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09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四部稿巻九十七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墓碑一首
  明故翰林院侍讀學士掌南京翰林院事奉訓大
  夫華公墓碑
公諱察字子潜常之無錫人也葆胄殷宗錫𦙍公族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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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春秋右師表君臣之訓迨乎晉季孝子艱不娶之貞
乃後仲息遂昌厥裔宋氏之始肇基東亭及明播遷於
蕩口世藝黍稷爰有資槖公父奉政府君息轅素封解
褐半刺業慕文事恥以訾顯泰陵委和之運震澤靈秀
之滙時惟慶門乃篤生公公生而髫秀長不膚立攬玉
塵以齊潤客訝寧馨挹銀海之渟澄人誇阿堵誦收三
餘之晷論窮九師之辨府君乃延耆碩以攻玉購英哲
而斷金公毫不停綴鋒無抗衡薄遊賢關則林宗之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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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俊髙步藝苑則田巴之屈千人屬龍飛之紀元歌鹿
鳴而登薦江左之珠競靈蛇誰當照乗燕中之金收蹀
躞誤蹶追風驚取一鳴獻無再刖竟登南宮上第射䇿
金馬讀書中秘每試與吳郡陸君浚明更擅甲乙故太
保費文憲公讀其文而歎曰東南之美盡在是乎公遂
與陸君申友于之分錢通則管鮑慚分氣投則逖琨讓
舞九畹齊秀居然大國之香連城並輝宛爾清廟之器
然而珍阻投夜産忌當門枚馬之吹嘘甫上絳灌之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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訶先入陸既改省夕拜公亦出郎民部淮漕之舳艫飛
雪義絶染指神武之衣冠若雲心安襆被遂以疾予告
棲遲逾年意泊如也府君篤資事之分割晨昏之戀強
公起補掾武庫遷佐職方蓄學與五兵偕富宏識則九
域同朗尋正車駕銳精置郵民鮮告痡國減冗耗遇恩
實授進封府君如其官母鄒為宜人斯皇朱紱宗黨榮
之㑹天子方飭金華而治經術開白虎而講同異首以
舊學兼採時奬改翰林脩撰拜命之日俾仍五品禄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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奏最之辰通理三考遷次銀緋綰曳之美徊徨弗居博
望清華之選逡巡若畏詔美撝謙特聴所守尋與校累
朝寳訓實録宸章之炳烺若燭何假青藜天禄之恬淡
如飴無謝𤣥白以録成進侍讀同考㑹試皇太子立詔
諭朝鮮賜公一品服充使者以往父老雜進方欽長卿
之見難豪帥歸誠自繇然明之却賄□水傳為盛事馬
韓載在稗史公既嫺婉其度加以長慮浹識故太傅李
文康公任在首揆號為知人適有宻勿之陳薦公堪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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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右㑹詔青宮已齒三至宜備四友公首擢司經局洗
馬臺臣謂公酣酗不當儲輔天子外伸諍路特寢新除
仍顧輔臣出李啟事曰是尚堪朕輔者胡以不當儲耶
且以酣酗加華某何異謂黄門為宣淫坐閽伯以䦨入
也公既却軌無通李復削草不泄時始兩賢之蛾眉見
嫉班姬所以奉帚蓴鱸非美季鷹托而扁舟予告歸里
至是者再昔安石偃蹇朝命栖遲東山自謂去巢許非
