呪三十卷一啟函而知為長陵時物二沈諸君
筆䟦尾果爾若其精絶殆似芥子之納須彌固不可思
議也却往古玉道冠一丹成可簮而就鶴背也二詩各
書一扇其湖紬土布比於季子之縞又竹一幀元顧定
之筆及諸雋詩少助髙齋寓目不一
  又
子與書來云與足下間一相過從猶未得沈酣如竹林
時也游客方生謂足下倡和微倦得非日事九轉大還
[346-10b]
之術乎區區頑健如昨竊謂從死生大關勘破一切有
為皆夢幻泡影苐勘破後終無着落郤轉於見在耳目
口體間小取適耳此語雖卑可為知者道也秋來舉一
孫即縱身杯酒至今未離口然意殊不厭之獨苦文字
見役如責博進耳物情時事頃刻萬端亦一切聽其順
逆德甫野處當周旋少踈諸王孫少年紛紛藝苑誰為
千里駒者家弟堅欲拂衣止之不可足下須與子與一
商之嘉禾道中對客不一
[346-11a]
  又
張生至得二書其一附姚山人其一附張生者足下始
而為我喜既而為我不平春榮秋悴頃刻在足下方寸
間僕却似觀局人耳弛擔鄉井灌園讀書差足送日無
故而尺一呼之又無故而白簡逐之譬如夢中了不知
其所以也僕自庚申而後食息起居事事愧心寧獨出
處苐生平無聲色竒衺之好與所謂居閒伏謁者然彼
偶不中窽耳况吉夫毎以續史見屬覺事大未敢擔承
[346-11b]
兩藏出沒無所得五十之年倐已過四如何如何子與
不禄且無子昨入霅一哭之至作十日病亦曽為料理
其墓事苐登其堂獨未得足下及德甫一言以為怪即
其子弟亦怪之今始知足下將有誄些之屬幸毋緩也
目前寧有汎愛親仁若子與者潘中丞能厚足下而不
克薦德甫亦是世法中常理家弟計已在省得時周旋
足下欲重勒淳化帖問之張生云是舊泉刻耳如顧舍
人勒閣帖尚不能佳幸再計之閒來思得諸宗室於文
[346-12a]
字尺牘姑以字行而别取一字如徴明之為徴仲者如
何有一信幸即付家弟可也手瘡口授侍人筆不一
  又
家弟歸自言於足下不能數數也則以近例束濕云而
足下亦多自引避德甫林居遂不獲作三雅㑹乃知人
間世不可曉如此僕自逾始衰夢境將覺於一切意味
靡所不厭今春忽似有所證即析薄産授兒曹别創小
團焦僻所入秋可成即徙居之一褐一苧蔬食水飲作
[346-12b]
頭陀行逕矣惟翰墨間責小未償然亦不至作綺語足
下於此尚㣲退似當入不二門而丹竈之火未息良所
不解金砂黍珠造物至靳縱予之天上寧有財色神仙
也佛不離心丹不離身僕此二語非孟浪者足下朂之
南陽王孫父子有二札附足下亦能詩而雅尚書畫古
噐其子尤可念二十工古文兼習舉子業嘗試於學使
者輙居首僅以一束素旌之而已令人邑邑宗正條善
書者章生自言客南昌常寄食足下所甚服髙誼又云
[346-13a]
足下賞鑒家有古眸子而無古物亦可笑也目疾口授
不一
  又
乆不奉兄問昨姚匡叔來出手書一紙則先輔國龍沙
翁已西游不勝惋歎毎見陸楚生稱翁豐秀宏博有天
人相即百嵗所不足論今雖丹井就寒石函未證而哲
萎之嵗上肩尼父於寧順至理夫復奚憾匡叔又言翁
能預定去日當四大分離恬然坦然了無怖亂叢林耆
[346-13b]
宿所不能及兄易戚備至傾貲治䘮不以煩三弱弟朱
邸中㷀然一孝亷俱足羡也辱諭德甫出弟書云云弟
已忘之大約兄所不足者非才也挫鋭同塵是猶龍公
處世法弟年來少得一二益故以此分奉兄兄既已薦
之更復何贅卒成輓章寂寥數語殊不足為重欲更有
所效而新正筆研之誓已於佛前結却柰何柰何匡叔
當自有説也節毁强粥以全大孝不宣
  又
[346-14a]
