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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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一百三十三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神道碑
  廵撫山東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前中大夫太僕寺
   卿阜南陸公神道碑
陸之先華亭自婁侯遜始也其後機雲以文學擅天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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聲而他族之在江右者九韶九淵並抉孔氏不傳之秘
後先為東南冠紱然未有如今中丞公仲季之盛者始
中丞公與其仲氏少保公樹聲用經術取嵬科俱蕞文
苑標而又能相砥礪名德至賢公卿乃其所得於心學
者吾不知於韶淵何如要之當聖門不為後矣中丞於
秩為第四品其卒也法當僅得祭而故嘗卿太僕領中
大夫誥中大夫三品下於是兩臺以中丞訃聞而以太
僕故秩請詔予祭復予𦵏法得樹碑神道少保公哀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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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已手纂公事行累數千言其子太學彦楨别紀復萬
餘言屬不佞貞曰幸為叙而銘之貞視宫保公通家子
素嚴公而善太學乃為之叙叙曰公諱樹徳字闕/
父曰贈太宗伯公鵠娶沈夫人有三子而公其季也公
生而端重頴敏讀書能通曉大義工屬對父母絶憐愛
之然貧不能資束脩時少保公已前贅於李矣而沈夫
人復逝公哀毁骨立已而里中薛君見少保公而竒之
謂李父曰吾僅一女安得才如而壻者贅之乎李父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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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之即吾壻之少季某也是時公年十三矣薛君請於
贈公欲得女尚公贈公撫公而泣曰苟而母在吾何忍
棄之薛乎手錢一挺納公褒曰與兒作美食公飲泣而
别已而得美食輒以奉贈公贈公嘗而怪之徴所從得
則皆出自袖中盖公未嘗私一錢也贈公泣歎曰兒殆
純孝矣公自是文思飈發所受經凡四師皆謝不任而
最後乃事少保公得其詣獨深公益自勵勤苦非丙夜
弗就枕公雖名為贅尚未授室及少保公之成進士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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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補博士弟子也薛君歸公於家使舉親迎禮僦一鄉
大夫車御公公力辭曰士而大夫車非禮也竟以徒歩
往時人異之明年當鄉試公不利有司而少保公時以
移疾予告贈公謀而欲道地焉公不懌曰是衊我也始
進之謂何謝弗應又三載始舉鄉薦明年下第歸又三
載以少保公預試事不聽入自是公連躓者垂二十年
而贈公亦已捐館矣公之在公車時屬其伯氏夜中盗
尉徼得其主名欲以為功而見徼者不勝楚自誣服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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察其有寃色夜密聽之得其兄姊自相詰語而徴其狀
知為尉卒誘使證也力請釋之俄而真盗得贈公喜曰
是兒非䜿儒異日得備李官不足為矣公成進士業四
