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500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明史卷三百九
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
列傳第一百九十七
流賊
盜賊之禍厯代恒有至明末李自成張獻忠極矣史冊
所載未有若斯之酷者也永樂中唐賽兒倡亂山東厥
後乘瑕弄兵頻見竊發然皆旋就撲滅惟武宗之世流
[500-1b]
㓂蔓延幾危宗社而卒以掃除莊烈帝勵精有為視武
宗何啻霄壤而顧失天下何也明興百年朝廷之綱紀
既肅天下之風俗未澆孝宗選舉賢能布列中外與斯
民休養生息者十餘年仁澤深而人心固元氣盛而國
脈安雖以武之童昏亟行稗政中官倖夫濁亂左右而
本根尚未盡撥宰輔亦多老成迨盜賊四起王瓊獨典
中樞陸完彭澤分任閫帥委寄既専旁撓絶少以故危
而不亡莊烈帝承神熹之後神宗怠荒棄政熹宗暱近
[500-2a]
閹人元氣盡澌國脈垂絶向使熹宗御宇復延數載則
天下之亡不再𫝊矣莊烈之繼統也臣寮之黨局已成
草野之物力已耗國家之法令已壊邊疆之搶攘已甚
莊烈雖鋭意更始治核名實而人才之賢否議論之是
非政事之得失軍機之成敗未能灼見於中不揺於外
也且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
氣則急遽失措當夫羣盜滿山四方鼎沸而委政柄者
非庸即佞𠞰撫兩端茫無成算内外大臣救過不給人
[500-2b]
懐規利自全之心言語戇直切中事弊者率皆摧折以
去其所任為閫帥者事權中制功過莫償敗一方即戮
一将墮一城即殺一吏賞罰太明而至於不能罰制馭
過嚴而至於不能制加以天災流行饑饉洊臻政繁賦
重外訌内叛譬一人之身元氣羸然疽毒並發厥症固
已甚危而醫則良否錯進劑則寒熱互投病入膏肓而
無可救不已何待哉是故明之亡亡於流賊而其致亡
之本不在於流賊也嗚呼莊烈非亡國之君而當亡國
[500-3a]
之運又乏救亡之術徒見其焦勞瞀亂孑立於上十有
七年而帷幄不聞良平之謀行間未覩李郭之将卒致
宗社顛覆徒以身殉悲夫自唐賽兒以下本末易竟事
具𠞰賊諸臣𫝊中獨志其亡天下者立李自成張獻忠
𫝊
李自成 張獻忠
李自成米脂人世居懐逺堡李繼遷寨父守忠無子禱
於華山夢神吿曰以破軍星為若子已生自成幼牧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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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邑大姓艾氏及長充銀川驛卒善騎射鬭很無賴數
犯法知縣晏子賔捕之将置諸死脱去為屠天啟末魏
忠賢黨喬應甲為陜西巡撫朱童䝉為延綏巡撫貪黷
不詰盜盜由是始崇禎元年陜西大饑延綏缺餉固原
兵刧州庫白水賊王二府谷賊王嘉允宜州賊王左掛
飛山虎大紅狼等一時並起有安塞馬賊髙迎祥者自
成舅也與饑民王大梁聚衆應之迎祥自稱闖王大梁
自稱大梁王二年春詔以楊鶴為三邊總督捕之㕘政
[500-4a]
劉應遇擊斬王二王大梁㕘議洪承疇擊破王左掛賊
稍稍懼會京師戒嚴山西巡撫耿如杞勤王兵譁而西
延綏總兵吳自勉甘肅巡撫梅之煥勤王兵亦潰與羣
盜合延綏巡撫張夢鯨恚死承疇代之召故總兵杜文
煥督延綏固原兵便宜𠞰賊三年王左掛王子順苗美
等戰屢敗乞降而王嘉允掠延安慶陽間楊鶴撫之不
聴從神木渡河犯山西是時秦地所徵曰新餉曰均輸
曰間架其目日增吏因縁為姦民大困以給事中劉懋
[500-4b]
議裁驛站山陜游民仰驛糈者無所得食俱從賊賊轉
盛兵部郎中李繼貞奏曰延民饑将盡為盜請以帑金
十萬賑之帝不聴而嘉允已襲破黄甫川清水木𤓰三
堡陷府谷河曲又有神一元不沾泥可天飛郝臨庵紅
軍友㸃燈子李老柴混天猴獨行狼諸賊所在蜂起或
掠秦或東入晉屠陷城堡官兵東西奔擊賊或降或死
旋滅旋熾延安賊張獻忠亦聚衆據十八寨稱八大王
四年孤山副将曹文詔破賊河曲王嘉允遁去已復自
[500-5a]
