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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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一百二十七
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墓表
  前進士劉君國徵暨配林碩人墓表
户部郎劉君介徵與其弟進士國徵治父封公之喪畢
當謁天官選而介徵過吳輕身入余里第縱談久之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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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徵以家事少後更二月必過呉過吳必謁君而國徵
故以閩人發解第一取進士與同年魏允中顧憲成者
皆發解第一人以才氣冠其儕余故識顧君面與魏君
善意且得國徵而國徵不至也無何廼聞國徵不成發
死矣又無何介徴復以王母喪承重過吳而走蒼頭以
手撰國徵之事狀來乞言且曰國徵之婦林亦以國徴
故死矣明年復以林之狀來余讀之不覺掩巻抑塞愾
歎也嗟乎隆萬之際文明之盛極矣列聖之所薫蒸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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育將必得天下才以任天下事而今上奮然思嘉樂三
五以天下事付天下才而國徴與二子天下才也夫既
以生之而用之矣既用而旋奪之葢國徴死亡㡬而魏
君復死此何意也今其存者獨顧君耳抑不特國徴也
若林碩人者觀察公某之孫而大行君某之女也家世
禮法雍容少而婉嫕清令來為君婦將以禎吾劉氏而
亦偕夭者又何也雖然國徴負大志不欲齷齪文士之
集廼竟用其文不朽身後碩人之不愛一死以全其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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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卒能使國徴益有聞葢天人之際㣲矣有順而遂者
有逆而成者固非恒情所易測也國徴少失母沈安人
封公貧不能辦傅塾王父居易公素治經術携之山中
而躬授書國徴頴敏竒儁三嵗能屬對八嵗屬文所噉
饘粥之外鹽醯而已敝常不掩肘按察見而器之曰家
有女孫淑美敢薦之君子或謂劉生佳士如貧何按察
曰生豈長貧者卒與女亡何補博士弟子為今司冦姜
公寳所識賞寘之第一御史房君寰時為令復試君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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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最後學使者胡君試得國徴巻復寘之第一而房令
入謁胡驟問第一者為誰令對曰將無劉某乎啟封果
國徴也大咍樂以為竒而及其冠鄉薦南游成均祭酒
許公國司業張公位收之門下使其子弟從受經當君
之弱冠以經義稱即已心薄之胠其王父篋悉得五經
及左國史漢諸大家書皆成誦為古文雄峭辨博以有
聲又心薄之謂此潤身業耳胡渠能濟世安民而所交
二君又皆負氣誼感慨節俠相推伏以大相汰不可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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勸誨謀上書於次相指畫國家大計駁擊時趣甚壯且
晳而君書稍後不及上乃以封公訃歸矣國徵所友自
二君子外有泰和郭子章晉江蘇濬吉水鄒元標嘉善
闕/ 同邑林纉振其人皆一世選魏君之兄允貞為
御史上疏忤㫖責判陳州國徵方在苫尚能以書請於
許公許公時初相善國徵意而召復魏君當是時海内
扼腕而談文章氣節者咸知有國徴而國徴於内行尤
篤王父死時貧不能成禮國徴悉出婦林裝治喪不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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煩諸父曰成我者王父也餘槖垂三百金皆婦家物代
封公償子錢及給諸弟且盡而㑹林纉振死遺孤孑然
