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228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卷五十四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序
  周是脩先生集序
當建文初人主厭馬上之業集諸郡國賢良文學登金
華白虎之地於是解大紳起自謫楊文貞與泰和周是
[228-1b]
脩先生起自薦而二薦者用王國官入史局與胡光大
金㓜孜胡若思梁用昭善諸公皆江右人又皆同官相
切劑為古文辭是脩先生齒稍尊其詩與文貞皆工為
清雋温厚之語不專以其才逞當燕師之下金陵諸公
皆相約死難然皆不果而獨先生從容具冠服雉經於
學宫之尊經閣文皇既紹大位追僇死難者甚慘至先
生名忽曰彼食其禄自盡其心耳何問為於是先生獨
以其遺體完又能完其族而於先生之遺詩文其禁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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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寬然離竄艱難之餘所存者無幾矣文貞際風雲登
宰輔後先生死四十一年乃始能志先生之墓而微露
其歉於是先生之集稍出有梓而行之者余故嘗卒業
焉萬厯之紀元下詔追表故死建文難者祀於郡國存
䘏其後人金陵為先生死地得群祀而泰和其鄉又有
專祀先生之裔孫應鰲自以進士起家為丹陽令余過
丹陽治令出先生之集而授余請序之夫先生詩所謂
清雋温厚者與文貞皆得虞揚之逸響固無論即一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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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公或雄而博或暢而裁要皆雝雝治世之音不大詭
於格驟舉而讀之未敢有甲乙者至一聞先生名而神
氣忽若王目若開而明舌若津而潤諸賢之什非不工
固有黯然沮索然離者要不知其所自也夫子不云乎
詩可以興邇之事父逺之事君又曰興於詩夫豈直以
其辭將亦其人哉先生之文不能當文貞夥而亦自斐
然即詩可以例已余膚立人也烏能序先生集聊因令
之請而抒其願為執鞭者而已
[228-3a]
  鄒彦吉羼提齋稿序
彦吉之守黄州也次黄以前之詩而名之曰鷦鷯稿屬
余序之客嵗溯長江禮𤣥嶽以其所著紀㳺編得賦與
詩如干首而名之曰𤣥嶽㳺稿又屬余序之今者偶余
於髙座寺盡出其所著近詩為卷六為章不能二百而
諸體約略備矣名之曰羼提齋稿又屬余叙之至是凡
三屬客有誚余者曰語不已贅乎哉余謝曰不然嚮者
之序鷦鷯也序其進也以有待也其季子之聞豳而謂
[228-3b]
始基之者乎其序𤣥嶽㳺也美其適也以有寓也其季
子之聞豳而曰蕩乎樂而不淫周公之東者乎今者之
序羼提也則成矣季子之聞頌而所謂五聲和八風平
節有度守有序將庻幾矣余可以無餘稱也已夫賦特
其一斑耳而有子建安仁之遺響焉五言古則靈運明
逺之雋也七言歌行則青蓮之放也近體則右丞嘉州
之婉麗也總之元嘉後而大厯前然其所自得要有出
乎其表而不受繩束者夫定格而後俟感以禦卑精思
[228-4a]
而後出辭以禦易積學而後脩藻以禦陋觸機而後成
句以禦鑿四者不備非詩也彦吉為人孤潔自信慎許
可寡㳺道其自閩解學政歸而杜門尚徉於六秇之圃
故獲自致其詣於四者深造自得久而逢源烏能難彦
吉哉余非不知之顧少而忽焉老而見役於人以筆硏
為徽纆其何足以當彦吉也集以齋齋以羼提梵語忍
辱也於世法為利雖然吾懼世之叢起而役彦吉也
  王孟起詩序