僕自庚辰以後入觀經行而苦喧囂廹耳至甲申夏荷
上恩得保一壑以九日避地海隅者匝嵗尋用夜戒棲
止山園雖視家小便而應酹見侵幾復成一酒人僅以
斷欲之乆粗頑健耳姚匡叔來得手教具悉近况且云
足下獨任先輔國䘮財力俱困病痞累月足徴孝誠足
下又惓惓念及德甫身後聞渠長噐多才藝能自樹立
且精堪輿家言第二第三郎君文筆健勝令人意豁幸
寄聲長噐欲得德甫地下文但以一介將事狀來勿躬
[346-14b]
及也區區餘生念及蓼莪方寸欲裂以故懸弧之月逃
之菰蘆中飯僧誦經大卣之貺非所敢當勿以不恭罪
我甚幸甚幸匡叔還便附此不悉
  又
嚮從姚匡叔所知兄純孝自奉先君侯大事後即長齋
佛前精心禪那今者余世輔來謂兄益堅鑿坏之節洞
究出世之㫖一切無明抖擻殆盡而不能無中口語山
神伎倆何足挂意付之不見不聞而已先君侯身後辱
[346-15a]
以隧中一片石見委豈唯吾兄有臨淄敬禮之契而先
君侯實備河間東平之媺不俟讇辭亦無愧色唯是傷
於太詳有妨身後念仁人孝子用情之篤不敢以簡自
貴也世輔善青烏語苐吳中士人棲形藏魄之地莵裘
牛眠種種具足遂使長技弗施妙指永閟僕僅了得德
甫一念耳此子才識精確議論英發苐不免小負國武
子之過兄幸以長者之道時琢劘之伯玉兩走使邀僕
秋游白嶽明卿却欲東汎滄海苐計其時以天子之恩
[346-15b]
命奉之先壠則且掃境以待明卿兄亦有意乎僕苟完
此事生死皆了境也薄侑附報不一
  又
始姚匡叔候僕於崑山道中既而别去及僕以三月朔
之任無幾則匡叔尋抵白下止鷲峰然絶不相聞五月
行盡始跡得之已出足下見寄詩及牘各一紙申各天
之懷壯觀潮之致縁僕之此出大非得已巖居十二載
末殺世途草衣木食以了餘日不謂除書再及堅辭不
[346-16a]
可咸以先子新沐恩施無可更作偃蹇而病弟頗能噉
肉糜起止如恒人故割念一出冀非乆當遂初服入官
之後便不由已而病弟之訃至矣既不獲挽之人間又
不能先之地下六十餘生為日幾何而堪此創痛也病
弟在時儘有定力問匡叔當能言之足下當同此懷其
於誄些發自赤衷不敢贅請聞比來道履清勝杜門優
游自有物外之致攝國一事垂成而變然陳王尚欲辭
遠游此何足當足下一唾耶匡叔去便聊此附問百憂
[346-16b]
茫茫書不能冩亮之亮之
  答宗良
蒼頭冐暑裹糧而致足下訊書以新詩動我起色所損
餉杯盤足珎金華良常供噐甚荷雅念每讀足下一畨
詩輙一畨竒進錬字琢句皆從苦心得之縱入醋甕中
不受淹浸要當表儀昭代豈直白眉朱邸而已記得三
年前取生平故人自前後十五子外人各一章而足下
與焉倦於取知足下弗能寄也僕今年擬不受翰墨責
[346-17a]
然尚忽忽舊逋計至秋中可解移疾之䟽賴故人在事
得以瓦全何𦙍先生傷巧退矣夫巧退之於巧進雖雅
俗不倫其有待一也德甫遂爾冺冺可歎數行附慰用
晦為我達之不一
  又
每得公一畨詩輙復一畨竒進才情融美格意朗暢朱
邸中乃復有斯人哉豫章諸秀翩翩藻逸公與用晦為
之冠冕子良子雲軰不得專美於前矣宗正條能抑公
[346-17b]
一時不能抑公後世也僕却得南垣力偃息弇園𠻳溪
臥石花竹禽魚皆來親人左圖右書息以酒茗真足樂
而忘世惜時時為俗事見嬈耳辱見褒奬過情非所敢
當素册漫爾揮寫近律不免汚紙見餉李迪畫許氏説
文増髙齋一觀苐阿大生平無長物勿復爾也拙詩扇
頭并薄物將遠意乞鑒入
  又
生竟不能遂握手耶貞吉一發先之此竒不可復再矣
[346-18a]