逺公築園傍舍名曰嘉遯亦何以異兹而復見迫府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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黽勉北上非其志也俄補故官命主南畿鄉試貝玉走
不脛之集桃李成無言之蹊前後二試若少宰茅公宗
伯瞿文懿公兩魁天下尚書翁公陳公劉公殷公侍郎
兩朱公畢公曹公凌公軰出入三事蔚然名臣垂白羔
雁不廢師禮公程式之作世所指南片辭而模楷攸寓
百試而光景恒新未幾超拜侍讀學士握留篆而南素
薄宦情更凉物態𡨕鴻超蹈之旨黙授流言青蠅㸃汙
之談翻成知已乃以微謫露章乞骸駕言倦游篤懐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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志主上愍其情不之強也公以學士侍二親且五十矣
夔夔齋慄不改孺子之慕烝烝克諧遂成太和之風俄
而奉政府君捐館匪法大連之善居有踰濬冲之死孝
溢米時進親慈為之祝噎鷄骨支牀門故虞其毁性亡
何又丁鄒宜人艱哀以嵗加禮無老廢乃大營冢域茂
樹楸檟鍾侯之墓田丙舍原氏之南陽新阡方斯蔑矣
公謂龍蛇屈伸士之恒遇杜樹之䕃百尺黄河之潤九
里故計倪五策匪徒謀伯王丹千金聊以足志四姓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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炊烟待煖羣稚之孤㷀托儔取若囷廩寄之袵席役助
資匱之畝里搜伏匿之田涸轍多潤乎蹄涔為漁豈安
乎竭澤至於取予歸節豐約因心雖連雲之翬革争鶱
而二簋之豚肩不掩物情頗異行之自如若乃樹梓種
漆樊君雲之迂筴也木屑竹頭陶士行之瑣算也唯公
行之獨得其效公雖家埒素封服陽陵君之善對名在
丹扆安張長公之退節時有佞相假賜環而為釣復遘
倖帥指推轂以求脂甘語狎至危機隠括有為公動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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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如不聞間謂所親曰昔人有投鹽於水以明非惜惜
所與也吾守先人饘粥之遺而捐以填狹邪之逕乎且
使白首婺婦丹脣衒門匪惟失節徒増其醜俄而佞相
倖帥相繼淪敗始服公之逺識公林居凡三十載矯履
迅步若士之狎雲霄柔肌粲顔姑射之凌氷雪髙標鮮
令簡度清貴室絶二八之媵坐無九九之客懸榻稀下
應門鮮通然而五祠並建躬辟主之烝嘗千里裹糧手
故人之問訊親仁泛愛道不相謀酬恩徇知誼有攸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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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於齊相脫驂未收越石之感孝標著論不免到溉之
嫌情意所安毁譽為汰公既杜口朝事逺跡世途取亢
寂寞之鄉長王嶕嶢之色偶周行墓所顧盼松栢泫然
乆之謂諸子曰昔與陸生周旋館閣各言爾志陸生慷
慨裹革吾欲雍容經濟今皆已矣九原有知寧無小憾
君子以是知公之未盡忘世也公素強無疾嵗昭陽之
作噩辜涂之月覺筋骨少異意殊忽忽叔子方侍容臺
典屬國促令請告奔波以歸見之喜動顔色沈痾少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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迄於改鑚竟不時損飾巾待期綽乎太丘之度易簀就
正儼矣子輿之啟大怖將臨熈怡若寐小斂既畢容色
欣然公以𢎞治丁已季夏之六日生卒以萬厯之甲戌
仲夏二十七日春秋七十有八所著有碧山堂知退軒
翰苑留院東行紀興巖居諸稿及纂華氏家乗九巻續
傳芳集六巻東璧蘭臺之撰舂容雅麗為宗一壑三徑
之辭簡逺𤣥澹為主雖黼芾人倫膾灸羣吻俱擅珪璋
