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68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明史卷一百四十二
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
列傳第三十
鐡 鉉 暴 昭侯 泰
陳性善陳 植 王 彬崇 剛
張 昺謝 貴 彭 二葛 誠 余逢辰
宋 忠余 瑱 馬 宣曽 濬 卜 萬朱 鑑 石 撰
[168-1b]
瞿 能莊 得 楚 智 皂旂張王指揮 楊 本
張 倫陳 質
顔伯瑋唐子清 黄 謙 向 朴鄭 恕 鄭 華
王 省 姚 善錢 芹
陳彦回張彦方
鐵鉉鄧人洪武中由國子生授禮科給事中調都督府
斷事嘗讞疑獄立白太祖喜字之曰鼎石建文初為山
東參政李景隆之北伐也鉉督餉無乏景隆兵敗白溝
[168-2a]
河單騎走徳州城戍皆望風潰鉉與參軍髙巍感奮涕
泣自臨邑趨濟南偕盛庸宋參軍等誓以死守燕兵攻
徳州景隆走依鉉徳州䧟燕兵收其儲蓄百餘萬勢益
張遂攻濟南景隆復大敗南奔鉉與庸等乘城守禦燕
兵隄水灌城築長圍晝夜攻撃鉉以計焚其攻具間出
兵奮撃又遣千人出城詐降燕王大喜軍中皆懽呼鉉
伏壯士城上侯王入下鐵板撃之别設伏斷橋既而失
約王未入城板驟下王驚走伏𤼵橋倉卒不可斷王鞭
[168-2b]
馬馳去憤甚百計進攻凡三閲月卒固守不能下當是
時平安統兵二十萬將復徳州以絶燕餉道燕王懼解
圍北歸燕王自起兵以來攻真定二日不下即舎去獨
以得濟南斷南北道即畫疆守金陵不難圖故乘大破
景隆之鋭盡力以攻期於必拔而竟為鉉等所挫帝聞
大悦遣官慰勞賜金幣封其三世鉉入謝賜宴凡所建
白皆採納擢山東布政使尋進兵部尚書以盛庸代景
隆為平燕將軍命鉉參其軍務是年冬庸大敗燕王於
[168-3a]
東昌斬其大將張玉燕王奔還北平自燕兵犯順南北
日尋干戈而王師克㨗未有如東昌者自是燕兵南下
由徐沛不敢復道山東比燕兵漸逼帝命遼東總兵官
楊文將所部十萬與鉉合絶燕後文師至直沽為燕將
宋貴等所敗無一至濟南者四年四月燕軍南綴王師
於小河鉉與諸將時有斬𫉬連戰至靈璧平安等師潰
被禽既而庸亦敗績燕兵渡江鉉屯淮上兵亦潰燕王
即皇帝位執之至反背坐廷中嫚罵令其一回顧終不
[168-3b]
可遂磔於市年三十七子福安戍河池父仲名年八十
三母薛竝安置海南宋參軍者逸其名燕兵攻濟南不
克舎之南去参軍説鉉直搗北平鉉以卒困甚不果後
不知所終
暴昭潞州人洪武中由國子生授大理寺司務三十年
擢刑部侍郎明年進尚書耿介有峻莭布衣麻履以清
儉知名建文初充北平採訪使得燕不法状密以聞
請預為偹燕兵起設平燕布政司於真定昭以尚書掌
[168-4a]
司事與鐵鉉輩悉心經畫平安諸軍敗召歸金川門陥
出亡被執不屈磔死繼昭為刑部尚書者侯泰字順泰
南和人以薦舉起家建文初仕至尚書燕王舉兵力主
抗禦之䇿嘗督餉於濟寧淮安京師不守行至髙郵被
執下獄與弟敬祖子玘俱被殺
陳性善名復初以字行山陰人洪武三十年進士臚唱
過御前帝見其容止凝重屬目乆之曰君子也授行人
司副遷翰林檢討性善工書嘗召入便殿繙録誠意伯
[168-4b]
劉基子璉所獻其父遺書帝威嚴見者多惴恐至惶汗
不成一字性善舉動安詳字畫端好帝大悦賜酒饌留
竟日出惠帝在東宫習知性善名及即位擢為禮部侍