[228-4b]
建康為古帝王都㑹自司馬氏南渡以至元嘉大明之
世人主得漸息御圉之役而從事秇文士大夫因之以
有三謝顔沈江鮑及唐而得李供奉王龍標諸賢於是
鍾山大江之雄天闕栖霞之麗盡收而入於子墨之府
然其人多河朔之傖呉之儂蜀之賨雋而稱寓公㳺士
於土著百無一也豈所謂雄麗者不盡發於人也耶葢
至明而髙帝定鼎為天地樞九州八荒之精靈所輻輳
於是乎山川之雄麗漸化為人傑而薦紳先生則大司
[228-5a]
冦顧華玉司僕王欽佩陳魯南太常許仲貽僉臬陳羽
伯今大名守姚闕/ 輩山林之儁乃復有金元玉徐子
仁盛仲交輩大較不能與諸公當而今王孟起最後出
其地在仕隱之間其文亦以時法參奪之不能遽脫其
習以追角乎𢎞嘉之盛然少而為詩晩益篤好之今其
合者置之錢劉之側不至矍圃之見汰降而就景傅事
香山之叟吾故知其把臂入林也今操觚之士扼掔而
談建安開元驟見余之序孟起詩必大駭以多可少否
[228-5b]
藉令苟狥少年之好而唯影響之趣余寧與此不與彼
也孟起與余同姓其命名也葢合得余名與字之一非
偶然者故因詹吏部東圖之請而序之
  阮生詩集序
余晩之金陵金陵故賢薦紳㳺客布衣之藪而至戊子
屬大比士諸能操觚為古文辭者亦集而以余之猥先
之也車門闢則褦襶螘附揮汗而出褎中詩卷至不能
徧讀而忽有少年子白晳豐下禮恭而宇温已見其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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則鄉進士阮子自華也已叩其家世則嘉靖間函峰中
丞子也已發其篋則為詩若干卷曰公幸一抨隲我使
我受而考焉予時忽忽漫應之葢旬日而阮子已去之
彭城累書數百千言申前請曰公不為我序我且穀於
彭城不復之公車矣亦㑹予事小間𫉬展卷則若從伏
日中雷電雨雹交下快其爽而攝其横又若㳺太鹵而
值十萬之衆車馳卒奔颷奪轟擊悠悠斾旌之意雖不
易尋亦足以雄矣然是十萬之衆其堪戰者幾不堪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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幾而所謂雷電雨雹其快者與攝者孰勝也子之語出
於臆而發於機當於子之賞而不必盡程於古神有合
而亦有離合則超乎人之表而離則左乎人之轍子且
姑竢之今夫宛之駒左膞有孔而汗血者必千里時其
秣縱其騁及壯而後銜勒焉使其步驟協而抑控工誰
曰不千里不然吾懼其蹶也玉之猶為璞也卞和氏故
寳之矣鑢盪砂石之工未至而遽獻之秦庭吾懼其猶
故刖也子且姑俟之阮子之友陸景成曰生非以子而
[228-7a]
重也欲以子而規得所以重也且公之所序人詩夥矣
不必皆名士亦不必皆名語而子應之易何以難阮生
也余咲曰子以為易者愛而真乎難者愛而真乎若以
愛余規則可矣為我語阮子篋余序後十年而余不死
必能式新息之銅而刻子名於苕華之璧
  談氏文獻録序
談氏文獻録者何録談氏文獻也其稱文者何有天子
之文冠之曰誥者十一曰敕命者七曰敕及敕諭者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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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祠堂考禮之文也次愚慮草易之文也次遺稿次
摘稿次逍遥集次長嘯集次存稿詩書之文也次試卷
制科之文也次雜言方術之文也其稱獻者何有獻而
名於朝者有獻而名於鄉者有獻而以子名者有獻而
名於鄉先生社者皆談之儁也其文則皆談之華也疇
叙之談之後人思永也思永之言曰吾談之先自郯子
始出遥裔而以禮樂訓魯或曰古譚談通譚子奔莒所