十餘有善少保公而憐公才者引之就館選公遜謝曰
病不受佔俾也就選人格得嚴州府推官於是贈公言
驗矣公在事益精明雖耿介絶俗而不喜為煩刻其於
單赤尤能曲體其隠以故僅三日而聲稱著聞公於事
勇往無所避太守意忌之弗善也公亦弗為動然至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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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入覲公署郡事而撫公有所萋菲屬公詗守何狀公
力為明其無他守竟以是得免公弗使知也然至奉檄
按武義令令夜行槖有所居間公叱之出盡法無貸龎
御史尚鵬於僚屬鮮當意者至公獨無間言曰㢘士㢘
士公以卓異徴當授給事御史而㑹少保公召為少宰
公於法避道拜刑部主事始公之徴吏民哭擁者以數
萬訃遮公不得則肖公像祀之於孔道以見思公既郎
刑部少保公實不赴少宰召也公不鄙其官益治文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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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害而與其同舍郎鄭履淳等遊相與砥礪名節履淳
上疏論時政大有所指摘實從公謀具草公始欲聨姓
名㑹疏中語稱少保公乃不果而履淳得廷杖錮緹騎
獄前是公以進士肄事時嘗具諌草其言絶戅有人所
不忍聞者同年蕭某讀而寸裂之謂公死為名耶即死
且累上德而至是復語公第小忍之職行及矣亡何公
果改禮科給事中時莊皇帝毎視朝及經筵黙不發一
語公謂易上下交為泰非與公卿輔弼相論難何以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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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德而酧萬幾上疏極言之不報公又條議諸邉計甚
明晳顧語多侵總督譚襄敏綸公既遷兵科為右給事
廵視京營而譚公入督迎謂公不穀戴慚顔以見惜公疏
直稍有所齟齬不者不榖可奉以免咎矣公嵗且滿闕/
得舉刺而所善者緹帥朱忠僖希孝其私人為闕/ 以
屬公公立論罷之遷其科左廵視内十庫公擇諸中貴
之謹愿者好語之曰輸戸以公等抑勒留難之故破家
者屢矣然非自公等始也吾欲言則傷公等不言則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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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於破家者公等胡不自謀之而令我曹得為名諸中
貴慡然相戒有所約束矣亡何公以册封周趙二王國
悉却其饋俄遷禮科都給事中皇太子將出閣公疏所
以資睿學者而末歸之身教語剴而精當是時新鄭江
陵二相國讀公疏而歎曰向永流也俄而太子出閣公
以侍班拜金幣賜詔天暑暫輟東宮講讀公力諍之報
聞當是時莊皇帝頗倦政而日月交蝕旱魃起公前後
疏皆危辭侃侃而上不豫公疏請慎藥餌内言伐隂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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劑不可服其請詳保䕶則欲言仲夏亢陽之月所宜謹
其指益危上意不懌然以公言者難之為留中獨下公
所請召輔臣以資静養疏而諸大璫囁嚅謂輔臣曉醫
耶必静養而召輔臣如我曹何公亦不顧而諸璫中復
有請開戒壇為上造福田利益者業得請矣公復抗疏
言佛法故非聖世所有特其空寂澹泊稍有合於吾儒
寡欲養心之㫖故其説久而不廢若乃戒壇度僧男女