靡慚竹素而巖居一集迥乎超矣公天與檢鏡夙成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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彀右文之景雖未竟其虹攄于陸之儀僅微徴於鴻漸
使際虞代則巢臯分徳其在孔門亦憲賜裁𠂻矣寢疢
之際三子七孫長者垂紳服衿以侍湯藥少者累棊採
蠟以娛㳺目謝庭蘭玉之榮吾宗琳琅之秀人理靡虧
夫子可瞑甫及授窆叔子繼之乃知水竭鵬海珊瑚隨
而告枯鳳歸弔鳥鵷雛以之從逝脩短逈絶衰榮不恒
其門人王世貞等感匠石之見採悲融帳之莫從恩澤
未零音徽就杳進不能請字衮於公朝退不獲寓心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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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私壠敢造菲頌寄之堅珉其爵里父母子姓詳具於
左銘曰
矯矯先生履坦安貞進不離體退不近名讎史東觀授
書西清譏以譽伏榮將瘁并三事步武一書投削蓬心
廟廊華邸丘壑天與真貴人豈縻爵畢力温凊戢躬湯
藥以儉成饒以饒成徳用必取贏施必歸澤内衆千指
顜焉若畫環公之鄉爰諮爰式里有仁父家有嚴君是
亦為政奚其離羣我徴在昔身隠焉文君子脩之必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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必聞材足奢取事誡盈忌不朽讓一達尊居二隠几委
形超然曷累追契千古聲施來祀
 碑六首
  太倉州重濬諸河碑
先皇帝之四十又五年前叅政臣雲翼言臣吳人頗習
知吳事吳地故不能當天下五十之一而嵗賦十之二
漕粟給大司農遂當天下半其農自壯比老死不能得
一佚食日夜從事桔橰於水以田而間者水故道多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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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所灌洩請一切治水委之御史詔下大司空議督鹺
御史故嘗任治水其委之鹺御史詔可其下鹺御史於
是侍御孝義蔚公元康議治水而侍御洛陽董公堯封
以案來曰是小借民力而大禆之於永永余敢以自諉
乃㑹蔚公及撫中丞巴陵謝公登之下按察使者湯公
賔按察使者下郡守蔡君國熙丞金君柱龍君慶雲吳
君宗吉議曰水數治不能周南畝以憂吳父老至煩叅
政言然曩者尚書李公用大興法辟召官屬遍四郡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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屈縣官帑不二十餘年而塞不腆丁未之役臺使者以
名任一倅倅以丈報至委數萬緡水土間不二年而塞
即計之今未有能用大興者也然使縣官不愛食民不
愛力而司役者不愛耳目則固未有不辦治者也夫計
之力取民近利者田二十而夫一逺者三十而夫一計
之工夫三而丈一難者四而丈一計之食夫一而緡半
計之耳目則丞等請以不肖軀任三公曰善其申議議
四郡則先蘇議蘇先常熟太倉次嘉定議太倉先七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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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楊林鹽鐡則為議七浦曰夫七浦綰轂常熟之口而
東注海者也利最先於是即以今皇帝之元年春金君
任治七浦其役夫合諸七浦之傍田者而佐以楊林鹽
鐡之民凡十八日而竣為丈七千二百有竒工六十一
萬一千五百十九食若金者六千一百五十有竒外創
壩以距海潮費若金一百二十八閘一以備止洩費若
金三百五十七又拓月河以輔之工萬一千六百五十
