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220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四十六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序
  古今名園墅編序
余為郎長安中前後積數嵗自官曹簿書外頗思寓目
林泉園圃以一暢其悰而官貧薄不能治游具人亦易
[220-1b]
之無適為主者唯於韋園頗數韋園者故中貴人霦别
墅也在崇文門外六七里許鑿溝引西山水環之其中
創招提右為墓左為居室甚壮屋後鑿大池榆栁四周
中蓄魚鱉之類藻荇明潔鳬鷖翔泳亦一快地也其稍
逺為寗園寺宇寛整有古松壽藤之属豐碑突兀便房
呌窱而乏逺趣城西則有水頭庒中貴數人居之其傍
可以泛舟即于鱗欲墮水處又有崔都尉庒潭潭侯家
邸而前為大溪溪種紅芙蕖萬柄一亭枕之溪南皆水
[220-2a]
田庄之後脩竹數千竿菜以畦計者可十萬時都尉以
病月餘不起又三月過之則鼎然一新門設行馬呵禁
游者葢己為陸錦衣炳物矣錦衣没又他属余去國垂
二十年而復領太僕僅半嵗緹帥劉君守有邀余兄弟
游一庄近前水頭無他奇而中大池數畝四周皆脩竹
劚筍網魚以佐觴斚足暢也其右流水自西山下為閘
以疏節之又嘗出西直門訪謝司徒所寓朱錦衣别墅
或云己屬之馮常侍其寺舍堂室之瑰壮嚴麗尚方所
[220-2b]
不逮延袤皆青石垣中所植桃李棗杏林檎之屬以萬
計菜畦亦以十萬計而無奇石清池足以澄恱心志者
大抵京師徹矦中貴園墅如成英黃馮之家屈指不易
周併日不徧游然余嘗笑之曰此曹子有廊廟而無山
林又朝秦暮楚不無少陵秋興之感異時宦游所經歴
至濟南謁徳藩游真珠泉泉東西可十餘丈南北三丈
許東一亭枕之其下琴瑟羣起拍掌振履則益起纚纚
而上空明瑩徹與日月爭彩金鯉百頭小者亦可三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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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西泉竇宫牆而出為大池皆以白石甃甓中有水殿
前後各五楹彩鷁容與簫鼓四奏王時勞賜殽醴往往
丙夜又西為長溝曲折以逹後圃芍藥數百本髙樓踞
之泉出後宫牆為水碓水磨以逹大明湖湖景尤自韶
麗余所治青亦王國而亡可游者後分治呉興袖徐獻
忠氏所草掌故以訪薌林盤山二沈之遺跡而不可得
葢其民皆業蠶得方丈地則桑之是以富而不勝俗獨
南潯董尚書第後一園可游然所見唯髙堂傑閣雕甍
[220-3b]
朱榭沼傍垂楊數十樹牡丹鞠千本建蘭百本開時芬
秀可愛而無一培塿之丘所移陳氏洞庭峰石三四為
天下冠而皆卧之苔蘚中此最不可曉者錢唐獨洪襄
惠之孫有二園其一在城前為堂五楹甚壮而山池臺
館据其背一覽都盡其一在西湖勝處而陸炳錦衣復
奪之借以祠其所冐祖宣公贄而生塑己像於前閣尋
事敗毁弃錢唐人至今快之若吾郡城中外所游王文
恪孫太常有壬與徐封園饒佳石而水竹不稱徐叅議
[220-4a]