國徴以愛女女之且分槖槖洗矣林碩人不少恡語國
徴君行義吾行順而已吾安知貧當國徴之病也林碩
人業已前病不可起尋小間得國徴耗疑之己而覩諸
孤之纍然也乃哭呼曰若父果先我逝耶我則安敢後
諸孤哭挽碩人獨不念存者碩人不顧曰吾從若父以
若曹付若伯父也遂不食積數日諸孤強之食乃噉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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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許抵暮宿如恒時及明發幃則己絶吭死矣始介徴
之奔王母喪與碩人之父大行君遇京口問曰令女死
信耶曰信以殉死耶曰殉也吾惜壻之夭而悲女之殉
也然又未嘗不為女喜介徴復曰吾失弟吾又失吾良
友葢介徴之與國徴以文學行誼相切劘如師友故云
國徴為人白晳脩幹骨聳而神清稜稜謖謖不可以一
毫非義干中實寛然長者林碩人生貴不以貴色行妯
娌閒為徳甚著以故里中人艷稱之死尤悼之於是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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弟懋為閩學使者祠國徴於鄉先生社而余重為之表
墓曰劉失國徴而輕失碩人而重國徴字也其名庭蘭
漳浦人春秋僅四十碩人少於君
  中順大夫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二谷侯
   公墓表
余為郎時與故尚璽郎張有功游而侯公者其姓名不
離有功口余因以心識之然出處竟參迕不復遇而侯
公久謝事歸里余亦棲弇中葢三紀餘而公以書自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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累數百言公前輩長者脩禮謹而辭飭余皇恐不自意
久之始一報書而讀公所著撰數十萬言於是始盡得
公而公不久逝矣有功前死近三十年俯仰人間世獨
余在而公之叔子保邦以其從父麟之狀來請言表其
郭溪後堂山之墓石余掩抑三歎有間乃始能命筆公
姓侯氏諱一元字舜舉温之樂清人也世居樂清之緱
山下至公稍徙邑郭己又徙郡侯之先有通判畐者以
義死海州得賜祀諡節毅事具宋史十餘傅而至學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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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尚震生處士公仁仁生壽州公敬敬生憲僉公廷訓
公之皇考也居官負節槩政術位不掩徳天下惜之有
子四人皆工屬文而公居第三少尤神儁十一從憲僉
公宦留都時北海馮公為同舎郎有子惟訥年差次公
亦名工文章然每私試尚不能當公乙又二嵗憲僉公
以議大禮逮繫詔獄時母陳宜人與仲兄皆暴得疾卒
仲兄䕶喪而南公獨騎周旋憲僉公於途道如老成人
憲僉公既拜杖公槖饘奉藥餌出則伏闕上書陳情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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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憫異之獄稍緩鐫三秩為判官得泗州公復從之泗
州學使者聞公名召使偕諸生試獨大賞識公比之天
馬步云憲僉公既以言禮失新貴人指而御史借以見
裁憲僉公獄獄不為下遂復誣下獄公奮身上書都御
史唐公龍白見寃狀其言至痛切唐公竒之謂御史毋
論乃父有子如此何以輕齮齕也於是憲僉公得白而
公歸補博士弟子應鄉試二十試於學使者為第一人
明年鄉試髙等凢三上成進士而馮君者亦遂成進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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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俱名工詩相倡和始稍能甲乙公補南京刑部廣東
司主事遂精爰書所讞決必據律然時時參伍以情即
有所縱舎廷尉莫能難也尚書顧公璘周公用當大審
必挾公從曰郎不悞我公所與游諸曹郎若王君問皇
甫君汸蔡君汝楠王君廷幹張君謙許君應亨皆海内