岳陽突犯澤潞為左右所殺其黨共推王自用號紫金
梁者為魁自用結羣賊老
曹操八金剛掃地王射
塌天閻正虎滿天星破甲錐邢紅狼上天龍蝎子塊過
天星混世王等及迎祥獻忠共三十六營衆二十餘萬
聚山西自成乃與兄子過往從迎祥與獻忠等合號闖
將未有名楊鶴撫賊不效被逮洪承疇代鶴張福臻代
承疇督諸将曹文詔楊嘉謨𠞰賊所向克捷陜地畧定
而山西賊大盛剽掠寧鄉石樓稷山聞喜河津間五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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賊分道四出連陷大寧隰州澤州夀陽諸州縣全晉震
動乃罷巡撫宋統殷以許鼎臣代之與宣大總督張宗
衡分督諸将宗衡督虎大威賀人龍左良玉等兵八千
人駐平陽責以平陽澤潞四十一州縣鼎臣督張應昌
頗希牧艾萬年兵七千人駐汾州責以汾太沁遼三十
八州縣賊亦轉入磨盤山分衆為三閻正虎據交城文
水窺太原邢紅狼上天龍據吳城窺汾州自用獻忠突
沁州武鄉陷遼州六年春官兵共進力擊自用懼乞降
[500-6a]
於故錦衣僉事張道濬約未定陽和兵襲之賊怒敗約
去會總兵官曹文詔率陜西兵至偕諸将猛如虎虎大
威頗希牧艾萬年張應昌等合𠞰屢戰皆大克前後殺
混世王滿天星姬闗鎖翻山動掌世王顯道神等破自
用獻忠老蝎子塊掃地王諸賊其後自用又為川
将鄧玘射殺之山西三大盜俱敗初賊之破澤州也分
其衆南踰太行掠濟源清化修武圍懐慶官軍擊之賊
遁走别賊復闌入西山大掠順徳真定間大名道盧象
[500-6b]
昇力戰却賊賊自邢臺摩天嶺西下抵武安敗總兵左
良玉河北三府焚刧殆徧潞王上疏吿急兼請衛鳳泗
陵寢詔特遣總兵倪寵王樸率京營兵六十人與諸将
並進賊聞之欲從河内走太行文詔邀擊之不敢進賊
之敗於山西者亦奔河北合營迎祥自成獻忠曹操老
等俱至京兵蹙其後左良玉湯九州等扼其前連
戰於青店石岡石坡牛尾栁泉猛虎村屢敗之賊欲逸
阻於河大困賊素畏文詔道濬道濬先坐事遣戍文詔
[500-7a]
轉戰秦晉河北遇賊輒大克御史復劾其驕倨調大同
總兵去賊遂詭辭乞降監軍大監楊進朝信之為入奏
會天寒河冰合賊突從毛家寨䇿馬徑渡河南諸軍無
扼河者賊遂連陷澠池伊陽盧氏三縣河南巡撫元黙
率諸将盛兵待之賊竄入盧氏山中由間道直走内鄉
掠鄖陽又分掠南陽汝寧入棗陽當陽偪湖廣巡撫唐
暉歛兵守境犯歸巴夷陵等處破䕫州攻廣元逼四川
所在吿急七年春特設山陜河南湖廣四川總督専辦
[500-7b]
賊以延綏巡撫陳竒瑜為之以盧象昇撫治鄖陽為竒
瑜破賊延水闗有威名而象昇厯戰陣知兵也於是竒
瑜自均州入與象昇並進師次烏林闗斬賊數千級賊
走漢南竒瑜以湖廣不足憂引兵西擊始賊自澠池渡
河髙迎祥最强自成属焉及入河南自成與兄子過結
李牟俞彬白廣恩李雙喜顧君恩髙傑等自為一軍過
傑善戰君恩善謀及竒瑜兵至獻忠等奔商雒自成等
陷於興安之車箱峽會大雨兩月馬乏芻多死弓矢皆
[500-8a]
脱自成用君恩計賄竒瑜左右詐降竒瑜意輕賊許之
檄諸将按兵毋殺所過州縣為具糗𫝊送賊甫渡棧即
大譟盡屠所過七州縣而畧陽賊數萬亦來會賊勢愈
張竒瑜坐削籍而自成名始著矣已洪承疇代竒瑜李
喬巡撫陜西吳甡巡撫山西大學士温體仁謂甡曰流
賊癬疥疾勿憂也未幾西寧兵變承疇甫受命而東聞
變遽返迎祥自成遂入鞏昌平涼臨洮鳳翔諸府數十
州縣敗賀人龍張天禮軍殺固原道陸夢龍圍隴州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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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餘日承疇檄總兵左光先與人龍合擊大破之會朝
廷亦命豫楚晋蜀兵四道入陜迎祥自成遂竄入終南
山已而東出陷陳州靈寶汜水滎陽聞左良玉将至移
壁梅山溱水間部賊拔下蔡燒汝寧郛乃命承疇出闗
追賊與山東巡撫朱大典并力擊賊賊偵知之八年正
月大會滎陽老曹操革裏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