二食若金者百三十七既報而謝公以遷去今中丞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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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林公潤來曰嗚呼是唯余所理賦乃以勤二三子亡
何侍御慶陽麻公永吉以𤓰代蔚公曰唯余所奉璽書
以嗣事余敢辭則㑹林公董公再下金君吳君及倅吳
君維京則復為議楊林鹽鐡曰夫楊林者横州之北其
右多阜易涸而鹽鐡故漕河也是二河者太倉幹也丈
各八千有竒青魚涇至吳塘顧浦嘉定幹也丈各三千
有竒出七浦壩而外者海沙所沮洳不濬之即揚塵也
為丈三千八百五十計之工四萬五千食若金者五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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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百有竒俱報可則又以戊辰春倅吳君與金君畫地
而治之其規模大氐眎七浦其役夫合諸河之傍田者
而佐以七浦之民凡三十日而竣既報不佞某以燕請
林公董公則相謂曰日大司農困匈奴使者十軰相望
而天子即位予民租不能半然陽予之陰蝟取之矣吾
儕憂皇之度無所出今而知所以策矣某謝不敏乃曰
昔在永宣民困犂庭忠靖敷刋壤沃流安文襄覈均伏
摉困蘇迨其季年公私陳因筴殆謂是乎二公曰然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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唯子之州是利將四郡蚤莫焉退而蔡君以書請曰子
為銘之非以耀成事也以示後之志水者有攷也其無
難興也無避口也無何而州父老數十百人復來請曰
嚮者諸公雖屬我畚鍤而厚食我今旱二月矣而環河
之民有生色焉殆諸公之貺乎與造物者均哉某乃不
辭而為之銘曰
震澤沮洳維天所滙以為帝藏日夜北首衘雲屑霜既
艫而廂原之不探陸塵其波何以溝防譬彼峻冬敗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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貉狐而歎無裳維先末禩臣翼有言逮帝初載大臣細
旃強本節用顜求利害中丞煌煌手抉天翳百吏伏駭
惟麻惟董左冠右斧日畏日愛監司承之提衡守令以
䀌成事曰維諸河襟帶太倉黔首所恃官毋私帑民毋
私力務一其志庻幾子來立表刻漏以聽戒備男跣而
撬女執簟筐遵彼河旁猗歟金吳立畚鍤間與細分功
民亦有言不日成之毋乆勤公清流泱泱樹之梓楊以
為河封歲不念恤魃佐其武千里若赭環河四周膏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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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侵悉為沃野桔橰之聲比阡相警以代㴻雨無蘄於
天蘄我大吏是濬是撫爰在成際忠靖司平七澤節宣
文襄繼之籌析秋毫為民請蠲上錯塗泥外庾於田外
府於㕓姒績弃仁羣公勉旃斯千百年
  忠孝祠碑
隆慶之戊辰冬余自副察起再游大名覩其疆邑土風
淳美民竭其穀麥桑麻之利奉給縣官退而治其餘以
共事家長上庶幾乎能自足忠孝之願而亡所事於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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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之利者居無何而郡太守鄭君旻以祠故田侍中𢎞
正及其子僕射布事請盖大名古魏州地而侍中父子
嘗為其州刺史節度諸軍者也當肅代之季所謂魏州
者一辱於安禄山再辱於田承嗣盖至於恱與緒而天
子意不復有魏之山川人民而為魏之人者亦安於故
而不復知其上之不為田而為李矣侍中因軍心之嚮
踞其位而能一旦奉六州之籍歸之天子請吏治賦天
