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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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一百五十六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佛經書後
  書破邪論序
虞永興世南書蹟本自希而楷法尤不易得小者惟破
邪論序稍大者孔子廟堂碑而已破邪精能之極㡬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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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巧所以不入二王室猶似不能忘情於蹊逕耳當時
永興與傅公同朝自當以博雅亮直相契許而此序誹
亢不假借豈非二義互讎各精護法故耶攷之唐史止
言奕鄴人為太史令以武德七年上書詆浮屠法又上
十二論言益痛切帝善之未及行貞觀十三年卒年八
十五而宣律師記傳則云奕范陽人少入周通道觀隋
開皇十二年事中山李播為道士武徳初入京謁道王
巋為上賓遂通其女婦尋拜太史令武徳四年上减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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寺塔僧尼十二事高祖覽之廢諸州寺塔貞觀十四年
暴卒又引唐臨㝠報記及馮長命絕夢俱謂以謗佛作
泥人泥人者泥犂獄也余嘗載之宛委餘編第十八巻
謂傅公在武德初年已望七何得有奸私事臨終書青
山白雲語必不墮泥犂毋乃宣衞道讎異之恒及考傅
公十二論引據治體正學必以李老孔子並稱然則公
果少入通道觀事李播為道士耶將無武德之際天子
崇老氏為鼻祖不免借重求勝耶攷傅公論雖極排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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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盡輸攻宣間流遁窮亦愧墨守特以大道無諍止謗
不辨魯衞競兵忘我文祖秦趙吞社不知非子則此紛
紜之論俱未為得也三代之際未有佛法而治安且長
東京以還既有佛法而亂亡且夭此言却不足辨榆罔
太康夏桀商紂幽厲三世胡嘗不暴外丙仲壬二世哀
平胡嘗不促七雄劉項胡嘗不殺羿浞新莽胡嘗不&KR0034
若以無佛為績彼當誰執其咎然而此桑門者被堅固
鎧操却敵戈而曰拓拔太武宇文武李武與柴世宗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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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辟也三武以廢佛教故不踰年晏駕拓拔感厲被弑
宇文李柴皆僅三十六而夭且無後趙徽以廢佛教身
幽死王庭絕漠為法門之快然姚興最奉佛屍未冷而
舉宗殱夷秦社屋梁武最奉佛陷侯景諸子魚肉死而
梁鼎夷且以石勒石虎之暴戻焉而事佛以阿育王齊
文宣之酗殺焉而事佛阿闍世王之弑父隋文之攘君
焉而事佛以胡靈武曌之婬武加殺焉而事佛其稍能
終善焉者差阿育隋文而已若以有佛為功此當誰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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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咎要之佛用方便為徳然不能度無縁人因懴除為
功然不能脫定業去慝就福則刹那淨邦假福掩慝則
步武阿鼻雖云不可思議常理昭昭固非爽也若使歸
驩虞於大雄責纎迕於竺乾豈惟帝釋掩耳即阿修羅
亦將抵掌而笑我競矣
  僧倜禪師傳後一曰僧稠/
覽倜禪師傳宻行妙解化匝元魏高齊之際一時龍象葢