知名士工為詩每讌㑹餞送一詩出爭傳寫紙為貴而
公尤膾人口以久次遷員外郎進郎中再疏乞歸養不
報而㑹憲僉公病卒公自恨不逮侍湯藥馳歸晝夜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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慟至委頓毁瘠骨立或謂病而肉食非禮也耶公飲泣
弗應竟除服棲遲墓田者累年撫公朱中丞紈父行也
握公手相勉曰親逝不復矣而更偃蹇明主於義兩墮
乃强起至省復移疾歸又三年始謁吏部選乞南復得
刑部郎中進廣東布政司右㕘議分守北道署故在省
而海北相距千里而遙公諸所條教按覈如覩人以為
神省試入棘提調程式文多出公手遷河南按察副使
□兵大名至則勒習騎射信賞必罰所部皆悉成精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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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兼署真定秋防倒馬關乗月登樓賦詩居然有越石
長嘯風亡何遷廣西左㕘政公之在大名以不能得其
地要人指當大計吏其人族言官摘公御史大夫周公
延獨持之曰昨計吏無不譽侯生者而毁遽及之何當
也於是公得用㕘政秩調雲南亡何進廣西按察使靖
江王之宗屬指衆而驕嘗䦨出城外又時時溷臺司白
事請禄公一切以禮禁之故事諸小宗各有長有非分
而覬覦為長者公執不許三江口陽朔要地也腴而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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徭冦廖金牙謀據之公急馳書兵使者伐其謀冦遂平
自是連徙内地為河南右布政使轉江西左布政使布
政司利藪公以亷持之出納必時輕重取凖即庫官吏
毋敢染指謳謡載道故相嚴當籍貲不登數頗株累它
親曲公從容調停得以母大累尋提調其省試得士居
多不以自名入覲歸上疏乞休用年迫力衰為請時相
止之勿上而它給事縁指亟抨公其辭公數語也報致
仕邸吏馳歸白公公方同三司入見御史從容言官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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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既畢乃起白奉㫖致仕不得復事左右矣再拜而出
御史與諸寮皆愕眙出不意次日公遂行餞車填溢父
老爭挽攀不得發公談笑自如無㡬㣲見顔色提學徐
君爌贈公文以為得定性之學時謂之知言公歸迎謂
羣從曰身今吾有矣若曹以解綬念我不知我弛擔之
樂也上堂奉其繼母夔䕫然撫晜弟怡怡然御子姓秩
秩然間屏居浮沚創環璧書院伊湖澹蕩在目闢西圃
有樓榭臺池之屬花事踵接折簡命客登髙臨流雅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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咏詩盡東南之勝者餘二十年人謂永嘉山水自謝監
發之最後乃得公然謝監躁而獷公雅而恬不相當也
雖語不絓宦途事然聞朝政得失邊警民瘼未嘗不惻
然移時也公性好施予急人之難踰於已而尤篤親族
厚朋友以故五服之内外亡不濡潤公者而公帑不時
竭每謂薄田僅十頃不能如鄭公業多此心庶㡬不愧
也公素善墳籍一目數行俱下老而愈篤嗜之未嘗頃
刻釋手所著詩文集為巻凢二十舉子業為巻二皆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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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珍惜公既卧家乆時望益重今上初南垣以公應薦詔
許待補呉中丞時來復力薦公而江陵相當國頗左抑文
士不復用江陵没復有薦者而公老矣屬疾少時遂卒年
七十五公孝友忠篤孚於逺邇直不能藏人過然亦不宿
留以故善者皆好之即不善者亦不深忌也齋莊儼然不
墮㝠㝠中夜偶起必御巾幘雖甚盛暑稀覩袒露古所
稱天下長者公眞其人哉若乃稱詩必建安天寳文必匠
西京昌黎要之餘事耳有子興邦化邦保邦任邦皆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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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化邦舉於鄉先公卒公甚傷之餘具狀中古於表墓
