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205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三十一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送行序
  賀州大夫對廷韓侯四膺旌薦序
余故不能自愛其文辭歸田以來逾一紀所于邦君大
夫或行而循搢紳之請以有序去而狥父老之思以有
[205-1b]
記然不盡骫骳屈曲以為饘粥之業謀至於夀而賀薦
而賀奨而賀即寧使請言者失色杜口以去而不敢應
蓋風俗之薄久矣邦君大夫方在事而我以讇辭施之
彼且疑我以為将欲有所用彼即不疑我而萬一彼後
有所負則我且負我日者州大夫韓侯之被薦也凢四
矣而余方以宦羈金陵羔鴈靡所布以充廷實别駕葉
子李子書来曰子可無一言以為大夫頌乎余听然頫
而思已躍然而起曰我不敢以例例大夫若大夫則吾
[205-2a]
州所創有之神君也我何敢以例例大夫始大夫之當
選吾州也相國太原公元馭書謂余州真得守矣余始
謁大夫於治見其禮恭而貌温神定而氣舒與之語十
叩而十應若鄒成侯之對淳于者出而語人太原公不
欺我既大夫晨朝三老里賦長胥役已延見博士弟子
人人慰諭得其懽已徐察其所獻納者采而用之有所
約束條教必中綮其於土風民瘼若先三月而以微服
來者也又若家置大夫而為之師帥者也蓋不待浹日
[205-2b]
而懽聲騰於郊遂之外矣又三月而余以事至鄉屬有
逸囚城門閉鄉之田更市駔相率荷耰竿而奮曰當為
大夫跡囚婦女携饁餉其夫若父而勉曰毋憂饑勉跡
囚以報大夫於是吏士盡鋭追討盡獲之當輸賦爭先
而上庾曰不可以勞大夫蓋大夫之忠誠懇惻有以感
之而不弛不濫其民得先之利而咸恐後及嵗大水大
夫操輕舠或乘小駟日夜行災地亟上兩臺白事以吾
州上災報於是吾州之災小輕於崑山吳江而恩貸不
[205-3a]
因之以殺大夫毎至較賦曰吾寧失官不忍失此凋攰
心然大夫之所登賦亦不後諸邑也故事守考校諸生
以報成而已大夫必精閱而㧞其尤躬為課藝文談經
術漿炙勞問相繼又為之别其最而稱賞之於是士爭
自奮勵有聲實矣今之薦大夫者名能知大夫有余所
覩聞之懇切詳至者乎曰知矣而未盡也然則為大夫
上者之知大夫尚未如為大夫下者之盡大夫也今天
下重司理重令而輕守守實重於司理及令而以見輕
[205-3b]
故多不克自振余邇者有所建白頗精言之不知主爵
者之能見信與否雖然覲事迫矣天子方加意守令有
璽書宴賚之典以旌其卓異者舍大夫何以哉為我告
大夫夫子無它訓曰無倦而已更以告葉李二子曰有
神君在上益自勵氷蘖以共成吾州之治大夫能悉若
毋曰我從事獨賢是謂交相朂者也交相成者也夫例
安能尼我
  贈喻太守邦相先生入覲序
[205-4a]
喻太守邦相者松之賢二千石也與世貞善其恒言曰
太守奉天子命來治郡為赤子計耳不為虎而冠者計
也太守甫至郡即屬有洚水之厄餓莩枕藉丘壑乃為
文勸誘諸積鏹粟家毋論貴勢俾量出厥藏以賑於是
大小響應得粟二萬餘石鏹半之以分授三邑散施所
全活可數萬計而貴勢中有不便者恣為流言以中太
守太守微聞而笑曰吾嚮者固言之不為此曹計也雖
然彼豈以余為重棄郡耶悉遣妻子歸侍太公於里而
[205-4b]
獨身卧齋閣移文乞骸骨然太守之車門若洗訟庭無