廷祼園因呉文定東庄之址而加完飭饒水竹而石不
稱徐鴻臚佳園因王侍御拙政之舊以己意增損而失
其真松之上海潘方伯允端園廓落而未完顧尚璽露
香園稍精而易竟度予所見表表者僅此要之皆以廊
廟勝耳而李使君頥宦廣西為予極言靖江王邸園圃
之媺云籠獨秀山有之山如玉簮矗然平地千丈蟠道
而上為梵宇琳宫山前𣺌𣺌巨浸水田數百畝喚魚子
打魚農人插秧飾優伶歌舞於萬花中甚樂而金陵士
[220-4b]
大夫無不稱徐氏東西園者東園以廊廟勝西園以山
林勝見周公瑕所為志賦中或云公瑕多得潤筆如子
虚上林所云不必實也然亦足以雄矣而家弟從溧陽
還津津口彭氏園不置以為窮曠朗深蒨之趣於山林
偏得什之七余従臾令記之今皆具編中弇山人曰余
棲止余園者數載日涉而得其槩以為市居不勝囂而
壑居不勝寂則莫若托於園可以暢目而怡性而㑹同
年生何觀察以游名山記見貽余頗愛其事以舊所藏
[220-5a]
本若干巻投之併為一集輙復用何君例糺集古今之
為園者記志賦序㡬百首詩古體近體幾百千首而别
墅之依於山水者亦附焉編成而人或笑之曰何君紀
名山而子紀僅名園墅枋榆刺促得無為九萬里笑乎
余輙應曰子不曉夫逍遥游一也且夫世謂髙岸為谷
者妄夫所云名山者千萬年而不改觀者也即何待文
一牧䜿樵子引之而能指㸃以追得其自若夫園墅不
轉盻而能易姓不易世而能使其遺踪逸跡泯没於荒
[220-5b]
烟夕照間亡但緑野平泉而己所謂上林甘泉昆明太
液者今安在也後之君子苟有談園墅之勝使人目營
然而若有覩足躍然而思欲陟者何自得之得之辭而
己甚哉辭之不可已也雖然凡辭之在山水者多不能
勝山水而在園墅者多不能勝辭亡他人巧易工而天
巧難措也此又不可不辨也
  任𤣥甫淥水編序
日余卧弇中而客有以刺入曰任子者暎門竊覘之魁
[220-6a]
然七尺丈夫也雙頬如紫玉目稜稜以為河朔大俠而
徐與語則甚和而操呉音己而出其贄則紫丹白藥之
属皆呉種己又出其詩則又操呉韻而甚清雅余乃稍
自安與之酒酒徳復甚溫穆乃笑謂之曰士固不可皮
相哉始吾以而若先公子釣鰲者也不然則亦伉浪拔
刀斫㫁席不肯與騎奴同食若而家北軍使者今子乃
狎漁父下酒人以吟詠自娯樂者也太史公偉留侯之
事而覩其圖状貌如婦人好女乃稱孔子之言以貌取
[220-6b]
人失之子羽喟然三致歎焉然則其遇任子必把手而
論天下事論且不讐則亦當怳若有失今吾方自厭於
世一切多避少狥與太史公意異吾故當與任子交自
是任子嵗一来而余方稱道民轉徙入曇公靖於任子
或見或不見見亦不能留飲如弇時而任子好未已則
盡取其詩而属之曰敢徼公之一言以為重讀其詩則
益佳探其㫖則若不能㤀情於所謂名者夫郭解翁伯
至短小者也而以俠聞天下太史公論著之而歎之曰
[220-7a]
人貌榮名其可既乎夫以其所恠於留侯如彼所歎於
翁伯復如此然則天下之所不能忘情於名者莫太史
公若今子不幸而不遘太史公又不幸乃遘我我方挫
名之不遑若避影響而又最不肖烏得為子重也雖然
以余所聞東方曼倩長九尺人也趙元叔亦九尺人也
曼倩之告武帝曰侏儒飽欲死方朔饑欲死元叔之歌
曰文籍雖滿腹不如一囊錢夫以二子之材足自不朽
而生汲汲口腹乃爾則夫任子之不能忘情於名故賢
[220-7b]
也去矣吾不能為子名子名自兹起矣
  華仲達詩選序
