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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弇州續稿巻九十
眀 王世貞 撰
文部
墓誌銘
通奉大夫貴州布政使司左布政使致仕漸江江
公墓誌銘
盖嘉萬間歙有名臣江公云而江公所與曹者中丞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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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少司馬汪公也汪公余友也江公務扵敦脩自足不
蘄赫赫聲然生而汪公為之傳卒而方公為之狀矣而
其葬也介子某不逺千里儼然衰絰以誌銘請曰治命
也夫江公不蘄赫赫聲而二君子為之傳且狀者則若
知之矣夫余嘗一再事公郎署間不能盡知公而公乃
能知我者何也則豈其以汪公故狀有之江故蕭姓至
唐而丞相遘者以不能事中人不獲死子楨避地江左遂
為江姓家篁墩歿而墓溪南子鄭守之為溪南里人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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末有𢎞宗者仕為州倅以擊賊顯自是世受耕而封駕
部公才乃始推其羨為小豪里中駕部有六子俾其叔
季子受博士詩公其季也七嵗即日誦數百言十六補
邑諸生尋廩扵官公之為詩駸駸叔上矣而數竒凡五
試始與計偕報罷再試始成進士令髙安髙安劇數能
敗其令而公至則以㢘儉簡易将之所賑䘏務单赤捐
不急儆無良嵗侵不為灾嘗憫役夫之窘扵祗候者遣
之歸曰安而室即緩急呼汝已無不立應諸生朱誥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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恒與郡結納而有所睚眦以病死傭中之獄久不决公
立得其情坐誥徂使律郡為請不得也自是髙安令課
冣甲諸邑其徵補臺垣選亦甲諸邑而至則授禮部主
客司主事人或怪之意公不樂居臺垣者公逡廵謝曰
令固不知當何曹也無何奔駕部䘮服除仍故官尋又
奔繼母張䘮謁選久不調公曰有限故有競吾其居不
競乎㢤上章請南得駕部少宰安陽公怪謂郎何自南
公復逡廵謝曰郎自便南風土耳安陽公歎曰是安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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長者言吾愧吾官矣公之為駕部主給郵符屬新令不
得濫給郵符而有挾重請者尚書業許之公固執不可
尚書無以難也曹當審役舩乃先期具䟽草尚書上之
得减舩百而一切差次藉自公手請託不行遂定爲審
船格其自為主事以至員外郎郎中皆不離駕部所封
父亦如之而母鄭及繼母張亦得封用久次遷知廣信
府下車檄諸属城毋自汙即守寛汝三尺不寛汝矣首
蠲無名之費金若干者風之富人紀崇者實不殺人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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怨家置僵屍扵舎傍以中崇前守避蜚語不為理御史
按崇欲實之公力為辨御史强謝公退而語監司曰守
不畏纍富耶公聞而歎曰是何言也守受誣墨即不愈
扵纍受誣死崇竟得白而是時金吾校奉詔治真人張氏
塟自負徹侯子當封不能無騷擾公貽詩以無隤家風
為諷校恚劾郡從事不奉詔辭連公其大帥朱公約得
上事乃已頃之張氏奪爵罷治塟金吾校乃大愧屈時
段御史挾袁州相而横方按饒而有叛卒自閩歸者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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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出袁州㗖之左乃取道趨豫章𦍕言欲投浙依故帥