留獄胥吏灌手而抱案牘待署靡敢以私進者士民歡
呼載道其頌聲日益聞而貴勢之謗漸屈於是臺使者
易其疑而為信薦剡騰上矣太守夷然不屑曰吾豈其
王尊耶将無即墨我耶乍賢乍愚忽毁忽譽誰為之耶
乃者吾故我世貞頗與聞其事始而為太守惜亦且為
白也既而為太守快亦且為祝也所以祝之者曹生子
念請也子念之急太守也甚於世貞而世貞之急太守
[205-5a]
也甚於太守屬者太守且入覲受計矣而張将軍某来
謀序張君者松之良大帥也亦與世貞善其恒言曰寧
噉菽毋噉士肉寧不為帥不為債世貞髙其人與遊久
矣一日以書來謂生幸托與喻使君同時又幸托使君
之宇下而今者官又幸同地得一周旋而又俱幸游公
之門敢以子念之例請夫余即欲辭張君安能辭太守
雖然所以述太守者盡於子念祝矣無已第以語太守
積資重當超為大藩之監司以飭治兵事則思所以禦
[205-5b]
圉干城治學政則思所以振徳登賢不然而天子方加
意元元以太守雲間之政賜金増秩曰吾股肱郡生為
我再治之太守其猶故太守耶将改念而稍慰藉貴勢
耶吾固知太守之必不為彼也相國太原公好察吏治
而急用賢其於太守之被謗若凂解謗若滌而亟才張
将軍嘗拂拭而用之如以燕間見謂我請曰定何如二
子之不辱門下士者則不佞與生色矣
  送大鴻臚繼山王公遷太僕卿致仕序
[205-6a]
繼山公之守南大鴻臚也蓋無嵗不請骸骨而至萬厯
之己丑春請益力天子嘉其行髙其志為之下吏部擬
進太僕卿俾致其事以行嗟乎此典之不講也久矣自
人主之必欲盡人臣之力而為之臣者必欲盡人主之
恩故不至於摧&KR0629委頓則不已人臣懐盡恩之一念而
又不能自慎其行則譏謗殆辱乘之於是人主之恩遂
中變而為薄若夫君臣之際能兩居厚以終者其道在
人臣而其遘在人主吾以耳目之所睹記蓋十載之中
[205-6b]
而得三人其它故千百不能一也前是吾同年沈公澂
伯以南右通政乞終養母上為遷光祿卿久之同年袁
公抑之以南太宰引疾乞休上特加太子少保俱聽致
仕今併繼山公而三矣然是三公者皆揚子以南錢塘
以北所謂吳人也吳人秀羸多能深於文而短於質稍
異於北方之士大夫以故雖難進易退而無以為名亦
毋繇見髙於人口若三公則天下之所稱重德長者沈
公為按察僉事即移疾歸卧西湖之上四壁蕭然於官
[205-7a]
府無所造請監司守令間携酒訪之欣然不辭明日卒
不報謝及强起所居官中事咸舉而不欲以治辦名袁
公宦游之日長青𤨏論諫指切權要不為沮自奉常歸
卧者十餘年天下以公之出處為世道之升降起長臺
綱正邦禮建業之漓風幾為之一變二公皆不家於官
垂槖蕭然幾無以為歸若繼山公則自其先大夫仲山
翁已負恬退之目未艾而歸享有上夀公養志備物以
身為&KR0591既成進士而不奏第者六年既奏第復以州牧
[205-7b]
卓異入為天官郎棄而歸養者又數年年垂耳順蒸蒸
孝謹少工詩擅丹青已謝絶之蓋不欲以其長掩先人
名中嵗失偶不復娶竟日儼然端坐左凖右繩歸於自
然最後强起迴翔於留京之散署諸少年鵲起據其上
公不以幾微見顔色公館岌岌且欲傾蠨蛸翳户凝塵
滿席湛如也其嗣二公而三蓋有不偶然者公且行不
佞貞間語太宰楊公大宗伯姜公昔人有云虞公散髪
海隅而東都之送殊不藹藹此豈亦有所避耶於是二
[205-8a]
公合同省諸卿士祖道於西門之外姜公為祭酒而不
佞貞與汎爵焉乃颺言曰昔者疏傅歸有人主之賜金
以贐賀監歸有人主之賜詩以餞流艶史冊以為朝家
盛事今者公之行雖無金與詩然特進上大夫之秩歸