子始為之疑繼為之大恱而魏之吏士始亦為之駭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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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為之俛服恐後公率全師壓趙境聲王氏抗命之惡
再鍛其武卒還復治青鄆罪獲師道族其家公北掠趙
之要領提衡其六州東悉覆齊魯十五州之地併其所
治為州共二十有七咸手挈以報天子其有功於唐甚大
而讐於趙及齊魯人甚深用事者闇不晳於幾乗趙之
人請帥捐公帥之而又奪其綱紀之僕俾闔門就屠僇
以死僕射由苫塊起墨衰而從事枕戈待旦誓不與賊
俱生而魏吏之黠者已深中趙之誘而復動其故迫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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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所欲而緩於報公遂至挾僕射援河北故事以請苟
僕射於死生之際少有所動而移其念於擇利則必為
之姑以應之而庶幾其乗隙伺間如李少卿所云者乃
悉其財帛予士卒上書告天子慟哭於侍中之靈抽刀
剚腹盖僕射之所不能報於力者讐而其所可報於心
者君與父也僕射雖已死趙誅雖廢然魏人終不敢顯
為趙而竟唐之世猶能以羈縻之跡時出其資賦以討
挫叛鎮至於宋而夭子恩徳日以浹又獲牧如冦如韓
[097-14a]
者拊之魏遂以首善聞諸郡盖又至於今而余之所覩
羨魏俗如嚮云者謂非侍中父子一洗其㐫悖而振之
以忠孝之力也耶鄭君謂魏俗固淳美然亦少椎不時
以君臣父子之節撕警之則亦易忘而侍中僕射於其
節為最著魏既以二公故善其俗其徳之也當無已乃
即廢署徹其朽材隳塈而更新之加以丹堊顔其堂曰
忠孝余乃紀其事而歌以侑神其詞曰
旭輪兮太行下明河兮流漳滌而田兮從王悉而軍兮
[097-14b]
以四匡師不勤兮仇予恒欲報兮狡為阻臣胡避兮殉
君子胡恫兮從父曳虹旂兮焜煌弢天弓兮上襄藏而
肝兮綵繸之使陽咸兮招筮之重貂兮委蛇從副乗兮
後先馳帝大明兮澤汪濊將趙魏兮齊文軌神怡怡兮
享牷醴毋撫劍兮東北睨條風兮甘雨惠我民兮以逮
趙土赤幘兮青衿靈翛翛兮怳有臨美我俗兮為我禦
祲千秋萬嵗兮同此心
  南陽張鐡二公廟碑
[097-15a]
在唐至徳初而有漁陽之變時南陽張公巡以雍丘令
破賊走之進守睢陽遷御史中丞凡七十戰城破而不
屈以節死詔贈揚州大都督官其子亞夫金吾大將軍
人主所以寵靈而光大之者既極備而天下學士大夫
以至婦女孺子類能言之踰六百年而為明之建文稱
革除而文皇帝靖内難時南陽鐡公鉉以參政分省濟
南固守不下尋抗王師於東昌累進右布政使兵部尚
書叅歴城侯軍文皇帝由他道入京師購得公責之跪
[097-15b]
不可剸其膝責之反顧又不可劘其耳鼻竟寸磔於市
鐡公既用不屈坐族而天下學士大夫囁嚅嘘&KR2445於齒
吻間而不敢吐後事漸解稍稍有筆之書者而㑹今天
子即位制詔大宗伯故革除被罪諸臣忠於所事甘蹈
刑戮有司即所在祠之墳墓苗裔存者厚加䘏録以表
忠魂勵臣節於是鐡公之事益大顯而南陽守維藎令
見賔謂公其鄉人於詔得特祀而張公盖前六百年而
為義而尚未有能祀之者以請於大梁之中丞御史咸
[097-16a]
報可乃即郡城西闉故社學地中構堂三楹以安二公
位左右廊楹各如之㦸門一凡公帑之羨費者僅為金
三十餘皆令遜所任也既成而分守叅政李君廷龍率
守維藎同守通通守希仁維熈令遜以狀來請世貞言
以文麗牲之石世貞謝不敏則謂張公提一旅馮孤城
遏十三萬之強敵以障江淮公死而賊旋滅其為勲最
大鐡公之守無異於張公其所摧堅折衝雅亦足相埒
而不能救金陵之下然張公之所為狥者七葉之天子
[097-16b]
而其所讐者賊耳且是時死則已不死降冦矣而鐡公
之節獨信於真主一統之日知存者之為名公卿有妻
子而亡所羨亡者之為奸黨宗族無噍類而不之顧其
事為甚難然唐之所以報張公實國家賞罰之常典而
鐡公之獲旌又我維新之後禩上之所諱聞而下之所
不敢言者也不又甚難哉愚竊聞之髙皇帝起義自采
石下集慶而首舉其不降者御史大夫福壽而褒封之
立廟於雞籠山夫旌敵於抗刃接鎩之際略其吠堯而
[097-17a]
取其徇桀以故其所感發振勵僅易世而為主死者比
