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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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九十三
            眀 王世貞 撰
文部
 墓誌銘
  郟少尹累封光禄寺丞周魯山先生墓誌銘
周之先自漢丞相絳武侯勃數徙而至宋為饒之鄱陽
人復以丞相益國文忠公必大著至元末而有受七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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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避饒㓂徙於黄遂為黄之麻城人受七公有三子季
曰希孟希孟之次子仲馗以子河南道監察御史鑑貴
封如其官鑑之為御史雪閭左寃抗論輔臣之首循直
聲振天下仕至山東按察使有子洙為寧令以子福建
道監察御史廷徵貴封亦如其官廷徵為御史與中貴
人永辨寧夏功疆出為江西按察副使廷徴有三子都
轉運鹽使載西安同守戴季則今魯山公也魯山公之
謝郏事歸無何而以今大鴻臚卿宏祖官廣東道監察
[267-2a]
御史最封如其官周氏六世相禪而稱六御史其實三
為御史皆能以其最滿考而三皆生受封天下之搢紳
世家豔名之以為無兩而魯山公之自太學補吏部選
人而得郏也鴻臚則已成進士司理吉安矣呼而謂曰
咄嗟余所慕稱者於古得范文正邇乃得劉忠宣所願
為執鞭而今困一丞弗振矣勉之汝尚可以為吾所欲
為鴻臚頓首受教既而復拊心曰志伊尹者何人也吾
奈何遽自棄遂之郏甫月餘而巨盗百人晝刼王兵馬
[267-2b]
埽其帑報至令膽奪不能語公前請曰令君守藏當苐
以兵授丞丞任獲之遂疾馳行刼所而中道悉其精鋭
百人畀一禆校曰賊必從某道出走某道是皆負重可
徒手縛也遇而選愞不撃罪在汝賊從他道逸罪在我
既發而身從老弱張旗鼓尾而脇之賊果負重走某道
伏發皆就擒可七十餘人兵廵僉事林騰蛟聞而激賞
之曰孰謂丞一書生而不堪大将印亡何令病死遂檄
公攝令令事秩秩新矣而分宜相之私人鄢中丞者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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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臺務而理天下鹽法以挾重故㤯喝諸御史諸御
史盡茅靡郡邑無不籯金奏小者猶數百金當道郏吏
以所見聞請公歎曰丞惟一身有婦耳何所得數百金
苐令飭張頓務腆潔而無帷幔筐篚之飾鄢至大失望
乃出二故箧付尉緝之公曰此欲借以為名耳隂備二新篋
以俟尉入而所緝二故篋見鄢大怒蹴而破之使呼公
入盛氣謂曰丞無耳耶不知我當亦知御史御史吾奔走
吏也而敢傳客遇我即二敝箧之不能新而使委臺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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扵草莽公陽謝曰嚮者不以属丞丞飭新箧二不敢遽
獻逡廵二篋入鄢顧視篋則新也而中猶枵然愈失望然亡
以難之笞尉二十而去於是林公聞益激賞之曰吾屬
州邑長三十也而僅一周丞男子何寡也當是時不籯
金者公與林君二人耳林君以名御史失分冝意出補
持風采益峻即青綬而下不敢一望顔色而其禮遇公
若真令愛公甚於昆弟卧病且死後事悉以屬公曰吾
不欲死齷齪吏手也公自是賢聲愈籍籍㑹令至遂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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攝冝陽令己攝盧氏已又攝鞏公治盧氏之旬日行獄