南嶽讓天台顗所不及也第攷朝野紀聞全載二書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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謂倜少作沙彌往往同輩獰酗角力輙以劣弱見侮祈
於金剛神求庇一夕夢神現大身執杵通令食筋盡一
鉢覺而力驟發同列猶侮之因横蹋殿壁行數百步躍
首至於梁者數四乃引重千鈞拳捷驍武動駭觀聽後
遂證果入林慮山搆寺宇窮極壯麗齊文宣聞而怒欲
僇之躬率數萬騎往討倜領僧徒候於谷口帝怪問倜
曰陛下欲加法貧道恐血汚伽藍故爾受僇帝大驚禮
䜟既設饌畢謂倜曰聞師得力於金剛神欲一見可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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倜曰此人力耳當為陛下見少神力因勅諸梁木起
相搏聲若霆震摧迸紛墜帝懼而止之遂聽倜度人
造寺無得禁止今傳不載其食筋呪木事第云出家
落髮識神厲勇及受十六持勝法節食鞭心九旬食
米量至四斗又遇懐王西王屋山兩虎交鬭咆響震
岩乃以錫杖中解各散而去齊文宣加害領徒預逆
因而感悔此却符合又傳謂齊乾明元年四月十三
日辰時絶無患惱端坐而終異香滿寺茶毘之際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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鳥數百徘徊烟上悲鳴移晷二書所載則又云於并
州營幡子未成遘病臨命願為大力長者既成此功
後三十年隋文帝過幷州見此寺而渙然若記處分
營造其寺遂成當時故謂文帝大力長者也尋傳所
以不載者得非謂倜師業證四果位居五地豈得乞
靈烏芻現身國主習小乗業作有漏因耶然攷之文
帝以魏大統七年生生二十年而始為乾明元年今
乃稱倜師後身則尤可笑因附記於後以補傳之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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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證別記之謬
  題南陽國師傳後
司空于頔問紫玉大通禪師曰如何是黑風吹入羅刹
鬼國師曰于頔客作漢問此事作麽生頔失色師曰者
便是黑風吹入羅刹鬼國代宗在便殿指觀軍容使魚
朝恩謂南陽國師曰朝恩亦解佛法朝恩進問曰何謂
無明從何而起師曰衰相現前奴也解問佛法朝恩大
怒師曰即此是無明無明從此起二段極相類亦大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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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然禪和子徃徃用此伎倆久之不直錢矣于司空原
籍是羅刹鬼國人魚軍容落地便結無明種子一生於
其間作活何煩問對也
  知𤣥法師傳後
佛祖統紀謂知𤣥法師自成都謁僖宗優禮之賜號悟
逹尋歸九隴定中見菩薩摩頂說法言訖即隠俄見一
珠入𤣥左股隆起痛甚上有晁錯二字𤣥知夙業即右
膝安卧而逝世言𤣥之前身漢州三學山知鉉法師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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終感病與𤣥正類及攷神僧傳知𤣥邂逅一僧患迦摩
羅疾候視無倦至别僧曰子後有難可徃西蜀彭州茶
隴山相尋二松為誌後𤣥居安國寺僖宗禮之賜沈香
座忽膝生人面瘡眉目口齒俱備以飲食餵之則開口
吞啖因憶僧言入山尋訪二松之間佛寺儼然故僧出
迓甚懽遂留止宿告以所苦曰無傷也山有泉旦灌之
即愈及明至泉所方掬水際瘡忽人語曰未可也公不
讀西漢書乎曰讀曰既讀之寧不知袁盎殺晁錯乎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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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盎後身吾乃錯也累世求報於公而公十世為僧戒