叢雜宣滛道侈固佛之所深惡者奈何輕信左右之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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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遽復之夫陛下不以聖躬為虞無所事佛陛下而以
聖躬為虞則大禹之惡㫖酒成湯之不邇聲色萬全道
也亦佛所契也上為停戒壇當是時新鄭江陵之好衰
而互為搆公平心其間無所附麗二公亦兩噐之曰是
不難陸少宰弟有尚寳卿劉者上書譏切時政其大指
在新鄭公以非所宜言且得罪或謂公宜特糾之公曰
彼言事者我何以糾且奈何縁執政指無何上晏駕時
中貴人保横甚新鄭决筴去之而公與言路各有疏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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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奸私不勝保遂逐新鄭而併齮諸言者獨不能有所
加於公㑹當議祧廟公請毋祧宣宗而祧睿宗以嘉靖
初所建世室奉之議雖格不行天下聞而韙之於是宫
保公復召為大宗伯矣公於法復當避僅移尚寳卿滿
三載始擢應天丞甫至而當舉鄉試事棘以内外咸公
主之纎巨井井尸及兩臺使取充位而已公於丞事毋
所不精密吏洗手奉法惠浹閭井又嘗以推攝大司成
事諸生服其行循循就矩尋改太常寺少卿連攝翰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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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禄鴻臚篆故事九列若四品持資簿待遷亡滿考者
而公前後凡七年以中貴人保在事故然公了無所觖
望其任職奉公事有禆益非諸公所敢當已進南京太
僕卿卿治滁故逰地也公不可第取前輩王文成公建
義倉及教授諸生遺意行之而入為太僕卿甫上進今
官出撫山東於是中貴人保者業得罪竄矣公益發舒
且感上知思有以稱塞即馳入境首問民所愉苦示之
㢘一切供張悉罷去與按使者約脯脩不相入車門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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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書僚屬相戒為慎公間留客不過酒茗鮭菜而已客
偶謂齊優一何拙耶公念必藩司宴有之次日入謁以
㣲言自引咎不已衆相顧錯愕不敢對而優宴絶矣齊
魯之詰盗者濫公悉集成案覆之而出其寃者又請裁
募兵費蘇里甲戒苛罸俱得報可東人大悦公素不喜
食肉其行部所給奉不過蔬粥一算噐而已箠朴不妄
施獨於貪墨吏無所縱舍時時一按覈皆以為神明然
公體羸而竭精吏事遂病脾㑹德藩之宮後有白雲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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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故民佃也而奪於王業已歸民矣而宦者與中貴人
之代保者宏有連必欲復之公執不聽然益邑欝不得
志上疏請告歸太宰楊公巍歎曰吾獨不能為東人借
公須臾耶為上言公之賢而請聽之計病痊且必用報
可公得請使院儼然一無所齎持至道途之資亦謝絶
吏民擁車而號者竟百餘里車枳不得行公為之揮涕
既歸闔門謝客惟與少保公相對談説道理巍坐竟日
間召兒輩侍立頗及㣲時事誨以修身居鄉大要嘗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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侍少保公行田里中兒爭指目曰非兩疏也耶公踧踖
不敢當曰吾何敢望少傅受吾自以犬馬病不任耳公
凡三被臺薦與少保公鴈行既而預湖廣之推則公病
