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064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四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序十五首
  虞竹西先生集序
王生少則侍其家君言吾王父之交虞先生也先起家
至金紫以老而居恒相字之云而大父罷自少司馬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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悵自失曰予歸髪且種種而愧元凱哉元凱虞先生字
也嘗叅議蜀省事乆當遷矣而㑹有所不可即投劾還
里中甫耆而貧家人産未恤也又云敬皇帝時治饒樂
亾以繁法濕束中外吏安之以故公卿薦紳大人重去
國而下者厄積弗輕能進虞先生郎夏官垂二十年守
故秩乃稍稍徙中大夫無幾㣲不平見顔色固其時云
然亦虞先生敦行恬裕不為奸時喜好也當虞先生之
得老家徒四壁立而裒其食生計為良醖日使邸僕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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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巷過須髪白者隠者儒衣冠者即邀致亾論逹夕虞
先生老於酒人乎内行整讀書翛然謝絶縣官公私事
至閭黨後進冒殷䇿華多私而慕謁者更相戒毋令虞
先生覺為也家君述於吾王父僅此詩不云乎雖無老
成人尚有典刑盖十餘年而王生之邑從虞先生孫游
恂恂然儒者稱其後人既洽而出先生遺文辭讀之卒
巻未嘗不歛袵為恭敬也已又愴然夫人臣持法之操
不顯人主容而顯人主奪敬皇帝推腹心臣任而鈞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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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為大司馬過十載而虞先生寔佐奉行之其大小得
互體而徑逹何顯也至一二近幸見侵迫有所上下而
虞先生持鈞陽公鈞陽公持人主援理而却之今語具
見疏中一時海内加額上神聖不䁥幸朋比次乃以美鈞陽公
然而亡及虞先生者而虞先生又工詩若文所模畫陶栁諸
名家併其語體得之然絶不以此聲聞郡國中何耶豈
虞先生業自晦約不欲令人知也則可夫使逖徳卓行
竟就湮欝能亾愧其後君子哉王生曰自虞先生偕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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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父沒未覩脩其文者也士朱丹其轂見則習磬折卑
口揚面儀施等貴賤相顧足矣不知虞先生何恠焉
  太師梁文康公集序
余聞之霍先生云故太師梁公之賢也毅皇帝時秦王
欲闗中牧地陰欵上佞臣寜乃以疏請既請而諸大臣
給事御史亾不持牧地重勿與佞臣寜從中下甚力諸
大臣恐稍稍引避上怒甚促梁公草詔公草詔曰地沃
饒西邉所給芻秣數十百年今遺王王慎毋以地為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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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亂資上駭曰牧地故重耶已之余雅已竒公事而不
能無疑於霍先生之私其鄊逹也已復從諸太史先生
徴之信而又乆之稍益讀公集及他傳記乃更謂霍先
生畧未悉也世自不解輕訾非梁公獨不竟南狩中事
耶盖上雅念金陵土風欲止未有繇而㑹宗伯以郊請
上謂郊髙皇帝都曷不可梁公業為言亾能綿蕞者且
配位在北誰敢移之廼寢上竟以郊日迫發矣而是時
江彬握重多從射生佽飛宿衛内自疑數伺上間公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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曲輸欵以緩敗其謀得不叛後竟與新都公合筴捕誅