律精嚴不得其便今公受賜過奢名利心起故能害之
而迦諾迦尊者以三昧法水洗我我去汝不為怨矣𤣥
乃掬水洗之痛徹髓絕而復蘇遂愈回顧寺無覩矣𤣥
因卓錫其地述水䜟三巻尋二本所傳雖一知𤣥前身
袁盎而其事無一同者第其為寃報則一耳豈盎陷錯
雖深而它行尚可錯被寃雖慘而餘因為劣耶因識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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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書佛祖統紀後
自景德傳燈録出而續之者至合為五燈其統則釋迦
世尊而下為迦葉阿難陀中有馬嗚龍樹以至菩提逹
磨為西天二十八祖逹磨來本土為初祖以至慧能為
六祖而衣鉢絶矣六祖之後最顯者二宗曰南嶽讓青
原思讓之下為馬祖道一而道一之後其著復五宗而
此統紀則宋僧法槃别立教宗以法華為經天台為統
止觀為門曰三諦所謂中諦者統一切法真諦者冺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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切法俗諦者立一切法為此一秘之藏不顯葢三惑覆
之於是立三觀以破三惑曰空觀者破見思惑證一切
智成般若德假觀者破塵沙惑證道種智成解脫德中
觀者破無明惑證一切種智或法身德大抵其義䜿於
龍樹演於南嶽讓而備於天台智者自逹磨西來之後
一洗而空之直截簡易最為高明之士所傾信而此說
漸屈法槃乃推南嶽讓以繼龍樹推天台智者以繼南
嶽而自提婆逹多以至般若多羅西天之所奕葉而徑
[330-8b]
畧之乃至斥禪那於别傳引遼人焚壇經寳林傳以為
快謂雖異途而不敢不賛者賢首藏師叛去而竊用其
義者清涼觀師公為異同而自立已意者慈恩基師又
謂圭峯密私用其言而專以四禪八定次第之學何用
兒戯以侮耆德嗚呼天台非非統也止觀非非門也醍
醐酥酪皆乳也釵釧杯盂皆金也物尚無諍而我何諍
為且夫之燕者懼南其首耳吾北首而或水或陸陸而
或騎或歩即嵗月之小異何患其不至哉近有一妄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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僧口尚乳臭目不識三昧而輙作披荆鉞以攻賢首皆
法槃輩為之俑也故雖精博如李長者超絶如大慧杲
而不敢以為我師以其有諍心也何况法槃又何况此
妄庸僧一么麽也
  書佛祖統載後
元僧華亭智常作佛祖統載其名與統紀同而立例却異
自七佛以至二十七祖中國六祖一花五葉為主而教典
正傳净行神足亡所不該又效涑水通鑑編年之法為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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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用心亦勤矣第有不滿人意者釋迦既為始祖且係教
主即當詳其罔明兠率之縁與生時化導之跡不宜大畧
一誤也末世如觀音化身為寳誌僧伽彌勒為傳士契此
文殊普賢為寒山拾得尚猶記之而此四大士親助世尊
行化瑰偉奇絶舍利弗須菩提皆佛大弟子而曾不得與
諸髙僧並記二誤也我佛未生之前編年何用至於三皇
諸紀皆路史稗官之談怪誕不經又與佛典非合而備載
之三誤也佛生之後震旦世次沿革志其一二以為年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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足矣而備載不切之政濫紀無涉之人四誤也志存伐異
即猖狂甚口之辭必收事取黨同則鄙俚不經之語亦錄
一語有助則小人盡為君子一事相暌則賢者遽成不肖
五誤也大槩所熟五燈㑹元而已而於全藏未為淹通挂
漏不少六誤也僧雛際㑹恩禮貴富取眩俗目書之有味
七誤也須大出子墨一畨作用去十之八益十之三然後
可稱釋史不愧法門聊志於後以俟異時