胡公公筴其抵廣信必反謁御史曰卒且反反而吾信
諸屬邑俱無城必下幸發兵討之御史愕曰此撫臣任
也揖公出公急歸選壯士甲而登陴賊覺之乃徑薄玉
山玉山令倉皇負印走賊遂大掠公移檄責數之募能
得一賊級者賞若干賊自疑欲潰而撫臣所遣兵亦漸
集乃復走之閩以壊散御史既素銜公强項而内愧之
所論劾疆事不能及公乃劾公以計吏䟽而格銓部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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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尋復挾袁州相得監軍再論劾公以疆事下兵部議
調公如御史言人復恠問公所繇調公復不荅方治農
圃野中意豁如也而撫臣胡中丞為薦之朝善中丞者
謂不難御史乎哉中丞曰吾知守不知御史也然御史
與袁州相繼敗而公即家除鄖陽守鄖陽素聞公名不
言而治未㡬擢江西按察副使尋移浙江為右㕘政鑛
人負西安銅山鼓鑄者以千數數行剽新都公條上所
以弭之者四筴未及行而賊已破婺源轉薄休寜及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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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請於臺發兵要其歸殪之遂乗勝錮諸銅山以次苐
受四筴論功賜白金綵幣若干進江西按察使再進雲
南右布政使甫之任以肺病投劾竟歸時銓部已擬貴
州為左布政使公復投劾乞休寢其奏趣之官公病良
已甫復任而銓部之為政者新謂公尚未起乃舉前奏
報致仕矣傳則云公始讀禮倡其宗治宗祠再歸而祠
成乃始治居室老乃就溪上治草堂其所為古文辭雖
工然益自遜曰不佞安敢贄作者藏名山幸堂成箧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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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以示為江氏後者耳季年罷胠篋獨有莊氏屈氏司
馬氏書謝雜賓賔獨殷司徒程漢陽及中丞與不佞道
昆墻東拓地五畆闢華黍堂堂下墻者樹𤓰蔬衍者樹
秫樹黍客至率取辦羮食酒漿始其配吴夫人賢而佐
之已目𤯝廢委家秉四丈夫子更月視膳羞稍溢則佐
以公糈有上客則合諸子鯖鄉大夫居家無如公適矣
公長不滿七尺屹若泰山敢寡言出若括中黄而中命
居嘗擇地而履及其坦坦自率則委蛇若逰龍望之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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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就而視之若承景含光不見其跡嗚呼知言哉乃余
所竊窺江公之為循吏也扵守令深矣再抑之又再已
之而無㡬微見顔色其去名也逺矣二君子之不忍泯
泯公也古史氏意也余安敢不操管而隨其後公諱珍字
民璞家居時嵗月一至漸江徘徊不忍舎學者稱之曰
漸江先生卒以萬厯戊寅距其生正徳戊辰春秋七十
有一可學娶方可章娶邵可登娶曹可均娶程為太學
生所謂四丈夫子也女二適郡諸生方廷濟太學生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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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貞孫男四人在某所銘曰