得一老吏當戍者洗沐飲食之曰以邑一大事報我我能
寛若老吏叩頭曰左藏贏金三千無知者請為公夀公
乃召三博士同入藏閲之得金具以白諸司治鞏復得
左藏中羡金五百盖大豪與吏謀將入槖者亦以白諸
司後先充縣官用時張莊僖公景眀撫汴具其事奨公
且謂公實心實政云其最後攝冝陽而郟令復闕郟父
老泣請於監司曰周丞故吾丞也奈何不以惠郟而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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冝陽冝陽父老持不可曰今幸冝陽有之奈何復奪而
郟監司謂郟父老直還公郟郟賦繁而故有荒額三千
石當蠲苐悉以遺薦紳大夫及博士弟子司府掾史之
豪有力者民代完額困公㢘得其狀至是乃宻以白後
兵廵趙君請悉歸之寢丘趙君大喜還語郟父老益大
喜而諸薦紳大夫及豪有力者争啐趙君廹則曰周丞
寔為之我不與也議自是格公乃浩然歎曰天乎令林
公在直反掌耳遂投劾歸郟父老哭擁車至不得前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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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以一弗獲志而遽棄我何忍也即我曹勤力作猶可
以飽諸薦紳豪有力者腹而齕我公誰為我甘心焉公之
歸麻城而郟父老可知也嵗候公誕以車装棗柿酒麪
造公里而夀焉公戯謂予故不負丞丞今者乃亦不負
余尋鴻臚君之吉安政成矣入有臺拜公復戯謂試與
我程勞我之於郟十女而課不女逮則格也吾嚮所以
付女范文正劉忠宣者深哉乎味也始公生二嵗而江
西公捐館尋二母相繼沒公起孤童自樹立繇諸生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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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學上舍有經術聲試順天不利而後棄之居恒謂痛
不獲識江西公其見都運及西安二兄猶公也所以事之
約略如事公終其身毋違色所與宗戚丈人行者事之
小者弟之更小者子之材者㧞之急閭左之難甚於己
尤重然諾敦氣誼一結斷金即生死無易其孤嫠若歸
矣善决䇿成敗嘉靖中郭翊公勛得幸上貴甚里人欲
借而得官者公時尚少為度之曰翊公固材而驕上欲自
操大柯柄奈何狎而弄之夫以驕臣事英主未有能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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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也其人至國門而翊公敗公好稱説直節士嘗得楊
忠愍公繼盛論分冝相䟽手録置褎中時時取讀之經
嵗其文悉磨滅至老猶能擊節朗誦一字不遺鴻臚君
之為御史視南畿學其轉副使視福建學而得謫也寔
以御史時論新鄭相見中故歸而請罪膝下公咲曰若
曽太王父持首輔循王父抗中貴人永吾恨不得身覩
之今幸覩女且女非坐私譴謫何罪也苐吾所用望女
以文正忠宣二公者殊未既也勉之其後仲子宏禴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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進士為起部郎文學論議有曹署間聲以欲論諍江陵
相失具草将上而為忌者窺亦當謫歸而亦請罪門
下公復咲曰若能如若祖如若兄何憾㡬事不宻則害