之毅皇帝崩公奉詔迎今上安陸上即位當推恩迎者
公力引疾乞骸骨即不被公亦不自言絳侯誠賢木强
尚欲私代王有請公不大逺勝絳侯哉當公端揆日而
給事御史每一二指摘公欣然亡復辨意不欲以已
故傷朝廷恩已見辱䑓諌更為之地若此且公亡誇
人亷而握政十餘年歸欲搆數頃地匄段不及直罷
長沙震澤諸先生聲華薄海内公與之下上其議論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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章亡少遜然以文乞多不應應即棄去稿草今其存者
固醇厚爾雅稱盛世風眎諸先生獨尠嗚呼公胡長者
乃爾余讀嶺南志先朝大臣不數數僅一丘文莊公文
莊公相孝宗履熈運為時所慕說顧其施行與學不悖
亦不能相當公後起居其難而旁解婉劑有足濟者學
士大夫居恒相語毅皇帝朝中貴悍將固臂引蠱惑縣
官而士氣伉勝亡小貶梁公力為多即嶺南好稱文荘
學又焉能舍公矣梁公沒僅三十年其孫孜裒詩文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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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干巻授簡予余少且賤孜獨以其戇不佞俾為綴其
大都使後世考焉
  陸吉孺集序
陸氏自君之先稱世能文章者與君四矣然自其曽大
父文量舉進士為叅政大父安甫以進士卒父象孫為
諸生且憊文益竒而君竟蚤夭不進士舉也生三十三
年耳王世貞曰予髫齔業從人授書則侍陸君云君為
人温茂善談笑徧客語無所不盡意客以故恒好過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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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君是時繇愽士弟子術中稍稍厭之嘗就試過探其
藏多先秦古文書也而試輙竟少利弗顧君恒依外家
游里俗視諸生試上下等其禮故竒陸君不合禮以漸
殺君傲然曰即更殺予禮以能殺予乎哉脩其辭故多
憤激慷慨幽憂之㫖然不數數也於呉善文氏二仲查
𢡟欽里中最善者予師陸宇清先生次乃邵弁陸明謨
陸明羽其人咸豪介多蓄方軌而髙標見君輙自失酒
間不召君亡歡然君性不食酒匡坐湛如間一對客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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奕恒勝客而傍視若不解者又能古𨽻得鍾梁法行草
亦遒逸有度所著即藁草客就案玩視持去君卒而予
&KR0679糺其遺詩文僅若干首得平生什之一以尠故亾擇
耳嗚呼酈炎王融子安長吉竟乏令考天之抑斯又何
敶哉近則呉中昌榖没齒與並陸君竟足死矣世貞又
曰潁川陳太丘代以益貴人乃稱公慚卿卿慚長覩平
原之積閥不已墮哉其藻業偉脩蔚然令聞抑又何慚
矣假令長安生貴人疇不世世膏沐焉令陸君父子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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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就彼也
  南中集序
守始為桞州桞去京師八千里而遥其先守多謫人稱
不足辱鈇鑕者如宗元諸君固名𨽻罪人籍居不自引
分懟恚陫側徃徃托之篇章以冩其不平守繇郎髙第
遷不當尚書啟事中耶抑何罪也顧欲安定其民日夜
袵席而乳哺之栁守滿三歳當代即栁猶未快於忌人
復坐遷澂江徴江去京又萬一千里古所謂羅伽雜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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僰僮夷沐將軍篳路藍縷手剪箐棘弁魋結譯侏&KR0867
稍稍役服比中土即更稱𨽻罪人籍者不聞有澂江守
然守充然自若也守之治澂江亡改其詘桞州者其民
益信而念之雖忌人亦不竟勝守超中二千石以去先
時守晨而坐郡治諸屬國夷案行吏民疾苦頃刻辦治
眺羅蔵玗札湧㧞羣峰之勝盤江迂流而含態發為詩
詩多温厚爾雅亡幾微見於象色之表間有一二比物