天横天王混十萬過天星九條龍順天王及迎祥獻忠
共十三家七十二營議拒敵未決自成進曰一夫猶奮
[500-9a]
況十萬衆乎官兵無能為也宜分兵定所向利鈍聴之
天皆曰善乃議革裏眼左金王當川湖兵横天王混十
萬當陜兵曺操過天星扼河上迎祥獻忠及自成等畧
東方老九條龍往來䇿應陜兵鋭益以射塌天改
世王所破城邑子女玉帛惟均衆如自成言先是南京
兵部尚書吕維祺懼賊南犯請加防鳳陽陵寢不報及
迎祥獻忠東下江北兵單固始霍邱俱失守賊燔夀州
陷潁州知州尹夢鼇州判趙士寛戰死殺故尚書張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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鳴乘勝陷鳳陽焚皇陵留守署正朱國相等皆戰死事
聞帝素服哭遣官吿廟逮漕運都御史楊一鵬棄市以
朱大典代之大徵兵討賊賊乃大書幟曰古元真龍皇
帝合樂大飲自成從獻忠求皇陵監小閹善鼓吹者獻
忠不與自成怒偕迎祥西趨歸徳與曺操過天星合復
入陜西獻忠獨東下廬州承疇方馳至汝州命諸将左
良玉湯九州尤世威徐來朝陳永福鄧玘張應昌分扼
湖廣河南鄖陽諸闗隘召曺文詔為中軍文詔未至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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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兵亂死迎祥自成從終南山出大掠富平寧州老
獻忠曹操蝎子塊過天星諸賊聞承疇出闗先後皆
走陜西焚掠西安平涼鳳翔諸郡承疇亟還救分遣諸
将擊老等令副總兵劉成功艾萬年擊迎祥自成
於寧州萬年中伏戰死文詔怒復擊之亦中伏戰死羣
賊乗勝掠地火照西安城中承疇力禦之涇陽三原間
決死戰賊不得過獻忠老等由他道轉突朱陽闗
守闗将徐來臣軍潰死尤世威中箭遁於是羣賊皆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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闗分十三營東犯而迎祥自成獨留陜西時盧象昇已
改湖廣廵撫總理直隸河南山東四川湖廣諸軍務詔
承疇督闗中象昇督闗外賊亦分兵迎祥畧武功扶風
以西自成畧富平固州以東承疇遣將追自成小㨗至
醴泉賊將髙傑通於自成妻邢氏懼誅挾之來降承疇
身追自成大戰渭南臨潼自成大敗東走迎祥亦屢敗
東踰華隂南原絶嶺偕自成出朱陽闗與獻忠合冬十
一月羣賊薄閿鄉左良玉祖寛禦之不克遂陷陜州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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攻雒陽河南巡撫陳必謙督良玉寛援雒陽獻忠走嵩
汝迎祥自成走偃師鞏縣畧魯山葉縣陷光州象昇擊
敗之確山九年春迎祥自成攻廬州不拔陷含山和州
殺知州黎𢎞業及在籍御史馬如蛟等又攻滁州知州
劉大鞏太僕卿李覺斯堅守不下象昇親督祖寛羅岱
楊世恩等來援戰於朱龍橋賊大敗屍咽水不流北攻
夀州故御史方震孺堅守折而西入歸徳邊将祖大樂
破之走密登封故總兵湯九州戰死分道犯南陽裕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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必謙援南陽象昇援裕令大樂等擊賊殺迎祥自成精
鋭幾盡賊復分兵再入陜迎祥由鄖襄趨興安漢中自
成由南山踰商雒走延綏犯鞏昌北境諸将左光先曹
變蛟破之自成走環縣未幾官軍敗於羅家山盡亡士
馬器仗總兵官俞翀霄被執自成勢復振進圍綏徳欲
東渡河山西兵遏之復西掠米脂呼知縣邊大受曰此
吾故鄉也勿虐我父老遺之金令修文廟将襲榆林河