佹得三事而疇抑之佹得上壽而疇奪之天兮人兮隤然順
則而不知猗與夫君隠者以為藎臣而顯者以為逸民耶
奉訓大夫福建都轉運鹽使司副使梅巖郭公暨
配吴夫人合塟誌銘
里居而有苴杖來謁者其貌墨而瘁若不識也已而徵
其為故人郭君子直郭君之為祠部郎而余弟世懋稱
同舎郎以是與余善而其去祠部而謫逺邑去逺邑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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郡去郡而南武部也則嘗知之然何以遽墨而瘁若不
識也驚問曰病憊乎曰憊矣憊得之痛吾母之不逮湯
藥也吾父之可以大耋而不大耋也雖然猶覬有釋者
是将葬矣必子之一言而榮施之地下乎余故不文然
竊悲郭君之意而志之按狀公之先世為華州人有太
保公禮者自華徙汴又三世而昭乾者自汴徙杭遇異
人授以牡丹竒方遂業醫又三世而仲敬者以方療宋
髙宗疾驗得賜國姓自是稱趙或仍郭云而郭之籍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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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則又七世之為詵者始也眀興又六世而為封推官
某能脩其業甚著其居邇崇徳遂占籍為崇徳人嘗娶
故邵康僖公之從女而舉公公生而端重不妄瞻視封
公意才其兄某使儒而奪公於醫俾習軒岐家言康僖
公召試之曰仲可儒也公遂復棄醫而儒以易補博士
弟子尋入太學升上舎祭酒陸先生深試而賢之數為
延譽公卿間而㑹其配沈卒乃歸謀繼而是時里中呉
翁者挾髙貲長女為安人其生有祥且淑公聞而委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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焉或曰繼也將難之安人之母沈感異夢曰必歸郭無
貳安人甫十六而雝容備婦道矣公既以連試不利乃
就選人格髙等得雲南臨安府推官公既用盛年練事
持法法自豪猾始夷膽為裂兩臺及監司恃公重已解
十八寨詛殺已清䝉自礦塲已監水西宣慰兵平都勻
苗竟事無譁者㑹討安南而滇師扼其背安南請降帥
以公偕閫帥徃受之公行箐笮中陳黄幄厲聲揚天子威
徳陪捧首待命閫帥噤不能嗣一語人以是益稱公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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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檄公入棘所得多知名士至竒公文而梓之公滿
考兩臺交薦剡上封公官如公母邵為孺人吴安人封
如邵而公之當備端雜者數矣竟以格遷福建都轉運
鹽使司副使有巨商緣舊引為姦私者公至悉發之凡
十餘軰當坐遣乃求貴人緩頰弗聽齎千金重亡所入
則以移賄監司改牒而曲貸之公即日解官去臺為下
檄强留乃巳時先後御史徐宗魯髙崶皆能知公司與
提舉司閩縣三篆俱缺徐公至悉以委公而公據牘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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理之立解盖三綬若若也閩有水口者為同知署最壟
利柄髙公舉以委公公代署十八月其國課踰於後先
且倍髙公每舉公以勵百吏曰是安得盡若郭副者即
御史可安枕矣公恒謂刑猶火也不戢則焚人利猶水
也不遏則溺已以故在滇平反無害而於閩尤斤斤持
風節顧數以材起有當官聲而亦用是見嫉且歸矣公
歸而封公與邵安人年俱八十無恙乃歎曰吾嚮者汩
汩擾擾逺宦中㡬忘其所為人今始得之謂安人父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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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曰好眺則為築延攬樓居之又何好曰好客即安人