郎薦起流人薛正言等數人雲南布政使韓宜可隸謫
籍亦以性善言起副都御史一日帝退朝獨留性善賜
坐問治天下要道手書以進信善盡所言悉從之已為
有司所格性善進曰陛下不以臣不肖猥承顧問既僣
塵聖聴許臣必行未幾輟改事同反汗何以信天下帝
[168-5a]
為動容燕師起改副都御史監諸軍靈壁戰敗與大理
丞彭與明欽天監副劉伯完等皆被執已悉縱還性善
曰辱命罪也奚以見吾君朝服躍馬入於河以死餘姚
黄墀陳子方與性善友亦同死燕王入京師詔追戮性
善徙其家於邉與明萬安人貢入太學厯給事中建文
初為大理右丞亷勤敏達以督軍被執縱歸慚憤裂冠
裳變姓名與伯完俱亡去不知所終時以侍郎監軍者
有盧江陳植植元末舉鄉試不仕洪武間官吏部主事
[168-5b]
建文二年官兵部右侍郎燕兵臨江植監戰江上慷慨
誓師部將有議迎降者植責以大義甚厲部將殺之以
降且邀賞燕王怒立誅部將具棺殮𦵏植白石山上燕
師之至江北也御史王彬巡按江淮駐揚州與鎮撫崇
剛嬰城堅守時盛庸兵既敗人無固志守將王禮謀舉
城降彬執之及其黨繋獄剛出練兵彬修守具晝夜不
懈有力士能舉千斤彬嘗以自随燕兵飛書城中縛王
御史降者官三品左右憚力士莫敢動禮弟崇賂力士
[168-6a]
母誘其子出乘彬解甲浴猝縛之出禮於獄開門納燕
師彬與剛皆不屈死彬字文質東平人洪武中進士剛
逸其里籍又兵部主事樊士信應城人守淮力拒燕兵
不勝死之
張昺澤州人洪武中以人材累官工部右侍郎謝貴者
不知所自起厯官河南衛指揮僉事建文初廷臣議削
燕更置守臣乃以昺為北平布政使貴為都指揮使竝
受密命時燕王稱疾乆不出二人知其必有變乃部署
[168-6b]
在城七衛及屯田軍士列九門防守將執王昺庫吏李
友直預知其謀密以告王王遂得為備建文元年七月
六日朝廷遣人逮燕府官校王偽縛官校置廷中將付
使者紿昺貴入至端禮門為伏兵所執俱不屈死燕將
張玉朱能等帥勇士攻九門克其入獨西直門不下都
指揮彭二躍馬呼市中曰燕王反從我殺賊者賞集兵
千餘人將攻燕府會燕健士從府中出格殺二兵遂散
盡奪九門初昺被殺喪得還燕王即位出昺屍焚之家人
[168-7a]
及近戚皆死葛誠不知所由進洪武末為燕府長史嘗
奉王命奏事京師帝召見問府中事誠具以實對遣還
王佯病盛暑擁爐坐呼寒甚昺貴等入問疾誠言王實
無病將為變又密疏聞於帝及昺貴將圖王誠與䕶衛
指揮盧振約為内應事敗誠振俱被殺夷其族又伴讀
余逢辰字彦章宣城人有學行王信任之以故得聞異
謀乘間力諫知變將作貽書其子誓必死兵起復泣諫
言君父兩不可負死之北平人杜竒者才雋士也燕王
[168-7b]
起兵徴入府竒因極諫當守臣節王怒立斬之
宋忠不知何許人洪武末為錦衣衛指揮使有百户以
非罪論死忠疏救御史劾之太祖曰忠率直無隠為人
請命何罪遂宥百户尋為僉都御史劉觀所劾調鳯陽
中衛指揮使三十年平𦍑將軍齊譲征西南夷無功以
忠為叅將從將軍楊文討之師旋復官錦衣建文元年
以都督奉勅總邉兵三萬屯開平悉簡燕府䕶衛壯士
以從又以都督徐凱屯臨清耿瓛屯山海闗相掎角北
[168-8a]
平故有永清左右衛忠調其左屯彰徳右屯順徳以備
燕及張昺謝貴謀執燕王忠亦帥兵趨北平未至而燕
兵起居庸失守不得進退保懐來燕王度忠必争居庸
帥精兵八千卷甲倍道趨懐來時北平將士在忠部下
者忠告以家屬竝為燕屠滅盍努力復讎報國恩燕王
偵知之急命其家人張故旂幟為前鋒呼父兄子弟相
問勞將士咸喜曰我家固亡恙宋總兵欺我遂無鬬志
忠倉卒布陣未成烈燕王一麾渡河鼓譟進忠敗死之