無錫華氏之儁有孟達仲達者孟達工為文與余善余
業己序之仲達生而朗拔然尤孤介少依其大父居不
肯習公車言而獨與諸生郁人文善郁生工檀弓左氏
間一二倣尚書因相與琱鎪其造以互媮快而已他人
莫能好也晩節始稍善吾吳顧武部𢎞任而韓侍讀亦
時時還往仲達好談仙道自言呼吸與靈爽通他人亦
[220-8a]
莫信之而獨孟達以為真客嵗余始得而致之靖所貌
臞而神甚清冷且鮮碧瞳炯炯與語連夕叩之得其咳
唾皆玉晨蕋珠之遺無一方士杖頭語己盡露其詩則
又翩翩霞舉其於五七言古有康樂長吉之致絶句彷
彿青蓮或思往而艱或神来而易或比於事或興於情
或併比興而忘之大槩不可為典要所搆時險時坦忽
沈忽揚譬之柏宗之攻璧雖復瑕瑜互見其瑜者竟自
連城沙苑之駿有蹄囓而不害千里也余試舉以語仲
[220-8b]
逹仲逹曰唯不佞亦疑之當其至則頃刻千言既成而
不知所自也其不至即累月不能措一辭吾以為我乎
非我乎其合乎其不合乎惟是往者叩靈真以為得吾
子足不朽其為我加汰焉而弁一言於簡余戲仲逹子
不朽其身矣何至乃欲不朽其名也陶通明謂作才鬼
勝頑仙吾始怪其言毛仙翁得元白諸賢詩而謁昌黎
叙之吾復怪其事世今乃復有其人乎豈玉清帝都藉
此塵中語而紹介乎吾不能距子聊為志其大都子姑
[220-9a]
閟之余旦夕且焚筆硯逃矣詩總若干首今存十之四
乙其稍暇者以俟仲達自酌焉
  華容劉氏族譜序
余自廢居里将與筆硯絶而華容劉計部克和自畱署
以書請曰不榖之先自魯而播於楚也凡十八世矣惟
是靖康建炎間我先人統制公寳奉其父隆間闗而渡
無寧宇而有楊么之變族且燬統制公挾七尺刀奮従
岳忠武王討平之功籍婁上大司馬當封而㑹忠武王
[220-9b]
以讒見法統制公盡散其徒旅退而為持斬衰服當時
義之莫問也而統制公自是不復仕宦且死瘞七尺刀
於宅之隂曰所以識也而其後有用杰者以義烈聞属
䝉古兵剽華容得而欲将之罵不絶口而死自是諸劉
潛伏閭巷不樂仕進至明興而始脩公車之業葢憲副
公仁宅成進士歴中外臺有聲憲副之子忠宣公大夏
遂顯重孝廟朝受天子眷德澤被中外於明名臣無兩
而吾劉遂益大著夫豈唯華容将全楚推甲焉我統制
[220-10a]
公既得老有五子而它食指之籍免於兵者稱是公即
為之譜而叙之曰志華容劉者自我始用杰公益之又
数世而漢英益之十一世而天源益之子行簡又益之
居敬又益之至憲副公則甚備且哲而距于今又百五
十年振振繩繩以千計矣其究乃旅見而不盡相識命
名而不知相避則不榖實憂之以屬於外家之戚能為
史學者孫生斯億俾續譜而不榖僣衷焉厥昉則斷自
統制公或謂劉不稱豢龍氏耶且漢有同姓諸侯王表
[220-10b]
唐有宰相系表可逆而按也不榖不敢従以為劉於望
最至二十五而天下無不援彭城者今吾據所知而己
夫狄不以不梁公賤而郭不以汾陽王貴則吾所以承
統制公志也余乃盡徴其凡讀之有餘感焉嗟夫今海
内士人即燥髪亡不知有忠宣公者其能舉憲副公鮮
矣其又舉統制公與用杰公則又鮮矣國不能盡私之
家史不能盡詳之譜譜成而潜徳庶㡬不至冺冺哉抑
自今而後為劉氏之裔人識統制公之行誼則慨然而
[220-11a]
思不薄識用杰公之捐死則介然而思不辱識忠宣父
子之名世則灼然而思為名臣識計部君之所以為譜
其賢者将油然思追逺而覆露其餘弱者思睦少者思