坐庖次漿酒羞膳不謦欬而應矣邵安人老不任政安
人代為政所以共奉邵安人㫖豐過扵舊也久之封公
與邵安人相繼終公毁扵外而安人毁扵内顧扵歛含
䘮塟之儀秩如也盖皆以孝聞矣公雖以儒故棄醫而
其扵軒岐家言素習至推以療人疾無不立起晩節户
外屨恒滿損槖中善藥應之不倦尤善農事時時行課
赤日中子直跪而請曰大人幸貴何自作苦公曰農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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業也貴非吾恒有也安人則亦善蠶晝夜緝緝子直亦
請曰母得毋勞乎安人曰女職也且吾而不勞誰當獨
勞者凡公之居官治外不問内急於公不能及子其扃
閉束約與所以誨成子直皆安人任之矣沈孺人之母
錢老而迎養之均禮扵邵安人無間也及死均其塟扵
吴翁沈媪無間也姑及中表之戚惠施若囷取矣子直
既成進士為行人奉使歸再拜稱觴公與安人懽甚然
未嘗不以礪節奉公為戒及坐公累謫而意安之子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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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再遷南武庫也急公與安人欲歸而公止之曰毋再
罹簡書也吾行視若扵是偕安人過子直之官邸乃謁
孝陵已陟雨花臺歴牛首据燕磯酒間慷慨敘致六代
興廢數百言聽者悚然目為異人子直私自幸得以其
官養而安人病念家公與之偕歸矣安人性不妒忌而
公晩益壯餔醊御内如少年以故有所置媵若而人其
産子女若而人安人疾既亟出槖中金珠組帛面首衣
舄而等分之或謂安人有他子耶且子直長安人徐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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疇非吾子也子直尋扶服歸而痛欲絶㑹上以册后恩
安人當得封命公好語子直若胡過毁為以一女子厪
王言不死矣然公内邑邑不樂嵗之初忽召其子女偕
而屬子直曰若母少扵我十年而不能待我安所恃久
手産籍析而二之曰某以屬若某某以屬二䜿子以大
事悉在若也諸子女若傳之而家室之廼公倦且休矣
亡何病病在兩股間若刺藥之愈旋病脾不任藥遂卒
卒時語子直勿苦如念廼公者讀書强為善而已公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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嗜吟咏無裘馬聲伎之好治三徑杏溪之西渚其所往
還獨其伯氏某及沈吕三四君子邑大夫以鄊飲賔之
為一赴即謝不徃公所著有征南録八景集過庭私録
藏扵家夀七十有八安人夀六十有八其子姓婚嫁具
如左嗟乎公起三舍超贊大郡佐運綱迹其所樹立不
偉然男子哉識者猶謂格不能盡材以為恨藉令公未
遽罷當不令嘉靖間寥寥循吏也安人之以女徳終始
無間可嫓也已銘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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鮑村之墟厥土穹窿樹檟已材輔之梓松有鳥來栖而
呼郭公孳尾翩翩偕即爾宫佑爾子孫俾熾而豐
文林郎南京道監察御史山泉慎君墓誌銘
隆慶初余守吴興部而始識慎君之為人君中形胡髯
髯半侵面其行歩蹩蹩如也而稍與語天下事慷慨激
烈若無足當其意者至談藝文揚扢千古㢲乎其入之
也悠悠乎有餘思矣自是余别去以至得請歸里君