不取詳而余獨詳以余當侯公必傳以侯公當余必傳
故也亦保邦志也張有功之死余盖銘其幽云
  處士呉介石翁墓表
葢呉翁之塟也左司馬汪伯玉既誌銘其幽矣而右司
馬王世貞又為之表其墓伯玉與世貞天下所推以不
寖諾可人也表何以得之世貞曰吾竊聞之儒者輕為
德而貴者易為名也今夫處士一賈人子耳非有儒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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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友講習之素以其天質發而為者義强而習詩書其
可謂孝義者又必刻膚骨勞筋力勉人之所不能勉而
後就非若貴者之取决於頥指順風而揚其聲也夫重
為徳吾是以賢處士也難為名吾是以表其墓也處士
之吳於溪南最稱著姓而獨受貲薄父行賈襄陽納鍾
氏姬有一女不歸已而卒處士生八年矣奉其母程處
溪南有田不能五畆而大父母老日責供官嵗責賦族
之戍者間一責衣裝母悉力以從事不給則處士從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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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拾山毛以供㸑然時時問父死何所而哭哭而得死
襄陽狀則又哭至年十四奮身請於母曰兒欲獨身往
以父喪歸母少之曰兒孱任往乎處士復哭曰不往兒
請就溝瀆母憐而許之乃鬻田一畆以為行計抵鄱湖
所附舟覆縁一木免至襄陽謁鍾姬得父棺撫而慟哭
者三晝夜不絶聲謀以棺歸則力竭矣獻斛黍舎主人
與之棄地而藁𦵏焉時從鍾所得父故時劵㑹劵客飲
而折之約以為父守冢咸許諾其有償者為孔氏轉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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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俾資鍾旦夕處士乃復獨身歸始授室陳益相與僇
力耕以給王父母及母養宗老有商雲間者察處士謹
挾與偕處士目不知書僅畫字而已間從里塾師囁嚅
章句稍習每出遇儒生則揖而問所業書久之漸通孝
經小學論語遂能讀司馬氏通鑑最後讀濂洛諸儒生
言而愛之宗老未悉也一日覩處士所書調擘資息狀
大驚問知其繇而歎曰若乃能如是乎有心哉盡付以
貲為掌計展轉累數千且萬金愧謝處士曰㣲子吾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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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此請以百金為壽處士乃始自成賈小饒則請於母
程復之襄陽遷其父棺歸𦵏併欲遷鍾姬而鍾女己嫁
孔氏子不欲離女家處士乃大出槖金奉鍾而治新塋
以𦵏父於是悉𦵏髙曽父母封樹斬斬矣已而次第𦵏
宗戚之無主者凢十四喪閭左咸恠是夫窶而胡以辦
此處士故勤有心計然亦多天幸賡數嵗益饒謂歙隘
而俗奢不易久也徙之臨溪謂臨溪俗猶歙也行相地
至桐廬卜焦山之壤吉曰此吾之㟭山下哉焦故多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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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居人惜不剪刈度十嵗而市之自然利也虎多窟焉
處士乃身為薙其蕪代以茶栗居人翕然效之虎無所
窟避徙去而嵗獲茶栗利嵸倍己又視南畆課耕藝可
圃者益樹佳木美箭鬱然矣凢二十年處士自致貲巨
萬而它小賈受母錢者嵗以其子來至不可訾數而焦
山之傍居人亦用以饒裕處士之治焦也寔帥妻子奉
母程以往頗極共奉之娛及母程卒年九十四矣而處
士亦以老哀毁無異嬰兒時既畢𦵏陳孺人前請曰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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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悲故鄉公忍竟忘之耶且有先人之壟在處士乃與