成慎旃哉女從女兄而趣文正忠宣者猶有地也今姑
就我旦夕耳盖起部侍公之三月而公屬疾卒公之卒距其
得謝郟事餘二十年絶跡不入城市於俗儀酧酢多所簡
略唯弔䘮問疾則不廢卑幼春秋祭掃家壟則不避風
雨故工為詩其警語有云晨林弄秋色微雨落新寒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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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以為何必减栁常侍晩好習養生誦岐黄之書而悦之
遂廢詩曰柰何劌吾方寸共筆研也謂鴻臚起部此事
亦以付女曹矣公諱釴字女成娶於汪屢封太安人有
婦徳先公卒丈夫子四宏祖宏禴宏祫皆汪出宏祫太
學生宏珍貳王出孫八某某孫女三婚嫁皆名族公以
正徳己巳生以萬歴壬午卒夀七十有三葬地在某所
鴻臚君於吾弟懋同年又嘗董吾畿學政而為先司馬
靖䘏也則時時稱神交矣起部之以文字知尤久鴻臚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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乃銜䘏具事狀授書走起部三千里而乞誌銘嗟乎余
安敢辭獨念公有子而貴稱封公以老夀死可無恨矣
所少可恨者縣官以格持公露公之穎而不盡出之也
雖然公之丞郏其人不言令而言丞歸麻城里其人不
他之而之麻城里亦安能限公哉銘曰
直臣之子直臣之父公於其間不愧仰俯出為循吏歸為
鄉先生尸而祝之誰云不應嘻嘻不冺者名名女名者銘
  冠帶醫士漁洋王君暨配山孺人合葬誌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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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守尚書刑部郎中而病寒且殆矣故通政使張鑾與
其弟判太醫院承宗皆國醫環視莫敢進所見幸而自
活然咽喉間氣塞不續通州老醫陳生投藥餌之小解
已熱復壯發人謂是寒復必不治而吾郡王昌年希舜
者來脉之曰非寒復也雖然嚮者大熱去而餘痰痰去
而熱復壯發者何也取陳老所餘劑辨之曰嘻是正
治也而峻子之真元耗矣正治而峻承之宜其壯熱也
乃别為劑以和補者八之其治痰二之僅十餘服而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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洒然若失者於是王君名籍籍公卿間争具車馬迎治
病而君所奏藥輙驗其病益竒則又竒驗而性簡脱不
樂為威儀所治即善故而䖏方調湯液畢主人出酒浮
之白輙不辭去之他所亦爾竟暮陶陶然歸矣歸而楮
幣随至至則受之不為飾讓不至亦不問而間出所羡
鏹以義行之宻戚故人君既朗坦無他腸而又善酒及
雅語多懽少忮以故燕中交㳺多愛慕之即不病而時
致君以為適而久之先御史大夫公開府檀州有以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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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薦者檄使調治官軍君始通籍太醫院得冠帶如例
幕府尊重而君其最下僚然竟寛然不廢談謔間出休
沭諸大校迎而飲之君亦飲問府主有所指嚮或可以
居間道地否則陽為不聞者出他語岐之以故自月請外
不受一装錢先公益樂稱之而亡何先公坐失相嚴指
逮時邏騎旁午勢叵測而君獨依依馬首不忍去間入
一慰視先公出則視吾母與吾妹女弟疾即大寒暑無