嵗必一來來必移日其他問訊之使以春秋計則必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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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疑扵古載籍者乙而就質以余之不學幸不及敗而
久之稍不聞問則君之子報君死矣余病不能走哭君
獨未盡廢筆札以故因君將卜塟采君事扵其子為之
誌銘而返厥幣君姓慎氏諱䝉字子正其先自慎清以
汰避法繇魯昌平鄉徙而之趙家太原再傳而為到顯
名諸侯間至宋有鏞者自秘閣校理出知湖州恱其土
風因家焉遂為湖之興安人又十餘傳而至君君生而
資頴敏好讀書弱冠通經術工屬文聞越人諸爕先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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善易徒步從之㳺時故廷尉汪公文盛今少師徐公階
先後督學政名能知人讀君文而竒之曰是子利如錐
安得久處囊哉無何果舉鄉試髙等自是聲稱愈籍籍然久
困公車間不復收垂念載始成進士謁選得漳浦令漳
浦故多豪善持長令長短君至則一以柱後惠文䋲之
又眀察强斷晨朝諸吏有所顧問吏惴恐無人色所彈
擊不問貴顯居間路絶一切治理流傳傍邑環取則若
師帥然有盗負山海而窟者諸奸黠亡命多歸之嘗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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攻剽聚落掠金帛子女司陬者懾莫敢誰何君乃擇邑
下豪胆武隂重不泄者十餘曹俾偽與盗通佐之攻剽
若嚮導然宻報君部勁卒攻之所遣豪從中應急擊縳
其巨酋三十六人餘無得脫者威行邑中道無拾遺尚
書以為能下尺一徵君拜南京某道御史他御史多脂
韋詗伺帷幄風㫖君獨不爾固已一切不便之而尚書
胡某方視師兩浙挾權相分冝重時浙㓂甫靖而胡猶
用軍興法朘十五郡民脂血以其半入分宜庭半私為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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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物而又醟酒醉則菅蒯人命君念胡蟊殘我桑梓無
巳時而身在臺力或能得之數移書沮止胡竟不省乃
上䟽極論其事大略謂治天下如治病病有緩急則藥
有標本日者興兵命将付以東南兵餉假以便宜不為
稽制諸所治皆標也其藥皆雄附也幸而其標稍就緒
而不知根本已銷亡矣而當事之臣顧益巧立名色漁
獵不已夫病去而雄附復施病必益標治而攻擊如故
本必撥當是時䟽已上權相内自慚而尚書且懼且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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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計謀中君以臺事不得則中君令時事屬大述職計
吏遂逐君御史既以最超拜不當預計計吏故不及御
史而㑹君所别抗䟽論科場懐挾弊諸詗察方略嚴甚
士子有犯而削籍者争譁君權相以是得隂喝臺省行
意焉時宗伯孫公陞國子祭酒潘公晟聞而不平曰以
覲去御史又去真御史法安在將白之朝君力止之曰
夫去某者非誤而故諸君度力能勝之耶奈何以一官
重不肖累君歸而胡意猶未慊謀所以陷君沈思久之
[264-15a]
一鄉人参胡軍事為畫筴曰公故嘗平白包巾反者而
此子曽書諍之强坐以鉤黨可也乃察伺君亡他狀而
㑹君廵視江防時有兵杖十餘掩得之以為君反形逮
下獄羅織其家人子俾為證獄且急按浙周御史及君
鄉人吏科都給事中沈君為營救得小挺而胡以言官
論逮事乃大釋君雖得釋然家已毁而又不肯别治生
以是益困苐日取古文書辭誦之如所謂商丘歌聲中
金石者居恒謂其子懋賞建文故賢君中挽扵事㡬不
[264-15b]
獲終吾以向者在臺時擬白之未果而罷然吾每飯未
嘗忘建文也於是草封事數千言大要以遜國委命歸