第二巻載太古諸君盤古天皇地皇人皇氏五紀太昊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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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少昊顓頊帝嚳帝堯帝舜夏商諸代既在七佛之後又
非釋迦同時至於三皇以前語出稗官事多荒誕畧之可
也即如太昊在位僅一百十年女媧在位一百四十年而
共工大庭以下凡十五代而通一萬七千七百八十七年
則人各得千餘年天子矣豈理哉少昊既云黄帝子而系
黄帝復云十八代一千五百年顓頊既云黄帝孫少昊之
從子而系少昊復云十代四百九十年帝嚳既云黄帝曾
顓頊從子而系顓頊後云八代五百二十年帝堯既云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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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𤣥孫帝嚳次子而系帝嚳復云九代二百五十八年
何自相矛盾至此也
第三巻世尊降生成佛事當詳而反畧其生也曰二月
八日其出家也亦曰二月八日又曰十二月八日今天
下俱以四月八日浴佛而以臘月八日治粥供佛及施
僧則兩二月八日恐未確
穆王乗八駿㳺西極孝王時外國進二尺虎四角犀宣
王時史籀改大篆平王政出方伯秦始逐諸侯客東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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瑯琊刻石何預佛門事後放此
老聃身長四尺六寸額凸眉麄反唇騫鼻髆尖胯聃耳
髼頭諸醜狀誰見之復誰紀之葢道家者流妄稱其有
八十二種好相擬於世尊故釋氏之徒從而加毁也史
記云老子入河沙不知所終而於紀己卯年著其薨亦
無證夫子獨詳而不敢有所訾者以夫子之徒方馭世
故也
始皇癸未沙門室利防十八人來自西域帝惡其異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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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付獄俄有金剛神碎獄門而出之此事殊誕妄不足

第四巻中郎將蔡愔博士王遵等西訪佛道至大月氏
國遇迦葉摩騰竺法蘭二師而迎之歸恐非實録當是
摩騰法蘭自來也
釋道比較焚經事妄是時無道經且所稱大臣皆不合
吾前已辨之
第六巻支公養鷹復養馬大違佛戒且晉世高僧皆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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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荘得儁聲於本教故自淺
孫興公許𤣥度於佛有何闗而傳之郗嘉賓為桓氏弱
晉者也爾時諸僧雛不過得數百緡便相稱述耳
第七巻肇公為姚興所殺不知何故諱之不諱師子慧
可無䜟𤣥高而諱肇何也第他傳所謂將頭迎白刃一
似斬清風恐亦係傅㑹是不類肇公語
第八巻謝靈運謀反棄市於佛何闗
僧道不拜王者可也若不拜父母則惟世尊始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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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巻逹磨觀世音大士化身也而誌公亦稱大士化
身同時顯化南北人用為疑是不必疑千百億身之二
人耳
范曄魏收以其能叙述釋氏而無貶辭不知曄之逆亂
收之淫鄙去崔浩李徳裕何霄壤也
第十巻載文中子事甚詳以其語有西方之聖故也
第十一巻謂唐高祖受禪百官拜舞僧但山呼拱立鄂
國公尉遲敬徳金吾衛將軍劉文靖奏曰僧未登聖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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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凡夫何乃高揖王侯帝令定優劣編入朝典按此時