讓所係豈淺尠也葢夫子之賛易而曰彰往而察来而
微顯闡幽以語劉氏譜斯可矣克和名某他行亦不隤
其家聲
  郭鯤溟先生詩集序
郭鯤溟先生始仕為袁司理即能出奇筴以破散大奸
[220-11b]
憝天下聞而壮之既擢吏部郎数上書言事如裁左道
撃中貴人阻抑僥倖平亭遷拜至請身以考功法試郡
皆鑿鑿出人意表毋不以為賈長沙陸敬輿復出而絳
灌裴盧之徒不能無側目出叅江西省政先生飄然請
告歸垂召用以病死天下無不髙其行而惜其才之未
盡究然未有能名先生詩者余與先生雖晚合傾葢以
来踰十五年杯酒之暇捉塵尾撃唾壺慷慨談説古今
事逺至八垠之外近而閭井瑣屑無所不及獨不及詩
[220-12a]
以為先生豈厭薄之将以余非其人耶先生殁而其子
某出先生槖中詩可千餘首駭而讀之則自五七言古
近體無所不有而近體尤富獨得十之八其辭㫖咸調
暢清麗句稳而字妥不露蹊逕而近體尤渢渢可詠以
編少陵詩例考之則窮而詩逹而詩遊息而詩感觸而
詩適而詩拂鬱而詩為賦為興為比不一而酬和贈祝
餞送之篇十不能二凡皆以自抒吐愉快其情意而已
然後知世之不能名先生詩以少所見故見之未有不
[220-12b]
能名者也嗟夫先生古遺直也遇不可必達其志故在
事之言可以致人忤而不顧其志不在名故有韻之言
雖足以致人許而不行出藉令果厭薄之則先生於居
平時當焚筆硯狥錐刀胡以若是其夥也夫余與先生
交既久雕蟲之聲頗墮人耳而不能以一語挑先生非
某㡬遂失先生嗟乎余果非其人也於是某将梓行之
而属余為序或曰行之将非先生意乎哉某曰不然三
百篇非明堂清廟而雅頌者往往出於畸人游女之口
[220-13a]
太師采文聖人紀之以為風而不敢廢春秋作嬴氏失
其官而詩不在下當敬輿時重足無論矣以長沙之才
其牢慅感慨豈僅賦鵩弔屈二章而竟寥寥乃爾要必
有任其責者先大夫固不為名計其於名當亦不在詩
第奈何弁髦其生平之寄而棄焉姑請梓之天下大矣
當必有心賞如鍾期者予曰善子姑梓之吾以為中郎
女猶賢於文園令婦也耶
  湖西草堂詩集序
[220-13b]
江表甲族推華氏華之衣履冠葢徧天下然往往政術
自喜不多及詩自吾座主華學士先生始工為五言古
近體而諸従中有善繼善述者復以詩名其詩余故嘗
序之於是其從伯父湖西翁感自奮曰吾故受學士詩
晚節收二善而與之倡和二善乃能得王先生序我何
以不得王先生序於是手為書𢾗百言介二善而通於
余曰不佞生四百四十七甲子矣天縦憐而惠之日其
於㡬何不得先生一評隲我何以身後計二善亦進曰
[220-14a]
是指也寔受之呉人王百谷序伯父詩而意未快也曰
其必待王先生傳王先生且棄筆硯矣惟伯父亦曰筆
硯行且棄我矣汝曹不得請毋以見我余甚惜其意曰
士之迫欲不朽如此哉聞之二善翁少嘗治經術垂就
而棄之曰安能伊憂作老博士也己課臧獲耕少熟則
已足曰奈何復求益役吾無涯以供有涯於是始治詩
晚而愈好之顧其大要在發乎興止乎事觸境而生意
盡而止毋鑿空無角險以求勝人而劌損吾性靈以故
[220-14b]
翁之詩出不能暴取名而其存者和平爽暢有君子風
即置之唐長慶宋元祐間庶㡬無愧色矣翁之不為鑿
空角險以求勝人而劌損其性靈此於攝生家甚要故
老而神明之用不衰余即不遽棄筆硯亦思用翁法今
棄之矣其與翁偶而優游乎蔗境不亦大媮快哉翁家
湖西有草堂踞之而顧名其集曰騁游夫翁游北不過