建文以應天順人歸文皇以繼志述事歸今主授懋賞
俾上之懋賞以謁君同年馬相國馬公讀而吐舌曰是不
難上即叵測毋若乃公何懋賞歸以報君君歎曰固也
若愛我奈何不使我有身後名於是益讀書多所纂輯
謂眀興風雅於唐盛矣作眀詩選文體垂三變而鮮折
𠂻焉作眀文則學士大夫於詩尊唐而斥宋宋且廢是
[264-16a]
惡可盡廢乎作宋詩選進而諌争欵欵有餘誠矣作忠
懇録退而徐觀乎俗齗齗有餘感矣作警世編慎之
先邈而其裔則益滋我將為整齊焉作家乗録讀何氏
記㳺山而韙之謂胡以僅記㳺也作名山記其他若所
謂陳將軍集齋山志王荆公摘粹南䑓奏稿者往往甫
脫草而人傳之君乃喟然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孔子
何人也而稱竊比不佞乃獲老死是間足矣足矣以故
且讀且著書終其身不倦至年七十二病腰痛劇神氣
[264-16b]
不少挫謂二子必得王元美志吾幽二子泣受教目乃
瞑時辛巳之四月二十七日也余既志而論之曰分宜
盗秉而世趣羶焉當其時固難言哉即仕者夫豈唯言
孫也雖危行亦鮮矣而君故取其所甚嬖而擊之其所
甚諱而暴之吴興之獄岌岌乎僅身免耳君不以危故
廢其直不以身退故廢言天下事不以老故廢學男子
哉乃其所稱竊比者得年而亦比之可以瞑矣懋賞又
亟為余言君沒之月餘而里人賈林者暴死三日蘇自
[264-17a]
云至一大官府有盛服據案者君也謂林姑貸而罪杖
之數十既循其股則有青赤㾗若受杖者夫神者聰眀
正直而一之而又何疑焉君諱䝉字子正别號山泉娶
於潘二子長諸生懋官次即懋賞皆有才行世其家諸
子女婚娶詳左方銘曰
語所稱篤信好學守死善道者於士庶幾哉君其人非耶噫其
用恒厄而氣恒伸其形有盡而名不冺生為直臣殁為明神噫
奉政大夫同知泉州府事三泉陸公暨配陳宜人
[264-17b]
墓誌銘
陸於江左偕朱張顧為四著姓至宋而有光禄卿景山
者顯江隂數傳而為元海北道肅政㢘訪使吴興莊簡
侯垕又再傳而為布衣治以避兵徙常熟又四傳而為
贈太僕寺丞侃侃子温州守潤潤子福建都轉運鹽使隆
恩隆恩子諸生朝介世世受經術篤學砥行而其仕者
有循能吏稱朝介曰筆峰翁實生公公諱一鳯字子韶
生而豐頤偉軀秀美髯望之若神人弱寇以三禮試諸
[264-18a]
生郎褎然首補上庠受餼嘗讀書扵虞山有三泉繚之
因自號三泉公名日益髙然七試而七不利最後有司
異其文而錄之舉第四人自是益有名公車間又八試
而八不利主試者至為錯愕歎曰今年復失陸生耶乃
謁吏部選尚書張公瀚侍郎劉公光濟得公文傳賞曰
嗟乎彼三百人者何人也雖然吾不負子以第一人辟
拜福建泉州府同知泉濱海嵗屢中倭而公所治海防
當其勁公始行地謂料羅澳賊衝也而當上㳺可以重
[264-18b]
泉簡勁卒為水寨戍之而艨艟翼其外人謂艨艟費不
支寧小减以趣時指乎公曰不然小减者大費賊也既
他海舸皆以颶散而公所御獨無恙尋受䑓檄偕諸將
夾討海大酋林鳳於廣之惠潮大破之覆其巢鳳僅以
五舟遁諸將椎牛酒相賀公獨曰祸本猶在也是且走
海南諸國而伺我解諜之果走吕宋國於是以重兵蹙
之且諭之而吕宋果廹逐鳳有所俘獲上獻因請得入
貢比於暹臘諸夷䑓下議公執曰不聞職方氏有吕宋
[264-19a]
也奈何以小夷効小順而穢我大鴻臚典臺難公當如
何曰疆場之利専之可也以臺勞取覊縻而已諸與議
者咸服公而公以功薄當上格詔賜白金一鎰時安平
俠李戴美以使氣借軀名嘗私大奸而槖之陳眀陳貴
者盗魁也而逋於獄公授賊曹以秘計後先皆生致扵
法廵撫龎公尚鵬廵按商君為正竒公材而薦之謂當
不次超㧞復狥吏民請留公公乃不果遷而臺寄益重
凡三署府篆再署晋江南安二巖邑以至清戎籍理屯
[264-19b]
政課鹺法晨起推案簿牘山積随晷而盡盖終公任無
宿留者吏不得因緣為奸惴惴戴三尺而辦始泉多山
田為伏稅相勝公悉摉出之以寛瘠者又寛監鹽禁曰
吾責課扵彼而不使之出息耶自是鹽嵗鮮逋額而時
有詐臺繻乗傳者自嶺左右抵閩已數十驛遘公詰之
立敗臺為交下旌曰使閩得三四陸丞者吾儕可卧而
理也公益自奮以狗知故不甚愛其力而當盛夏下攝
永春已又攝徳化往來山谷中侵於瘴遂苦痢大作猶
[264-20a]
治事不休俄而疾革守丘公問公以身後公不荅唯舉
一二郡政當釐正者而已既卒無以為歛門生葉庭鳳
莊望力經紀之䘮始克發公佐泉滿六年其徳於泉士
民甚深既發巷哭路祭百里纍纍不絶群鴉随而繞之