尉遲公方在宋金剛部下作賊文靖為内史令亦無為
金吾衛將軍
原州五石青質白文成字秘䜟女主武王代有天下於
佛何與
奘法師之頴朗善記其什公之儔乎而潔烈勝之於道
稍不足者綺語耳
第十二巻黃梅𢎞忍大師夙生事余於本傳辨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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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太后武曌之淫亂而能𢎞佛法豈真能知佛法者即
權教所不棄豈止枉尋直尺得獐失兔而已
阿闍世雖殺父不赦十二時中尚有善念如二雌者善
念永絶必墮無間
嵩嶽珪與嶽神論話信是雄爽然尚非極則語
第十三巻法秀施袈娑迴向寺領玉簫進𤣥宗事既詭
誕而末復及淫褻語殊乖本色
元魯山雖不為僧服及作僧語而有僧行附紀之可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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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禄山䧟長安𤣥宗入蜀而守臣有與禄山偕反者其
人曽為閬守有畫象在路次𤣥宗見之大怒以劒斬像
首其人在陜西首無故忽墜正史稗史皆不載最為誕
妄可笑大慧杲引之以證禪悟而知常復載之何也
第十四卷觀軍容使魚朝恩於帝前謂慧忠曰朝恩亦
解些子佛法即問忠何者是無明明從何而起忠曰佛
法衰相今現帝曰何也忠曰奴也解問佛法豈非衰相
現朝恩失色大怒忠曰即此是無明無明從此起其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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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大通答于頔惡風吹入羅刹鬼國一機軸然于能心
折而魚更起忿端干差勝耳魚與忠復有問對語太峻
險且無大意味渠方威振人主恐忠未便作此劇折或
其徒有粉餙耳
第十五巻清涼國師澄觀代宗大厯元年戊申奉詔入
内敇譯華嚴德宗貞元十二年丙子命河東節度使李
詵迎澄觀入京同罽賔三藏般若譯烏茶國所進華嚴
葢再譯也十五年進號鎮國大師加天下大僧録至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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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三年戊午始示寂俗臘百有二可謂宿德矣清凉得
法於南陽忠一徑山鈙為人王所尊禮然不聞忠國師
之推轂江西一石頭遷而清涼之推轂百丈大珠南泉
西堂藥山歸宗故當别有意也
第十六巻大顛折韓昌黎書係僧雛偽撰吾前已辨之
栁子厚少年急功名不自檢猶無害晚途逺宦邑鬰侘
傺至死而為神以恐喝求祀望阿修羅趣且不可得豈
可以其作綺語賛僧媚佛而諄諄録之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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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常有論謂周武廢教時沙門犯顏抗爭殆數十人及
唐高議沙汰而惠乘𤣥琬知實法林等皇皇論爭引義
慷慨亦見法門有人大厯而後祖道既興吾門雄傑盡
趣禪林至武宗議廢教而稍能持者僅知𤣥一人而已
雖上意不可解大數不可逃而變故之際無一辭可紀
亦吾徒失學之故也尋知常此語太□生然亦未宜盡
廢宋宣和世亦然
自十七巻以後唐時宗門伎倆㡬窮賴趙州臨濟别作
[330-16b]
提掇警策一畨五季而後法席愈盛作者林立第覺諸
大徳徃徃自學問中融脫得來雖辨才無碍天藻秀發
而能踏江西頂透曹溪髓上者吾未之多見也
了元雖詩僧尚有葱嶺氣息洪覺範則一削髮苦吟措
大耳
陳隋之際焚身有崖菩薩者其人甚奇事甚偉而此不
之載
政和帝既詘釋教於宣德門觀燈為一龎眉行童指斥
[330-17a]