偕返溪南拓置廬産復大出槖中裝立祠祠本宗以田
翼之供粢盛諸當祠而為其後者凢十一日悉授以事
而既廪焉又為之製衿裾以月朔望申家訓彬彬序聽
然處士意猶不忘焦時時往嵗㡬得十八亦為之立義
塾義倉津有梁道有甓而焦人之愛之亦甚於溪南處
士每出躡草履素冠布衣父老喜齎持壺漿脯炙踵道
相勞處士不忍逆其意少領之而返其腴曰吾不肉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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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人人益大喜乃至少豪舉者望影走避曰此古老甚
畏之處士子正己成已皆以貲顯正已為京邑丞成已
為鴻臚署丞諸孫若干人皆太學生處士所以督誨甚
至時曝之赤日中曰此吾所習也而曹生驕不遘此矣
處士好施然獨不好為浮屠施每食不兼味郡致之冠
帶弗御也年八十六竟卒於焦處士素强無疾當卒日
猶對客亹亹晩食如常夜半趨呼獨整衣幘而瞑陳孺
人先處士二年卒年八十一處士諱榮讓字子隠别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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介石餘詳左司馬誌中始處士未知書時見里中師述
宋范仲淹先生行誼大聲曰吾能為之則無不笑處士
者及其富而約畧其鄉居所行事與范先生不合者鮮
也雖然范先生儒而輕為徳貴而易為名處士於徳㣲
然而居重且難矣吾故為名之且以示處士之後人曰
若曹毋忘處士今若曹故不能自致如范先生然視處
士貴矣儒有文矣吾懼實之日不勝也嗚呼能為處士
者雖以百世可也
[301-15a]
  中憲大夫廣東按察副使同野劉公墓表
嗚呼是為廣東按察副使孝亷劉公之墓公非以孝亷
舉也以易名則無重於二者公之舉自公車為嘉靖丁
未而丁未之得士最盛若楊容城王京山之節烈李興
化之長者袁長洲之耿介汪歙縣之文學楊海豐之寛
潔張江陵之威斷然皆以名位顯重有聞夫位不必重
而必循吏名不必顯而必君子則南昌劉與和華亭周
叔夜也叔夜潔脩自好所厯官能砥礪其聲實劉公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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尤肫肫實勝大較叔夜為徳於顯而公為徳於隠故晚
成而壽考過之公踰四十而始廪學宫踰五十而始成
進士踰六十而始賜金緋七十而後懸車七十八而捐
館内不愧家外不愧國行不愧影宿不愧衾斯晩成之
效哉乃叔夜不能不少遜矣公之少也猶惰學嘗出游
而父贈中憲公封跡而撻之公長跪曰兒以妷故傷大
人心罪甚大請自此改趨遂折節强學悉讀習經子百
家言於屬文漸工而贈公出教授諸生於江都嘗以書
[301-16a]
督公學公懸之楣讀小倦仰視楣間即佔畢聲益厲矣
無何贈公卒於館訃聞公慟哭嘔血死復蘇水漿不入
於口時王父母猶無恙王父樗叟公强謂公䜿子為父
必死而快然不念而父之父母旦夕人乎且而母募而
弟弱而何以死也公始强一粥徒之江都以小艇載棺
歸渉江風大作且覆公抱棺而慟呼天請與俱溺尋濟
既抵家劉氏之老謂家無入外棺入外棺不祥公摶顙
哭曰父以貧為二親資養而客死死而又不歸是客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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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孤請任不祥既而復議棺故主家治以松松易腐且
蓐蟻請易以油杉其老曰吾難其暴尸也暴尸不祥公
又摶顙哭曰改殯古有之安忍蟻之蓐吾父也孤請任
不祥於是得易棺母蕭恭人謂公若婦之委禽於胡者
可從俗娶也公謝不敢則曰吾為而父毁惙惙不能奉
二尊人誰與代吾饋者即吾饋亦誰治胡翁聞而憫之
歸女焉是為胡恭人公謝弗成卺也公孤而執喪胡恭
人女而共養王舅姑及姑矣既免喪公益貧有薦於蕪
[301-17a]
湖之土豪某者公徒跣行百餘里饑甚遇一嫗憐而授
餐始得達而豪傭蓄之大失望已而王父母俱以老病
終公纍纍垂槖歸哭請於蕭恭人曰天其遂死不肖耶
將困之極而玉於成也計窮矣有饘粥之産敢廢以歸
三喪於土雖稱無為約然不廢禮公用過毁故善病病
且益窶然病愈而於屬文若有神助下筆累數千言每
試有司輙首第而尚不利於鄉書公亦弗肯補學官弟