縁興以寓吾不得已於君親之思而已彼其懟恚陫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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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自引分者雖宄肆陗削委致模擬工奪天地之變惡
在其易是哉漢時薦紳先生固不堪長沙矣明興敎化
沛流跨滇巴䍧牱非人之境阻深曶闇光曜朗賁彬彬
嚮文更長沙而南何啻千倍採守所風詠記述上太史
太師二氏秩如也豈其論於横廢牢愁之粗者耶守吾
王氏字汝康由進士婁遷今轉運河東
  李氏山藏集序
某呉人也少嘗從呉中人論詩既而厭之夫其巧倩妖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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倚閭而望歡者自視寜下南威夷光哉然亦亡柰乎客
之浣其質而睨之也思一遂徧觀中原下上絶藝之士
而不可得故聞大梁有李獻吉者自北地游宦家焉大
梁則人人習古歌詩後進躡影稱說李氏家言矣乃黠
者𤓰分而蠅襲之標幟傅響以為己有而忘其自而獨
髙子業與今大卿李公一二北地指語云某乃以次受
其詩子業簡練婉然自熹人也以故多沈深淪漣之致
其致時時出語外也然亦恒先語而索大卿公不及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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業脩而發之於天倪右之以物變沛然氣慫溢而動亡
所不極以故多瑰偉雄麗矢之飲石梁有餘勁焉其衝
放幻態之所至或衡而擊也或從而决也砰磕也磋砑
也若虹霞之流天而巻舒也應龍之角嶷如出且没也
蒼鷹之摩大空也而驥逐景蓬蓬然土嚢之决其口揚
壒而霾也其沛然氣慫溢而動也衆且以為璞乎未材
乎即倕爾亡所致剞劂而宋人無所加切劘也詩云唯
其有之是以似之公之似北地也甚矣其深也夫豈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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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的殆括蔽洞胸哉即使離朱浣質而睨亡慮矣盖大
卿公既擢第數起家二千石而坐王國故不得入為九
卿慷慨歎曰嘻嘻余其以一時而易百世業哉歸謂從
子蓁體别余什梓而蔵之嵩少之間毋令北地沾沾地
下也不佞則何所窺測授簡焉
  俞仲蔚集序
吾所與布衣游者三人俞允文仲蔚謝榛茂秦盧柟次
楩謝盧故河北人任侠徃来燕趙間燕趙書生習稱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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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仲蔚好里居又善病病輙不出應客家人數米而炊
旦夕不辦治飯即且治麋耳終不復能有所干謁凡仲
蔚所為行桑樞甕牖咀藜䄈褐不厭死而已而其自托
古文辭特甚呉中少年習聞其鄉有名者則日益事相
貴椎竊不休餙嫫母揚其直而售之乃仲蔚弗顧也謂
余曰而来前而為黄初之際乎哉盖洋洋如也即不遂
方軌而執鞭者忻然矣仲蔚又稍厭唐以後書雖不能
盡屏蒐獵一二計以共埽除之役非素所倣慕也以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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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日與諸少年倍仲蔚之文與聲不能走闤闠而南北
雖然海内更二三君子亡鄙余者與仲蔚相驩足老也
即不可而使仲蔚卒棄其故而臣諸少年婆娑漫淫白
首途逺豈其能遂重洛陽紙而以是斁哉然又胡竟寥
寥乎仲蔚也五父人櫝夀夢之鼎者齋而後出視客客
曰嘻主豈敖余於無鼎哉黔其窽聚金而液之以意加
新焉出鬻而賈者蠅集也過五父睨而弗視曰烏用是
文闇曶而冺冺者此非其體貴賤殊也則所由辨難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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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蔚投余集十巻不佞得寓目焉更之為四巻賦及詩