以有譚譚即談也夫吾何知譚吾知錫之有談而已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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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談則自宋五經博士公從南渡始其入明而顯則自
御史願學公始迄於今繩繩奕奕者若而世矣又若而
人矣然而北不得嫓崔李而南不得次王謝者則余之
罪也余不能如薛宗起以片言而起其宗姑為之志其
文獻者則庻乎以談有聞矣不佞謂思永子言似也而
胡以志子試文也曰此余敝帚也幸程於有司而用它
嫌弃之余廢不用矣夫左丘以盲廢而有國語馬遷以
腐廢而有史記此其材皆足以紀國天下古今之文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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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余僅能施之於一談雖然此余之所以志也故不忍
弃也不佞乃謂思永是編成而談之里甍若益而髙其
墓之木若益而喬者非以此也耶即不然而更千萬年
有陵谷之變而談之文獻宛然在目者則皆子之功也

  呉江呉氏家乗序
諸序族譜者曰譜者史也余則曰史者譜也史之興莫
備於司馬遷遷之紀皇帝三代以至春秋列國西京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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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靡不具其所由來而至於自叙則益詳矣其他同姓
異姓之諸侯於績無可紀者亦必昭明其世次而為之
年表班固氏因之以至范氏而後不能推見世家年表
之意而略之而至於自叙未嘗不追本其所繇始迨大
王父而後班班矣乃至脩唐史而表宰相世系雖於事
不甚雅而後之名家鉅公欲為譜者更於是取資焉余
故曰史即譜也明興東第貂璫之胄不復能徵其先徳
而三事九列徃徃㧞自寒畯呉越歙閩之間齒姓寔繁
[228-9b]
而其久者至彼此不能相通金匱石室之藏又僅采左
氏編年之例而識其大者於是史不能兼譜譜不能登
史而修譜之家陋者安於挂漏侈者騖於張飾而譜之
用復寖微矣乃今而得呉江呉氏譜呉以國為姓其在
北而著者若大司馬公在南而著者若司空公不可悉
知所知者宋有太尉某至端平間而千一公者始家呉
江是為呉之十一世祖也千一公有子三人曰萬一
萬二萬三公固多孝弟力田然未有顯者又四世而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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孝子公璋璋子宫保公洪洪子宫保公山凡八坐二人
藩岳郡二千石四人甲第六人鄉進士貲郎上舍若干
人百二十年來其纓弁紳衿之盛輝暎吾三呉幾可以
稱世家而當嘉靖之初年譜成於草剙而未備今其後
人承光乃能慨然舉而修之則呉之為呉赫然章矣其
紀叙則秩然理矣大槩首之以璽書則為誥者二十六
為敕命者二十二為敕及敕諭者十七為諭祭者五繼
之以譜傳則為千一公昭者暨其後者若而人為萬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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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穆暨其後者若而人又繼之以文獻則為誌銘碑傳