殆無可對隨而杜口雖炮烙刀碪雜下竟不得其一聲
鐵圍山叢談夷堅志皆詳之而此亦不載
張無垢九成居士中龍象也與妙喜若一人而今絕不
之齒豈有所不足耶
張無盡求臺諌要得呵佛罵祖與司馬二吕諸賢放對
正是擬作無佛論時識見也後作護法論便與蔡元長
别乃知佛力不可思議耳晚嵗翛然事外未必無得吾
嚮者疑之過是不見屠兒廣額耶
[330-17b]
又云朱仲晦少年不樂讀時文因憶一尊宿說禪直指
本心昭昭靈靈一著十八嵗請舉時從劉屏山屏山意
其必留心舉業暨搜其篋只大慧語録一帙則是言也
禪者䛕大慧而借朱先生為重之言也朱先生生平無
書不讀所坐正於鑽故紙無出頭處果爾豈所謂晩來
未必了了者耶
宇文虛中為宋使金至翰林承㫖久之以忌者搆其欲
結南客殺金主舉族燒死今云壽百八嵗無疾跏趺援
[330-18a]
筆朗吟而往豈實録也其詩所謂英名留付世人傳當
是被僇時絕筆語耳於釋門何與
所載李屏山鳴道集其掊擊閩洛時有得有失而序之
者湛然居士移刺楚材也移刺即耶律遼姓之訛音吾
嚮者甚嘉楚材之功而疑其用處有佛圖澄僧稠意今
果然耶將為釋子後身也
劉元城曰孔佛之言相為終始孔言毋意毋必毋固毋
我佛言無我無人無衆生無夀者其次第若出一人第
[330-18b]
孔以三綱五常為道故色色空空之說㣲開其端又云
所謂禪一字六經中亦有此理逹磨西來禪話大行佛
法弊矣若渠不來佛法之滅久矣某之南遷雖平日於
吾儒及老先生出處得力然亦不可謂於此事不得力
吾常謂元城在元祐黨最為傑然投荒萬里垂暮年而
節不挫膚色不少變怪其定力之所自今了不諱賢於
諸賢多矣然坐此不得收理學籍噉孔廟㹠臠老先生
者涑水公也涑水心行㡬希閔子卜夏然於死生處恐
[330-19a]
不如元城了了
帝師帕克斯巴史云八思巴又曰巴特瑪皆誤也其制詞稱
名巴喇宻特巴勒丹其文始全而賜號曰皇天之下一人
之上闡教宣文輔治大聖至徳普覺真智祐國如意大
寶法王西天佛子大元帝師葢自有釋氏以來其光顯
尊重未有過焉者也心印不如逹磨神足不如圖澄開
敏不如羅什記臆不如一行不過小持法咒唄而已
而猥被世表之寵秉内外釋教之權不亦幸哉
[330-19b]
色辰帝一蕃商也雖不通經典而亦有闇合處大約北
鄙人性好殺得佛教雖不能止貪而亦少可止殺阿闍
不可無世尊阿育不可無毱多若琉璃若太武則末如
之何也矣
  題笑道論後
老子化胡諸經既見斥於道藏不復見而乃見之佛藏
甄鸞笑道論中葢一亡賴黄冠所作不學寡識之故也
惜笑之者尚未盡耳中言周幽王時將尹喜化胡隠首
[330-20a]
陽山胡王疑焉始鑊煑之而不熱老君大瞋考殺胡王
七子及國人一分並死胡王方伏令國人受化髠頭不
妻授二百五十戒老子遂變形左目為日右目為月頭
為崑崙山髮為星宿骨為龍肉為虎膓為蛇腹為海指
為五岳毛為草木心為華葢乃至兩腎合為真要父母
又文始傳云至罽賓檀特山中彼王以火燒之水沉之
老子在蓮花中誦經如故王求哀悔罪老子乃推尹喜
為師語王曰吾師號佛佛事無上道王從受化尹喜遂
[330-20b]
為罽賓國佛號明光儒童又廣說品云清和國王與其
妻造元始天尊所聽說法皆白日昇天王為梵天之首
號𤣥中法師其妻為妙梵天王下生罽賓號憤陀力王
殺害無道𤣥中法師須化度之乃托生李氏女胎八十
二年剖左腋生而白首經三月乗白鹿與尹喜西㳺化
憤陀王為沙門成謳謌曰釋迦牟尼佛化胡消氷經與
文始傳畧同而謂尹喜推老子為師𤣥妙篇又云老子
入闗至天竺維衞國入於夫人清妙口中至後年四月
[330-21a]
八日剖左腋生舉手曰天上天下唯我為尊三界皆苦
何可樂者然則為釋迦佛者老子也尹喜也老子之先
世妻也又老子序及文始傳云道生於東為木陽也佛
生於西為金隂也道父佛母道天佛地道生佛死佛㑹
大坐法地方也道㑹小坐法天圓也僧見天子王侯不
拜象女人深宫不干政也道士見天子守令拜者為臣
寮干政也道㑹飲酒者無過也僧㑹不飲以女人飲酒
犯七出也道㑹不齋以主生生須食也僧㑹持齋以主
[330-21b]
死死不食又女人當節食也僧獨卧以女人當守一也
道士聚宿男故無制也又化胡經云流沙塞有加夷國
常為刼盜胡王患之使男子守塞常憂因號男為優婆
塞女子男為加夷所掠又憂其夫為夷所困因號女優
婆夷又化胡經云下古世薄天生風雨地養百獸人捕
食之吾傷此際故嘗百榖以食兆民於是三皇各奉粟
五斗為信求世世子孫不絕五榖生神州又化胡經云
老人化罽賓却後百年兠率天上更有真佛托生舍衞
[330-22a]
白淨王宫吾於爾時亦遣尹喜下生從佛號曰阿難造
十二經更與前相矛盾也化胡經又云喜欲從聃聃曰
若至心從我者當斬汝父母妻子七人頭者乃可去耳
喜乃至心自斬七頭將至聃前便成七猪頭其父母妻
子故在噫其乖舛鄙俚淺陋不經若此不惟不足辨併
亦不足笑也
  𢎞明二集後