老於家如萬石君則又二賢之所不能得者自今願公
彊精神進匕箸不言躬行之化使比壤之後進士人皆
有所矜式漸變而至於道何難哉夫疏傅之不私其賜
置酒與父老共之達矣而不聞蘭陵之俗美於其舊若
[205-8b]
賀監之托跡黄冠以放浪終者又何足為公道也今夫
寳界漆湖固公家几案間物也今而後能使其山若益
而髙水若濬而長者非繼山公之風也耶公欣然命爵
而不佞貞次其語
  賀大中丞志齋周公平鉅冦奏捷序
大中丞撫吳之履周遭數千里而遙吾郡東薄海而安
慶西接九江相距亦且千里詢問非旬日不達中丞周
公之開府也實在吾吳郡甫下車即集兩監司四郡守
[205-9a]
二十一州邑之長吏日夜謀所以蘇吾民者於賦稅征
役之伏弊靡所不搜剔閭井单赤之隠痌靡所不顯見
為平亭而上之朝嵗省以數萬計吳民相賀更生而安
慶之屬邑曰太湖者巨盗劉汝國起其間汝國故阮家
黠奴亡命與其曹盧汝星軰流刼蘄黄諸鄉落而歸帑
於陳漢山時時出剽掠富民家金幣服器實其帑而間
發藏粟之羨以予貧者剽猾無賴之徒頗趣之有衆垂
二百而兵使者之卒輕而驟逼其巢遇伏敗散失一指
[205-9b]
揮一千户賊乃四出抄畧焚驛舍放徒囚其事至聞朝
廷公始得兵使者奏記即抽青村南衞金山之長矛勁
弓墨陽合賻之刅以從而京口圌山之銳亦與焉然不
使過千曰兵貴精不以多也蓋屨及於窒皇劍及於寝
門之外車及於姑胥之市不浹旬而馳至其所㑹賊復
走安慶傍地行剽至暮不歸我兵偵知之入焚燒其巢
賊乃移據柴家山蘄黄之兵徼之不利其将傷賊又突
攻我黄家軍有所破殺公至始更約束信誅賞擇利趨
[205-10a]
便一意而進毋得相推諉於是果勢壮往者鼓力而爭
先縮朒自完者畏法而不敢後蓋一戰而破其選鋒於
黄宫聲營再戰而徼其走南陽者大敗之獲其魁黨男
女輜重三戰而盡殱厥醜汝國等以次就擒蒐獮薙剪
無復漏網公乃拊循其吏民從容飲至而返飛捷以報
大司馬公既返吾郡之二監司若叅政許君應逵按察
副使李君淶暨副将軍馬君繼武率其偏将軍張㮄以
下貽書謂不佞貞宜有言以昭明公之峻功示永永不
[205-10b]
佞有事於南司馬部竊與聞公之機宜進止乃敢復之
三君謂公家先周公固神聖也東山之役以天下之全
力三年而始平殷孽至於破斧缺斨而其勞費亦已極
矣今公朝聞警而夕發提一旅之卒不十日而巨盜悉
平發者若不知有行枚之勞居者不知有蛜威蠨蛸之
&KR0841苻弄兵之狙一掃而洗之它伏莽之戎脅息而不
敢動比之先公其敵之堅瑕巨細固不可同日論至或
緩或速神武之用要自有異世而一揆者雖然公之盪
[205-11a]
平大盜雖微見其用而所以弭盜之本則在於益推下
車之精思興除剔搔以長保吾更生之民而已能平盜
不若能使民之無盜公其朂諸昔詩人之頌周公曰周
公東征四國是王又曰不剛不柔布政優優之言也敢
預以為公頌若乃疇庸班次増秩賜金而著之旂常鼎
釡則大司馬之所事守也非不佞所敢與也三君曰善
遂錄以上于公
  大司馬小江吳公予告還里序
[205-11b]
大司馬吳公叅贊機務之明年上書言留務六事天子
故重公下樞臣覆議采納施行而公所深憂逺思隠然
欲以其重壮國基而銷反側之伏萌者有所未盡公時
感微恙不佞貞獲從公後佐攝部事出必候問加揖公
揖不佞而語曰吾必歸矣不佞驚謂公公所弁髦者爵
位耳天子甚明聖以肺腑寄公奈何亦弁髦之且公神
清而氣完即偶有霜露之戒何恙不已而遽乞歸公笑
曰吾自知之公不知也疏業上矣余亦不敢復問㑹疏