類若而篇諸所自搆撰附焉又若而篇乃夫欒趙之思
二武韋陶之述祖徳雖微言小咏亦有所不遺者承光
之著思亦厪矣余瑯琊之重在晉宋齊梁間至於趙宋
益有聞而明之重則自世大父工部公始寔與宫保公
同第成化乙未進士兩家喬木相望至於今呉中之甲
姓鼎族莫能三焉余故因承光之請叙而歸之若乃尊
始别源敦睦率誼之道則諸為譜者類能言之可無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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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余且治我譜矣
  刻大藏縁起序
昔我薄伽梵之宰世闡化也以大慈力攝諸天龍鬼神
人非人咸集而收之大法門佛子菩薩阿羅漢隨縁參
發贊歎顯宻圓通之妙葢四十九年而所説何啻百千
萬言所度之人因聲入悟者何啻百千萬衆薄伽梵遷
化大迦葉阿難陀繼起而紹明之尚慮登壇之述不能
逮逺而没身之後微言冺而漸失其真相與結集成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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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梵音寄梵書以梵書寄貝多羅葉上至國王宫下至
婆羅門家逺至娑竭龍藏靡不轉寫流布而大教之盛
如日中天矣後千餘年而震旦之文明日盛縁亦漸起
所謂菩薩阿羅漢者多下降於此方而竺法蘭摩騰遂
以四十二章經來其後鳩摩羅什佛陀耶舍輩為姚秦
主翻譯葢以漢兒習梵語作梵字則甚難而法不廣以
漢語度漢字傳佛印則甚易而法亦流至唐而法師𤣥
奘西㳺天竺諸方遂悉奉諸經及慈氏所撰惟識諸論
[228-12a]
來釐為三藏官置司翻譯易世之後得房融所譯楞嚴
而教典備矣然法語既繁傳寫亦不易自通都大邑之
外貧賤鮮事力之家有畢生不能見見而不能自致於
是始知壽之梓而印行之流傳亦復廣矣顧諸經之流
傳見者頂禮供養焚香唄誦而像引隆崇簡袠重大將
攜逺致則有所不能循環咀諷則有所不便丹鉛注乙
則有所不敢於是開士宻藏始發心倣𢎞道比丘尼磧
沙故事以儒書例募梓而尚書陸與繩太史馮開之相
[228-12b]
與贊助成大因縁而二公仍各叙之太史所云彼梵夾
者以敬奉為法事今梓以流行為法事其辭甚晳而盡
余復何贅獨余嚮者疑觀世音大士以一人之身而具
八萬四千爍迦羅首母陀羅臂清淨寳目以三千大千
之界而無所不應隨應隨足以為萬萬無此事今以梓
經一端而騐之固可推也夫百應者化身也不動者法
身也梓者法身也流傳者化身也昔梓圓也今梓圓而
滿也以目為耳是即觀世音如如不動即曰觀自在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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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謂觀世音之轉而為菩提達磨教外别傳不立文字
而今乃以梓經擬之不亦左乎是不然當同泰永寧之
際南北人主徇於有漏之果而泥於文言之粗其用益
繁其浸益逺故達磨出而救之五六傳而後即心非心
之教大行而弔竒者至焚像弃經書七佛名於袒服而
流至於猖狂自恣併其跡而失之葢棒喝之教窮而教
典與宗皆兩屈矣若觀世音之再轉而為達磨也寧不
思所以更救之乎余不敢遽謂宻藏為觀世音轉要亦
[228-13b]
能不失其意耳或又謂此末法時也薄伽梵嘗授記矣
念不久且歸之娑竭龍藏而何以梓為即梓豈復有如
迦葉阿難者能傳佛印也則又不然後慈氏而成佛者