者三日嗚呼可以無愧其先稱循能吏者矣始公之治
三禮也諸能為三禮言者甚寡而公治之精故其束脩
受業者累累而知名士為方比部䇿徐進士太時莫太
學是龍其蒞泉而再當行省比諸生公輙膺辟棘以内
[264-20b]
所舉復多知名士若陳紹功黎時中陳鳴熙何喬遷兄
弟皆服公之精為刻其所著於泉而名之曰三禮奥義
云公娶扵陳為撫州守言女是曰陳宜人宜人之自陳
歸也以其槖從甚侈改而從率素筆峰翁喜客為滋味
公悉脩贄而資之不給則宜人簮珥佐之矣公之母曰
湯孺人與筆峰翁先後病皆裕醫藥老終裕附棺䘮從
易葬從厚也禮與毁稱鄉黨嘖嘖曰孝哉陸公也已而
曰非特陸公孝也抑亦有内助焉而公自是所為徳非
[264-21a]
一筆峯翁沒則奉翁之弟朝獻養之如翁已撫翁之少
子一虞而資其室已奉丘嫂周而養之如朝獻已誨其
孤姪嚴暨光重誨其族弟一驥為諸生然公時時語人
微吾婦誰與吾為徳也盖稱陳宜人云而陳宜人念
公壯而未有子選扵里而得淑曰吴孺人以薦公期而
有子㑹公㨗留省報至宜人大喜曰二者所得孰多請
於公名之重科毋使頃刻違保抱也重科今亦為諸生
有名矣然陳宜人竟先公卒得年僅四十九而公至六
[264-21b]
十三嗟乎以公之材起徒步五品佐大郡天子方破恒
格而登用賢乂騰冣屢上即三事奚靳而竟止此惜哉
然公年六十三不為夭三十五而成鄉試不為晩躑躅
公車者踰二十年而始就吏部選人非用公者晩也公
固自疑於格也甚矣格之能困天下材也重科娶扵張
為光禄監事希九女舉男子三崇禮聘王氏問禮聘周
氏皆宦族學禮未聘女一許字譚文煥其葬也以萬歴
辛巳之十一月某日唘陳宜人之兆而合之墓在某所
[264-22a]
狀出比部君䇿所謂受公業者也重科之婦張吾甥女
也故不辭而誌之而銘之銘曰
是良於邦而宜於室其用不究徳則一子孫保之永終吉
故光州知州進四品階警齋子暨元配吴孺人合
葬誌銘
弇州生曰余讀泰亨之草其王父警齋子狀而感之盖
余感於國功令也夫唐八司馬材人也而坐姦黨謫彼
其竄荒服禦魑魅盖僅待之以不死而以不削仕籍故
[264-22b]
至拜相若异列常伯若禹錫即吕温栁宗元雖早夭而
不失為良二千石警齋子之治光州也數以嚴能課冣
當遷非有簠簋之累以干簡書一中蜚語輙罷去不復
收竟終其身夫警齋子之去守僅二十九而其卒也七
十矣以發硎之鋭匣之積四十一年而不獲吐中間雖
三奉眀詔易銀而金易青而緋天子之恩無所不覃警
齋子若少貴而其不獲伸如故則寧非功令使之哉吾
所以感盖感警齋子之不得為八司馬也警齋子之先
[264-23a]
為即丘貞公至孫文獻公而渡江㡬二十餘世而司諫
公徙分水又數世而古川公來為崑山州學正䝉家焉
古川公有三子中一子夭其長者留崑山為警齋子之
始祖少者徙東鄉遂割隷太倉為余之始祖以故余雖
少扵警齋子二十餘嵗而忝大父行警齋子之祖曰承
事公恢有二子長曰時雨以子任用貴贈儀制主事次
曰時暘以警齋子之仲氏汝康貴封南京祠祭主事其
部皆曰禮而分列南北人榮之祠祭公娶安人有五子
[264-23b]
警齋子其長也生而穎秀絶倫過目輙成誦祠祭公異
之使受顧方伯先生夢圭易先生每有所草愽士言輙
口占使警齋子書警齋子既已書則臆而録之别帋且
盈瓿一日顧先生發其瓿大警曰安所盡得吾言乎警
齋子謝曰當書時臆之耳顧先生曰去矣吾不能長為
而師也警齋子自是文思溢發所為博士業必根底理
道其氣沛然而辭燦然十八補州諸生受知扵提學御
史羅君二十四舉於鄉眀年中南宫選尋廷對所射䇿
[264-24a]
髙桂文襄公擬之首甲而阻其長寘次甲眀年補河南
之光州守光州東南界鳯陽而西抵楚之麻城其俗雕
悍不憚犯法急則走三垂以自匿蔽强宗豪家時寘耳
目於守左右為把持計守亦姑屈三尺以狥之苟得相
安而已警齋子至則一切盡掃除其弊無所縱舍發擿
姦隠有神眀聲而大指實在寛欲以所不忍者施之蔀
屋單細信陽民有罪不至死而坐死者請於臺願得改
讞王光州䑓謂光州嶽嶽惠文不難汝耶民叩首言死
[264-24b]
光州手無悔警齋子果為之辨而末減之警齋子好以
其間至學宫延見諸儒生講説經義而擇其名擕親為
之師而資養之若劉給事繪冣愛幸而次則喻司徒時
李選部時春軰皆旦夕無間有吴道南者繇他邑來充
椽史警齋子目而異之曰若故何業曰儒不成乃試吏
即命以二題其文竒警齋子曰异哉而之自棄也延為
諸弟子師業成後竟第進士而河南嵗當大比御史檄
警齋子入棘俾司彌封與故葛端肅公守禮偕而屬之
[264-25a]
