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e0201 弇州四部稿-明-王世貞 (master)


[262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弇州續稿巻八十八
            明 王世貞 撰
文部
 史傳
徐有貞初名珵字元玉後改今名蘇之呉縣人生而短
小精悍目光炯炯注射穎敏絶世十二三即能為古文
辭以其業䞇都御史呉訥太子賔客胡儼皆賞異之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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徳中舉進士髙第是嵗以三月選進士尹昌䓁為庶吉
士僅六人至十月而復選庶吉士得十三人有貞居首
命學士王直教之上甚屬意焉居二載特為御文華殿
試之有貞仍居首即授翰林院編修預修實録玉牒進
侍講有貞於書無所不讀而好習兵法及刑名水利諸
家言於天文風角占驗尤精究不倦人或謂有貞此豈
公職耶有貞笑曰待職而後習則已晩矣是時天下承
平久執秉者新方從事西南夷而不虞北有貞憂之上
[262-2a]
封事千餘言皆闗係國家大計而於備北方事尤切下
所司議行久之額森犯宣府大同諸陵中貴人振挾上
北伐且啓行而有貞指天象謂所親曰兹行也必敗上
不歸矣已而敗問至大駕果䝉塵中外籍籍謂有貞知
兵郕王時監國召有貞入使大璫興安等問計有貞為
言紫微垣俱已動急乗患之未深而還故都為便興安
等不以為然而尚書于謙廷請斬倡南遷者刑部侍郎
江淵亦自稱知兵次入對以固守之說進得直文淵閣
[262-2b]
而有貞屈矣然猶以才舉行監察御史俾鎮河南以備
緩急援有貞請於執政者必便宜行事易璽書而後發
時有治彰徳而郡民驟聞變争亡匿山谷間有貞擇倅
丞之屬素見信者使拊之皆歸業有貞乃建牙募兵入
衛且萬人然多太行羣盗有貞厚其餼教以坐作進退
擊刺之法然使自相團結而不籍其貫址以故其人雖
難制皆踴躍願為官用㑹敵敗退有貞罷鎮徴還京師
充經筵講官進右春坊右諭徳仍兼侍講有貞既負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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諝急欲大顯用邑邑不自得乃以玉帶獻内閣陳循而
進日者之術曰先生帶且玉矣居無何循加少保心喜
有貞數為言之上不答國子祭酒闕循以為言上曰是
徐珵耶南遷之謬也而可長成均也有貞久不遷不能
無望循循見之第云君無仍舊名而已有貞悟始改今
名無何河決山東之沙灣凡七嵗隨築隨決饟道沮而
役卒疲甚乃議進有貞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治之河
以決故涸而有貞至方冬月而水暴漲公私之艘畢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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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治河卒踰數萬人悉與之期而遣之乃乘輕航究河
源遂踰濟汶至衛沚循大河道濮范還鳩工而前所遣
卒亦依期至乃為渠以䟽之中製閘以節宣之渠起金
堤張秋之首凡百餘里而至於大澤之潭踰范暨濮又
上數百里經澶淵以接河沚用平水勢水勢平凡河流
之傍出而不順者則堰之堰有九長各萬丈楗以木門
繚以虹堤堰之崇三十餘尺其厚什之長百之門之廣
三十有六丈厚倍之隄之厚如門崇如堰長倍之用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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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性水性平濬漕渠至數百里復建閘於東昌之龍灣
魏灣者八積水過丈則開而洩之皆道古河以入於海