水驟長賊淹死甚衆乃改道從韓城而西時象昇及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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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寛等皆入援京師孫傅庭新除陜西巡撫鋭意滅賊
秋七月禽迎祥於盩厔獻俘闕下磔死於是賊黨乃共
推自成為闖王矣是月犯階徽未幾出汧龍犯鳳翔渡
渭河十年犯涇陽三原蝎子塊過天星俱來㑹傅庭督
變蛟連戰七日皆克蝎子塊降自成與過天星奔秦州
入蜀陷寧羌破七盤闗陷廣元總兵官侯良柱戰死遂
連陷昭化劎州梓潼江油黎雅青川等州縣劎州知州
徐尚卿吏目李英俊昭化知縣王時化郫縣主簿張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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竒金堂典史潘夢科皆死進攻成都七日不克巡撫王
維章坐避賊徵十一年春官軍敗賊梓潼自成奔白水
食盡承疇傅庭合擊於梓潼原大破之自成盡亡其卒
獨與劉宗敏田見秀等十八騎潰圍竄伏商洛山中其
年獻忠䧏自成勢益衰承疇改薊遼總督傅庭改保定
總督傅庭以疾辭逮下獄二人去自成稍得安總理熊
文燦方主撫諜者或報自成死益寛之十二年夏獻忠
反穀城自成大喜出收衆衆復大集陜西總督鄭崇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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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兵圍之令曰圍師必缺自成乃由缺走突武闗往依
獻忠獻忠欲圖之覺遁去楊嗣昌督師夷陵檄令降自
成出謾語官軍圍自成於巴西魚復諸山中自成大困
欲自經養子雙喜勸而止賊将多出降劉宗敏者藍田
鍛工也最驍勇亦欲降自成與步入叢祠顧而歎曰人
言我當為天子盍卜之不吉斷我頭以降宗敏諾三卜
三吉宗敏還殺其兩妻謂自成曰吾死從君矣軍中壯
士聞之亦多殺妻子願從者自成乃盡焚輜重輕騎由
[500-13b]
鄖均走河南河南大旱斛榖萬錢饑民從自成者數萬
遂自南陽出攻宜陽殺知縣唐啟泰攻永寧殺知縣武
大烈戕萬安王采
攻偃師知縣徐日泰罵賊死時十
三年十二月也自成為人髙顴深䫜鴟目曷鼻聲如豺
性猜忍日殺人斮足剖心為戲所過民皆保塢堡不下
把縣舉人李信者逆案中尚書李精白子也嘗出粟賑
饑民民徳之曰李公子活我㑹繩伎紅娘子反擄信強
委身焉信逃歸官以為賊囚獄中紅娘子來救饑民應
[500-14a]
之共出信盧氏舉人牛金星磨勘被斥私入自成軍為
主謀潛歸事洩坐斬已得末減二人皆往投自成自成
大喜改信名曰巖金星又薦卜者宋獻策長三尺餘上
讖記云十八子主神器自成大悦巖因説曰取天下以
人心為本請勿殺人收天下心自成從之屠戮為減又
散所掠財物賑饑民民受餉者不辨巖自成也雜呼曰
李公子活我巖復造謡詞曰迎闖王不納糧使兒童歌
以相煽從自成者日衆十四年正月攻河南有營卒勾
[500-14b]
賊城遂陷福王常洵遇害自成兵汋王血雜鹿醢嘗之
名福禄酒王世子由崧裸而逃自成發王邸金賑饑民
遂移攻開封時張獻忠亦陷襄陽戕襄王翊銘王開封
者周王恭枵聞賊至急發庫金募死士與巡撫都御史
髙名衡等固守自成攻七晝夜解去屠密縣賊魁羅汝
才土冦袁時中皆歸自成時中衆二十萬號小袁營汝
才即曺操與獻忠同降復叛去者也自成初為迎祥裨
将至是勢大盛帝以故尚書傅宗龍為陜西總督使専
[500-15a]
辦自成别敕保定總督楊文岳㑹師宗龍馳入闗與巡
撫汪喬年調兵兵已發盡乃檄河南大将李國竒賀人
龍兵隸部下亟出闗文岳率虎大威軍俱至新蔡與自
成遇人龍卒先奔國竒大威繼之宗龍文岳以親軍築
壘自固夜文岳兵潰奔陳州宗龍與賊持數日食盡突
圍走被執死自成陷葉縣殺副将劉國能遂圍左良玉
於郾城喬年代宗龍總督出闗次襄城自成盡鋭攻之
喬年與副将李萬慶皆死自成劓刖諸生百九十人遂
[500-15b]
乗勝陷南陽鄧州十四城再圍開封巡撫名衡總兵陳