非我瞿曇記耶一奮迅而立超三刼夫焉知末法之中
無龍女者出彼龍女寧受記者哉宻藏其勉之諸為宻
藏縁者亦俱勉之
  題姜氏家乗後序
姜氏家乗者何姜氏譜也諸呉之為姜者文獻皆在焉
[228-14a]
姜之先著姓四岳至太公望稱師尚父奄有海岱世世
為東諸侯迨陳氏起而寖微然猶貴顯於隨唐間稱名
族若吾呉邑之姜則自宋樞宻副使遵始其後時有顯
者十三世而為明汝州别駕信蚤舉鄉薦仕不甚達頗
以政行稱諸孫濟不仕然亦有文兩世所交㳺多呉之
學士大夫有志傳題像餞送説解及詩歌之屬百餘篇
今其裔孫謐闕/復纂而譜之餘以例附見焉葢以朝籍
按姜則姜無登者以文獻求姜而姜之為姜昭昭矣當
[228-14b]
戰國之交姜之為公侯者幾三十世然微太史之世家
年表以紀之幾遂寥寥不復知有姜今以一副樞之後
為世次者且二十而瞭然若指掌其文辭亦俱燦然嗟
乎杞亦侯國也以大禹之後而夫子猶歎其禮之不足
徵然則今之姜豈直賢於昔之姜而已哉夫姜猶夫昔
杞也散而整微而不冺則譜力矣
  潘景升東㳺詩小序
潘景升從余㳺毎見必出其所業余因得以窺其進而
[228-15a]
至嵗之戊子秋謁余於金陵右司馬邸是時景升方與
其儕偶相逐而角鴻都門之業尋久不利亟去余時卒
卒未暇叩景升今年二月復㳺金陵則益梓其近詩若
干首曰東㳺篇葢景升家黄山白嶽間而又好㳺若金
陵胥臺虎林山水固其比席間物至是遂渡錢塘栖四
明四明襟海而孕山東湖其中古刹名蹟處處皆是景
升與二三君子窮舟車杖履之勝發而歌詩徃徃清逺
藴藉如金閶鑾江諸曲能以宋齊樂府之調而出入建
[228-15b]
安之門近體要亦不下大厯雖山水之勝有以啟景升
而景升之深㑹獨詣其靈承者自不淺淺也間與其鄉
衮方司徒及之方公欣然意合獨謂景升恂恂太學諸
生步武尺寸不失而詩多燕姬越女謔浪挑寄之辭是
不累異日縉紳間聲耶余報公將以景升真有之乎古
之才人墨士志有所不遂則必借以發舒其抑鬱才有
所不盡則復借以騁騖其藻麗此齊梁之所以輝暎一
時而青蓮少陵氏之所不能廢也令景升而改玉甚易
[228-16a]
雖然何以稱哉司徒無以難也因志於簡端
  華補菴先生詩集序
嘉靖間無錫有華從龍先生者弱冠而自邑諸生㳺太
學可二紀而以尚書經魁順天薦又十年而成進士業
五十餘矣為郎未六嵗而自免葢□徉於湖山之社者
又一紀餘而以考終先生故好為古文辭不以經術廢
以故得晩達而古文辭有㒞聲無錫與吾郡比壤郡故
饒名士大夫若文徴仲父子祝希哲陳復甫許元復陸
[228-16b]
叔平彭孔嘉周公瑕袁魯望之屬有屈年而與先交者
有屈先生年而與交者下上揚扢無時不過從先生父
曰海月翁擅計然之策起家埒素封而先生能以義散
之葢終先生身五服之内外宗戚亡不濡潤者環所居
而稱里人亡不囷廩我者吾郡之名士大夫皆以先生
故不虞陽家鷫鸘而先生之槖則己枵然垂矣先生之
詩得之文氏諸君子為多故不欲劌刻銄索以崇其格
而極其變然大要和平有藴藉語必實際藹然盛世之
[228-17a]
遺響也余之先人大司馬公同先生舉於辛丑余弱冠
時侍先生坐見目以小友未幾而竊從郎署後以使事
歸飲先生緑雲窩眉宇襟度談笑非復人間人也自是
俯締姻好余嘗竊謂吾家右軍五十餘辭郡不出先生
之蚤退與之近而無競過之鄭公業有田四百頃而食
常不足先生之好客不問產與之近而不為名髙過之
至於灑落消揺不佛而禪庶幾白香山詩亦稱是乃若
真休之圃菰川之别業吞彼履道里者三四所少僅蠻
[228-17b]
素耳目之奉耳然亦足以觀先生矣先生所著詩文凡
數十百巻多散佚而其存者曰句呉集曰近逰集曰北
㳺集曰江州集曰改南集曰真休集其子司諭明伯鴻
臚存叔輩能習先生之詩而不能梓至其孫太學之充
始梓之而問序於不佞世貞嗚呼先生已矣世之慕先
生而不及見者求之兹集求之而又不能悉先生則有
不佞序在
  巨勝園集序
[228-18a]
鎮國中尉唐孔炎父者食邑於南陽與余竿尺還徃者
一紀餘矣有子器封未冠而出其文甚竒余時見孔炎
詩不甚多幾欲用吾家故事舍渾而就戎孔炎不以為
恠凡有所蓄古法書名畫之類皆屬余評題今年春三