間也眀年先公竟不免余與敬美扶襯歸女弟疾益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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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寒冱且氷矣念欲君䕶行而難發言君慨然曰士為
知己死况不必死耶獨身偕之維揚始别前是君貌悦
懌跨馬踸踔忘倦態而匕箸日益减微伺其酒徃徃不
盡釂以為恠而眀年忽感寒疾卒京邸疾既亟猶手書
属余兄弟其書半不成字而語悲惋甚㑹君之婦山孺
人携其三子以䘮歸吴余兄弟迎置里中代舍山孺人
者故良家女也以勤儉佐王君生者三十餘年至是悉
出槖中装得六十金余兄弟稍益之為百金以半置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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供薪粲半授其子寅業小賈賈久之敗寅死其婦徐亦
死二季少而不甚别治生孺人邑邑不樂成疾盖後君
十六年而卒得年五十九君之年僅四十有六耳君世
家呉閶門里父浥母許生而敏慧嘗受經老儒郁黎陽
業成矣已舍去為醫故其醫本經術時出心造不専泥
古方二季者宸娶於陸宣贅於周女三歸伍常張煥文
京兆諸生周爼爼有文學矜節負氣不寢然諾自孺人
之卒又七年而爼來言曰二骨行暴矣請瘞之某所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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幸惠之一言以毋使遽朽既而以狀請曰爼幼未及悉
也嗟乎微而請余忍忘微而狀余寧弗悉抑及我先君
大故則有隠痛焉毋若余之𠂻烈而弗能文也何雖然
余胡敢遂死死者乃薄資之窀穸而為誌若銘曰
醫者意敦者義銘者友𦵏者壻逝者不愧生生者不愧
逝穴於是其偕即安於是
  屠丹溪公墓誌銘
余所知眀州盖有屠氏云屠之先自大梁徙避狄而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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鄞之北方數里皆為屠而至太宰公滽貴及其先三世
下而得太保公僑司馬公大山貴亦三世而獨於其屬
最尊而齒甚卑者曰子良子良之子璞璞子丹溪公濬
少於太宰公一甲子而稱弟公字朝文其别號曰丹溪
以比於太宰公所謂丹山者也丹溪公三世俱布衣然
以隠徳重始公之壯時强有力多持弓弩挾彈走馬遨
逰自肆已折節讀書通大誼家故中下與所善海人謀
治巨艦絶海而漁遇颶起破艦得一木漂浮小島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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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日擁敗絮而囓之晝則獼猴分餘菓夜則𤣥熊卧䕶
&KR0008竟不死尋他賈舟過島號之乃下人皆以為神公既
雅自負且以狎之益治艦漁漁則颶輙破艦雖不至殆
如前時而所齎操略盡公因倦於漁而㑹伯氏坐逋賦
逮日夜以望公公歎曰是知我漁不知我漁而槖若洗
也雖然我何忍愛先人廬而坐視伯氏逮即鬻其宅得
數百千鏹以出伯氏而僂行至江上葺茅舎數椽以栖
甫緒而颶復敗之公咲曰颶乃跡我豈欲使我露宿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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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其婦某姓孺人節力而加苫焉自公之無家而意豁