永福力拒之射中自成目礮殪上天龍等自成益怒自
成毎攻城不用古梯衝法専取瓴甋得一甎即歸營卧
後者必斬取甎已即穿穴穴成初僅容一人漸至十百
次第傅土以出過三五步留一土柱繫以巨絙穿畢萬
人曳絙一呼而柱折城崩矣名衡於城上鑿横道聴其
下有聲用毒穢灌之多死賊乃即城壊處用火攻法實
藥甕中火然藥發當者輒糜碎名曰放迸十五年二月
[500-16a]
城半圯賊用放迸法攻之鐵騎數千馳譟伺城頽即擁
入城城故宋汴都金人所重築也厚數丈土堅火外擊
賊騎多殱自成駭而去南陷西華尋屠陳州副使闗永
傑知州侯君耀皆罵賊死歸徳雎州寧陵大康數十郡
縣悉殘燬商邱知縣梁以樟創死復蘇全家殱焉已復
攻開封築長圍為持久計詔起孫傅庭為總督釋故尚
書侯恂命督師召左良玉援開封良玉至朱仙鎮大敗
奔襄陽諸軍皆屯河北不敢進開封食盡山東總兵劉
[500-16b]
澤清亦奉詔至傅庭知開封急大㑹諸將西安亟出闗
來救未至名衡等議決朱家寨口河灌賊賊亦決馬家
口河欲灌城秋九月癸未天大雨二口並決聲如雷潰
北門入穿東南門出注渦水城中百萬户皆没得脱者
惟周王妃世子及撫按以下不及二萬人賊亦漂没萬
餘乃拔營西南去先是有馬守應稱老賀一龍稱
革裏眼賀錦稱左金王劉希堯稱爭世王藺養成稱亂
世王者皆附自成時號革左五營自成乃西迎傅庭兵
[500-17a]
遇於南陽傅庭軍潰走豫人所謂柿園之敗也是時
大清兵南侵京師方吿急朝廷不暇復討賊自成乃收
羣賊連營五百餘里再屠南陽進攻汝寧總兵虎大威
中礮死楊文岳被殺自成乃脅崇玉由樻使從軍遂由
確山信陽泌陽向襄陽左良玉望風南走自成入襄陽
分徇属城及徳安諸州縣皆下再破夷陵荆門州自成
自攻荆州湘隂王儼遇害燒獻陵木城穿燬宫殿十
六年春陷承天將發獻陵有聲震山谷懼而止旁掠潛
[500-17b]
山京山雲夢黄陂孝感等州縣皆下先驅偪漢陽良玉
走九江攻鄖陽撫治都御史徐起元及王光恩力守不
下光恩賊反正者也自成自號奉天倡義大元帥號羅
汝才代天撫民威徳大將軍分其衆曰標營領兵百隊
曰前後左右營各領兵三十餘隊標營白幟黑纛自成
獨白鬃大纛銀浮屠左營幟白右緋前黒後黄纛隨其
色五營以序直晝夜次第休息巡徼嚴密逃者謂之落
草磔之收男子十五以上四十以下者為兵精兵一人
[500-18a]
主芻掌械執爨者十人軍令不得藏白金過城邑不得
室處妻子外不得攜他婦人寢興悉用單布幕緜甲厚
百層矢礮不能入一兵倅馬三四匹冬則以茵褥藉其
蹏剖人腹為馬槽以飼馬馬見人輒鋸牙思噬若虎豹
軍止即出較騎射曰站隊夜四鼓蓐食以聴令所過崇
岡峻坂騰馬直上水惟憚黄河若淮泗涇渭則萬衆翹
足馬背或抱鬛縁尾呼風而渡馬蹏所壅閼水為不流
臨陣列馬三萬名三堵墻前者返顧後者殺之戰久不
[500-18b]
勝馬兵佯敗誘官兵歩卒長鎗三萬擊刺如飛馬兵回
擊無不大勝攻城迎降者不殺守一日殺十之三二日
殺十之七三日屠之凡殺人束屍為燎謂之打亮城將
陷步兵萬人環堞下馬兵巡徼無一人得免獻忠雖至
殘忍不逮也諸營校所獲馬騾者上賞弓矢鉛銃者次
之幣帛又次之珠玉為下自成不好酒色脱粟粗糲與
其下共甘苦汝才妻妾數十被服紈綺帳下女樂數部
厚自奉養自成嘗嗤笑之汝才衆數十萬用山西舉人
[500-19a]
吉珪為謀主自成善攻汝才善戰兩人相須若左右手
自成下宛葉克梁宋兵強士附有専制心顧獨忌汝才
乃召汝才所善賀一龍宴縛之晨以二十騎斬汝才於
帳中悉兼其衆自成在中州所略城輒焚燬之及渡漢
江謀以荆襄為根本改襄陽曰襄京修襄王宫殿居之
改禹州曰均平府承天府曰揚武州他府縣多所更易
牛金星教以剙官爵名號大行署置自成無子兄子過
及妻弟髙一功迭居左右親信用事田見秀劉宗敏為
[500-19b]
權將軍李巖賀錦劉希堯等為制將軍張鼐党守素等
為威武將軍谷可成任維榮等為果毅將軍凡五營二
十二將又置上相左輔右弼六政府侍郎郎中從事等
官要地設防禦使府曰尹州曰牧縣曰令封崇玉由樻
襄陽伯邵陵王在城棗陽伯保寧王紹圯宣城伯肅寧
王術授順義伯以張國紳為上相牛金星為左輔來儀
為右弼國紳安定人嘗官㕘政既降獻文翔鳳妻鄧氏