𢎞明集者梁釋彥悰述廣𢎞明集者唐釋道宣述也大
[330-22b]
要與黃冠諍角以掊擊拒閈為功姑取其衛教而已而
不計其辭之憤與夸也悰公所述多東晉宋齊人語既
不能暢其筆札而於所覽西竺文言亦淺鮮口若吐而
吃指若舒而掣者葢理為辭窒辭為理困攻固非輸守
亦匪墨如是而已若宣公述則緇衣諸賢承梁武𢎞法
之後其書盡出而修辭亦漸暢第姗詈誕慢不特彼教
之所不堪承而我古先生亦為之噦嘔矣其佳者不能
勝陳琳之檄張湯之案而拙者則一村社閧訐耳彼黃
[330-23a]
冠又其下者無一息猶龍公派何足與辨也尋宣此述
與續高僧傳可謂篤信好學不可謂之知道也其志於
釋門立功名其事則史其文則藻於吾儒葢鄭康成范
寗之倫不可與望濂洛闗閩也余因妄有所評若逹磨
而下諸祖其造類孟子智顗類朱子而皆勝之永明壽
業可與朱子埒而大勝之大慧杲性質類程叔子學類
陸子靜而微有低昻此語出兩家故當皆不喜然自有
識者
[330-23b]
  虚一書觀世音大士行實後
主内道人即虛一子其名為惟憕不知何許人也始王
學士元馭得紫姑仙乩法於闗西老儒有所叩輙應而
中鄙之不復秘惜偶傳於吾鄉季頴其始至或稱鐵拐
李或稱純陽吕或張果或俗所謂八仙者皆集而持壇
之僊則恒曰虚一子亦或稱虚一真人云權詭幻變種
種其始布沙而乩運之令人識而轉録未久則或寘紙
於案忽不見已而忽復見焉則滿紙矣所談亦時時有
[330-24a]
意誼而書法則或類楷又似篆又或似古隸而皆不成
字其所稱仙名非一然皆一人筆也六月初余偶以高
麗繭二小帖乞之即持去已而累從余索曇陽仙師篆
筆弗敢與九月廿八日復約於季頴之父觀察公所授
余其一帖即所自次觀音大士述也按大士縁起行願
始於無始劫觀音佛而現於見在釋迦佛位佐阿彌陀
在西方極樂國而慈憫徧於娑婆界考之合藏不聞有
所謂妙莊王及王女名妙善者豈千劫中一劫内事耶
[330-24b]
然妙淨三十二應土應以女身得度者即現女身而為
說法此事容或有之且使閨&KR0008之内人人能去貪痴持
般若亦大士之所不棄也獨怪主内翁得道丈夫子不
當習委巷俗夫語作筆墨觀耳若其文辭之雅緻固可
誦而篆筆遒勁駸駸闖李當塗徐騎省藩三月功力䪼
爾得非曽見我師它蹟耶神人道殊其不易究測如是
因識其事於末
  文待詔修竹堂寺募縁䟽後
[330-25a]
萬厯壬申今陸司空與繩為曉上人謀復修竹堂寺而
問疏於余余得學人語數十應之今又七年矣而曉公
從文司諭休承所見其先待詔徵仲修寺疏墨跡葢前
正徳壬申嵗也曉公異其事以誠請休承亟許之而示
余屬題其後竊惟瞿曇老師有授記懸䜟之說而澄誌
諸大智承之以顯示化跡今待詔非能預識者余非能
洞因者其為疏語何以距一甲子不爽也豈所謂釋證
者故有合耶曉公自安居後能於一切大覺前為吾與
[330-25b]
司空結龍華異日縁見待詔吾四人當破顏一笑也巻
首錢叔寶補畫王舜華古隸署題及休承不妨於九品
外散花矣
  題手録曇鸞法師傳後
吾師自今嵗元旦神㳺有所化度而徃徃自題曰曇陽
子葢聖師朱真君所命也僉謂曇者世尊雙氏之一而
師又首見度於觀世音大士及覩所注金剛楞嚴維摩
諸經皆超然妙解以為能兼綜二氏之精義而一之至
[330-26a]
臨化之頃普諭四衆謂即曇鸞菩薩轉世度一切有情
而衆始恍然若啖火棗而悟三生然未有舉曇公事者
淨居多暇偶閱續高僧傳至第六巻講義部遂能悉之
因畧刪其蕪易其諱而書以示同學者按曇公既已納
三藏留支戒焚陶貞白所遺仙方奉十六觀經證淨土
矣歴千餘年而復出人間世現女身而為聖師上足豈
蓮花坐下有所少怠於無量壽佛之㫖而小示謫耶不
知曇公之復為曇陽子正所以明大道之不二與去來
[330-26b]
出入之無碍耳貞白禮鄮縣阿育王塔表勝力菩薩稱
而曇公奉十六觀後尚著調氣論而傳所稱有對病識
縁語則在當時已顯然二教之合而其徒乃相諍訟如
宿讐不亦可歎也耶又宋比丘宗曉纂樂邦文為曇公
作傳而中云師正持誦次忽一梵僧昻然入室曰吾龍
樹也所居有淨土焉以汝有淨土心故來見汝師曰何
以教我即應聲曰已去不可及未來不可追現在今何
在白駒難與迴言訖而失師以所見勝異知時至矣即
[330-27a]
集衆盛陳教戒因令高聲唱阿彌陀佛乃西向瞑目終
按續高僧傳僅稱公示疾不載此事將無宗曉欲侈西
方化而傅㑹之耶抑碑中語耶夫龍樹聖者也不應作
此膚語而其文亦與六季不類聊志之以示傳疑云
  百八嵗老比丘像贊後
余為秋月師像贊可十月而始以像來因據而書之時
庚辰之嘉平臘望日也更半月師壽滿誦彌陀珠數矣
記佛脇生以至背痛之日為壽僅八十嵗或云七十九
[330-27b]
而嗣稱祖者獨阿難與逹磨最高而自後法門耆宿西
竺東旦徃徃有之然自大期而上則僅屈指數也今按
滿百嵗者則有惠秀那連提黎耶舍小過是者阿喜那