熟知兄晚境不堪聊蕭一觴一詠且用娛性杜門中千
百年後不乏知已物情鹵莽任之而已尊詩若成帙僕
當為撮其媺異者行之標曰國秀集足下豈有意乎比
來欲為德甫任地下而其子不以狀來亦不聞用晦為
具草何意也用晦晩途殆不可解大梁灌甫宗正死矣
此君博學通經術皇族之楨幹摧折可念僕與弇州草
木俱老昨秋偶傳一訣粗足支持以待師期無足道者
拙詩書扇寄懷李生致一巻素不知欲書何作幸示知
[346-18b]
不一
  又
譚道人來再得手教及石蘭館詩讀之令人齒頰皆芬
中間雖不無一二可商者然自是良璧無損連城前擬
題國秀集竊謂蘭者國香也因僣改曰國香集而為序
之并録前後往復詩及復成讀足下詩一篇於巻勿輕
示人恐見者不無礙眼鼻夏間所聞極不可人意初亦
為疑駭徐而察知妬婦之口也然令子累足下故不淺
[346-19a]
今能改玉否僕岩穴之踪復見物色以有此畫蛇之足
業上䟽力辭恐不能如所請當再圖之雕蟲之技兄落
醯鷄甕中尚可轉入苦海淹殺乎譚生却有方外風可
與也餘不具
  答南陽孔炎王孫
數千里走使以詩及書存我髙枕間讀之令人躍然起
色也承見示有好古癖此是洞天清禄宋時諸王孫蓄
法書名畫有千種者今木天中秘亦不能爾可歎也理
[346-19b]
帛圖古雅之甚且粧餙噐用似唐人惜為水所漬小失
神耳馮海粟詩頗豪其誤字潦草拙手本色不足疑也
馬河中畫清絶可愛乗興作一短歌并題數行破我綺
語戒矣舍弟適自朝天回以尊札付之并附洪都用晦
書彼中尚有貞吉善詩瀑泉善書畫似不减用晦也王
屋桐栢二圖從容乞休承為之公瑕作齊雲游若仲蔚
成異物乆矣今附墓志去并有薄致外承銅雀瓦畫巻
之貺荷荷餘不悉
[346-20a]
  又
徐司冦北首而始以君侯書見貺無鱗羽可附遂缺然
報謝中實耿耿葢君侯所得於徐公云云者無幾而果
玷除目即上䟽懇辭至公車而為政府阻遣無何南牀
之白簡上矣僕本不能出强之使出今獲賦遂初幸也
弟生平無聲色好今以見誣何異以聲色誣師子野潁
川丞也始常搆一閣奉佛藏旁有水竹橋島之屬名之
曰小祗園後増奉道藏而傍畆頗益闢出後家人軰復
[346-20b]
有所増餙今定名曰弇州園葢取莊子山海經語也君
侯津津乎言之且欲擊汰南渡乎往者嘗以宗正條喝
用晦而止苐僕且為記記成以寄君侯試讀之便若徜
徉泉石間矣天柱之登呼吸與帝聰通廼慷慨歌我三
章異日獲藉手以朝大羅玉京則君侯惠也内鄉李先
生人便附此適對客不一
  又
下走自厭世網見牖靈真業已棄家而不能遠今秋復
[346-21a]
為兒曹一鳴公私見迫勉强應酧始猶染指既而嚼䗶
又既而螫牙蹙額矣門下舉以為快且復傳所云休糧
服氣者誤也苐絶房室來三嵗暮飲少許酒葷肉都斷
以此形神漸相屬耳佳篇種種遒上别紙見示若謂不
能得僕一言而與賢噐蟬嫣不休者有故門下名已就
矣齒牙餘羡正須於少年兒郎發之且彼實國噐也春
草馳情巻强歩之不能佳然是春草本色語所示昭烈
像的係宋本非昭烈耳渠鬢秃所以世説有露涿君之
[346-21b]
誚今美鬢非也且前後皆増傳者二䟦尤可笑語既不
倫字畫臨摹蹊跡宛然三册葉差强人意而破碎不堪
裝潢獨眉山豫章像佳耳題數語當不辱休承已游岱
三君子書當如命也公嗜古若渇恨不此間一游目
  答南陽子厚王孫
數千里裹糧命使手書及新詩念存使者將足下意謂
十二時中行住坐臥無非見不佞者使乎有味言之也
公天質頴秀神明煥發雖生王家而蹈儒履不染愛樂
[346-22a]