如類有悟者曰吾不復海矣即餒死不至令魚飽手理
藥草數畦啖其苗晨起未飯徐睨突無煙舎而歩江上
觀漲家人挽之曰觀漲可得食乎公笑曰不觀漲亦何
可得食卒觀漲而有二賈以巨櫝求寄載至公居步所
而舟人發之皆珊瑚犀象玳瑁香藥也曰是禁物當入
官又當死賈隂造公蒲伏請以半為公夀冀得無發公
曰去之而以六尺博而財我安忍藉為利哉令舟人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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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厚讐足矣又有私販魚䀋者亦至步諸子請貨之公
叱曰而豈津吏也當是時太宰諸公貴盛甲浙東西諸借
名姓而家者比比公乃其親晜弟季父窶自如終不假
小煦沫而閭左之受莢者質成者争嚴事公亦自忠信
不侵然諾得之不以屠故重也公屬雖尊不以加於諸
孫曽行與杯酒談咲温洽有兄弟廹於産而䦧墻者質
於公甚辨公不荅苐顧指圃中某花某花而其人忽悟
曰公意不在我我何辨為遂解公有六丈夫子而長子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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里豪意見中御史趣捕不得縳公以應眀日當入見而
夕卧大鼾家人撼之醒曰此何時而丼寝也公徐曰我
不為惡何恨我且我終不以眀日奪今日寝俄而長子
至入就理公亦自若其最少者曰隆少而警穎公甚愛
之俾從里塾師受書歸而旰猶未飯也指其腹曰甚虛
柰何公苐從容與語經史及君子無求飽大指隆遂不
問飯而去隆之長為諸生聲實殷殷而又能治古文辭
心念屠故冠帶族前後用政術誼槩顯而無治古文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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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治之自隆始微一見長色公故屈之曰兒曷不視吾
腹中有㦸矜耶口有雌黄耶即懸鶉不至骭何愧而若
奈何以雕蟲奸世好也且毋乃鑿混沌何隆自是雖不
廢其業而能歸之長者公為人大音聲如鐘自他所歸
未至里許而談笑聲先之家人以是候公歸為常腹不能
藏人語又不喜薆語居恒謂無使人口屬吾耳吾耳屬
吾口天下且無事矣生平無長物唯藝鞠數百本時時
為客盗去夜起行陬籬落以是觸霜露得疾卒當是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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隆補博士弟子拮据姑篾間姑篾人昜之困而歸抵富
春江渚夜夢公騎而衣冠呵殿先後冉冉雲際去驚馳
抵舍公已沒七日矣歿之後日一道士來云夢公去狀
具如隆隆又謂公自言直者當為神盖至今疑公神不
堕死趣云公以嘉靖丙寅卒距其生𢎞治丁已得年七
十有六子者佪侯俅俛仍隆唯隆成進士女二人孫男
十五人女六人隆之令潁上再繇察能改青浦皆有聲
而與余善故追狀公事而余誌且銘之銘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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溺而不死猴熊來餌死而見夢於人於子人皆神之其果
神耶太樸不斵乃全道真夫是以爾子文而爾若不聞
爾若不聞何有於予文其何以銘爾之墳
  鄉進士𤣥津周公墓誌銘
吴江之周其先自元人俊徳始徙爛溪七傳而至恭肅
公用起孤生數更省臺長至大冡宰海内推賢之以為