葢三年而告成有貞嘗欲築一決口下木石則若無者
而怪之一僧居山中有道術有貞往叩焉僧無所答第
云聖人無欲有貞沈思竟日而始悟曰僧葢言龍有欲
也此其下有龍穴吾聞之龍惜珠吾有以制之矣鐵能
融珠乃溶鐵數萬斤沸而下之龍一夕徙而決口塞夫
有貞知制龍欲而不知龍之以欲見制人也功成而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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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召對而褒勉之進左副都御史駸駸用矣不能稍自
制而比於石亨從迎太上皇於南宫始亨與許彬善以
謀語之彬曰善應天順人功莫大焉雖然彬老矣無能
為也必徐元玉而後可亨乃謀之有貞乃復指天象曰
豈其復爽耶遂與謀決南宫錮而太上皇復辟捕于謙
等下之獄有貞之銜治河命則閣臣商輅有力焉至是
併陳循等皆弗能救而從之下石即日進兵部尚書兼
翰林院學士直文淵閣于謙等之禍中外咸側目有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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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有貞意殊自得請于石亨曰願得冠側注而從兄後
石亨為言之上上曰為我語有貞但僇力不患不封也
居旬日亨復言上乃下詔封有貞奉天翊衛推成宣力
守正文臣特進光禄大夫柱國武功伯嵗禄一千一百
石子孫世為錦衣衛指揮使遂進兼文華殿大學士領
文淵閣事賜貂蟬冠玉帶公服旬月之間恩賜赫奕與
石亨張軏等埒時上既以虚已委有貞而石亨與中貴
人吉祥數干預大政有貞積不能平而私瞷上於亨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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祥不能無厭色乃稍稍裁衡之且為上㣲言其貪横狀
上亦為之動而御史楊瑄遂糺亨吉祥侵占民田不法
上復以問有貞及李賢有貞等對與瑄合乃奬瑄敢言
俾覆覈所侵田於是御史張鵬等遂具草悉糺亨他罪
狀將上之而兵科都給事中王鉉宻以告亨亨馳訴於
上謂鵬乃已僇兇監永猶子結諸御史為永報讐上遂
御文華殿悉収諸御史靣詰之諸御史具亨事俱有騐
上怒曰亨即實汝曹何不早言之下錦衣獄究主使詞
[262-6a]
連右都御史耿九疇副都御史羅綺皆下獄亨復訴於
上謂有貞賢實使之於是併下獄獄具有貞謫廣東右
叅政李賢謫福建右叅政諸御史獨楊瑄張鵬戍而九
疇綺等從輕比謫矣尋以李賢素謹重不預情留之有
貞既行而有以飛章謗國是者其語復多侵亨吉祥於
是復訴之上謂有貞實又使之逮歸置獄考窮極鍜鍊
無所得而摘其誥詞纉禹神功語謂為所自草坐大逆
不道當死以雷震奉天門宥為黔首發雲南金齒安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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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貞謫金齒之四年而復指天象語人曰曹石禍作矣
是慘於我我且歸而石亨盆死獄家籍有貞以赦還里
而又二年吉祥之族滅有貞時尚壯負其材謂上思我
必且召而上竟弗召也天下亦頗惜有貞才而惜于謙
才甚於有貞其寃有貞又不如寃于謙以故里居者十
餘年無推轂之者晚乃放浪山水間頗以詞翰著聲竟
欝鬱不得志而死
弇州外史曰是三伯者而皆材人也靖逺材而欲武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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則優興濟材而巧武功材而躁其隠忮忍割偕有隂慝
然而靖逺差寛之矣不然以麓川之三役塗炭㡬天下
半而卒以長世也武功之占候竒矣其事再騐一不騐
㡬遂悞國世之所謂不祥人也耶