矣公為人孝友忠信其事父母獨能得其懽死而哭之
毁伯氏之食於家非公與少保公弗裕也公之莊愛少
保公亞於父其砥節秉行壁立萬仭之志畧同然少保
公寛頗以辭色假諸子姓而公更侃然以故咸樂就少
保公而攝公之嚴惟公亦自比於程正叔先生以為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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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家兄也居官所與逰皆當世豪傑所言皆天下大計
所蒞處必閭閻利便生平未嘗以私于人亦不受人私
其於諌忤㫖及犯權要人者數矣然而竟以其身免歴
位融顯優逰令終豈非天哉嗚呼孟子所謂富貴不能
滛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為大丈夫者非耶公病且
亟忽謂彦楨曰吾殆不起矣吾欲有所言彦楨强謂公
醫屈指而俟痊何慮至此也公笑曰醫誤矣吾屈指而
俟盡遂命筆書後命所以戒朂良至素愛撫其一孫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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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而遣之曰天君泰然矣無所復挂碍尋少保公来
視公起坐舉手揖謝曰兄教我育我今又来訣我不得
終奉周旋奈何少保公强顔而謂曰若必不至此若兄
来視若疾非訣也公曰弟自知之兄不知也且此小事
亦何足道少保公泣數行下公獨怡然已呼從子璵使
卜葬得吉而後止至病亟命彦楨誦所作詩猶為易一
尾語既而曰無所事此恬然久之目瞑矣比就殮顔邑
如生公春秋六十有六小於少保十三年少保公氣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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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名位亦不相及乃其為嘉萬間完人一也元配即薛
累贈淑人有子一即彦楨以公䕃入太學有文行娶潘
繼張薛淑人既前卒繼配董累封亦如淑人薛之歿董
來為政矣公有所施於婦家必前薛而後董董亦安之
且能撫彦楨以成亦前公卒女四適太學生張仲文舉
人范允謙者薛出也適太學戴士毅馮大順者董出也
孫男三景星殤景鵬聘李景臯聘季墓在某所
銘曰有美平原毓於東南載稱二龍小或文標大者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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顯而用弗豐厚積駢光乃有中丞義取兄從史臣争臣
各操天權萬論所宗公捧白簡以叩九閽百辟動容天
子曰俞惟爾之言黄屋加崇九列婆娑毋以弁髦而曠
庶工載旬載宣以奠齊魯若草偃風有昊弗仁弗使終
恵用疾明農進則表儀退亦模楷威鳳逵鴻何天之衢
而鎩其翮與凡鳥同譬彼䨇鉤其雄麗霄一沈九潨名
德弗劘守臣請之上軫帝𠂻錫冡雲間祀以中牢宗伯
司空我銘公碑馬鬛之間有光若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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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刑部主事累贈通議大夫吏部右侍郎胥峯陸公
   神道碑
不佞貞之起官金陵也得日從今大司冦陸公與䋲遊
因習知公家先德而公之父胥峰公與先大司馬公同
舉於辛丑公復與不佞同舉丁未亡弟太常懋與公之
仲氏故學憲君同舉已未則修世講者三焉而司冦於
先德尤亟稱胥峯公曰吾先公之為尚書郎也厄於讒