[205-12a]
上而天子下書褒公才望之重與委信之篤不聽歸是
時公恙尚未損復上書言臣不幸狗馬之病轉深即一
旦先朝露生死皆上恩無所恨第以㷀然若巫尫擁衾
呻吟而以虛名据百僚六軍之上即卒然有不虞非死
所贖又發書三政府一太宰其辭甚哀廟廊憐之委曲
請於天子俾公暫還里且令撫按臣俟痊日即奏聞起
用蓋公發疏之五日而恙漸損無何大損以至平不佞
貞竊覩公之有起色也大喜謂公可出視事矣天子必
[205-12b]
强留公公愀然曰嚮者公不知吾病今乃不知吾心吾
病非真損也俟歸而後真損無何俞㫖之信至公謂不
佞貞吾生矣嚮者日高舂而起至下舂噉粥不能盡一
器今者日食可五器嚮者暮擾擾不成寝以至曙今者
寝而甘吾生矣顧舍人趣治装客有語不佞貞者曰吳
公殆非病公所謂知止知足老氏之訓而疏廣受父子
奉之以保天年而風示後世者耶公聞之曰吾起孤生
承乏至八坐不為卑食祿三十有四年又以嶺南功月
[205-13a]
俸一品不為薄三丈夫子皆以吾功入胄學當拜京朝
官不為单去懸車之期僅一嵗不為少有代祿之田足
以耕不為貧吾於止足之分非不知凡所以栖遲濡忍
而不敢去者為上恩未報耳然吾實病病而不去将曠
吾職将遂敗軍國大計敗軍國大計将轉吾報而為負
也吾是以去且吾以病請而歸命於上者誠也上幸悉
吾病賜之生而獲休沐於故里者亦誠也吾於止足之
分非不知知有誠而已吳公又言曰吾在嶺南山海之
[205-13b]
冦蜂聚蟻雜銛矛毒鏃以抗王命吾仗上威力非不能
窮獮而薙剪之然不欲傷天地之仁以快吾意為之蕩
其兇穢而安全其淑若當是時廟廊之顧方在南吾所
規措朝上而夕報可故吾去嶺而嶺尚可以餘三世之
利今者謬稱重於嶺帥然邇所陳請欲以壯國基而銷
反側之伏萌者未有讐也代吾者不知何公寧能偃然
而已耶不佞貞曰吳公言誠者當諸公言止足者亦當
公今强精神善匕筯有如天子知之而授公以心膂股
[205-14a]
肱之任璽書下閩中連江里公能稱病不拜乎以止足
之智則可吾故知公之不敢終離誠也書以叙公行
  送崇明令浦南李侯特召入朝序
上既以大計考天下郡邑守令多所裁斥而居久之乃
稍遴其卓異者司理邑令得六十餘人下尚書尺一徵
之使備臺垣法從之選三吳最號為循吏藪而屈指應
徵者僅得三人而崇明令南昌李侯其一也崇明故隸
吳郡與一州六邑比肩而稱巖重然其地越在海外畆
[205-14b]
瘠而賦薄民貧而俗獷其稍稍能自給者積困於長吏
之朘漁中産而下計有棄而它徙耳侯一切徠之以子
惠而馭之以正平不察淵魚不事鈎距其民之就蘇也
若稿壤之得天澤其就馴也若饑麕之歸腴秣忽然而
不自覺其相入且相安也屬邑之舊城囓於海侯慨然
欲移之長沙長沙差廣平而去悍潮逺去游擊之營邇
可以歴久而便援乃相度其地勢財力請之臺察監司
官任其十之六而以四委侯侯為之節縮它費因民悅
[205-15a]
而先之不周嵗而告成事於是臺察諸公皆賢侯又亷
得其它治状甚悉亟薦於朝前後凡十餘上天子之所
南顧而興循吏之思銓地之所仰承德意而自附上臣
之義者蓋未嘗一念而不在侯與二三君子也然則侯
之所以特被徵者非幸也侯亦思所以報上與銓地之
知乎哉侯既以卓異徵必且為臺諫為臺諫無所不當
言於君德朝政士風吏治亦無所不可言然其所蒿目
而剥膚者則莫切於三吳之民瘼今自丁亥大水魚鱉
[205-15b]
之棄餘為餓莩者十四不已而為疫鬼者又十三其存
者今又付之旱魃矣計獨侯所治不甚虞水旱而嵗賦