月忽梓其所著巨勝園詩集寄余余讀之而甚愧嚮者
之鹵莽於孔炎也自余與歴下生脩北地之業慕好之
者靡不鴻舉豹蔚金石其聲以自附于古而才情未裕
景事寡劑騖於雄竒莽蒼之觀而畧於澹蕩優柔之致
[228-18b]
識者歎焉孔炎長淮以北人也其調甚和而致甚清使
事必愜拈韻必穏髙處可步武摩詰達夫下亦不失錢
劉亡論余家東呉不能盡廢其嗜即于鱗而在亦把臂
入林矣集中詩凡四及余然一見而三不見宜乎余昔
之鹵莽也朱邸中洪都用晦最蚤善余前年為其誌先
輔國墓次年序宗良詩今年復序孔炎詩且當復序孔
炎之子器封文矣視丁敬禮之於陳王陶隱君之於劉
俁差不為負哉或謂孔炎集獨偏於近體以為未備夫
[228-19a]
古有以一五言為長城者有以一絶為宫辭者偏至之
聖何必减於具體之微哉孔炎其肯余言否
  張孟竒廣陵懐古詩序
天下所艷稱古蹟名勝關之西長安稍東洛陽江之南
金陵姑蘓錢唐北則廣陵廣陵固東南大都㑹也當大
業時淫主輕弃星拱之辰而寄悰此邦竭海内之事力
以張飾之至唐而建節為巨鎮又以轉運度支之饒益
之於是廣陵之富甲於諸藩鎮詞人騷客又多為歌咏
[228-19b]
以益之而古蹟名勝燦然備矣一敝於五季之季再敝
於南渡三敝於宋季四敝於元季遂蕩為烽火戈鋋之
塲朝暮異主遺黎孑然始以十萬家稱既而僅十七家
耳以我列聖之生息南北之喉吭其盛獲稍稍差復然
而一鹽客藪耳其於大雅未復也南海張孟竒今之才
子也試於南宫不利奉其大人命㳺學於呉楚間而時
時托栖廣陵嘗慨其古蹟之漸湮而名勝之不易屈指
也愽攷之文獻而得二十餘事事各有詩詩各有序序
[228-20a]
則雅而裁詩則麗而婉有賦有興有頌有風讀之而蕪
城䢴溝之巨麗喆士之義訓淫主之侈心若在胸睫間
矣孟竒過金陵書以示余余甚竒之已而走谼中贄以
謁汪司馬司馬欣然為雅語弁其首且以屬余曰幸而
續我此孟竒志也嗟乎孟竒豈以吾二人真能重天下
士若皇甫之於左生乎哉司馬才髙固當予則何所識
知即𤣥晏之釋譏未能賢於太冲之三都也且真以為
吾二人重孟竒乎孟竒重廣陵乎
[228-20b]
  傅氏世系序
傅姓故無它望其先為殷聖相説寥寥者千餘年至漢
而為陽陵景侯寬義陽侯介子昆陽侯俊壯節侯燮以
武功顯髙武貞侯喜以節概顯至晉而為清泉侯𤣥司
隷校尉咸以雅諒顯司徒祗以政業顯至唐而為横海
節度使呉郡公良弼以勲猷顯至宋而中書侍郎獻簡
公堯俞以清正顯忠肅公察以死難顯其它列服休采
聲施於時者不可屈指數第晉以前不稱文而晉以後
[228-21a]
不稱武豈時主之尚使之將無土風家習變使然也當
元世隠居不仕至明興而有太子太師潁國公友徳者
出以神勇從髙皇帝取天下長驅刈燕都掃秦隴蕩西
羌尋佩大將軍印定巴蜀下滇南髙皇帝親為之銘詩
以褒揚之再啟茅土位上公子尚翁主東第徹侯功臣
亡敢與伉者晩節以功成見嫌而上春秋髙不遑究身
後事於一切贈諡封錫之典皆闕焉傅自是頗傍落不
振至不能名潁公而潁公有一兄曰友仁以公故授冠
[228-21b]
帶總旗蚤卒亡子潁分之長子曰駙馬都尉忠所謂尚
翁主者也次子曰孝出後友仁孝傳子漢又亡子於是
族之人保安州守潤以其次子寧為漢後得世其職凡
四傳而為昭信公某某傳今昭信校尉錦衣百户時忠
信接禮人也任職亡害當遷而念其母老不安燕中養
請告扶侍還杭之忠清里以其暇頗修秇文之業春秋
行視先壟慨然而歎曰傅之指不為少矣乃貿貿焉不
能名其先甚至命名不相避㐫禮不相通使我華胄之
[228-22a]
遥遙幾於伊川之被髮而祭者是非余責哉於是始論
次其先徳而斷其始曰呉邵公之少孫思進公支子宗
也徙内黄内黄始也思進三傳而珏徙鄆之湏城湏城始
也又兩傳而獻簡公徙孟之濟源濟源始也又五傳而
至孫髙徙杭之仁和仁和始也其弟亮徙鳯陽而潁公
繼之弟錦衣孝傳子漢而絶仁和之族寧繼之孝支子
宗也時既己論次其畧而介友人蔡大節以書請曰不
榖人下中何能光昭其先而整齊其世次以肅睦宗族
[228-22b]
惟是不忍於傅之冺冺等於儓皁耳唯是吾子之一言