中躓既以不榖故獲封尚書禮部郎中家居垂三紀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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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不榖之為大理卿而後捐館也乃不榖以大理卿遇
詔恩贈公如其官再起以吏部右侍郎最贈公復如其
官而不及見矣傷哉以地下之靈獲邀恵於故太師徐
文貞公志而銘之矣令甲三品京朝官神道當有碑而
闕焉無又敢以累吾子不佞敬謝司冦有文貞公文在
疇敢毗之司冦曰毋爾扞也其稱世講而習不佞者無
如子嫻於辭以先公有聞者亦無如子余固遜不獲乃
謹敘曰陸之先浙嘉興之平湖人自唐丞相宣公贄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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經濟亮直重天下其後至宋而為樞密副使旋吉六世
孫正博學髙行薄元徳不仕以夀終學者私謚曰靖獻
先生子應竒應竒子士賢隠徳皆如之士賢子曰宗秀
者仁廟時以才徴陛見應對稱㫖上嘉之使就吏部選
人不就乃賜白金楮幣歸歸而大出粟麥賑災上於籍
中識其名賜之璽書而旌其門曰尚義傳子珪尤好為
義舉授官廸功郎而子鋹自以文顯仕為程鄉令有恵
政其民思而祀之至今後以子孫貴累贈至右副都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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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鋹子淞則益大顯舉進士累官光禄寺卿有大臣節
父子俱祀祠鄉賢其贈始如鋹而後如公則公之父也有
丈夫子五伯曰工部侍郎贈尚書杰次刑部司務棐次
贈精膳員外郎槩次即公而少者南京吏部司務集也
公生而頴異八九嵗時屹屹如巨人旣長工屬文光禄
公竒而愛之踰冠見背公哀毁過禮服除試於學使者
以為第一時仲氏以諸生試不時至而學使者欲朴之
不受徑出學使者大怒捕得将痛箠格而後行汰時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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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衣當受罰公伏其上願代箠格且哭且訴其辭清辨
酸楚學使者戄然令公起并以其仲氏免公屢試於鄉
不利乃讀書别墅勅斷家事大小無復關我學不成不
歸矣後學成而以例入大學時司冦年十七耳挾與俱
試俱中式而公得第四人士林豔之再上遂成進士髙
第授刑部闕/ 司主事即理漕運刑時督漕者御史中
丞張性狠躁而公務持平動以典章自矩積不相能中
丞自見齕言路奪職而妄意公中之更中公以大察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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歸公怡然曰吾未獲一伸於宦命也即為徳於鄉誰能
難我公所為德最先者曰族倡其諸子司冦輩市善田
若干畆以贍之為科條曰優老勸㢘育材助婚助䘮養
疾無弗稱給矣宗故有世德祠復市善田若干畝以供
春秋粢盛無廢祀矣先世諸墓祠在鄉郭者復市善田
若干畝以預繕緝無告圮矣季子建天心書院合族之
少儁者實之復市善田若干畝以資膏油楮墨無惰學
矣役於官者復市善田以充其募直無困徭矣公乃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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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以及中外親矣母王淑人之外家𦵏地逺公為之飭
周垣植封樹使奚奴䕶之婦父沈翁賢者也歿而其諸
子窶甚為經紀其家事俾不顛踣又為置墓田丙舍刻
其遺文以傳公乃曰可以及吾知故矣友人朱民凖死