單道開百二嵗者澄觀百七嵗者二祖慧可百八嵗者
靈坦日照百十嵗者帛僧光法藏百十一嵗者那爛陀
寺戒賢百十七嵗者佛圖澄百二十嵗者道房趙州之
從諗百二十八嵗者嵩岳之慧安百三十嵗者僧椷僧
羣行遵道仙加一嵗者二祖阿難百三十八嵗者廣州
[330-28a]
圓明百五十嵗者東土祖之逹磨百五十五嵗者圎寂
百五十六嵗者菩提流志二百七十嵗者三藏鉢怛羅
三百餘嵗者僧景法喜六百嵗者純陀三藏七百嵗者
磔迦國大林菩羅八百嵗者中天竺逹摩掬多千嵗者
西竺長耳一千七十二嵗者西天寶掌今師臘比於法
藏僧光尚遜其二然自兹而徃尚繩繩未艾也佛法不
貴長年而貴得悟悟則七歳龍女不為少不悟則億劫
天壽不為多今以世理觀師我得如師足矣以出世理
[330-28b]
望師師詎可勝我而已哉勉旃勉旃
  手書真際禪師十二時歌
右真際禪師從諗十二時歌是百十二嵗前於趙州觀
音院作多以其庸陋俚俗非師語余獨謂為不然寒山
拾得猶不能揜大士面目今掩之盡矣居然一退院頭
陀耳明潭老師百十一嵗吾不知所詣於趙州若何老
境彷彿近之因手寫一通寄師却下一轉語此十二時
歌㑹否㑹則菩薩於異類中行不㑹則凡夫實際耳
[330-29a]
  題趙松雪中峯老人行道歌後
中峯老人行脚歌真得㳺戯三昧第謂不學趙州上門
尋謔似小過也趙州竿木隨身要勘破天下禪和子本
相出聖入凡不可蹤跡老人昻藏九尺軀圓頂嶷嶷踏
尺二革履所至人天供奉當輸一籌耳松雪居士為老
人入室上足每得法語輙不憚傳寫所謂人間合有數
百本此其一也余嘗見其大洞玉樞經墨蹟於浙東一
薦紳家與此結搆正同不必置雌黄也
[330-29b]
  跋四十二章經
右四十二章經摩騰法蘭自中天竺擕來以梵書紀梵
音至吳興趙承㫖孟頫乃以漢語作漢字要之能受如
來心印作東震旦功德先後一也承㫖精八法咄咄逼
晉人而此書尤遒媚蕭散有王㑹稽父子風若能乞精
手如章藻柘作石木二本搨之則尤我如來千百億化
身之一證也得之者慎無和為筐笥間物哉
  趙吳興小楷圓覺了義經跋
[330-30a]
圓覺了義經是婆伽婆入道三昧趙文敏為中峯和尚
書之以資管夫人㝠福宜其結法之精圎媺潤如此也
書至文敏是如來壽命品不可思議非復圓覺修持時
矣吾家弟有文敏法華六巻行筆草草骨似勝而肉小
不足此巻舊屬於鈐山氏今落梁溪吳子可謂得所近
於惠山道中匆匆見之今得再展恍忽如蘇長公踏五
祖道塲且熟且疑至跋尾始了然老衰之態可歎也
  趙吳興手書圎覺經後
[330-30b]
余於錫山道中華生出此巻見示乃宋紙之絕佳者獨
訝其結法之圓熟而波發過媚運腕少弱擬於吳興猶
在疑似之際再為華所強漫爾署題别後忽忽記得曾
見此跋於吳興木本葢書於行書圓覺之後為管夫人
營福於中峯禪師而中峯為梓之仍手跋法語於後偶
遇章仲玉道其事仲玉色沮謂一飛鳬偶得吳興與中
峯一札言送經事葢真蹟也因乞仲玉作此小楷贋本
而書木本之跋質之吳氏子得五十金而去余因失笑
[330-31a]
老年鑒賞破敗若此而王百榖尤甚然吳興木本更自
廓落無竒真龍似龍何常之有所歎者末俗之狡狡而

  嚴文靖臨趙文敏四十二章經後
少保嚴文靖公故精八法第於魏國趙文敏公書不甚
規規效顰今覩所摹文敏佛說四十二章經墨妙譬之
周昉貌趙即殆得其神彩情性固公臨池之力深要於
此經有神解㝠契者故不覺其轉蜣中鵠之妙至此也
[330-31b]
公雖不名佛其操行制念與此經六卑慈平實鮮不合
者眉山氏謂范蜀公為學佛作家而自託臨成都講堂
帖為得右軍三昧則文靖公哉經云以此深心奉塵刹
是則名為大報恩公之子有焉
  王閣老書佛祖傳燈偈
王元馭閣老舊嘗為空山果上人書佛祖傳燈偈而云
前七佛以為劫前久逺未可據也不知自釋迦如來至
逹磨皆用梵天語今裁作五字等之諸經偈皆非文言
[330-32a]
之故實第其理無二耳上人一衲一蔬粥朝夕羯磨元
馭尚虞其徧現沙界於收攝處未盡渠擁宫錦袍噉大
官膳日坐朝堂拮据萬㡬乃不虞收攝乎哉噫徧現中
有收攝羯磨中有走作未易言也余誤入元馭網於此
際未暇勘破惟有歸從果上人而已
  掲鉢圖後
余所聞鬼子母掲鉢圖宣和秘殿所藏後有趙文敏吳
文定沈啟南諸跋為宜興吳大本物歸之陸太宰全卿
[330-32b]
後入分宜倖相家至籍天府今亦落人間矣陸公復有
元朱君理所摹絕精轉之顧馬湖孔昭後有顧及張銀
臺二跋則余所見也余以大藏鬼子母經考之微不合
故跋語不能無異同後得寶積經證之乃知此圖之有
所自也第二經皆佛語而不相䝉若此韓君世延出示
一本其真吳氏物耶抑摹本耶而位置嚴密精理入神
無毫髮憾語有之蘭亭無下品信然哉
 弇州續稿巻一百五十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