[168-8b]
忠之守懐來也都指揮余瑱彭聚孫泰與俱及戰瑱被
執不屈死泰中流矢血被甲裹創力鬭與聚俱沒於陣
當是時諸將校為燕所俘者百餘人皆不肯降以死惜
姓名多不傳
馬宣亦不知何許人官都指揮使宋忠之趨居庸宣亦
自薊州帥師赴北平聞變走還燕王既克懐來旋師欲
南下張玉進曰薊州外接大寧多騎士不取恐為後患
㑹宣發兵將攻北平與燕兵戰公樂驛敗歸與瑱撫曾
[168-9a]
濬城守玉等徃攻之宣出戰被禽罵不絶口與濬俱死
燕兵之襲大寧也守將都指揮卜萬與都督劉真陳亨
帥兵扼松亭闗亨欲降燕畏萬不敢𤼵燕行反間貽萬
書盛稱萬極詆亨厚賞所獲大寧卒緘書衣中俾密與
萬故使同獲卒見之亦縱去而不與賞不得賞者𤼵其
事真亨搜卒衣得書遂執萬下獄死籍其家萬忠勇而
死於間論者惜之及大寧陥指揮使朱鑑力戰不屈死
寧府左長使石撰者平定人以學行稱燕王舉兵撰輒
[168-9b]
為守禦計毎以臣節諷寧王王亦心敬之及城陥憤詈
不屈支解死
瞿能合肥人父通洪武中累官都督僉事能嗣官以四
川都指揮使從藍玉出大渡河擊西畨有功又以副總
兵討建昌叛酋伊嚕特穆爾破之雙狼寨燕師起從李
景隆北征攻北平與其子帥精騎千餘攻張掖門垂克
景隆忌之令候大軍同進於是燕人夜汲水沃城方大
寒氷凝不可登景隆卒致大敗已又從景隆進駐白溝
[168-10a]
河與燕師戰能父子奮擊所向披靡日暝各收軍明日
復戰燕王幾為所及王急佯招後軍以疑之得脱去薄
暮能復引衆搏戰大呼滅燕斬馘數百諸將俞通淵滕
聚復帥衆來會會旋風起王突入馳撃能父子死於陣
通淵聚俱死精兵萬餘竝沒南軍由是不振時與北兵
戰死者有都指揮莊得楚智皂旗張等得故隸宋忠懐
來之敗一軍獨全後從盛庸戰夾河斬燕將譚淵已而
燕王以驍騎乘暮掩撃得力戰死智嘗從馮勝藍玉出
[168-10b]
塞有功建文初守北平尋召還及討燕帥兵從景隆戰
輒奮勇北人望旂幟股栗至是馬䧟被執死皂旗張逸
其名或曰張能力挽千斤毎戰輒麾皂旗先驅軍中呼
皂旗張死時猶執旗不仆又王指揮者臨淮人常騎小
馬軍中呼小馬王戰白溝河被重創脱胄付其僕曰吾
為國捐軀以此報家人立馬植戈而死二人死尤異云
又中牟楊本初為太學生通禽遁術應募授錦衣鎮撫
從景隆討燕有功景隆忌之不以聞尋劾景隆䘮師辱
[168-11a]
國遂以孤軍獨出被禽繋北平獄後被殺
張倫不知何許人河北諸衛指揮使也勇悍負氣喜觀
古忠義事馬宣自薊州起兵攻北平不克死倫發憤合
兩衛官帥所部南奔結盟報國從李景隆盛庸戰皆有
功燕王即帝位招倫降倫笑曰張倫將自賣為丁公乎
死之京師陥武臣皆降附從容就義者倫一人而已又
陳質者以㕘將守大同進中軍都督同知助宋忠保懐
來忠敗退守大同代王欲舉兵應燕質持之不得𤼵及
[168-11b]
燕兵攻大同不下蔚州廣昌附於燕質復取之成祖即
位以質刼制代王剽掠已附誅死
顔伯瑋名瓌以字行廬陵人唐魯國公真卿後建文元
年以賢良徴授沛縣知縣李景隆屯徳州沛人終嵗輓
運伯瑋善規晝得不困會設豐沛軍民指揮司乃集民
兵五千人築七堡為備禦計尋調其兵益山東所存疲
弱不任戰燕兵攻沛伯瑋遣縣丞胡先間行至徐州告
急援不至遂命其弟珏子有為還家侍父題詩公署璧
[168-12a]
上誓必死燕兵夜入東門指揮王顯迎降伯瑋冠帶升
堂南向拜自經死有為不忍去復還見父屍自刎其側
主簿唐子清典史黄謙俱被執燕將欲釋子清子清曰
願随顔公地下遂死之遣謙往徐州招降謙不從亦死
又向朴慈谿人力學飬親洪武末以人才召見知獻縣