以媚自成自成惡其傷同類殺之而歸鄧氏於其家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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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府侍郎則石首喻上猷江陵蕭應坤招逺楊永裕米
脂李振聲江陵鄧巖忠西安姚錫允尋以宣城邱之陶
代振聲為兵政府侍郎其餘受偽職者甚衆不具載使
髙一功馮雄守襄陽任繼光守荆州藺養成牛萬才守
夷陵王文曜守澧州白旺守安陸蕭雲林守荆門謝應
龍守漢川周鳳梧守禹州於是河南湖廣江北諸賊莫
不聴命自成既殺汝才一龍又襲殺養成奪守應兵擊
殺袁時中於杞縣獻忠方據武昌自成遣使賀且脅之
[500-20b]
曰老已降曹操輩誅死行及汝矣獻忠大懼南入
武昌當是時十三家七十二營諸大賊䧏死殆盡惟自
成獻忠存而自成獨勁遂自稱曰新順王集牛金星等
議兵所向金星請先取河北直走京師楊永裕請下金
陵斷燕都糧道從事顧君恩曰金陵居下流事雖濟失
之緩直走京師不勝退安所歸失之急闗中大王桑梓
邦也百二山河得天下三分之二宜先取之建立基業
然後旁略三邊資其兵力攻取山西後向京師庶幾進
[500-21a]
戰退守萬全無失自成從之傅庭之敗於柿園而歸陜
也大治兵制火車二萬輛募壯士使白廣恩髙傑將欲
俟賊饑而擊之朝議日督戰不得已出闗以牛成盧光
祖為前鋒由靈寶入洛髙傑為中軍檄廣恩從新安來
㑹河南將陳永福守新灘四川將秦翼明出商洛為掎
角前鋒敗賊澠池至寳豐再拔其城次郟自成率萬騎
還戰復大敗㡬被禽㑹天大雨道濘糧車不進自成遣
輕騎出汝州要截糧道傅庭乃分軍三令廣恩從大道
[500-21b]
令髙傑親隨從間道迎糧令永福守營傅庭既行永福
兵亦爭發不可禁遂為賊所躡至南陽傅庭還戰賊陣
五重官軍克其三已而稍却火車奔騎兵亦大奔賊縦
鐵騎踐之傅庭大敗自成空壁追一日夜踰四百里官
軍死者四萬餘人失兵器輜重數十萬傅庭奔河北轉
趨潼闗氣敗沮不復振冬十月自成陷潼闗傅庭死遂
連破華隂渭南華商臨潼進攻西安守將王根子開東
門納賊自成執秦王存樞以為權将軍永夀王誼況為
[500-22a]
制将軍巡撫馮師孔以下死者十餘人布政使陸之祺
等俱降自成大掠三日下令禁止改西安曰長安稱西
京賜顧君恩女樂一部賞入闗策也大發民修長安城
開馳道自成每三日親赴教場校射百姓望見黄龍纛
咸伏地呼萬嵗諸将白廣恩髙汝利左光先梁甫先後
皆降陳永福以先射中自成目保山巔不敢下自成折
箭為誓招之亦降惟髙傑以竊自成妻走延安為李過
所追折而東渡宜川絶蒲津以守自成兵所至風靡乃
[500-22b]
詣米脂祭墓向為官軍所發焚棄遺骴築土封之求其
宗人贈金封爵以去改延安府日天保府米脂曰天保
縣清澗曰天波府鳳翔不下屠之始自成入陜西自謂
故鄉毋有侵暴未一月抄掠如故又以士大夫必不附
己悉索諸薦紳搒掠徵其金死者瘞一穴榆林故死守
李過等不能克自成大發兵攻陷之副使都任總兵王
世國尤世威等俱不屈死乗勝取寧夏屠慶陽執韓王
稟塉移攻蘭州甘肅巡撫林日瑞等亦死進陷西寧於
[500-23a]
是肅州山丹永昌鎮畨莊浪皆降陜西地悉歸自成又
遣賊渡河陷平陽殺宗室三百餘人髙傑奔澤州詔以
余應桂總督三邊收邊兵𠞰賊然全陜已沒應桂不能
進十七年正月庚寅朔自成稱王于西安僭國號曰大
順改元永昌改名自晟追尊其曾祖以下加諡號以李
繼遷為太祖設天祐殿大學士以牛金星為之增置六
政府尚書設𢎞文館文諭院諫議直指使從政統㑹尚
契司驗馬寺知政使書寫房等官以乾州宋企郊為吏
[500-23b]
政尚書平湖陸之祺為戸政尚書真寧鞏焴為禮政尚
書歸安張嶙然為兵政尚書復五等爵大封功臣侯劉
宗敏以下九人伯劉體純以下七十二人子三十人男
五十五人定軍制有一馬儳行列者斬之馬騰入田苖
者斬之籍步兵四十萬馬兵六十萬兵政侍郎楊王休
為都肄出横門至渭橋金鼓動地令𢎞文館學士李化
鱗等草檄馳諭逺近指斥乘輿是日大風霾黄霧四塞
事聞帝大驚召廷臣議大學士李建泰請督師帝許之
[500-24a]
時山西自平陽陷河津稷山滎河皆陷他府縣多望風
送款二月自成渡河破汾州徇河曲靜樂攻太原執晉
王求桂巡撫蔡懋徳死之北徇忻代寧武總兵周遇吉
戰死自成先遣游兵入故闗掠大名真定而北身率衆
賊並邊東犯陷大同巡撫衛景瑗總兵朱三樂死自成
殺代王傅㸄代藩宗室殆盡犯宣府總兵姜瓖迎降巡