又不入漕綱又得侯以為之乳哺差足活自侯所治四
履以外固不能一二比也侯能無意及之乎閭井愁號
怨讟之聲九閽萬里無由能達之其能達者獨臺諫耳
臺諫為吳人見以為桑梓私而不之信非吳人逺而不
之悉其能悉之而不以私疑者獨侯與二三君子也侯
能果無意乎世貞蓋嘗記侯之新城最能悉侯方休沐
[205-16a]
還里而吾州之韓大夫偕諸邑之長以與侯有竂宷之
誼故令之敘其行要之世貞之所急者不在侯之得臺
諫而在三吳之民瘼也
  嘉定熊侯考績序
嘉定去吾州四十里而近其土風物產亦相類然壤寛
而畆不甚治以往者之無嵗徭賦日繁而貪殘長吏屢
魚肉之其人逃徙接踵至墟落無人煙當是時嘉禾朱
侯汝虞来為令首請於臺上書易賦米而為銀錢無轉
[205-16b]
輸之耗費吏胥不得乘而侵牟又為節縮它用以寛之
諸逃徙漸復矣㑹朱侯以最得遷去而蜀熊侯子鎮繼
之侯至未幾而屬大水邑雖名為高阜而窪凹相錯如
繡水至不得出而所謂花者又積敗於風雨明年旱又
明年大旱旱至赤地千里熊侯所以撫摩而軫䘏之者
不啻赤子之在乳也其民亦依依不忍舍也曰吾父母
孔邇即死不離徙也大司農較國課之贏縮以為殿最
猶下書責宿逋公歎曰死亡之不暇而知宿逋乎請之
[205-17a]
司府至請之臺語語淚俱謂令唯有解綬歸而已屬臺
司諸公之急民也甚於令為特許之緩故其民得先治
其私而後及公以勉强朝夕屬邑之故漕河淤其傍畆
無所從桔橰禾益稿侯欲疏之而都水使者嚄唶其費
侯咄咄無所出蓋聲未絶而畚鍤如雲集矣不浹月而
告成事嗟乎侯之民其兩相愛也兩相孚也如此乎殷
矣余以去侯治近故益習之侯之始至也余聞其民曰
安得如朱侯還定我家室乎既久之曰似復得一朱侯
[205-17b]
矣今者以奏績遷過里其民来言曰朱侯殆不如也何
以明其然也曰朱侯當貪殘之後為德易侯當循吏之
後為德難朱侯徠我於既徙也易侯蘇我於垂死也難
余頷之尋余過郡與臺集臺使者蹙額曰一州守二邑
令且皆滿而又皆賢奈大司農以舊課難之何謂侯與
吾州韓侯崑山吕侯也余笑曰舊額而難賢守令哉以
不佞劑之則江南之守令艱於它方十百矣以今之守
令艱於昔又十百矣以此居其繁而彼居其簡也以今
[205-18a]
居其變而昔居其恒也然則今之滿考當於昔可六載
考也其當於它方可九載考也已而臺果首許熊侯考
而吾州韓侯以諸邑侯之指来請言諸邑侯皆侯同年
又皆賢也余嘗戲謂天之芻狗吳民極矣乃猶能容諸
賢之恤之而不妬使去乎余間嘗一過熊侯至邑門肅
如也若無人登其堂寂如也若無事亦嘗為具召我數
簋而已若不知有重客者此其鉅才清標寧獨一惠政
而已乎敘惠政志所急也
[205-18b]
  州大夫對廷韓公考績序
人主以天下之命寄二千石以下最大為郡次為州又
次乃邑州居郡邑之間於郡有不隸於邑有臨有不臨
官五品秩比二千石崇矣然而其入不過郎曹而所蒞
之奉不得通理以故人之視之狎於邑余嘗佐大司馬
上書言請得昻其選必甲科而其課績得以三載之最
併入於郎署其課高第者或徑得超為二千石銓部叅
用余説以請而前是吾州之大夫韓公實以甲科高第
[205-19a]
来公始拜天子命咸謂太倉不易治也是賦煩而役重
吏狡而民桀小不得意謗讟緣焉公曰毋畏也傳不云
乎心誠求之不中不逺公甫下車延見庠序諸生三老
吏民問吏弊疾苦不數語而晳所以慰勞諄篤中綮出
相顧加額曰公真神君也吾州自此完矣故吾州之責
賦急而無序其上下出吏手胥晝夜下鄉井姦黠之民