早探竹素既負倚馬之才不迷亡羊之徑故所結撰朗
朗郁郁乃爾苐聞習制科業甚工誤矣使公能窺洙泗
之滙勒成一家書則可不然吾夫子所謂賜也賢乎哉
夫我則不暇矣夫天以日遺足下又不以冨貴濁足下
何以酧之僕老大摧廢一丘一壑雅意所甘今春忽似
得少證於有為之跡悉便放下苐不免破例為足下作
一詩也如何如何書刻數種附賢喬梓清覽不一
  又
[346-22b]
徐司冦來拜君侯書詞㫖竒峭不减胎簮熊耳四詩滔
滔與桐栢爭流盛哉僕於文章鷄肋耳何當於足下而
猥以八斗見推八斗故是君侯家故事也司冦言足下
甚工於公車業此又大可念矣陳王正所謂八斗才者
也然至欲辭遠遊戴惠文解朱紱佩青綬而甚或乞領
一隊從大司馬驃騎之後彼誠不欲用文苑戢一身雖
然令後世以方文烈子丹何霄壤也君侯朂之力致不
朽而已僕本不足言跌宕文史聊以自寛不意為世所
[346-23a]
知又不意為世所恨于鱗子與平生石交相繼彫謝書
及令人愴然周象賢作襄陽寓公婆娑曵裾憂在桂玉
如何如何偶便附此不敢致他物拙集唯喬梓共之不

  又
得所寄三七言律寄兒子二五言律他詩五章皆宏麗
精切字字不苟雖未脱蹊徑要之武歩間耳樂府在家
弟所者尚未取覽渠云大有當家句兒曹骰子選偶得
[346-23b]
一盧何所取足下快而語津津若有味者載翫書辭所
云托溷羣狐箸膩顔帢宗條束濕黄髪之期亦何可必
葢大可悲矣雖然僕竊有以進足下子建求自試愈切
而子桓父子愈抑之即令果領大將軍印俘權馘禪亦
不過一鄧征西王鎮軍耳寧以千載思王易之然此猶
非其至者凈飯諸子姓盡入雪山達摩視第三王子若
蚍蜉出世業成萬劫長在足下柰何賤此貴彼也因成
二律相廣勿笑老夫才得出溺便歌公無渡河也往年
[346-24a]
初答足下詩醉中命筆絶不復記憶最後復成一詩了
不知其何似嵗杪檢拙稿讀之乃覺前後相襲如一即
為訂改今録去於友聲集中破數行梓可也友聲二字
有所自否白水草堂有真人事難措覺諸公亦似不能
快僕乆於筆研外覔生趣今段似未能忘工拙也一哂
  答朱貞吉
閩人王良材來得手教與所致諸石刻博山之類俱領
訖昨嵗姚生者來能談豫章朱邸事謂老匡幾至憂廷
[346-24b]
尉有二壯王謀國秉垂成而屬之一王孫踈且貧者今
得教乃知此王孫為足下伯氏也足下脱屣千乗以讓
伯氏雖子臧延州之誼亦何足多然足下乃須幻影庵
詩夫一庵容膝猶謂幻影雕薨寳楯誰匪蓬蓽即二子
亦非倫當是悉達達摩上足耳僕即擬捉筆作一歌恐
類神秀偈流汗怳忽不遽成語今先如委草像賛染來
箋上之倘欲登石改小行令舍弟書之可也姚生又云
用晦丹已成知仙道非遠而足下印章乃穪有家僧當
[346-25a]
由蓮臺玉京避妨坐位故耳僕比縱横二藏中異日往
來足下用晦間何異屈伸臂項今猶困世法不免津梁
如何如何王生淳實君子人已援明卿例以二絶句與
之念彼伎倆何以終老可憫可憫偶有一帖乃是𢎞治
間丹陽孫氏刻太清樓跡附供臨池之玩不一
  又
昨嵗從用晦所使人盡得洪都諸賢書獨不得足下書
以為怪尋聞足下不欲穪附庸而以大國之賦來固日
[346-25b]
望之也乃鯉緘手書與蠒絲之妙辭煜然照我茅茨矣
諸詩五言極古雅有建安風歌行警麗竒陗近體亦自
錚錚中間用字落字觸眼不凡何幸朱邸中見白眉如
二三君子也損餉諸品多清閟閣物身非何𦙍何以濫
竟陵之貺家弟每書來輙誦髙雅不已與曩時張復合
果如來教偕用晦方舟弇山丘壑足以藏竹笈也恐終