雜文若干篇夫賦余不知其所自也其楚人哉五言古
志而沈深潘陸之翹楚歟知其毋齊梁靡也七言古之
麗以則也五言律之思也長篇之莊也五七言之悠然
而雋也文之為贊也銘也尺牘也七子所戄然而辟易
也夫
  盧次楩集序
王世貞曰余跡盧柟所遘逢及状貎殆中庸人耳既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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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其古詩歌行讀而小異之至讀諸賦則未嘗不爽然
自失也三閭家言忠愛陫側怨而不怒悠然詩之風乎
長卿務以靡麗宏愽旁引廣喻其要歸卒澤於雅子雲
謂之從神化中来耶然自東京而下蔑如也諸儒先生
號名能文章家柰何取其所論著而姑韻之以為賦若
茲乎哉即盧氏所就幽鞠放招凡二十篇其概不得離
津筏而上之然而大指可諷也窮天地之紀采人物之
變與夭喬走飛之態經緯臚列凡二三能言之士如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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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景差者蟬緩於左徒之門豈其先柟而室哉夫文人
業自好負氣殆其常耳盧柟家素饒以貲為太學生好
擊劒使酒罵坐嘗跣而見縣官也已又譏刺縣官文憾
之詳為嚴重柟而㣲坐以殺人事下獄先是次楩治塲
干掫其役夫得伏麥以為盗也鞭之數日役夫壓於墻
殞縣官色動曰唶纍是復能跣見我耶趣具獄抵論就
市者數矣輙有天幸報罷而謝生者故嘗識盧柟次楩
携其所著書来游京師貴人出誦之泣曰盧生且死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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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乃死杯酒睚眦間寜殺人耶象之焚齒也孔翠之斷
以羽也殆類之矣最後令陸君為白减死論盧柟臥釱
拲間畫日而盡先人之書也吏束之急加五木箠楚錯
下閉目吁吁而已不知其神徃来於岷湘間矣既出獄
貧甚家四壁立妻子以饑寒故後先圽乃益為不省而
時從酒媍貸餘酒多竒之不責讎醒即開巻益著賦以
自廣云予所取次楩者賦二巻詩一巻
  謝茂秦集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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茂秦旣已白盧柟事出獄則士大夫争願識之河朔少
年家傳說矣而茂秦亦時時好舉其事又游燕諸篇多
從厯下生更定有名坐色忤輙背去以故前少年心恠
之毋論魯朱家郭解不如則褚罃之賈人非夫也夫然
茂秦旣老貧不能别治生稍諱言侠而其自喜為詩愈
甚余他無所論次論其詩云古之詩稱布衣間者即無
過襄陽孟浩然郊也浩然才不足以半摩詰特善用短
耳其景色恒傅情而發故小勝也其氣先志而索故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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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勝也然偏師而出者猶輕當於衆志而膾灸藝林至
於今誦之不衰夫郊乃其瑣瑣者明興而後可指數也
世所言孫山人之流其文辭概一二見焉此豈誠當於
作者哉薦紳先生雅好餙巖穴自貴重響附景逐而其
辭又以近俗得卒然解襲譽耳目之所及足矣諺曰人
貌榮名豈有旣乎夫謝生眇而傖父狀也又習見其本
末驟而語之古之人衆且大駭以為欺我假令襲古衣
冠或浩然輩非古而與之篇角字批於叢臺之下知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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毋以下駟走也茂秦故有集行於鄴七言古多散緩可
商者又稱人間貴人甚著吾厭之為去其十七乃所存
則咸渢渢然鴻爽比宻宫商恊度意象衡當者盖吾嘗
為之評曰茂秦詩長樂衛尉之兵乎擊刁斗明斥堠幕
府上事車旌秩然也而已矣亦可以無敗矣