王越字世昌大名之濬人少補諸生長軀七尺餘風骨
竒邁博渉書史為詩歌文章援筆立就而藻思溢發為
人多力善騎射好談說經濟大略睥睨顧盻有天下志
二十六舉進士方對䇿大廷忽有旋風起攝其䇿雲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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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而不見皆怪異之及秋而朝鮮貢使附越䇿来而曰
其王方視朝有旋風捲一物下者則進士巻也敢以聞
景帝閱而得姓名謂吏部曰識之此當任風憲於是繇
進士選人得監察御史英宗復辟日視朝覩越進止與
奏對數目屬之時冦深長都察院束濕僚吏亡可當者
而越於臺事精所建畫必出深意表以故愛異之留綰
諸道章奏久之擢山東按察使名聲愈籍籍尋大同有
邊警當置巡撫以某薦上嫌其貌寢罷不用而喟然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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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得如韓雍者而任之時雍已撫宣府吏部乃請徴越
召見便殿越故偉服而短其袂上熟視良久曰非故快
御史耶可使弁而將也遂擢右副都御史以行㑹敵稍
徙去越乃飭兵政繕器甲簡士伍修堡寨為經久計尋
以病告召還京病良已明年協理院事久之以總督視
師延綏輕騎襲破敵於崖窰川俘四十餘人鹵首加百
遷左副都御史又破之於黄草梁俘五人鹵首百二十
進右都御史前是文臣視師者多從大軍後出號令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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賞罰而已至越而始多選驍勇跳盪武騎為腹心將而
與敵搏始有戰矣然尚不敢與敵軍鋒角惟以間諜探
敵累重所聚而刼之或剪其零騎用是得數成功名越
再設伏徼敵破之俘斬百餘獲馬牛羊器仗稱是詔武
靖侯趙輔為平北將軍統大軍與越相繼逐北輔行則
已病而越復諜知冦滿達勒博囉奇木嘉色稜三帥自河
套渡而分冦西路而其妻子營於紅鹽池乃率總兵許
寧等以精騎五千襲之兩晝夜行三百三十里至其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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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兵千餘為十伏以相救而身與寧等分兩哨薄其營
遂破之擒斬三百五十五級獲其女稚駝馬牛羊器械
不可勝計焚其廬帳而還時滿達勒等行剽至韋州頗
有所獲欲歸而遇諸鎮兵邀而敗之斬首級一百四十
九奪所鹵男婦二千馬騾牛羊十三萬甲仗千六百餘
賊既以失利歸則廬帳妻子畜産皆蕩盡相顧慟哭逺
徙不敢居河套故地捷聞再賜璽書褒諭俄召還京論
功加太子少保食從一品俸同李賔掌都察院事兼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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督十二營兵馬又一歳而兵部尚書缺越意必見屬而
余子俊自外鎮得之忽忽不樂乞歸不允乃上䟽陳紅
鹽池之戰謀皆自己出為故尚書白圭所抑沮録功在
諸將後而部曲亦有未陞賞者下兵部余子俊為請進
兼兵部尚書以餌之乃已明年復加太子太保時上所
寵信中貴人汪直方領西厰得詗察中外事威福傾一
時而年少好言兵越乃乘間與之納好甚宻而直方欲
誅建州夷以為功而遼東都御史陳鉞賄之重且始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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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以故直用撫寧侯朱永總兵東討而身監其軍俾陳