縣無城郭燕將譚淵至朴集民兵與戰被執懐印死鄭
恕仙居人蕭縣知縣燕將王聰破蕭不屈死二女當配
亦死之鄭華臨海人由行人貶東平吏目燕兵至州長
[168-12b]
貳盡棄城走華謂妻蕭曰吾義必死奈若年少何蕭泣
曰君不負國妾敢負君華曰足矣帥吏民憑城固守城
破力戰不屈死
王省字子職吉水人洪武五年領鄉舉至京詔免會試
命吏部授官省言親老乞歸飬尋以文學徴太祖親試
稱㫖當殊擢自陳才薄親老乞便飬授浮梁教諭凡三
為教官最後得濟陽燕兵至為游兵所執從容引譬詞
義慷慨衆舎之歸坐明倫堂伐鼓聚諸生謂曰若等知
[168-13a]
此堂何名今日君臣之義何如因大哭諸生亦哭省以
頭觸柱死女静適即墨主簿周岐鳯聞燕兵至濟陽知
父必死三遣人往訪得遺骸歸𦵏
姚善字克一安陸人初姓李洪武中由鄉舉厯祁門縣
丞同知廬州重慶二府三十年遷蘇州知府初太祖以
吳俗奢僣欲重繩以法黠者更持短長相攻訐善為改
持大體不為苛細訟遂衰息吳中大治好折節下士敬
禮隠士王賔韓奕俞貞木錢芹輩以月朔會學宫迎芹
[168-13b]
上座請質經義芹曰此非今所急也善悚然起問芹乃
授以一冊視之皆守禦䇿時燕兵已南下密結鎮常嘉
松四郡守練民兵為備薦芹於朝署行軍斷事善尋至
京師㑹朝廷以燕王上書貶齊泰黄子澄於外善言不
當貶遂復召二人建文四年詔兼督蘇松常鎮嘉興五
府兵勤王兵未集燕王已入京師時子澄匿善所約共
航海起兵善謝曰公朝臣當行收兵圖興復善守土與
城存亡耳子澄去善為麾下許千戸者縛以獻不屈死
[168-14a]
年四十三子節等四人俱戍配芹字繼忠少好竒節元
末干諸將不遇洪武初辟大都督府椽從中山王出北
平至大漠還解職家居二十年甘貧樂道以善薦起從
李景隆北行遣入奏事道病將卒猶條上兵事年七十
三
陳彦回字士淵蒲田人父立誠為歸安縣丞被誣論死
彦回謫戍雲南家人從者多道死比至蜀唯彦回與祖
母郭在會赦又弗原監送者憐而縱之貧不能歸依鄉
[168-14b]
人知縣黄積良冒黄姓乆之以閬中教諭嚴徳政薦授
保寧訓導考滿至今召見以為平江知縣逾年太祖崩
彦回入臨又以給事中楊維康薦擢徽州知府建文元
年以循良受上賞祖母郭卒當去百姓走京師乞留彦
回衰絰赴闕自陳乞復姓當彦回之戍雲南也其弟彦
囦亦戍遼東至是詔除彦囦籍連乞終䘮不許𦵏郭徽
城北十里北山之陽時走墓下哭甚哀人目之曰太守
山嘗對百姓泣曰吾罪人也向亡命冐他姓以祖母存
[168-15a]
恐陳首獲罪隠忍二十年今祖母沒宜自請死上特宥
我終當死報國耳燕兵逼京師彦回糾義勇赴援已而
被禽械至京死之張彦方龍泉人初為給事中以便飬
乞改樂平知縣應詔勤王帥所部抵湖口被執械至樂
平斬之梟其首譙樓當暑月一蠅不集經旬面如生色
人竊𦵏之清白堂後同時以勤王死者有松江同知死
尤烈云同知姓名不可考或曰周繼瑜也勤王詔下榜
募義勇入援極言大義感動人心并斥北平兵乖恩悖
[168-15b]
道械至京磔於市
贊曰燕師之南嚮也連敗二大將其鋒盖不可當鐵鉉
以書生竭力抗禦於齊魯之間屢挫燕衆設與耿李易
地而處天下事固未可知矣張昺謝貴葛誠圖燕於肘
腋而事不就宋忠馬宣東西繼敗瞿能諸將垂勝戰亡
燕兵卒得長驅南下而姚善陳彦回之屬欲以郡邑之
甲奮拒於大勢已去之後此黄鉞所謂兵至江南禦之
無及者也
[168-16a]
明史卷一百四十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