名臣而周遂重於吴江恭肅公有丈夫子㡬而其最賢
而長者曰尋甸守國南尋甸君有丈夫子㡬而其最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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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長者曰𤣥津君君諱京字世臣𤣥津其别號也生敦
重寡言笑動止自矩恭肅公業已心器之而長其親長
其孫當得官更推以予弟而讀書工屬文由諸生遷上
舍君於制科義無所不汎瀾而獨好瞿文懿公&KR1402淳以
其爾雅可諷當是時瞿公甫登第及以侍讀主南畿試
得君文而異之曰有心哉斯文乎抑何其爾雅可諷也
遂登君式君所登義行而見者莫不推稱以君之文之
似瞿公也然公自是竟蹭蹬公車間凡七試而七不利
[267-15b]
以至老死語云通塞因天美醜因心豈不信然哉始君
之事尋甸君與母顧也䕫䕫焉烝烝焉其撫諸弟怡怡
焉以孝友稱於鄉母顧疾一不食則君亦不食醫禱必
誠信而其歿泣血不見齒者三年既登式而賀者踵相
接君獨涕涔淫下曰奈何使母得一見之其又四年當
赴公車以尋甸公病念之不欲行尋甸公爲强進食加
簋曰視乃公健否且若不思博一第以快我志而刺促
吾膝前何欲欲乳耶君自是不得辭甫畢試而尋甸君
[267-16a]
之訃至君大號泣曰天乎梏我作罪人也生不及榮歿
不及躬已矣無所事餘生矣乃所以致哀毁加於䘮母
顧時而竟禫除欝欝不解遘末疾坐以是終其身君雖
疾不至困能强力行坐讀書搆制科義食酒不廢即至
公車期不輟往間自歎曰先恭肅公之世隤矣柰疾何
君貌肥白如瓠美鬚眉治家程豐儉必以禮一室蕭然
圖書外無長物尤好程朱老儒先生言間誦白氏長慶
詩撃節歎賞諸父行皆顯顧事每遜君以為雖少年而
[267-16b]
行履筴畫則周氏老而他昆弟子姓即少年豪必飭而
見君不敢以豪進也君又嚴事邦君大夫無所請託而
其治嵗課率先其里中又倡其諸父捐腴田合三百畆
以資長賦者故君家雖世饒埓素封而里門無皁衣剥
琢他不能盡然矣君既己不得志公車且病乃盡取其
業毁之黙坐澄心見若以為深於禪觀𤣥解者而無何
竟卒矣君之卒以萬歴辛巳距其生嘉靖丙戌得年五
十有六配某舉子二之軾太學生娶吴次之轍側出後
[267-17a]
君卒之半嵗殤女七長適嘉禾太學生卜文學次適湖
州諸生閔世寵次適嘉禾諸生屠㤗次適屠大壯次適
邑太學生龎秉性次字湖州張某次字邑吴某塟某地
之軾手事狀而介余友王百榖來請誌銘曰先子意也
余猶憶侍大人京師時恭肅公領臺事而大人為其御
史休沐輙謂余曰末世而猶覩古道若周翁真所謂鉅
公長者哉與聞司㓂而兩不復三矣司㓂者莊簡公淵
也無何恭肅公卒而余得從尋甸君朝行因以竊追恭
[267-17b]
肅公之典刑而又一識君公車又從君之弟宗正君㳺
盖皆彬彬質有其文焉故國世家淺之乎喬木哉嗟嗟
乃今俱已矣昌黎氏之識北平王者三世而復銘其孫
殿中少監暢塟而致慨於俯仰也然攷之史少監故小
貴以侈敗其家君雖猶在選人飭文行家方隆隆起以
是塟也可無愧恭肅公地下矣是冝銘銘曰
太宰之孫二千石子䇿名於鄉步武帝里夫豈不能侯服怒
馬被服雍容造次儒者式吟而白式誦而朱名教為樂先民
[267-18a]
是模厥材既成干霄可期孰為培之又孰摧之匪窮匪
顯匪夭匪夀夷然委順不與搆鬪山墟之隂蜿蜒伏龍
奉不辱身以從先公爛溪之陽喬木森然留不盡餘以
貽後賢
  金君夫婦合塟誌銘
吾郡有金朗者才人也而甚貧盖數見而數進其文其
文日益竒而貧日益甚已不見者兩載所忽僂行前謁
余猶夫故貧也而杖且苴其冠履叩之哭不成聲手一
[267-18b]
編相示曰孤有父能侍而不能養有母能養而不能侍
而今且俱己矣所以稍逭孤之罪戾者唯吾子余憫而
受其編曰父故諱璋字國榮其先不知所自至王父某
而耕於滸疁依大姓以居遂冐屠姓父久之復屠而為
金已更璋為璲王父之始從滸疁人鬻席自給也什不
能息一父年十六矣一日忽盡持席去家人大驚而無
何以其價歸盖倍贏於恒操時里人謂王父若有子材曷
不使之賈而旦暮齷齪升斗乎於是代王父小賈父之