鉞叅焉而不及越尋破建州兵永至封保國公陞賞優
渥越益艷之乃謀於直以敵兵西犯邊詔保國公永為
平冦將軍率師西討越為總督直仍監其軍越念直之
誅建州永與征行而不先露使陳鉞擅其功恨之乃為
直謀令永將大兵由南路身與直將輕騎由宣府大同
俱㑹於榆林既至大同諜敵帳在威寧海則選二鎮之
勁騎二萬餘分道乘風雪薄之敵狼狽出戰遂破之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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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鹵四百三十七級鹵男婦百七十馬駝牛羊以數千
計旗纛甲仗萬餘捷聞詔班師越遂進封奉天翊衛推
誠宣力守正文臣特進光禄大夫柱國威寧伯嵗禄千
二百石予誥劵子孫世世承襲越既封不當復領都察
院而御史許進等上章稱越功徳引王驥揚善例請仍
領院事而越亦不肯就西班欲仍例大學士萬安吏部
尚書尹旻下俱許之自是益精心事汪直而陳鉞得為
兵部尚書上嘗曲宴而内伶為戲者以貴人裝兩手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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操金鉞恣睢前問為何人曰汪太監所持何物曰兩鉞
耳不仗此不能一歩上笑而弗罪也當是時保國公永
師至榆林甫三日召還毋論有司供億百費而戰馬萬
七千疋死者已五千亡功自如於是亦懼而與越比事
汪直矣尋復命越等出師至大同適敵從東山等墩入
境剽掠越縱兵擊之擒十人斬首百十三級獲馬七百
餘疋詔進越太子太傅増嵗禄四百石復録一子官是
役也斬級少於法僅下賞而封拜横溢則上以直在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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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貴重之故而越改掌前軍都督府總督五軍十二營
兵馬盖越以文臣爵不得侯改右班或可得侯不復有
薦紳念而萬安劉吉等稍側目越矣汪直亦為其儕所
忌惡遂復命越為平胡將軍直仍監其軍駐宣府調度
擊敵敵已退越等請班師不許遂巡延綏而敵入冦河
西清水營等處越等使游擊將軍劉寧敗之於塔兒山
叅將支玉敗之於大窊梁延綏總兵許寧敗之於三里
塔擒十二人斬首虜三百十七人功最多敵亦創懼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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敢近邊而捷聞僅加禄五十石汪直賞亦薄尋改越征
西將軍鎮大同不獲稱大師而猶與直共一鎮大學士
萬安等乃請移越帥延綏以離之而命延綏帥許寧鎮
大同言者以寧直不相能遂改直於南京御馬監既行
則姦事大露上方命給事御史論糺直八罪因併糺越
詔削越官爵追誥劵徙置安陸州而盡奪其諸子錦衣
都指揮使時等官越之敗由汪直然直尚得為奉御一
時朝士大夫雖快越之去而有謂其罰太重弗平者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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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名能知人其在臺所旌㧞御史屠滽侣鍾等皆為大
官以至同列而故吏將佐多鼎貴時時稱越才𢎞治初
赦還鄉尋上書自列寃狀㑹有為左右之者得復左都
御史致仕越居恒喜奢華自奉若諸侯王而其御軍能
恤下財往来若流水不之問籠罩顛倒豪傑不知所從
入皆願為之死機事百端閃倐變幻出沒神鬼故不復
持名檢軍行過陜西秦王宴之奏伎越語王下官之為