徙其子自近而命司冦推田舍殖之毛夀官者死貧不
能具棺殮悉為之料理且治葬華山人者寧海人也遇
於武林契合榖之終身不倦王父程鄉公卒於常山逆
旅主人與有勞焉公時甫髫又不在也見主人之子若
[307-15a]
孫必饋䘏之嵗嵗恒若新公乃曰可以及疎矣有所施
予多不問其主名嘗舟行過漢塘或言有五棺暴於路
者即捐甓而歸諸土嵗生辰合諸老人八十以上者宴
而出錢帛勞遺之以為恒盖公有四子一司冦光祖二
鄉進士光裕三學憲光祚四鄉進士光宅皆能悉帑以
佐公施惟公意之嚮而公亦能順性作儀不强其所不
足司冦意氣慷慨饒天下大計嘗從大帥幕討倭冦出
入兵間其握銓與中貴人忤至淪死奪職公不以介意
[307-15b]
也盖父子間自相為知已若此平湖故無城是時先司
馬督撫浙公首建議請城城城成而免於倭患人無不
德公者公生平無他好獨好佳山水司冦之以太常奪
職時公與㳺當湖即其傍創報本塔放魚磯明心堂悠
然亭扁舟往来其間後又於杭之西湖治行窩與客探
禹穴訪蘭亭遺蹟窮天台赤城之勝徘徊於桐江釣臺
想見荘子陵之為人慨然久之乃歸築室於天心院而
額之曰赤松入定處盖以赤松子自寓也公雖老顧强
[307-16a]
無疾一日自西湖返問前額上呼從者曰未也亟命上
之自是㣲露憊色數問大兒至否三日取所製夀服被
體端坐而逝當是時司冦甫以大理卿召至真州忽心
動馳歸猶及呼臯某復躬含殮也公以𢎞治十六年癸
亥生其卒以萬厯三年乙亥得夀七十有三婦曰沈淑
人有美行四子者己見前而三學憲出後其弟贈禮部
公四鄉進士出為吏部司務鄉進士沈淑人所鍾愛也
公割以後司務公公四兄弟皆顯貴而獨贈公少而溺
[307-16b]
於水公哭之慟以學憲後之於是贈公亦貴矣今距公
歿十三年諸子獨司冦在樹名蹟為股肱重臣而諸孫
若干人有以胄子入太學與太學及郡邑博士弟子累
累科第當未艾也諸曽孫若干人有弱冠取鄉薦者矣
餘詳狀志中嗚呼陸之世徳逺矣上不敢擬后稷氏我
瑯琊之在晉宋六季庶㡬埒之然瑯琊以功陸以德公
之為德於陸也廣施而㢘取用其實逺其名所以能保
世滋大哉
[307-17a]
銘曰以上士始而以下大夫終人主賢其子俾以上大
夫封伯子上卿而叔大夫中父躋九列兄佐司空諸士
而稱中下者纍纍不可指窮秩有庳崇厥德則同公秉
其衷取儉而報豐太師志之光於幽宫予勒堅珉以標
陸宗豈惟陸宗實模楷乎大江之東
  贈通議大夫刑部左侍郎耿公神道碑
余官金陵獲從今御史大夫耿公定向逰一日儼然而
造余再拜曰不榖願有請也不榖所以有今日者實惟
[307-17b]
我王父司冦公力㣲王父是無不榖也㣲王父之誨之
猶無不榖也日者甲申之召不榖已倦遊矣諸弟子謂
可無出不榖未之應也而仲氏定理獨曰王父忞忞地
下未奉一命之旌兄能恝然而已耶不榖以是强出至
今官而中間合中丞少司冦之績而上之天子贈公為
左司冦而王母封亦稱之制辭褒揚備至於是王父始
有聞於世雖然其歸魄之所兆域定矣不能有所侈大
計獨考令甲當有七尺之碑樹之神道意者藉吾子之
[307-18a]
一言乎不然何以光昭上之寵靈而發王父之潛徳余
唯唯耿公乃言曰王父諱大振字鳴甫耿之先於春秋
為國姓至漢而大著封侯将相者以數十計其後子孫
散處江黄間元季兵起有均用公者以材武從里中少
年㨿險自保受朝命為鎮撫髙皇帝畧定楚地國寳公
挈其次子必安從而命長子必順奉母徙之麻城遂定
為麻城人順子思敬孫洪曽孫世庸成隠德弗耀至公
而始治經術補博士弟子有聲從弟教授公光者少頴
[307-18b]
公出其餘資之取科目而顧不能自致榮顯凡再試不
利輙念其父母老謝去以共養篤謹聞尋後先考終公
柴瘠逾禮附身附棺纎悉周慎閭黨稱之始公已壯而
父不厭家政公曰吾知為子而已及父沒而公有四子
亦皆立公分授之政曰吾不任為若曹役也且丈夫安
能埋七尺米鹽絲枲間日閉户危坐讀書凝塵滿席湛
如也公貌修偉舉止儼雅不矜而莊見者肅然衿紳之
徒與深談竟旦暮霏霏若吐芬屑餘不得博公一肯色
[307-19a]
以故交逰漸寡公亦簡出外市廛之跡可數也婦李淑
人賢而相敦既前卒公遂不再娶御家以禮法諸孫十
餘人晨朝問所業以不得誚呵為幸顧獨愛不榖自襁
褓時手之不離抱夕與偕寢甫齔而疹發甚厲侍者皆
穢惡之公獨置之腹不榖之父封公垂泣請曰疹有毒
奈何以肺腑親之公不聽盖移月而不榖愈始辭公腹
自是有所受經史及撰著文秇之屬耳必狥公口手必
歴公目盖十四而遣從帥業粗已就矣及病革猶數謂
[307-19b]
先封公兒何在毋驚之妨其業也不榖自顧亡足獨當