金陵南不出呉㑹且長卿甫壮自梁苑歸則己倦游翁
老矣而猶托於游得無有騁之心哉為改署曰湖西草
[220-15a]
堂詩集而為序之
  章子敬詩小引
章子敬詩宛宛有才情樂府擬選能於古調中作新語
歌行放浪自賞近體尤更滔滔遇所合作真足神暢今
年春以馮先輩咸甫為介出一編示余余首肯之且謂
子敬玉己辭璞矣可望而識曰琬琰曰瑚璉矣所進者
益追琢之使光彩耳居無何子敬遂梓而更謁余余曰
得無速成乎哉子敬悚然曰非敢爾也将以吾子之言
[220-15b]
受追琢而貧不能如陳射洪書百行巻友人憐而付剞
劂曰以此作百億身可也嘘借之所不敢望追琢之則
亡所不受攻余竊徴其㣲㫖謂子敬賢乎哉何所藉我
我不能為皇甫𤣥晏貽子請為射洪琴以囮諸名士集
而碎之則何如遂書其語於首
  觀世音大士六部經呪序
過是西方十萬億萬土有佛名阿彌陀其佐阿彌陀而
行化若國相又若儲君者曰觀世音大士觀世音梵名
[220-16a]
阿那婆婁吉低輸畧而曰婆婁吉低税又曰觀自在梵
名阿縳盧枳多伊濕伐羅一曰觀世自在梵名阿婆盧
吉低舍婆羅一曰光世音梵名廅樓亘夫所以三名者
葢縁徳標稱以顯無方之用耳義固一也我大士之得
道也實始於無央𢾗恒河沙刼前一時世尊亦號觀世
音者度而教之従聞思修入三摩地動靜二相了然不
生能所圓融有無兼暢所謂上合諸佛本妙覺心同一
慈力下與十方衆生同一悲仰自是而成三十二應入
[220-16b]
國土身自是而令衆生獲十四種無畏功徳自是而善
獲四不思議無作妙徳葢道成而世尊為之印證俾同
師號曰觀世音若大悲經則云大士於千光王静住佛
時受大悲陀羅尼而持之倐然而生所謂千爍迦羅首
母陀羅臂清淨寳目者受紀經則云與大勢至俱以童
子從金光師子如来所説偈而證菩提寳積經則云己
於無央刼前成佛曰正法明為度衆生願力深重故與
曼殊室利俱不取湼槃之樂而受生人中復安處彌陀
[220-17a]
釋迦二世尊之下而助之闡法行化葢此閻浮提世界
以視大士所應現不過恒河之一沙而支那震旦又不
過閻浮提之一聚落耳第見憫於聖心獨深而托於機
緣獨切以故拔幽拯難表表著見不一而足今四天之
下葢毋不知有大士者其神明之若人臣之於大君怙
恃之若赤子之於慈父母而獨有奸僧蠧尼創為俚偈
巷噆謂大士為妙莊王第三女大約聾瞽婦寺之耳目以
庶㡬衣鉢之餘資而其説一行牢不可破夫妙荘何代
[220-17b]
王内所稱髙州等何古郡國苟識一丁皆能辨之而元
之僧曰萬松者乃従而附㑹其説曰此刦前事也夫萬
松者非刦前人也刦前之事我釋迦婆伽婆能説之它
不能説也以大士之願力苟比丘尼優婆夷國夫人命
婦童女應得度者即皆現身而為説法推此亦何足辨
第相率而忘本来面目甚至巾幗其廟貌而姑嫗其稱
謂大可笑也夫大士之為寳上童子而事金光師子如
来也其國土曰無量徳聚安樂示現彼佛國土尚無女
[220-18a]
名何况實有大士之現在極樂國土也亦云尚無女名
何况實有且以願生西方者即以女身刹那而化為男
子豈以大士欲成道乃以男子而化為女身乎夫菩薩
之面如滿月葢亦三十二種相之一低眉娟目為思憶
慈愍衆生故寳冠華曼為梵天之貴飾故而輙謂之曰
女子何也邇者度我曇陽師顧時時現女相則亦三十
二應身之一也第恐學人不察因而轉相疑謗竊不自
量於大藏諸經中求我大士妙明之本體則得摩訶般