子最後學使者蘇公祐復首公而廪之謂公長矣而經
[301-17b]
誼行術俱選時方創同仁書院檄公主之弟子葢三百
人始公以贈公撻而折節讀書知有范文正公者即慕
之曰先憂後樂斯人我師哉既長而得王文成公良知
之㫖益大恱心服膺曰以此而為文正公不難也有仲
一人曰廷楫公束脩之饒上以奉蕭恭人甘毳而下資
仲學然蕭恭人不甚愛公獨愛仲其明年公與仲俱試
公獨薦乃益稱仲於蕭恭人而厚資之冀以解蕭恭人
顔後三年仲復當就試而病作性又好禨祥難事公乃
[301-18a]
以身為衛與偕行萬山中公徒步而募二夫俾輿仲俄
一夫痁作踣公匿跡從輿後肩仲仲不覺也道遇識者
咸目公而笑公不顧及仲入試薦而蕭恭人喜可知也
然竟以疾不堪北公登第後念仲病無起時而虞蕭恭
人之憂傷亟假使事便道歸省亡何仲死矣蕭恭人果
痛不欲生公所以慰論之者百方廼解而公之自臨弟
痛㡬若蕭恭人然迄不令知也諸附身必誠信曰今者
視先公豐故易豐耳雖然益重吾感矣己就選人得歙
[301-18b]
令奉蕭恭人往歙人盛供帳侈酒食以俟公亟揮之出
曰是嘗我也自今即束菜溢米不得䦨入偶與同年戯
邑無魚亦絶無大者馮舎人可以彈鋏矣同年頷之至
明日得一大魚以饋公欲辭不可剖而五之以其一供
蕭恭人餘四以付市司使鬻之稍取其畸至彌月不盡
葢自蕭恭人外居恒未嘗噉魚肉也嘗步行而一穗自
鞾出以為誤也引之愈長公笑曰藁也吾以代綿罽同
年笑之公亦笑曰吾昔讀書時嘗坐一木罌而積藁其
[301-19a]
中自腰以下皆煖今僅藁吾足侈矣同年者即汪伯玉
前余所稱新都者也歙故喜訟訟者至相牽鉤累百牘
不解公人人引見推赤子慰示之且諭以理勢曰若曹
得一金惜之若頭目柰何不以養妻子而以益訟師富
也且訟師之待汝何如我於是人人感泣叩頭解去比
二載訟庭虚無人矣寛期以征削煩而後三載邑門之
外虚無人矣郡隸八邑歙之當供郡者八之一而以羨
供邑者曰郡以八供而百不足若以一供而綽然者何
[301-19b]
也供邑者曰我不知有供何論一公以髙第徴矣以犢
車載母敝衣羸馬從之父老遮道而奉壺漿百里不絶
也法當得給事御史公固辭曰犬馬之齒長矣且母篤
老不敢以身殉言路始得南車駕主事蕭恭人用令終
公僻踊如少壯時强自力居喪無違禮除服仍補南武
庫還為車駕員外郎進營繕郎中屬漢陽守缺而漢陽
人王君斛者在選曹故嘗令婺源與公比壤識之舉以
為其郡守公至屬大饑以便宜發倉粟賑之而收其暴
[301-20a]
胔歸之土設方畧誘縛盜魁之漁于栁洲者境内稱治
楚故有賜田在漢川而景王方貴甚其用事者新國田
與犬牙錯而欲併得之楚人不受且誓衆鬬有日矣公
為之正經畧樹標而分屬焉遂以無競三載滿當上最
郡父老醵錢裂金緋奉鞾以進脱舊鞾置郡門公固辭
强納輿中公抵黄岡檄歸之其人民咸嘖嘖稱雖公家
劉寵不能過也公既以最獲贈封如式而擢廣東按察
副使佐司事嘗攝提學事兼管四道兵符時冦大發修
[301-20b]
戰具而徼卒捕舶盜七十且以其贓仗實之公覆之則
皆賈人也誤以兵為盜相拒格兵遂以格者為盜公悉
與辨理得釋其署鹽筴吏上其嵗羨千金公悉歸之庫
充軍餉穆廟登極公當入賀既竣事上疏引年乞歸不
見許再上疏始許之公歸笥其衣冠杜門逍遥間出則
布帽練帢草履居然一田父也問以時政則掩耳稱草
莽臣不敢與及官中治狀則曰老誖忘之矣唯悉帑倡
其鄉人建豫章書院以居四方之賢者及聚講同仁不
[301-21a]
稱倦公之學雖自致良知入然其功則克已毋自欺不
欲騖於𤣥虛髙逺居平尤厚人倫仲之二息子夭推諸
從之子當為後者後之而割已産與均女弟躄而歸齊
某公憫齊之畸於配也陰厚之及女弟沒厚齊益甚齊
感公而事之猶嫡兄也婦翁胡富無子欲得公子之而
徙槖實焉公不可及其歿也為治喪𦵏如子禮又嘗歸
宗人之喪於瘴海外公所為徳非一第不自名亦無能
名之者而伯玉親為歙治人故知之確而為之誌若銘
[301-21b]
己又謂公居母喪病不知人者五日夜時以無子故羣
睨而欲瓜分其槖公忽夢黄冠羽衣人以帝命子之藥
遂寤而起睨者立解公近六十無子胡恭人故不宜子
而為之寘貳張張貌寢而恭善侍太恭人能得其意公
以故不恒御凢二十年一御之舉男子曰仕敬公卒時
仕敬甫弱冠秀而文類若有天意然嗟乎此余所謂為
徳而隠之報也余既目公為孝亷伯玉前已目公孝亷
是二名者非所以盡公雖然凢公之弟而慈皆孝推也
[301-22a]
敦行不苟不蘄取名皆亷推也嗟乎以此從夫子即曽
冉可也公名廷梅别號同野其世系子女婚嫁詳誌中
 
 
 
 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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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弇州續稿巻一百二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