  尺牘清裁序
夫書者辭命之流也昔在春秋游旌接轂矢揚刃飛之
下不廢酬徃&KR0570婉可餐故草創潤色旣匪一人謀野禔
[064-14a]
邦以為首務然而出疆斷割因變為規寄文行人之口
無取載圅之筆離是而還書郁乎盛矣用亦大焉故&KR1508
箭聊城則百雉自摧奏章秦庭則千槖盡返少卿紓鬰
於毳帳子長揚泯於蠶宫良以暢人我之懷發今曩之
緼或揚扢沉㝠或掊折疑務或誘趨啟蔽或釋詛通媾
走儀秦於寸管組丘倚於尺一思則川至泉湧辨乃雲
蒸電㸌其盛矣哉然皆舂容大雅汪洋菀翰鴈距弱雲
路虞其阻脩魚腹狭波臣付以浮沉則有黄麻薄蹏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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蘓固蠟爛漫數行遥裔千里蓄止寒暄情專問慰隻事
興端片物託緒毛生為舌墨卿代面醉瀋灕漇巵言熹
㣲其造色也炯兮隋珠之忽投其寄悰也裊兮春絲之
不斷是用河嶽雖移漆膠愈結徘徊吟咀情事更絶明
月宛其依懷白雲停而不飛斯則晉客𤣥談之委致齊
梁纎語之極軌也西蜀揚用脩少游金馬晩戍碧鷄傾
浮提之玉壺然太乙之藜杖漁秇獵稗積有嵗時爰薈
斯篇凡十一巻命曰尺牘清裁或因本寂寥或刪芟繁
[064-15a]
積其見文選諸書者不復更載麗砂的礫等謝氏之碎
金𤣥圃峥嶸掩瑯琊之羣玉客有齎示余甚㫖之第惜
其時代名氏徃徃紕誤所漏典籍亦不為少乃稍為訂
定仍加増葺及自唐氏迄今詞近雅馴亦附於後更為
二十四巻藏之櫝中於乎墳典既逺清徽多秘陳驚座
之十吏逓供劉南昌之百函俱發流映前史以為美談
今皆闕如况其下者余旣慙半豹寜免魯魚故繇中郎
酷私王充之論亦是卿家子雲覆瓿之業耳
[064-15b]
  重刻尺牘清裁小序
楊用脩氏所纂尺牘僅八巻余始益之得廿八巻頗行
世世有蔡中郎者愛之恨不得為帳中之秘耳然余時
時覺有挂漏業已付梓卒忽不復及而㑹歸自太原幽
憂之暇稍露隙日于鱗一旦奄成異代郵筒永廢風流
若掃青燈弔影不無山陽之慨散帙曝晴更成蜀州之
歎俯仰今昔責在後死髙文大篇勒之琬琰矣茲欲使
間濶寒暄之談竿尺往復之致附托羣驥以成不朽爰
[064-16a]
廣昔傳末及茲士凡一千七百五十一條一十三萬一
千三百六十二言前後得六十巻較之余刻十益其六
比於用脩十益其九亦云瀚愽矣嚮所謂春秋之世寄
文行人者惜其婉&KR0839&KR0570雅亦畧載之夫其取指太巧措
法若規得非盲史為之潤色邪先秦兩漢質不累藻華
不掩情盖最稱篤古矣東京宛爾具體三邦亦其濫觴
稍渉繁文微傷讇語晉氏長於吻而短於筆間獲一二
佳者餘多茂先不解之恨齊梁而下大好纒綿或渉俳
[064-16b]
偶苟從管斑可窺豹彩必取全錦更傷斐然隋唐以還
滔滔信腕不知所以裁之邇嵗諸賢稍有名能復古者
亦未卓然正始夫文至尺牘斯稱小道有物有則才者
難之况其他哉用脩初名赤牘無所據或以古尺赤通
用耳攷唯漢西嶽石闕銘内髙二丈二赤然亦僻矣且
漢所稱尚書下尺一又天子遺匈奴以尺一牘匈奴報
以尺二牘皆尺也故改從尺牘復綴數語於末以俟夫
謀野之士採焉
[064-17a]
  何大復集序
敬皇帝朝化休而融昌異時諸先生業文章顯甚重矣
學士大夫固欣然稱說耳相慕也而獨北地李子以非
心所好謝去之亡何而又有信陽何子者何子雖稍晩
出其材質敏秀瑰麗各以長相當然而李子得何子為
益䧺也鄙人之言何知仁義嚮利則德是二君子抉草
莽倡㣲言非有父兄師友之素而奪天下已嚮之利而
自為德於乎難哉去其始可一甲子詩而亡舉大厯下
[064-17b]
者文亡舉東京下者即誰力也然二君子之徒不能長
縁其師所繇得毛舉論難之語以好為勝而他工易者
惡津筏者徃徃左袒何子而齕李子則又似非何子意
也夫百羽集於詞林而二子雄飛或撇捩逆羊角而横
舉或順颷而肆翔其九萬里同也李源風何源雅風故
長變以明志耳且夫覩其沉深莽宕激卭鼓壯喑嗚憯
悽忽正而竒正若嶽厲竒若海颶則李子哉是固少孫
要之其縁情即象觸物比類靡所不遂璧坐璣馳文霞
[064-18a]
淪漪緒颷揺曵春華徐發驟而如淺復而彌深疑無能
踰何子而上者何子為文刻工左史韓非劉向家言大
抵於詩鴈行云而闗中康氏喬氏其鄉人樊孟氏則盛
惜何子志業屈於年未竟世之談說經綸抵掌事勛者
其傲何子以不及如耶令何子不死而稱為名公卿已
耳所以削滌卑𤨏振頽習扶昌運開中興者何物也於
經綸孰多於是何子之甥袁燦来謂王生若為何子叙
其遺言王生曰何子彬彬大家也易言之有親則可乆
[064-18b]
李得助而乆何子之功李子偉矣夫二子之功天下則
偉矣夫
  趙霸州集序
余同年王子數為余言故覇州守趙君云始趙君以守事
當校試諸生而王子故從諸生穉貧也又少長田野中
不習見顯貴人恐而試未巻半守從旁睨之良乆輙䄂
去王子益大恐守踞坐召諸生面數曰與廼公劇胡試
哉若休矣吾已空而羣矣問所以休諸生王子也諸生