王吠犬久寧有以相酬否因盡乞其伎女歸一日大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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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坐地罏使四伎抱琵琶捧觴侍而一千户詗敵還即
召入與談敵事甚晳大喜曰寒矣手金巵飲之復談則
益喜命絃琵琶而侑酒即併金巵予之已又談則又喜
指其中最姝麗者曰欲之乎以乞汝自是千户所至為
效死力積功至指揮而其夜襲敵帳也將至而風暴起
塵翳目衆惑欲歸一老卒前曰天贊我也去而風使敵
不覺歸而卒遇敵入掠者還而我據上㳺皆是風也越
不覺下馬拜功成推卒功以為千户越之在安陸與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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濬田池射獵帳飲聲樂如故而其於功名志不小衰㑹
家近京得通於中貴人李廣為上言之中㫖召掌都察
院事為臺諫所論阻時西冦犯邊急兵部言宜得一重
臣控制之庶於進止便凡再薦弗稱㫖時屠滽為吏部
德越而中貴人廣㬰之以越名上遂許之陛見上慰諭
有加進太子太保仍兼左都御史總制甘肅寧夏延綏
軍務諸鎮守巡撫而下悉聽節制仍許以便宜行事越
至即擣賀蘭山之别部行剽者覆之斬首捕生過當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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聞加少保太子太傅請復哈蜜封以兵援其王還國疏
上不報而中貴人廣敗自殺言者皆首攻越上雖雅重
之不為報而越坐憂悴病劇遂卒年七十四贈太傅諡
襄敏祭葬如禮越之再起欲還伯爵竟不得而諸子多
官環列者
弇州外史曰當越時天下咸貴其才而穢其行夫以越
之阿私中人啓邊釁耗國本即有功細不掩罪何貴哉
然至于今西北邊稱良將毋如越者楊一清王瓊方之
[262-14b]
蔑如也使居明世亦可以鞭箠使哉
  𢎞治三臣傳
王恕字宗貫陜之三原人少治易旁通他經子史三十
餘成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翰林業治古文辭而恕不
喜為古文辭其學務以明體適用本之經術博極經濟
而已以是不得留出為大理寺左評事遷左寺副所讞
决必麗情法嘗條刑罰之不中者六事上之朝而議行
之擢知揚州府揚淮南大都㑹也恕以直道精心為之
[262-15a]
吏民皆愛服嵗再饑上䟽再請賑度事已迫不待報而
發倉庾且别市藥以施病者其人不至後時而殍立書
院羣少年諸生於其間而延文學行誼之士為之師太
守以間按行召諸生褒衣講說恂恂禮讓文事亦大振
以考最超拜江西右布政使揚人挽留之不得相率伐
石勒徳政其在江西而嶺冦有犯贑州者恕奉檄帥師
討平之轉河南為左以公廉稱賦稅出納吏無所容舞
進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撫治南陽襄荆諸府時以襄南
[262-15b]
地多山險秦楚之流民萃焉日剽攻殺畧而礦賊亦不
時發特開府撫治而恕首得之軍府取草創恕事事經
畫有成筭首捕獲南陽之爭礦而稱兵者已㑹兵搗襄
盗巢平之殱其魁釋脇從之衆累累又平湖廣劉千斤
石和尚之亂既捷而大將欲搜山盡取其首以徼功賞
恕持不可久之乃聽念所從將卒必有乘間為馘者乃
下令曰擅殺一人即抵死衆肅然亡敢犯因榜諭流民
各使復業後流民聚貲立生祠祀恕仍家繪一像母憂
[262-16a]
歸即家起復巡撫河南以襄南功遷左副都御史境内
霖旱不相當而又苦蝗大風晝晦乃上疏乞罷以謝豫
人因極言止營建崇儉約以囬天意詔不聽罷而他所
䟽荒政甚詳上為之蠲賦有差例入朝議事因復上六
事䟽轉南京刑部左侍郎父憂歸服除以刑部左侍郎
治漕河請禁抑馬快船齎携商貨而縱横郵道間妨糧
運且及弭災數事惓惓民力上為之下蠲租詔改南京
户部復大有所損益部事理復改左副都御史巡撫雲
[262-16b]
南恕於遷若左然朝議以雲南在萬里外西控諸夷南