[220-18b]
若波羅蜜多心經圓通方廣之用則得法華經普門品
合體用而廣大精微之且以證其始則得楞嚴經二十
五行圓通章極樂之界相道得而因以證其終則得二
菩薩受記經秘密雖不翻而種種心印可以奉持則得
大悲陀羅尼姥陀羅尼二經葢庶乎大士本紀焉雲間
善知識徐元普見而悦可謀梓行之属某為引夫赤日
麗空爝火息煇應龍吟天蛙黽戢噪是經行則嚮之病
狂而呶奔者霍然己矣功徳寧淺尠也夫使四天之下
[220-19a]
知大士之為此而不為彼為此者固了了為彼者亦知
大士之為真大士而以彼為現身為應跡則亦無不可
也故不辭其請而聊僣引之如右
  貌工来序
貌工来者擬古樂府題也嘉靖中吾州之鄉先生周子
儀倅紹興郡分署㑹稽有惠政於民又嘗為其邑建三
江堰閘瀦水以溉田田改瘠而腴周君政成數被旌薦
當殊擢而以不能終事上官僅得滇中一守棄之歸歸
[220-19b]
且𢾗年而紹興守張明道因民之思欲建祠以祀君而
不能識其貌使畫工圖以去一時與君友者陸伯子之
箕仲子之裘各為樂府辭侈之名之曰貌工来而文待
詔徴明以古𨽻書巻首垂五十年而君之子祥麐屬世
貞叙其事世貞攷漢時郡太守而下獨一丞或一都尉
其行事與守共之而班史之傳循能吏往往有守而不
逮丞尉守之属為邑令又往往詳守而畧於令豈守之
政獨及民而丞尉壓於守不獲究耶夫苟曰及民孰有
[220-20a]
過於令者而胡以獨畧也然則班氏亦不獲精心博采
如揚子雲之操不律以從輶軒使者而第取顯重之人
而著之傳宜其不能無畧且不逮也今周君之為倅不
獨壓於守又且遜丞而能使人之稱之其惠政在署邑
而能使人思之至廟而貌之周君固賢也其人能不忘
周君不以周君之廢且久而追貌之其人亦賢也張守
因民思跡周君於寂蔑之地而昭之以風在位者張守
亦賢也昔朱司農邑在桐鄉有去後思且死属其後必
[220-20b]
𦵏我桐鄉若曹嵗時祀我不能如桐鄉吏民後果然而
周君之捐館亦且隃四十年矣祥麐兄弟孝而文其能
烝嘗君固無俟於紹興之為祀者第其人之能廟貌君
於廢且久則嵗時之伏臘可推也或謂貌工来於事無
當不曰雁門太守行為洛陽令王渙樂府耶王以令周
君以倅行令事皆得祀而後先載在樂府無愧哉太師
且采之因以上太史公矣
  臨邑邢氏父子贈封省臺詩叙
[220-21a]
侍御邢先生子愿按呉過余山中而談説文事甚洽也
已稍稍叙次其先世屬余志之復曰世父之為給事中
以至左右奏績也則王父贈公當封矣已進吏科都給
事中遇太廟恩則又當封而王父始者由諸生貢不肯
就曰丈夫不獲以一名第干公車令何以見岢嵐公地
下岢嵐公者王父父也由公車薦得官守方州故云而
王父顧不獲公車薦僅拜博野司訓以卒世父服除請
於上竟得贈如其官而是時吾父封公属為季尚少通
[220-21b]
經術㑹以奇疾奪之弗竟疾良己遂兼治岐黄家言試
禮部為第二人當供奉太醫令以世父方居要不欲留
京輦而就徳府良醫時太夫人老矣封公當侍養謝弗
往而留治家因撫世父諸孤語見前志中久之不榖繇
進士除南宮令滿三載最以其官官公入授山西道監
察御史皇子生覃恩復以其官官公葢世父之與不榖
踵相接為都給事中而吾父之踵王父贈封亦如之一
時中丞侍御握節符而行部吾臨邑者相與侈美其事
[220-22a]
而表宅里曰臨邑邢氏父子贈封省臺按給事在唐宋