撫朱之馮死遂犯陽和由栁溝逼居庸總兵官唐通太
監杜之秩迎降三月十三日焚昌平總兵官李守鑠死
[500-24b]
始賊欲偵京師虚實徃往隂遣人輦重貨賈販都市又
令充部院諸掾吏探刺機密朝廷有謀議數千里立馳
報及抵昌平兵部發騎探賊賊輒勾之降無一還者賊
游騎至平則門京師猶不知也十七日帝召問羣臣莫
對有泣者俄頃賊環攻九門門外先設三大營悉降賊
京師久乏餉乗陴者少益以内侍内侍専守城事百司
不敢問十八日賊攻益急自成駐彰義門外遣降賊太
監杜勲縋入見帝求禪位帝怒叱之下詔親征日暝太
[500-25a]
監曹化淳啟彰義門賊盡入帝出宫登煤山望烽火徹
天歎息曰苦我民耳徘徊久之歸乾清宫令送太子及
永王定王於戚臣周奎田𢎞遇第劎擊長公主趣皇后
自盡十九日丁未天未明皇城不守鳴鐘集百官無至
者乃復登煤山書衣襟為遺詔以帛自縊於山亭帝遂
崩太監王承恩縊於側自成氊笠縹衣乗烏駁馬入承
天門偽丞相牛金星尚書宋企郊喻上猷侍郎黎志陞
張嶙然等騎而從登皇極殿據御座下令大索帝后期
[500-25b]
百官三日朝見文臣自范景文戚勲自劉文炳以下殉
節者四十餘人宫女魏氏投河従者二百餘人象房象
皆哀吼流淚太子投周奎家不得入二王亦不能匿先
後擁至皆不出自成羈之宫中長公主絶而復甦舁至
令賊劉宗敏療治已乃知帝后崩自成命以宫扉載出
盛栁棺置東華門外百姓過者皆掩泣越三日己酉昧
爽成國公朱純臣大學士魏藻徳率文武百官入賀皆
素服坐殿前自成不出羣賊爭戯侮為椎背脱帽或舉
[500-26a]
足加頸相笑樂百官懾伏不敢動太監王徳化叱諸臣
曰國亡君喪若曺不思殯先帝乃在此耶因哭内侍數
十人皆哭藻徳等亦哭顧君恩以吿自成改殮帝后用
衮冕禕翟加葦厰云大學士陳演勸進不許封太子為
宋王放刑部錦衣衛繫囚自成自居西安建置官吏至
是益盡改官制六部曰六政府司官曰従事六科曰諫
議十三道曰直指使翰林院曰𢎞文館太僕寺曰驗馬
寺巡撫曰節度使兵備曰防禦使知府州縣曰尹曰牧
[500-26b]
曰令召見朝官自成南嚮坐金星宗敏企郊等左右雜
坐以次呼名分三等授職自四品以下少詹事梁紹陽
楊觀光等無不汚偽命三品以上獨用故侍郎侯恂其
餘勲戚文武諸臣奎純臣演藻徳等共八百餘人送宗
敏等營中拷掠責賕賂至灼肉折脛備諸慘毒藻徳遇
馬世竒家人泣曰吾不能為若主今求死不得賊又編
排甲令五家養一賊大縱淫掠民不勝毒縊死相望徴
諸勲戚大臣金金足輒殺之焚太廟神主遷太祖主於
[500-27a]
帝王廟時賊黨已䧟保定李建㤗降畿内府縣悉附山
東河南徧設官吏所至無違者及淮巡撫路振飛發兵
拒之乃去自成謂真得天命金星率賊衆三表勸進乃
從之令撰登極儀諏吉日及自成升御座忽見白衣人
長數丈手劒怒視座下龍爪鬛俱動自成恐亟下鑄金
璽及永昌錢皆不就聞山海闗縂兵吴三桂起兵乃謀
歸陜西初三桂奉詔入援至山海闗京師䧟猶豫不進
自成刼其父襄作書招之三桂欲降至灤州聞愛姬陳
[500-27b]
沅被劉宗敏掠去憤甚疾歸山海襲破賊將自成怒親
部賊十餘萬執呉襄于軍東攻山海闗以别將從一片
石越闗外三桂懼乞降于我
大清四月二十二日自成兵二十萬陣于闗内自北山
亘海我兵對賊置陣三桂居右翼末悉鋭卒搏戰殺賊
數千人賊亦力鬭圍開復合戰良乆我兵從三桂陣右
突出衝賊中堅萬馬奔躍飛矢雨堕天大風沙石飛走
擊賊如雹自成方挟太子登髙岡觀戰知為我兵急䇿
[500-28a]
馬下岡走我兵追奔四十里賊衆大潰自相踐踏死者
無算僵屍徧野溝水盡赤自成奔永平我兵逐之三桂
先驅至永平自成殺吴襄奔還京師時牛金星居守諸
降人徃謁執門生禮甚恭金星曰訛言方起諸君宜簡
出由是降者始懼多竄伏矣自成至悉鎔所拷索金及
宫中帑藏器皿鑄為餅每餅千金約數萬餅騾車載歸
西安二十九日丙戌僭帝號于武英殿追尊七代皆為
帝后立妻髙氏為皇后自成被冠冕列仗受朝金星代
[500-28b]
行郊天禮是夕焚宫殿及九門城樓詰旦挟太子二王
西走而使偽將軍左光先谷可成殿五月二日我
大清兵入京師下令安輯百姓為帝后發喪議諡號遣
將偕三桂追自成時福王已監國南京大學士史可法
督師討賊自成至定州我兵追之與戰斬谷可成左光
先傷足賊負而逃自成西走真定益發衆来攻我兵復
撃之自成中流矢創甚西踰故闗入山西㑹我兵東返
自成乃鳩合潰散走平陽李巗者故勸自成以不殺収