而天下以為惇史幸憐而弁之俾以傅有聞焉夫余安
能重傅且古所以叙譜之意則宋之諸賢已畧盡之復
安用贅余獨悲夫潁公之功大而報微也隆慶初余以
前觀察召用應詔陳言請録髙皇時功臣而首推潁公
以為當封王爵繼絶賜祭格不報又二十年而召佐留
樞復極言之主爵者嚄唶以爲潁公功誠大然事久逺
難明且其後凋落無可問者封王則疑重繼絶則見欺
[228-23a]
請姑竢之詔可主爵者議嗟乎以傅子所稱世系傅之為
傅班班也又何虞欺雖然士風之漓甚矣使余稍知潁
公之族繩繩若是余亦當捫舌嫌之避安敢婁陳之哉
若為傅之後人不必不名潁公當世宗之元年上已采
撫臣議祠公於滇血食世世勿絶矣
  重刻古畫苑選小序
余鎮鄖時嘗欲薈蕞書畫二家言各勒成一書苑已就
多至八十餘卷欲梓之而物力與時俱不繼其畫苑尚
[228-23b]
未成乃稍裒其古雅鮮行世者各十餘種分刻之襄南
二郡郡地僻不能傳之上都又㑹聞襄本已蕩於江適
友人王光禄有志慕古余搜篋中僅得畫苑授之俾翻
梓以傳光禄請余題首余嘗謂書固小技然紀言紀事
要必托之以傳若畫最為無所係者譬則天地間之佳
木麗卉而已夫佳木麗卉了無益於天地然使大塊之
内盡刈而為甌脫鞠而為黄茅白草何所取觀哉故夫
畫之用饒才情者以為無聲之詩而愛紀述者以為無
[228-24a]
文之史良有意也若夫推原證品合文與獻而紀之唐
以前雖人殊要之皆不可及已是役也姚刺史某實司
校讐焉法得附書
  弇山堂别集小序
弇山堂别集者何王子所自纂也名之别集者何内之
無當於經術政體即雕蟲之技亦弗與焉故曰别集也
王子弱冠登朝即好訪問朝家故典與閥閱琬琰之詳
葢三十年一日矣晩而從故相徐公所得盡窺金匱石
[228-24b]
室之藏竊亦欲藉薜蘿之日一從事於龍門蘭臺遺響
庻幾昭代之盛不至忞忞甫欲命管而病妬之既而自
惟材力綿淺一不稱也所覩章奏竿尺賦頌之類鮮足
裒者二不稱也是非小有不當流禍後世三不稱也而
是時倡道者謂王子毋受役於筆硏以鑿性靈自是絶
意不復作其他有所聞見偶書之赫蹏以數甓貯藏尋
得間出之編次成秩凡九十餘卷攜來金陵署中梓人
翁生見而異之固請付剞劂是書行異日有禆於國史
[228-25a]
者十不能二耆儒掌故取以考證十不能三賔幙酒次
以資談謔參之十或可得四其用如是而已而翁生者
乃欲強以灾木何也惜乎吾見若之懵於什一息也
  艾氏族譜序
艾無他族其先頴事齊為大夫食邑於艾因以邑氏
派分而二曰秦曰蜀蜀之派别而六而其在滑石灘者
復分而四宋世諸艾多仕為名卿大夫至明而益盛有
給事中廣御史大中丞璞少司馬希淳侍御朴左伯可
[228-25b]
久然皆散處一方而楚平江之派亦多仕宦為州邑職
至今大鴻臚公穆兄弟而大顯鴻臚之兄曰萬安令科
居官有聲實鴻臚公生而儁異博學工古文辭其在郎
署屬權相固恩寵不為其父服而大璫為之内主視事
如故公奮身與今太僕卿沈純父抗疏極論之拜杖闕
下肉盡見骨行戍萬里與鬼分日顧其氣益王節益固
最後權相死大璫逐天子旌召忠直敢言之士以不次
待之而鴻臚公獨逡巡未之應其難進易退之操為士
[228-26a]
林模楷而前是鴻臚公嘗慨平江之艾齒日繁而未有
譜也其先日益冺冺而其後日益林林也思有所以整
齊之而㑹萬安公嘗以書自通於侍御朴盡得其先世
之詳鴻臚公乃始纂集成譜凡六則曰譜例者其綱也
曰世系者始自孔大夫以至秦蜀之派咸備焉獨詳於
平江者志覈也曰大傳者宋一人明二十五人傳所知
也曰家禮者示軌也曰族訓者敦睦也曰撰述者鴻臚
之疏與紀難皆在焉而竿尺附之識大也嗚呼天下自
[228-26b]
是真有艾矣當鴻臚公之抗節犯難初不復知有身寧
復知族然今無論紳衿之與閭井覩姓而稱艾者必𢥠
然曰得非鴻臚公耶是忠賢族也昔蜀人薛宗起以片
語抗魏帝而得髙其望帝謂之曰卿殆起宗耶非宗起
也若鴻臚公者起艾宗者也當魏之時代北貴姓有去
斤者特賜為艾然則艾亦有他望也耶公姑識之
 
 弇州續稿巻五十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