比即鐡公其尤者也而天子方嗣大服渙徳音以髙帝
意行之於丹書之所志者而不恤孟氏有云先聖後聖
其揆一也噫嘻明徳過唐殆萬萬矣今而後謁二公之
祠者為封疆之臣則思其所守邦之薦紳衿裾則思其
所立感人主之激賞則思所以報覩二公之近者二百
年逺至八百年而若新則思所以不朽是參政與守丞
倅令意哉因記其事而係之銘詩曰
[097-17b]
臣有大綱上以酬分下則成仁豈名之厚而薄五宗弁
髦其身君有大徳敵怨不校而誼是敦旌彼後夫以繹
前思以風嗣人於赫睢陽為淮儲胥不驚敵塵有烈司
馬作齊息壤洪流其湮毁魄全天賔于帝所怛為明神
崇廟巖巖擊鼓坎坎萬舞侁侁驂虬翼鸞繚虹屈蜺雙
甄儷輴疇右疇御霽雲之徒以逮萬春若彼平安及齊
汗驄毋汙爾輪靈之未格立髪嚼齦含噫未伸靈既格
我膋㫖鬯芬削厲為忻豐我稌黍固我城隍福我人民
[097-18a]
豫山凌空丹霞應之並表嶙峋讀此豐碑千秋萬年其
人若新
  涇令劉公生祠碑
劉公之去涇也盖以給事御史選召云而涇之男女耄
倪驚相謂奈何奪我父母其搢紳先生亦謂劉公特召
誠寵異之然奈何奪我父母為當公行相率而走數百
里泣祖於江之采石即其地亭焉歸而其鄉之人祠劉
公者曰東茹麻曰北古樓曰南妙峰曰西下坊凡四鄉
[097-18b]
之人祠劉公若一其邑人則以請於臺御史報可則又
以請於前太守王君廷幹記之則又相率走千里納篚
於不佞世貞而請勒諸珉是時劉公復用卓異轉天官
冢宰屬云而不佞意逡巡若有避也其男女耄倪曰吾
不知冡宰屬何官姑以吾父母恩累下執事搢紳先生
則曰冢宰屬鈞臣也得無以嫌避乎而以吾父母恩累
下執事不佞盖乆之乃喟然而嘆曰太史公創傳循吏
班氏嗣響有味乎言之彼其稱述平仲之善至願為執
[097-19a]
鞭而不可得豈非以睽世故哉乃今幸生當之自失之
耶夫劉公一令耳其容保教思幾使涇躋興於禮樂去
而益思之不忘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不佞
又何嫌避也劉公者名世亨江西之臨川人也始涇得
劉公屬歲侵公不欲以善賦聞身請得當户部勾校例
襆被去林大中丞因民請而疏留之公乃序立條教櫛
比其俗輸為限役為等損冗費禁苛取平亭其騎置之
它郡邑者勿過勞佚嵗時行鄉落勸農力耕置社倉教
[097-19b]
積貯諸開墾荒塞因山負澤聽自利弗禁婚葬宴㑹𠂻
俗成則去其奢纎大庾小槖稍稍充盈公乃喜曰民自
是可教矣鄉有約約有長長有副申髙皇帝大訓而衍
廣之章善用長癉否用短月朔燕見諸生攷問徳業鼓
鍾間作聲詩繼之彬彬蹌蹌動止自䂓比邑方城若士
逮民觀風質成公又曰耳目之地得無有蠧吾治者乎
斷革訟師摉剔弊吏吏與胥徒凛若負霜大豪閉門中
猾僂行公又曰四封之内得無有萑苻弄兵賊吾民者
[097-20a]
乎起自旁邑莽或伏戎下令諸鄉鄉募武勇趫健如格
巨室主之據要走險捷䇿飛應冦至輙警警傳輒獲曾
未何時丸絶赤白有虎負嵎莫之敢攖為文禱之負子
以奔虎患既息乃飭虎落以至儲水眘火儲堰眘水濡
有衣袽綢繆牖户民于劉公若在襁褵劉公于民慈母
嚴師昔在召伯蔽芾甘棠勿剪勿伐流為美言播之聲
詩而况於公肖之祀之匪直肖祀之思以永之伏臈烝
嘗報成祈滋子子孫孫是馮是依公人神哉於乎公真
[097-20b]
神人哉不佞乃系其畧以授今令祝君而亂以歌曰
琴髙之山兮下有琴溪七音泠泠兮南薫間吹白叟兮
謳悲青衿兮前致辭疇食汝食兮衣汝衣薫蒸兮蘭餈
湛酤兮膋脂公不來兮佇余思帝命真宰兮代饗之握
人銓兮沛大澤公欲歆兮亮非一涇民世兮不倍徳將
衮衣兮綏南國
  房縣潵澥堰斗門碑
房縣令朱衣上記都御史幕府言邑故房州遷人地四
[097-21a]
塞亡商賈之羨其民依樵采而食所出薄不足以共以
故恒苦饑而獨邑南有稻田數千畝號為肥饒其所受
水出滴水巖灌溉以時則收倍它田而其地髙下凡三
畈中下畈以次而受上畈之水其上畈以次而制中下
畈之命凡水見遏而不下則弗敢播旁泄而他注之則
弗敢播而下畈亦時能竊發其防以使上中畈之立涸
以故恒蓄争其爭能互為害而不能自為利日者令以
行部至田所具得其狀乃行屬鄉三老亭父某某課督
[097-21b]
民之獲田利者以次受賦俾環畈而圩之毋使傍泄自
上而中而下至綰轂之口鑿石為斗門大者三小者三
十有五中為管七十餘上溢則板以障之下涸則啟以
洩之凡為條石之以丈計者二千五百五十五為柱者
一百十五為槽者十有五役工至三千三百三十而賦
帑金僅六十餘因與守畈者約其下畈當受水而不予
水者罰在上畈不當予水而輙啟水者罰在下畈其民
皆稽顙聽約束毋敢犯竊以為令遷徙無常乆或忽忘