[064-19a]
人人譁不厭也守於是治舍舍王子洗沐已出精好飲
食飲食之而發所攜書敎王子讀且益習已進王子於
御史某其人惎傳耳而卑王生名寘之末守憤誂御史
曰還吾王生歸爾夫生誠駒未齒者顧其汗血已千里
矣御史暴取王生文讀之驚謝誠如守言願更上生髙
第自是他御史婁試王子輙髙第諸生稍禁譁而乆之
益人人厭也王子後遂舉進士王子舉進士則具衣冠
謁謝守守顧不懌曰所期若而此者有如日則又曰是
[064-19b]
未足病也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次有立言子貎盛
而氣决從此以徃所不知者齡盍勉旃哉亡何守罷觧
州去趙君之為守老矣日夜風誦書不休書多先秦古
文家言而又好吟詩其教吏民亦時時步古法吏民提
衡乆而便習好之然以簡伉故不熟為下官罷趙君罷
家居更以風誦書先秦古文家言好吟詩其游從衆不
落落也王子一日亟持趙君集授余曰吾嚮者言趙君
業死矣間使使問其家老媍少子無所遺遺詩文十一
[064-20a]
二付之剞劂而以累子余謝不敏則謂王子其篤報者
哉史葢稱河南呉公治平天下第一固嘗薦洛陽賈誼
帝前貴之然不復詳呉公所治平狀至併其名失之甚
哉其懵於史也賈誼號漢名大夫著述不少柰何弁髦
呉公而棄遺之令史靡述也甚哉賈氏之薄也橋𤣥先
生盖竒孟德而子蓄蔡邕矣孟德之所托知已僅一文
之於哭墓且具戲腹痛語已耳𤣥卒而邕為碑之頌之
固也然未有尊其遺言而口其事如王子者眞難能哉
[064-20b]
雖然余殆將鼓王子以趙君之期進而他日佐謀筴定
國是當侯戸牖矣而逡廵孫不敢當非魏無知何以至
是不然而用經術貴從容廟廊如鍾興且對曰臣師丁
恭也封恭之後哉則王子之篤報終矣趙君集詩一巻
文三巻行於世世當有知者余不論論王子之於趙君
如此
  擬騷序
黄子之再起家選部郎業貴重矣而㑹有所持忤大臣
[064-21a]
大臣故雅脩絳灌之惡㣲見其端黄子内隠之未發也
而時從上幸承天方使使祠屈原黄子乃作問湘靈居
無何黄子竟坐前郄罷黄子既罷度以廢不復用而材
大亡所托益工於言於是作相人作大野作嘉樹頌作
少述作願言作齊别神作田父作山中作離思作揪誓
凡十有八篇文萬餘言名之曰擬騷擬離騷也夫黄子
之擬屈氏而辭也則可亡乃非偶乎哉且屈氏非誠憂
其身不遇憂楚之日為秦而主不顧返也今天下一家
[064-21b]
上神聖碩畫風議之臣小大不乏用黄子而日月之光
不加益也即亡用黄子而日月之光不小損也黄子何
以騷為雖然吾至讀賈生弔屈氏文未嘗不三復而歎
知有概也彼所未悉者屈氏厯九州而相君當其身衣
冠之屬靡不稱大漢矣不則北走胡南走越等死死悖
矣其文盖傷屈氏之可以不死而死也又傷己之不得
為屈氏無死也夫賈生謫人耳文帝固不終棄之而明
法以身事罷田里者弗起即不以身事罷者非數薦弗
[064-22a]
起即數薦而非有力援者又弗起乃黄子又不得為賈
生矣賢者於世未嘗不晦屯夷而亨晉㤗何則其遘爾
也賢者之常則屈氏遘也賢者之變則賈生與黄子遘
也生世間幸而得為男子思有以自見即時至矣恒恐
於身不得當既當矣而坎軻奪之奉志蠖屈睢盱世途
不平之竅幾於天籟抑又何疑焉雖然令屈氏而無上
官子蘭入議國是出應賓客無故也楚不為秦而長為
楚天下所以稱屈氏者并子文叔敖而三耳夫騷何以
[064-22b]
屈氏哉黄子識之某曰始余入齊望其山莾蒼土風蓬
蓬然意其音故敖辟驕志在也乃黄子騷淵乎𦕈哉楚
矣讀黄子騷謂其身氣揚而節沈燕趙悲歌慷慨男子
也接之條風盝而春陽敷事固未可信哉
  李氏擬古樂府序
伯承自燕中手一編遺世貞曰余所擬古樂府上下巻
凡二鐃歌至諺語凡若干自余咏詩即他詩人人言之
矣度毋及樂府者而獨公擇見而亟稱且請受木書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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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下安能人人公擇也余所面質百而不能一二舉則
樂府之汶汶乆矣又焉為令人意操丹鉛而難我毋已
吾子叙之哉然伯承業已叙竟其㫖甚詳毋庸世貞世
貞獨記舉進士時從伯承游好伯承五七言近體也乆
之益好伯承五七言古别去又乆之乃伯承進我以樂
府矣厯下于鱗妙其事數要世貞更和其髙下清濁長
短徐疾靡不宛然肖恊也而伯承稍稍先意象於調時
一離去之然而其搆合也夫合而離也者毋寕離而合
[064-23b]
也者此伯承㫖也伯承叙稱近代名公取古人行事註
議緝韻類成斷案所願舍是伯承哉有味吾言也又云
鼓吹鐃歌聱牙刺齪不足讀則世貞嚮者固疑之以錯
簡耳或謂妃豨節鐃鼓之聲混存焉雖然巫山髙非三
言之精乎蒲葦㝠㝠非四言之變乎駑馬徘徊鳴臨髙
臺以軒桂樹青絲雙珠玳瑁非五言之㓜眇乎駕六飛