[267-19a]
為小賈顧日鮮衣與其市豪少年逰又好新聲貌美麗自
喜其更長則負氣上誼不寢然諾豪少年益壯之而母
者朱氏令女也能佐父以儉共舉不肖踰齔能誦書占
對而王父指之曰兒姣不復代若賈乎父不欲曰吾安
忍復棄兒賈也乃使從師肄經術自不肖之經術垂就
而父賈亦稍饒乃里中兒妒之父意不懌曰麋有六足
走便入海丈夫安能卧領人妒耶徙而耕光福山中故
不善耕事嵗得凌之乃更徙為賈數轉益薄而不肖自
[267-19b]
㳺學歸父伺其槖枵然埀也恚索杖曰若所游大人者
何而不以一錢資我且若不枵然不歸矣不肖俯伏泣
拜杖而母去之曰乃公才胡以數轉數薄且兒即不以
一錢子歸也故不以一錢母出公如命何哉於是起不
肖摩撫相慰曰姑即若業修之而父漸以心計聞諸賈
人推擇假市令權得不乏母又時時用儉共補其畸父
益發舒雍容文酒㑹矣不幸属疾卒母㷀然而二少子
依焉食且盡不肖筴無所復之而㑹謝都尉者業轉餉
[267-20a]
知而榖我從之燕中主董禮部自是稍得寓脩糒遺母
居嵗餘忽心動亟歸而母復不待矣天乎不肖之所不
能養與不能侍者此也即所謂養何養也天乎傷哉貧
也所以為吾父母者已矣夫鄉之人不能知不肖姓名
何論父母然而靡不知有子也幸而惠之一言庻㡬因
子以知吾父母余受編讀之既乃歎曰吾不知若父母
吾知若吾知若不為荅銘誰為銘者金君以庚寅生庚
辰卒得年五十一朱生先一年卒後之三年為五十四
[267-20b]
朗娶吕而鰥子二貞娶王氏良未聘葬地在鳳凰山之
新阡吕柎焉銘曰
半畝之封其茅苐離七尺之宫上有樛枝有烏騷屑誰則知
之以予知兮毋若以而子知兮而子何以知而其大昌厥辭
  太學生史幼咨暨婦陸合塟誌銘
幼咨生而韶警故太常陸粲先生與幼咨之父蘭溪公
&KR2219同里閈且善也抱之膝果餌之而曰能壻我乎幼咨
起謝遂以其愛女字焉蘭溪公業中人産念不能當陸
[267-21a]
先生而世受宦又娶於吾姑以司馬公父而御史大夫
公弟雍雍負才美而幼咨以媵之子見子逾於已出陸
先生殊自快也歸撫女而謂曰若有歸矣蘭溪公亦與
吾姑相賀曰幸兒有室又得尚陸粲先生女當是時陸
粲先生名重天下而無何卒幼咨十六為諸生眀年陸
女乃歸幼咨長於幼咨二嵗而眀秀婉嫕吾姑尤鍾愛
之幼咨與蘭溪公俱短小然蘭溪公為人恂恂長者不
欲以口窮人而幼咨善言咲佻侻自喜既為諸生未㡬
[267-21b]
以例入太學試而有聲尋改復南太學三試皆不利而
蘭溪公卒官幼咨既免䘮忽忽不自得又微聞其生母
張夭而弗及識也意傷之乃悉謝去其所習制科業縱
酒自放又不别治生吾姑賜督責甚苦曰汝父無所遺
吾傾槖而教養汝以冀汝一日顯而乃若是且吾日三
饔饔於從子吾汝欲割以為酒費耶幼咨行意故自若
也嵗時從所狎酒人輕刀短屧縱浪佳山水間竟忘返
而故莊事顧丈人汝玉間規之則曰冨貴土苴也人生
[267-22a]
一隙駒酒之日吾日耳更睨顧君毋溷我能從我㳺乎
顧為匿咲引去於是陸之私装罄矣泣謂幼咨嚮者罄
吾装而佐君君以為酒猶書半之今乃盡為酒何所復
得装耶幼咨時大醉蹴且詈之曰汝何自得大人言吾
不若夫矣陸畏幼咨鋭不獲已歸依其母居而日夕絣
䌟刺繡以其羨市珍菓貽吾姑間過抱首哭也幼咨始
其饒時為具不問客客至則飲既浙澁而有所過亦不
問主又好使酒罵坐坐客應之强則亦已而及醒而復
[267-22b]
詰之則且忘以故與幼咨往還者不甚責酒食過而更
用以相狎幼咨既久之得陸共事吾姑狀乃愧悔迎之
歸謀更讀所謝去書而病矣陸之治湯藥覡卜良謹幼
咨既&KR1205執手而謝之曰甚負夫人已而歎曰男子窮至
此不克終奉老母何以見蘭溪公陸丈人地下又戒其
子載道顧丈人愛我死必傳我而以幽宮之石累元美先
生陸故得吾姑懽幼咨歿則益精心為共養服除從之
太倉謁曇陽女真師偕事者凡三曹所而獨以一荔枝
[267-23a]
投陸歸唘之則有手書憫其志行而許度之陸齋沐復
謁願備弟子末師業己許乃復歎曰晩矣固異世緣哉
未㡬陸忽病痢死死時念師言歴歴不亂幼咨名訪史
氏别號為逸菴懲其卞也史之先世自吴興徙而為長
洲甲族王父河間公任職名臺諫二千石蘭溪公宦雖
不竟達以㢘著聲幼咨卒以萬歴戊寅距其生乙未