虞避宗正條則為貌兹園以寄君侯齋壁借撫琴動操
之資何如扇頭惡詩小報來美并有薄物將臆唯鑒存
[346-26a]
不備
  又
十月淨居時忽有陸山人持公一紙讀之乃知薄游楚
澤踰秣陵小憇金焦將訪我恬澹觀以西河之戚而返
令人悵仰無已豈東海之濵未合有真人跡耶每念陳
思王黄初五年令有舉翮觸四隅之悲趙大年丹青殊
絶而所貌不過京陵間五百里山水為千古缺䧟世界
公賢於二君子多矣弟未知錦嚢中三絶可推惠一二
[346-26b]
否僕名為棄家而不能斷鄉里應酧與雕蟲夙障明年
必須痛割之所餘乆要一念因姚匡叔便附㸃清覽外
山園諸記非以其文辭或足當公臥游耳加食自愛
  又
足下文采風流照暎江右能使朱絃振響叢桂增色一
旦襲蟬冕謝清從䇿盧敖之杖追尚平之屐又獲與伯
玉授簡本寧方舟吾家兄弟從歌白雲之謡唯冀足下
與本寧留一詩刻名琬琰後三千年作弇山故事耳見
[346-27a]
委一序二詩并草書一一如命但署字無大筆猥弱不
成觀足下自書之留僕名可也見宗良用晦幸為致聲
尤望輓章薄酹托姚匡叔致之余德甫之賀詩托匡叔
奠章托邦相不知後先得達否萬里之外以身為本自

  又
姚匡叔來得足下八行以為慰足下即不復遠遊匡廬
彭蠡間輕舠小輦當不乏也僕慕道而未有指授畏筆
[346-27b]
研如讐而未能盡郤知酒之害生而時一中之兒子輩
失意於真我無渉而不能盡置之度外何老人之多抝
也匡叔道返草次附報自愛自愛
  答雲僊老人
昨朱師人便草草數行為報計已徹覽矣屈指翁今年
政得八十又六而姚匡叔來則亟稱其黔鬢朱顔健歩
履美飲噉神明之用即四十許人所不如坐定出翁所
授書讀之則拳拳見憫以僕向衰之年必不能於身中
[346-28a]
覔先天一㸃且引正陽翁所指人身七事無不屬隂為
證嗟乎翁之欲拯我可謂切矣先師見示一偈有來一
是天尊語來一之一初亦類翁指及叩之則云不必外
求而黄白男女又八戒所明示且南宗白虎弦氣注詁
多自矛盾而近所傳金丹四百字亦似止以身中覔鵠
與北宗合故於來美未盡薦耳公果有意辱収為弟子
拈指要訣著為法語附之郵筒僕即不能遽奉行必不
敢慢亦不敢泄也一二年後師期果不蝕小有所得當
[346-28b]
毋吝於翁如其杳然則雖間關萬里負笈執贄有所不
辭僕不妄語人也匡叔復出翁大作數種往往窺天心
透月脇䝉未得盡傾畧但驚其古雅神麗五言絶似真
誥遺響而七言則悟真之上乗也朱舄拜賜苐不能化
雙鳬以從栖八桂如何不腆之辭聊見仰止并刻佛經
山記土帨侑椷唯為道自愛
  又
三嵗間兩拜書及詩何翁見為之切如此也張給事書
[346-29a]
後發乃先至姚匡叔書最先發最後至然匡叔所傳翁
宻信則拜誨深矣男女之術先師所戒苐戒者交接耳
若服餌之方翁實證實得不在列也僕自甲申仲春接
先師飛偈二百言責僕心境不凈且緩傳道之期欲使
自悟恐衰年未能待語及此神魂𢥠然倘翁授以秘訣
苟固色身以竢師期異日僕有㣲驗亦不敢自愛也匡
叔行便附此不一
  省亭
[346-29b]
姚匡叔來承手教副以雅貺甚感甚感僕比再玷朝命
䟽辭弗克咸謂先子近荷恩䘏不容更復偃蹇勉爾塗
抹輩流既少形影自憐近更得亡弟耗幾至隕絶旦夕
尋初服矣匡叔欲更作友雅堂一詩以續餘繭殊為蛇
足勉爾塞白殊不能佳又薄侑將意乞照納荷荷
 
 
 弇州續稿巻一百七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