𨽻門下省而御史故稱臺今仍其舊云諸縉紳先生之
能詩者詩以紀之吾子其叙之余乃曰給事御史皆雄
職而萃於邢之從父子一難也其責俱在言不得言而
去者往往不及封今皆獲封二難也又皆以國慶贈封
三難也受贈封者父子而故自有官四難也宜中丞侍
御之侈美其事而表之也夫贈公自名其官不及以給
事封而以贈今封公封矣贈公自食其官不及以給事
[220-22b]
養今封公養矣則封公之遘差勝哉雖然立身行道揚
名後世吾夫子謂為孝之終事何者以其能顯也由賜
之徒不稱官閥然則其顯可知已封公為徳於一鄉畎
畝之贏縮於外帑而與鄉人共之鄉人人名之曰佛子
夫佛子者十地薩埵位也得不重於封御史哉而子愿
以文學政術顯重於世其按呉也春風與秋霜並飄拂
人往往以仁君目之将又不重於名御史哉又未已而
子愿為君子為大賢封公進稱為君子為大賢父彼夫
[220-23a]
七命九命皆餘事也如是以為邢氏光則庶幾耳子愿
曰善請歸而薦家大人相與勉焉
  沈純甫行戍稿序
純甫舉進士為縣令即有良吏聲入郎比部任職毋害
其與同舎郎艾穆先生輩相倡和為詩文即有才子聲
而時相挾天子重父䘮而謀奪之中外洶洶莫敢持而
言路羣獻㬰請留獨純甫與艾先生合而上疏諍之與
純甫合者呉趙二太史鄒進士皆得廷杖純甫杖至八
[220-23b]
十而謫戍在髙之東南方為左領炎瘴地純甫戍凡五
年而時相死乃赦歸尋召復故官純甫有詩若干首文
稱是釐為二編其在戍者曰行戍稿而友人王世貞叙
之曰自古行役之苦莫甚於征戍雖以周公在将而不
能亡致念於斧斨之破至於将父将母之不遑而蒼天
之靡怙靡極抑何其悱惻深尤也彼皆以師行非譴行
者而猶若是孔子猶謂其可以怨而許之夫賈生之去
為長沙太傅太傳二千石也特以卑濕逺地故思其所
[220-24a]
已失之太中大夫而輕詛其身於死弔屈賦鵩之辭姑
為曠逹以文其陿薄而已後賈生而工為言者則毋若
唐之沈佺期宋之問栁宗元是三君子皆以譴行者也
其侘傺失志毋論前有不得死之憂而後有非分之覬
戰於胸中而不容已乃姑托之詩若文其於道路之艱
危氣候之羯羠物情之險薄皆巧詣其形容而至有過
實者乃若山川之奇秀必毁而歸之惡風俗之淳朴必
毁而歸之陋皆褊心躁意之所發君子寜有取也後宗
[220-24b]
元而工於言者宋則有蘇軾氏而明則有楊慎氏是二君
子雖皆以譴行也而非其罪蘇氏老矣其學成矣故能
取適於荘生陶徴士矢口而發者亦似之楊氏少而學
未成故得以窮其鉛槧之業成一家言而不能不逃之
聲酒其所謂逃者固即蘇氏之所取適意也而於莢稍
誤矣純甫才吾不知當誰左固不若三君子之譴行又
不但二君子之非罪扶人綱立國是天下之人能言之
而不自滿廷杖且死不死戍而瘴瘴至大癘復且死不
[220-25a]
死而不為阻奉意之大帥前後摧抑之而不為動赭衣
而執戈視二千石不啻淵霄而不至弔屈賦鵩倍二親
而竄萬里之外雖不能無思不至呼天而稱靡怙靡極
也三君子辭雖工毋論不足當吾純甫即純甫之泊然
毋以聲酒累庶㡬蘇氏肩哉純甫日貴用事居天子左
右吾固知其泊然毋異行戍也夫子刪詩於其怨者猶
采之純甫之不為怨将若之何而况不佞哉
 
[220-25b]
 
 
 
 
 
 
 
 弇州續稿巻四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