接交人而鎮守中貴横甚欲借恕彈壓之恕心知所謂
单車携二童子以往而中貴人錢能果使其麾下指揮
郭景等以玉帶龍衣呉裝玩好馳驛謁安南王黎灝王
報以異寳生金通犀象牙等物往返數四景等復與其
國互市稇載還恕㢘得之遣騎道執景景迫投井死因
悉銀鐺其從者下之獄而没入其賄飛章露劾能私通
外夷罪當死報聞當是時灝别為私郵以通滇省㑹實
[262-17a]
欲乘間掩取我至是其謀始杜而錢能復使使乘驛以
黄鸚鵡進恕復上章極言明王不貴異物今萬里勞人
而進一羽族㣲物恐天下有以窺見上意因盡發能貪
黷暴肆諸狀上不得已召能歸安置南京而黔公諸大
帥以及土酋皆惴惴奉三尺矣三品滿九載進右都御
史尋召掌南京都察院事往返衣書各一槖無纎毫増
掌院之未㡬叅贊南京守備遷南京兵部尚書叅贊如
故盡攝營將之占役者一卒不得走私門畨使過龍江
[262-17b]
驛嚴禁織作工賈非奉㫖毋得自為互市考選軍政即
同事者無敢干頗不便恕而適有奥力取中㫖改兵部
尚書兼左副都御史巡撫南畿兼總督糧餉恕益日夜
孜孜於職下車必首延耆碩降色與談民間利病因而
刺及屬城吏賢否諸屬城吏故已耳恕名其墨不可洗
者望風解印綬去留者相刮濯争欲獻其長以自效以
故恕不勞力而治乃責以天下一切納貢賦者苦收取
過重至破家乞嚴禁革光禄寺嵗供白粲槩及庖人賤
[262-18a]
工請稍裁别𣲖市物料織造繒彩及貢獻花木禽鳥請
賜蠲省皆報可常州時有羡米請以六萬石補常州之
夏稅又以補諸府户口鹽鈔六百萬貫以官田賦太重
減耗米十餘萬明年水災奏免秋糧數十萬草半之而
周行賑貸其貧者至二百餘萬口三呉之人頌之以為
自設巡撫来㡬一甲子獨恕與周忱忱以十八年恕不
二年其久與暫不相當然忱彷彿姚元之恕則賢於宋
璟矣中貴人杜福以中㫖下常州取截江網及刻絲觀
[262-18b]
音羅漢古跡恕䟽言帝王之學貴要典謨訓誥及無逸
旅獒皆帝王修身治國平天下之道上不之取而取截
江網者何瑣瑣也佛像外道亦不足汙清覽而中貴人
王敬挾其千户王臣以妖術取中㫖齎御帑金收市圖
籍珍翫因而張皇聲勢搜括富人財寳殆盡而官府供
億亦不貲人情洶洶恕乃盡列其罪狀三劾奏之王敬
亦誣奏恕因而株及常州守孫仁方未決而東厰中貴
人尚銘亦發其狀上始下敬錦衣獄謫戍之并戍其黨
[262-19a]
十八人而梟王臣首於江南逺近稱快以是益歸心恕
尋復為南京兵部尚書叅贊機務時錢能復夤縁得同
守備南京與恕共事然益心服恕語人曰王公天人也
吾惟有敬事而已恕諗其少自抑損坦待之卒無害而
恕以年至乞休不許滿九載加太子少保以秦晉饑言
便宜十事刑部貟外郎林俊疏論中貴人梁方與妖僧
繼曉比而葢大鎮國永昌寺其言直忤㫖下詔獄都督
經歴張黼救之亦下獄謫外恕言京師祀天地僅一壇
[262-19b]
祖宗暨先聖僅一廟而佛乃至千餘寺者舛也一寺立
而移民居者且百家費内帑者數十萬金俊言當不宜
罪宜特復其官因併復黼官上雖報聞而中不能無嗛
以星變還俊黼南京恕因是益自信凢應詔者二十一
建白者三十九多報可天下益服恕之直至朝事有所
不可必曰王公胡不言也則又曰公疏且至矣而恕疏
果至至為謠曰兩京十二部獨有一王恕公卿大臣皆
側目而天子亦漸心厭之而最後所言政令失信尤中
[262-20a]
上諱㑹南京兵部右侍郎馬顯以病告忽附批落恕太
子少保以尚書致仕恕既歸名益髙臺諫推薦無虗月
上崩孝廟即位於是薦恕者無虗日即家特召之命馳
驛以来中途引疾乞休不許而改吏部尚書入見即加
太子太保言官猶謂恕且老而賢不當勞以繁劇宜用
之内閣備顧問上報曰朕用蹇義王直故事官恕吏部
謀議無所不聽從何必内閣也上時釋奠文廟恕請加
禮於是孔子前獨用幣改太牢而是時恕侍經筵時酷
[262-20b]
暑詧上方汗而盛服疲不堪請暫輟講於宫中進學報
許始恕以直諫重天下後進慕說之而上方開言路各
欲有所自見其望恕重以責之深至是御史湯鼐進士
董傑都給事中韓重等各疏論經筵講不宜以暑輟恕
非所宜言而傑尤激恕不懌待罪私第上䟽乞休上曰
君臣之間恩猶父子各陳所見以盡乃職何嫌何疑其
亟出勿避恕乃復疏露其意謂人見朝廷待臣太重責
臣太深欲臣盡取朝事更張之如宋司馬光毋論臣不
[262-21a]
敢望司馬光今豈亦熈豐時也上復優詔留之乃止時
上於春宫内臣多所登進又贈服色莊田恕爭之上巽
辭以報恕益自奮南京守備太監蔣琮與御史姜綰等
訐而各失實綰等謫而琮獨留恕謂獨留琮何以示天
下公不聽御史湯鼐故嘗以經筵譏恕者他亦諤諤有