公豈公有靈鑒謂不榖當有成耶嗟乎公能審不榖成
不能見公成也今者若足以報公又焉諗知公之必有
知也悲哉余敬報耿大夫大夫世所尊信以為真儒賢
者自叔梁氏之啟聖而無繇晳晌松之屬皆以子有聞
然未有能率祖者今天下以大夫貴知公天下希賢之
士以大夫賢知公公所為不朽者豈一司冦而已耶公
夀七十有一歿二十年而大顯諸孫十餘人定理能從
[307-20a]
大夫於道定力任蜀郡守㡬如文翁今為閩督學使者
銘曰𤣥徳弗昭昭自聞孫等彼聞孫亦饒哲昆三命之
崇賁於丘樊惟喬有根洪流有源我瞻伊人典刑斯存
  累贈資政大夫南京禮部尚書随庵楊公神道碑
曩余卧弇中時得一再奉南京禮部尚書楊汝大逰而
至丁亥之冬余强起佐南兵部而汝大繼起長吏部復
相繼之任其私第僅隔垣可通謦欬於是汝大無夕不
相過從談笑甚適也一日忽嚴冠服服以素悴其容蕆
[307-20b]
其幣再拜而請曰非此日吾㡬失吾子非吾子吾㡬無
以慰吾父母地下於是乃復言曰當吾母之見背也不
肖孤甫十齡矣又十九年而先公亦見背不肖孤時在
公車矣然而未釋褐也又十年而孤始以工部員外郎
績獲贈公奉直大夫官員外郎如孤而母為安人又十
年而孤奏浙江之按察副使績奉直為中憲官如孤而
安人為恭人又十一年而孤奏工部右侍郎績中憲為
通議官如孤而恭人為淑人又五年而孤承乏南京禮
[307-21a]
部尚書復遇詔恩通議為資政官如孤淑人為夫人凡
四錫命而人臣之榮已極然皆不及見矣痛哉不肖生
也鄙未知所以光昭先人之令德其改兆時僅一乞故
陳宗伯公之誌銘而未愉快也今者始聞之令甲秩九
卿二品者墓得樹華表具威儀而銘其麗牲之石於隧
道惟吾子恵之一言沒者存者皆不朽余謝不敏不獲
則謂子之先公其隠德余素知之然當子之宦未達則
不能自表於閭井之外而今者子一達而九重之上遂
[307-21b]
能精言之屢言之天下莫不信其為長者然子尚未已
而必欲得余言豈有真信者於其衷而不容已耶余請
為子終言之公生而頴異於書無所不闚始而受尚書
既受易皆能通其㫖而於易尤精發為文章川湧霞蒸
補博士弟子試輙儁然未嘗一露得意色而至試應天
輙北其困者數矣而未嘗一露失意色家貧不能工施
予然至遇人之困阨急難未嘗不惻然棘衷也其自居
困約則恒坦然嘗謂士之處夷險窮達禍福百狀我焉
[307-22a]
能强遇以從我而又焉能役我以狥遇譬之旅人第有
隨遇而安耳因自號隨安子所授經術諸生呼之曰隨
安先生環堵蕭條不蔽風雨為詩歌歌之諸生和之若
曽氏之商音中金石諸生咸洒脱有省曰先生殆教我
以安也平生一介不苟取有二子而度子大且貴則日
訓以清白曰勉旃即貴當益自勵毋隤我家聲盖謂宋
大儒龜山先生時也而所心儀廼婁師德呂䝉正曰可
以養徳亦可以處世於鄉黨亡所不煦煦獨至顯貴人
[307-22b]
輙謹避之曰為恭則太勞不勞則賈禍盖終其身無幾
㣲悔尤子大又語太夫人而淚澘澘墮也曰自歸我遺
安公未嘗一日鮮衣甘食遺安公出教授自給一委太
夫人以留事太夫人竭力以供舅姑而御臧獲以儉勤
昧爽先之而作嚮晦後之而息遺安公雖以貧故不能
工施予間有所謂惻然棘衷者太夫人强應之未嘗以
匱告也盖三十年如一日矣然遺安公猶棄我於公車
太夫人則棄我童時安能使我無悲子若之何余告之
[307-23a]
曰禮女子雖貴不得樹碑神道吾為之附志之可也公
諱啟明字升之夀六十四太夫人朱氏夀僅四十八楊
之始即所謂龜山先生者有子逈逈生航以樞密編修
判常州老而居常州之無錫數傳為公源者始遷蘇之
長洲定為長洲人源生瓊即公皇考也贈亦南京禮部
尚書子大又曰孤不能悉吾祖惟聞公恒語吾安敢望
若祖若祖無擇言無標行鄉里亡論識不識咸推為長
者然跡所以長者狀不得也嗚呼兹所以有子大哉公
[307-23b]
生子二長曰咸娶邢次即子大名成為一代鉅公名臣
娶周繼呂贈封皆夫人女三適朱佩朱文瑞朱佐皆以
母夫人故孫男三大潤舉應天薦娶陳繼華大滋䕃冑
子娶王大濚聘侯俱子大出孫女八其歸庠生李柯朱大
鶚者咸出適都指揮吳士俊太學唐正已韓與善徐汝
良兵部主事申用懋太學生吳瑞徴者皆子大出也墓
在吳縣之鳳皇山
銘曰士屈於遇又奪其年所可伸者其天則全為德不
[307-24a]
名名之曰𤣥何以徴伸嗣貴且賢亦有聞孫蟬緩綿延
畏壘其居延陵爾阡我詩於碑永永不刋
 
 
 
 
 
 
[307-24b]
 
 
 
 
 
 
 
 弇州續稿巻一百三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