曰試事一取二大夫處分劉繪果得第一人喻為第三
人李亦前列而光州之名儁無遺者時稱為龍虎榜而
警齋子前已兩被臺薦入覲計課冣還而益務為精眀
吏及大豪惴惴盛夏若負霜雪外戸不閉道不拾遺而
有鄭坤御史者以請告歸多從冠虎縱暴閭里間警齋
子悉捕置之理而還所侵民田十餘頃鄭啣之甚不敢
報乃陽為輸欵以心腹事警齋子而御史王君儀當行
部王君故嘗委警齋子以棘中事者也而有所察訪托
[264-25b]
一司理司理復有所托則一亡賴子恣行脅人財事露
鄭乃入説警齋子曰械其人而白之王君必大喜以子
為能刺姦也警齋子如其言當是時王君亦不以為恠
而鄭素善王君入説曰君乃能容光州守甚善雖然守惡
少年欲借君以立聲亡所不露矣王君始心動謀之鄭
公益飾警齋子他事論罷其官方警齋子之得罷而其
配吴孺人亦卒吴孺人者故水部公某孫女也家世素
貴盛而性馴謹自然規節又習於女紅烹餁之事二十
[264-26a]
而歸警齋子時祠祭公纎嗇起家戒恒食毋得進魚肉
嵗時伏臈孺人必選甘毳而奉之公喜以語顧安人曰
賴新婦口為肥矣且幸不自吾家槖也警齋子夜讀書
恒至丙孺人未嘗不洴澼絖而佐之他辛苦必敵嘗甫
貴而病卒卒而警齋子解州事不能以䘮歸諸生劉繪
軰率三十金賻始得歸朝祠祭公意弗懌謂吾所望於
若者何而止此已自指曰吾尚儒生巾衣也警齋子不
敢眀所繇跼蹐謝過而已亡何仲氏成進士乃稍寛警
[264-26b]
齋子而至受封則益寛然警齋子居恒自謂不獲一命
為親顯嗛然若無容而當其身論出處則夷然不屑也
王君來守吾蘇又飭吾地兵備不自安曰奈何以一蜚
語錮才守使所親風之伏闕辨辨可復也且以百金贐
警齋子謝郤之曰勞苦使君嚮者雅知非使君指即辨
而復奚足貴也警齋子性耿介一毫不取予其始歸而
槖不能百金乃計口節腹輔以計然之䇿計嵗可累數
千金而祠祭君沒時遺帑與産甚厚悉以讓諸晜弟曰
[264-27a]
以慰吾親地下人相目謂警齋子生平不妄捨一錢此
為錢詎止百緍賢者不可測乃爾警齋子性不喜食酒
中嵗忽喜酒而量亦驟進時時要所厚飲必盡歡暢嘗
指鴟夷而咲曰此君實知己有子四人彬彬不替家敎
而少子榮鼎尤朗㧞為諸生能得其父心家僕與邑貴
豪之子閧連日一僕死攝令者爲呉江蘇丞由給事中謫修
杯酒怨於警齋子而坐榮鼎故殺謀誣人死罪踰四載
垂得白而榮鼎夭於是警齋子之槖若洗矣始甚痛榮
[264-27b]
鼎之非辜既而嘆曰陶朱公何人哉命也而最後直指
眀其事捕逐豪子不獲家亦破人以語警齋子歎曰彼
亦命也光州之鄭横益甚後守馬晋白發其狀諸冠虎
皆敗鄭自恨死人以報警齋子曰吾嚮者命也今彼亦
命也盖劉喻諸君子與其民久而益思警齋子為生祠
於城北十五里久之警齋子病卒時萬厯甲戌之五月
也警齋子諱三錫字汝懐為人坦直遂性不設城府不
汲汲脩郷曲譽久而人信其長者始為詩有元白風文
[264-28a]
亦得眉山遺意而不甚好之五十遂棄去曰天惠我以
逸而我承之勞以此責名筆研間不亦左耶知者以為
達而余獨未謂然曰甫康衢而躓之我其奈何夫我尚
守而誣之肆我尚能而詆之拙我其奈人何天幸惠我
以嫮質重之以脩晷我扵此之䘏大而立徳次亦立言
人其奈我何恨生晩不及警齋子之壯而進之後舉以
示似警齋子者皆不能用也警齋子始娶即吴孺人繼
娶唐孺人丈夫子四為吴出者曰按察司知事重鼎娶
[264-28b]
丘氏太學生岠女太學生鼎娶毛氏思州太守希原女
按察經歴貴悳娶張氏廣平令擢秀女次即榮鼎娶
顧氏太學生允黙女榮鼎夭而婦哭之亦夭重鼎貴惪
皆後警齋子卒女一適諸生葉恭炌而夭孫男六泰亨
邑諸生即草警齋子狀者娶秦復亨娶楊繼娶錢臨亨
邑諸生娶張恒亨娶梁咸亨聘顧震亨聘周孫女四其
壻沈應徳孫日昌徐自得馬天馭也適孫者以哭夫死
適徐沈者俱夭死曽孫男五志䕫志臯志益志元志稷
[264-29a]
曽孫女二墓在邑東二保食圩之新阡盖泰亨之言曰
傷哉吾王父之不獲早即土也則以嵗屢儉故夫豈惟
王父吾父按察君亦弗獲瞑矣於是强自力與其諸弟
謀以乙酉之某月某日即其地葬而吴孺人祔焉禮也
於法得附書銘曰
孰謂而且貴甫為能吏而不見庸卒以屏棄孰謂而吝
施千金之遺棄而弗睨以全吾悌孰不愛其子子以寃
死委而歸諸理孰不愛其名其州人之伺也澹乎若無
[264-29b]
可稱嗚呼兹其所以為鄉先生
弇州續稿巻九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