所論建壽州守劉槩以書稱之引所夢為證事發而大
學士劉吉惡之下詔獄欲坐槩妖言律論斬而鼐亦與
同罪恕力辨其不然上命姑緩之迨法司讞上槩鼐皆
[262-21b]
減從戍陜西巡按御史李興有風裁而㣲過刻為同事
者所中以多杖人死當大辟恕謂非故勘於法不當大
辟亦減從戍修理河橋工竣太監李興乞陞工匠官四
人冠帶者五人恕再執之不可乃上言臣力竭矣惟陛
下慎之將来耳上温㫖報聞總督兩廣都御史秦紘糺
總兵安逺栁景不法而為景所誣與俱罷恕復言紘不
當罷卒奏起為户部尚書滿三載考最授光禄大夫柱
國贈及三代上念恕老大風雨雪免朝又免午朝以疾
[262-22a]
告輙遣中貴人存問御醫視胍牲酒米蔬相繼而嵗時
珍鮮金綺之賜與内閣輔臣埒御醫王玉自陳春宮効
勞乞陞職下吏部恕請逮問之有㫖免問而増俸二秩
恕固執不可乃已時丘濬掌詹事府亦加太子太保而
以禮部尚書故班恕下既入直文淵閣兼大學士恕尚
持其吏部銜且先貴猶据其上濬意弗善也㑹考察天
下應覲官奏黜而中㫖留者九十餘員而言官有拾遺
疏復指其留而當黜者下吏部恕乃詳據各原考語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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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察知者以聞有㫖未必實令再訪詳具奏恕自擬有
沮之者必濬也前是無嵗不求去乃求去益力至再而
上特慰留之居無何太醫院院判劉文泰奏恕矯詐强
悍妄行選補御醫吏目非故事及里居日托人作傳而
鏤行之曰大司馬三原王公傳其疏辭不見行者皆曰
不報以彰先帝拒諫之失自比伊周無人臣禮有㫖令
恕㸔詳囬奏恕不懌意文泰受之丘濬且疏辨謂臣傳
作於成化二十年而致仕乃在二十二年此非有怨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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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帝者即臣傳内所言皆足以昭先帝納諫之盛何名
彰惡且文泰無賴小人其逞此機巧深刻之辭非老於
文學隂謀詭計者不能乞於午門面究文泰及主使之
人以正法紀遂下文泰錦衣獄獄具謂文泰嘗謁丘濬
語及恕傳濬謂此沽直謗君也傳若行有豪傑聞之上
罪當不小文泰自是心動具奏欲論恕以語故為民都
御史呉禎禎亦為之奮詈且潤色文泰草而授之以上
因請逮恕及濬禎面質上為左文泰秩而責恕賣直沽
[262-23b]
名宥之俾焚其傳草而罷濬楨不究恕意不能平復上
䟽辨復不聽而恕自此屈矣於是懇䟽引疾乞休至再
三乃許之聽馳驛有司月給廩二石嵗給夫二人不賜
勑而文泰心怏怏謂濬不能為之地又二嵗濬卒文泰
往弔其夫人叱之出曰為若而使我相公齮王公負不
義名天下何弔為時人快之恕家居健無恙日翫大學
諸書草石渠意見能發前賢所未發而薦紳大夫過三
原里者必屛呵從之謁再拜叩質疑難恕亦應之不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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倦如是者十餘年而為正德改元之嵗恕九十矣天子
遣行人齎手勑牢醴綵幣存問益月廩嵗夫而諭之言
恕乃復疏言數事又三年卒恕噉食兼數人至其日而
小減已閉户獨坐忽有聲若雷白氣瀰漫入視之瞑矣
訃聞上為輟朝予祭葬特超六官贈特進左柱國太師
恕有五子十三孫多賢顯而少子承裕遂為南京户部
尚書有學行不隳其聲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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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弇州續稿巻八十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