[097-22a]
之不以時飭治姦民起而脩一旦之憤破毁成業坐自
失計而歸訾於上願得幕府之一言勒石而樹之通衢
以示永永都御史曰善乃為銘曰
周有稻人掌稼下地豬防溝遂以迨列澮楊芟作田暵
澇咸備惟此山邑罕覩其利引流下輸建瓴斯易比於
桔橰厥逸蓰倍門此三畈以時啟閉房南穰穰民靡虞
嵗爰戒來者毋怠成事
  故福建按察司副使宗君子相祠碑
[097-22b]
往嘉靖戊午島夷起閩海躪福清遂以其勁搗省其大
帥恐甚部分諸監司乗城守而故廣陵宗君子相以參
議得西門西門最為省要害郭外之氓叟婦稚跳賊而
求入者踵相囓也大帥念賊或得以間乗之下令毋内
民内者坐軍令宗君謂奈何遂拒吾赤子而委之賊且
賊逺未遽乗也乗吾力能辦之大帥益恐欲設難難宗
君則謂省無百日糧而驟益人以耗吾食非計更令入
而挾芻粟者入之其非挾芻粟者弗聽宗君又謂吾赤
[097-23a]
子奚擇奈何逆拒其饑者而委之賊賊又必不能為百
日攻也於是大帥之難窮而宗君遂大開門縱其人諸
見阻它門者亦轉徙而入凡數萬計宗君度入且盡徐
徐治守具而數出竒以創賊竟逡巡遁走於是宗君之
聲稱冠諸道遷其省按察副使督學政竟用積谻病周
嵗卒當宗君之為叅議副使而汀守徐君某以事趨幕
府故善君因得從君游其游輒於西門内之烏石山山
有薛老峰鄰霄臺蟠桃塢之屬皆遒聳深秀昔人之所
[097-23b]
詫以為靈仙窟宅者宗君樂之間謂徐君曰天地大矣
而有兹山為兹山億萬年而始有吾二人哉則又曰吾
去吾官若脫屣耳而不能遽舍兹山也庶幾異時神遊
乎哉盖宗君沒之十六年而為萬厯之丙子徐君自謫
起數遷而為其省之叅政以至按察使嘗經行西門咤
歎曰此故宗君所入避冦吏民道也指謂其父老若猶
記宗使君否父老涕涔滛下曰㣲公言吾能忘宗使君
其為人長者稍出而謂郭外之民記宗使君否則大戚
[097-24a]
中有號哭者曰㣲宗使君而不肉於島夷者幾希且吾
猶使君子也更問徐君宗使君不幸而夭吾聞活千人
者後必封使君所活詎止數萬人其後何若徐君亦泣
而不能荅以宗君之無子也則相聚而泣其穎者曰吾
聞之朱仲卿死而以桐鄉民愛之故謂後世子孫奉嘗
我不若桐鄉及死而其子葬之桐鄉西郭民果為仲卿
立祠嵗時祭不絶今宗使君無子獨不能捐西郭之咫
尺地以祀之而視其為若敖氏之餒乎哉徐君乃曰毋
[097-24b]
庸也吾不忍以宗使君故損汝曹槖乃搜贖鍰之羨與
學匿租百五十金以為祠費行地而得烏石之址喜曰
此故宗君所屬神游地也其必食矣於是閩令裔先丞
從周受工焉為堂三楹墻繚之出石橋而門與西山對
復得傍寺僧之匿田供嵗祀其民以時禱祈者勿禁徐
君乃走書及狀而屬世貞曰請假子之一言以示永永
余謝不敏則謂韓退之嘗誌栁栁州之墓而又記其羅
池廟以知栁州深也今吾幸辱宗君知亦為之一誌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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墓矣宗君文當不下柳州故嘗為要官而外除亦略相
同其遷地之近與賜復之易宗君雖若少勝之乃其年
與其後不及也獨所謂少年勇於為人不自貴重毋論
宗君無之而烏石之祀亦其民之乆而不忘與徐君之
獨居厚也非若所謂死能驚動禍福之以食其土也已
余文固不敢望退之其何能辭乃記其事報徐君而復
為樂章一以迎送神俾刻之石其辭曰
築宫兮岑崟望烏石兮叅差桂棟兮玫垣薜蕙兮繚之
[097-25b]
藂百馨兮廡門攬遊鯈兮橋池黄流兮灌鬯實籩兮肥
羜氓紛紛兮若囝靈何為兮延佇倩覡飾兮前舞靈徘
徊兮心獨苦秋蘭兮紫莖濯清泚兮流素馨靈翛然兮
若來獨流睞兮友生風謖謖兮茄蔕怳若襲兮靈之袂
彷徨兮不得吐將兩誠兮㝠㑹夷猶兮憺忘去惆悵兮
日將暮金支蕩兮廻照霓車轔兮澤霧朝汎兮歐冶夕
栖兮丁戊靈之格兮羣愉靈之逝兮我憂吻滄海兮不
波束崟﨑兮使安流憯莫憯兮百年樂莫樂兮千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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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097-26b]
 
 
 
 
 
 
 
 弇州四部稿巻九十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