龍四時和江有香草目以蘭黄鵠髙飛離哉翻非七言
之雄飛乎而柰何厭其筌以聱牙刺齪病為也至訾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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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所遺舍善矣獨不舉廬江小婦相逢豔歌而舉木蘭
木蘭廋語耳非不佞所素習也姑以報伯承其更進我
乎哉人所知伯承他詩絶類王孟間有入延清長卿者
伯承李氏名先芳濮人公擇王氏名遴渤海人于鱗李
氏名攀龍世貞為呉人
  於大夫集序
於大夫出其詩文若干巻而屬余序之且曰庶以子而
有聞於後乎予謝不敏記癸酉冬十月余觧楚臬而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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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武昌之十五里舟焉大風起江上怒濤拍天聲殷殷
若霆震㠶檣之跡盡冺而忽有一葉若㓕没於濤間者
一偉丈夫虎顴虬鬚冠籜冠衣鹿裘以刺自通曰武陵
於某余故從呉明卿識君名而異之於君坐定乃曰嚮
者欲東見子於呉而不可子幸辱臨楚而欲見子不可
今子去楚矣可以見矣雖然洞庭之為怒濤於江上倍
也而吾陵之所覩一二舟必漁也今吾所漁於子何也
余益異之為呼酒語竟夕所談秇文自先秦西京建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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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元升降之格諸子百家之趣以至二氏虛寂之異同
因果權攝經伸藥物之粗山川之竒瑰風俗之羯羠神
鬼幻變之状侠客愽徒之好稗官巷俚之所紀蠭起響
應而不可窮沃之以大白則醉醉則歌其聲破杳𣺌而
上雖以大風怒濤之勁揉之而不能奪盖三日夜而舟
始發於君尤不忍釋去欲相與下九江汎彭蠡究匡廬
五老之勝而舟子以餱盡告乃别其明年冬余自太僕
出撫鄖鎮過睢蔡之墟則君故嘗為令與守之地相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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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餘年而其士民猶能談君之政若新凡君所為政
不必盡用國家令甲與古循吏之舊而觸事興便徃徃
曲盡其妙所上吏計必最璽書且旦夕下而不忍以千
石之重奪太夫人一念竟掛冠歸及余至鄖而頗有談
前孫中丞山甫事者則嘗致君於鄖館榖之彌月相與
切劘理學甚至余竊恠君所三日夜語而不及此何也
久之余微知君謁太和因禮君以山甫例而要之来則
為飲飲亦劇談如江上益自落穆世外挑以睢蔡之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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則不荅間及時務覯兵計或慷慨立髪歎咤弹指庶幾
吐其胷中之竒甫及半而遽收之類有懲於吻者一日
余搜其槖而得所纂諸先生格言讀之則山甫語獨多
而其大指乃在實學實行以究乎倫常之極即世所慕
說千古不傳之秘君必自為體證果有合而録之書餘
不盡爾也余用是心服君而君亦不盡酬頋出其所謂
詩文者而屬余君材甚髙氣甚完雖不帖帖於古然外
足於象而内足於意文不㓕質聲不浮律以古程之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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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所不合者夫君於壮歳方自致功業棄一郡如敝屣
喪其偶即空室而寄身於僧蘭丹館之稅地出禪入𤣥
於一切有為之跡若無所縈其念而尚不能釋然於詩
文何也君業已進於道冝無事余言余亦不能以一端
名君姑因君之請而叙其所以請異日而質諸山甫以
為何如也
 
 弇州四部稿巻六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