匿其賦而以什一予胥又分其半以予吏輒匿之不聽
笞而所笞乃上賦者然胥下鄉至數四姦黠之賦不在
[205-19b]
官而盡於吏胥手矣公為畫一之式以来之胥不輕下
笞不輕施其民咸大悦服而姦黠者亦樂其賦之不為
吏胥有也第以天之不弔明年大水明年旱又明年大
旱公履行墟落間悉得其狀涕泣為臺言請寛一切賦
稅凡三嵗三上疏而再得請於大司農減三之一時各
邑皆作糜以啖餓者公行之獨得法而又躬自慰勞之
吾州之莩差少兩造具於庭此𠂻彼辟不待竟輒辨辟
者扶至十而已不盡傅爰書也間得其情付三老聽息
[205-20a]
以故獄鮮輕繫曹鮮滯案肆鮮宿儲羣吏洗手奉法四
境之内藹然若赤子之奉嚴父慈母精神心意流通浹
洽而無間間與縉紳先生還往必以禮其待博士弟子
俱亹亹有恩嵗時試之得其秀頴者與課經藝討論政
事咸充然若有得也公為政甫三載而諸臺之薦剡積
十餘上至是乃始奏其績臺當復為之稱最而以吏民
旦夕之命强留之不成行銓部亦必為之按故事以請
公之二尊人當封如官秩而階有璽書之錫矣余尚以
[205-20b]
為此俱不足以報公即不能若黄潁川王膠東之増秩
賜金獨不可少留公而以郡綬佩之俾悉福吾一州七
邑之赤子乎不然而用髙第入清曹黼黻廊廟之上抗
議禮樂之大此國家之利也非吾州有也屬崑山令吕
侯走使入金陵索余言以賀公而嘉定令熊侯已前滿
公前索余言賀之吕侯亦更前滿矣二侯之與公皆遷
固范曄所首紀也余嘗謂人吾郡之守令名雖美於他
州邑其艱苦十倍之固當以三載為六載今者比嵗大
[205-21a]
水旱單赤藉以無流徙桴鼓不恒作所謂三載者不當
六載論耶惜余方在逺地未能以此言進之主爵者而
姑以贈公
  贈渭陽吕侯考績序
當萬厯己丑之秋吾崑山吕侯與吾州韓大夫嘉定熊
侯相繼當考三載績而吕侯最先熊侯之考則韓大夫
為之請余言以贈韓大夫之考則吕侯又為之請余言
以贈而吕侯顧闕焉計必屬熊侯必以嘉定之貴而有
[205-21b]
文若大宗伯徐公軰乞其文以贈侯而邑之士民猶有
不釋然者謂侯之政在吾崑崑之士民被侯之澤為最
深博而王先生亦吾邑人也其忍不以桑梓之故而惠
一言於是太學許生椿齡椿芳緣士民意走金陵具以
請噫微許生余故當有贈也侯以進士髙第来治吾崑
第其去書生僅五月餘耳人故少之且意其北人未必
能悉東南事而羣以姦黠變幻之吏胥蠭睨蝟集以蠱
侯侯從容待之不動聲色而盡得其状抉其盜庫之宿
[205-22a]
蠧而寘之理羣小膽為奪第於單赤之情状與閭閻之
便苦無所隔閡於堂皇之上下一切皆發舒所接見士
大夫必以禮報謁必以信若居間請托酌情而應之卒
不以三尺狥也蓋為侯之民與稱士大夫者不忍欺而
侯故若神君湛然自如也今東南之地初年大水明年
旱又明年大旱其大水則魚鱉其宫大旱則赤地千里
侯之民非死而徙耳尚猶以依侯為念不忍舍而侯肫
肫然為之請蠲於上貸賑於下即不敢謂其民之無死
[205-22b]
徙而生存於侯者不啻多也侯與民終始水旱者三閱
嵗而皆有以生存之然則侯之考三嵗績其不更艱且
巨哉余嘗與周中丞李直指言造物者之意始而與民
以大水既而與之旱既又與之大旱若不欲使周餘之
民有孑遺者尚能留此三賢為之守若令又有吳縣吳
江常熟與相錯而治豈天地生物之仁不以肅殺俱盡
耶二公&KR0008然而笑曰有是哉余姑據以復許子
 弇州續稿巻三十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