得年四十有四陸之卒以庚辰距其生癸巳得年四
十有八一子曰載道娶劉氏貳沈出也女一適太學生
[267-23b]
歸隆陸出也墓在靈巖鄉世地銘曰
汝以酒而全其天乃使汝婦斬焉而喪其天其然也不然耶汝婦
雖死拳拳皈其師而汝魂氣無所不之其猶相依耶非耶噫
  清溪蔣次公墓誌銘
太史公言之人冨而仁義附焉此言是耶則陽虎何以
云為仁不冨也今夫取者所以資予也予者所以保取
也故曰知予之為取則智知取之為予則義此二者仁
之術也今夫小賈之為賈也銖銖而歛之業業而持之
[267-24a]
不達因時不知所操舍稍過而卒然無所𠂻敗若撲滿
焉彼陽虎者烏知冨者也汪子仲淹為予言蒋次公蒋
次公者其婦翁也名克恕字行之又以小字延保行世
居歙之黄山黄山無他姓獨蔣與謝而蔣尤著其指㡬
數萬而其後有泰仁公起家賈於纎嬴無所不晳中嵗
倦而思息乃命其伯氏繼焉而駈次公使為儒次公既
已受經術屬文有聲已謂其父里中無可與語者吾聞
之良璞谷䖏誰與劘琢因去而游星源里師故㳺儉先生
[267-24b]
屩而短褐從其俗日再蔬粥濡筆黔吻所出入不曉為
冨家子而㑹大水盡漂其書去僅以身免父聞之歎曰
豈非天乎以書報次公天欲奪汝儒而還之賈違之不
祥且吾老矣毋使兩堕次公歸而相與籌曰不有居者
誰與資行者於是身居武林聚百貨而槖之以輸伯氏
為轉鬻山東之清源次公以時筴其入而伯氏䇿其出
相與消息為循環居數年訾大起於是次公徙之清源
而伯氏復轉訾為出入復數年訾至累萬復相與籌曰
[267-25a]
行賈固利過當而毋若逐逐道路何且以身百試卒一
不諱悔已晩今幸貲足&KR1069鹽夫坐操其母而役其子若
尾閭之受水毋便於此者於是徙廣陵益訾至累巨萬
大抵武林俗薄輕為徂清源俗鷙悍多賈易忌廣陵俗
恌好奢次公能盡得其情與百物之輕重不受欺而以
不欺行之故終其身無僨事久之父卒伯氏亦卒有子
希文弱善病次公日撫視其食息小長授之經且大出
槖装資㳺太學曰吾竟不能以儒稱而祖意而勉之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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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有以報地下也丘嫂齗齗多齒牙次公率其婦共養嚴
事事必腆備亡腹譏乃己尋希文病死次公傷之為撫
其三稚子如已子使同寢䖏仲淹微風曰䖏得無隘乎
次公曰吾欲使其悉我均也有二姊長適羅良瓉貧而
瞽有一子又蚤死次公治其子喪而養良瓉終身次歸
汪鶬鶬佐次公賈私其羡自殖積産至萬人謂是不可
返帑乎次公曰返若帑是割吾肢以益體也卒弗返其
後鶬與姊謀更訟次公負其千金以求解次公亦不辨
[267-26a]
廣陵賈子多訾即連結守相以車馬裘服相豪而次公
衣大布冠竹皮往來其間意自如也然遇交知緩急有
所援匄則諸豪咸匿跡而次公獨出身為之至傾槖始
更相愧以爲不如歸黄山故居豐樂里里大溪數漲則
病涉捐千金為大石梁數十丈以通之自石梁至容溪
治馳道數十里茂林深樾可憇者必亭之以息行旅故
通政張寰為大書標之里人指相詫曰蔣次公始不得
志於儒中自恨以不能承父属而大吾里令吾里乃巋
[267-26b]
然甚壯賈故自足耳何儒為次公後病痔之京口就醫
轉侵削還至武林而卒以辛巳之八月距其生庚辰夀
六十有二娶羅有丈夫子三長希参娶亦羅次希任俱
羅出也又次希禹娶李貳吕出也女二長適即仲淹名道貫
太學生其女有賢行蚤卒次女夭孫男七國卿娶潘朝
卿娶謝元卿聘許友卿聘汪耆卿懋卿其一未名俱未
聘孫女一許聘徐學書志曰仲淹有云儒者峩冠博帶
談説道理若指掌即不能不以一刀錐而弁髦其人倫
[267-27a]
次公之於人倫厚矣何必儒仲淹從其兄司馬氏為文
章有根底其言當不妄故誌而銘之銘曰
汝賈而儒其子孫必以儒起家汝其即安於黄山之墟
 
 
 
 
 
[267-27b]
 
 
 
 
 
 
 
 弇州續稿巻九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