[500-29a]
人心者也及䧟京師保䕶懿安皇后令自盡又獨于士
大夫無所拷掠金星等大忌之定州之敗河南州縣多
反正自成召諸將議巖請率兵徃金星隂告自成曰巖
雄武有大畧非能乆下人者河南巖故鄉假以大兵必
不可制十八子之䜟得非巖乎因譖其欲反自成令金
星與巖飲殺之賊衆俱解體自成歸西安復遣賊䧟漢
中降總兵趙光逺進畧保寧時獻忠以兵拒之乃還八
月建祖禰廟成將徃祀忽寒慄不能就禮自成始以巖
[500-29b]
言謬為仁義及巖死又屢敗復强很自用偽尚書張第
元耿始然皆以小忤死制銅鏌官吏坐賕即鏌斬民盜
一雞者死西人大懼
順治二年二月我兵攻潼闗偽伯馬世耀以六十萬衆
迎戰敗死潼闗破自成遂棄西安由龍駒寨走武岡入
襄陽復走武昌我兵兩道追躡連蹙之鄧州承天徳安
武昌窮追至賊老營大破之者八當是時左良玉東下
武昌虚無人自成屯五十餘日賊衆尚五十餘萬改江
[500-30a]
夏曰瑞符縣尋為我兵所迫部衆多降或逃散自成走
延寧蒲圻至通城竄于九宫山秋九月自成留李過守
寨自率二十騎畧食山中為村民所困不能脱遂縊死
或曰村民方築堡見賊少爭前撃之人馬俱䧟泥淖中
自成腦中鉏死剥其衣得龍衣金印眇一目村民乃大
驚謂為自成也時我兵遣識自成者騐其尸朽莫辨獲
自成兩從父偽趙侯偽襄南侯及自成妻妾二人金印
一又獲偽汝侯劉宗敏偽總兵左光先偽軍師宋獻䇿
[500-30b]
于是斬自成從父及宗敏于軍牛金星宋企郊等皆遁
亡自成兄子過改名錦偕諸賊帥奉髙氏降于總督何
騰蛟時唐王立于閩賜錦名赤心封髙氏忠義夫人號
其軍曰忠貞營𨽻騰蛟麾下永明王時赤心封興國侯
尋死
張獻忠者延安衛栁樹澗人也與李自成同嵗生長𨽻
延綏鎮為軍犯法當斬主將陳洪範竒其狀貌為請于
總兵官王威釋之乃逃去崇禎三年陕西賊大起王嘉
[500-31a]
允據府谷䧟河曲獻忠以米脂十八寨應之自號八大
王明年嘉允死其黨王自用復聚衆三十六營獻忠及
髙迎祥羅汝才馬守應等皆為之渠其冬洪承疇為總
督獻忠及汝才皆就撫已而叛入山西偕羣賊焚掠尋
擾河北又偕渡河自是陕西湖南湖廣四川江北數千
里地皆被蹂躪當此之時賊渠率衆無専主遇官軍人
自為鬭勝則進敗則争竄山谷不相顧官軍遇敗追殺
亦不知所逐何賊也賊或分或合東西奔突勢日强盛
[500-31b]
八年十三家會滎陽議敵官軍守應欲北渡獻忠嗤之
守應怒李自成為觧乃定議獻忠始與髙迎祥並起作
賊自成乃迎祥偏禆不敢與獻忠並及是遂相頡頏與
俱東掠連破河南江北諸縣焚皇陵已而迎祥自成西
去獻忠獨東圍廬州舒城俱不下攻桐城䧟廬江屠巢
無為潛山太湖宿松諸城應天巡撫張國維禦之獻忠
從英霍遁道麻城合守應等入闗㑹迎祥於鳯翔已復
出商洛屯靈寳以待迎祥迎祥至則合兵復東縂兵官
[500-32a]
左良玉祖寛擊之獻忠與迎祥分道走寛追獻忠戰於
嵩縣及九臯山三戰皆克俘斬甚衆獻忠恚再合迎祥
衆還戰復大敗迎祥尋與自成入陜西而守應汝才諸
賊各盤踞鄖陽商洛山中不能救獻忠亦遁山中明年
秋總督盧象昇去苗胙土巡撫湖廣不習兵於是獻忠
自均州守應自新野蝎子塊自唐縣並犯襄陽衆二十
餘萬總兵秦翼明兵寡不能禦湖廣震動獻忠糾汝才
守應及闖塌天諸賊順流東下與江北賊賀一龍賀錦
[500-32b]
等合烽火達淮揚南京兵部尚書范景文操江都御史
黄道直總兵官楊御蕃分汛固守安池道副使史可法
親率兵當賊衝賊從間道犯安慶連營百里巡撫國維
吿警詔左良玉馬爌劉良佐合兵援之遂大破賊賊走
潛山之天王古寨國維檄良玉搜山良玉不應尋北去
賊乃復出太湖連蘄黄敗官軍于酆家店殺㕘将程龍
陳于王等四十餘人㑹總兵官牟文綬偕良佐來援復
破賊賊皆遁獻忠入湖廣是時河南湖廣賊十五家惟
[500-33a]
獻忠最狡黠驍勍次則汝才獻忠嘗偽為官兵欲給宛
城良玉適至獻忠倉皇走前鋒羅岱射之中額良玉馬
追及刃拂獻忠面馬馳以免㑹熊文燦為總理刋檄撫
賊闖塌天者本名劉國能與獻忠有郤詣文燦降獻忠
創甚不能戰大恐十一年春偵知陳洪範隸文燦麾下
為總兵大喜因遣人賫重幣獻洪範曰獻忠䝉公大恩
得不死公豈忘之邪願率所部降以自效洪範亦喜為
吿文燦受其降巡按御史林銘球分巡道王瑞柟與良
[500-33b]
玉謀俟獻忠至執之文燦不可獻忠遂據穀城請十萬
人餉文燦不敢決時羣賊皆聚南陽屠掠旁州縣文燦
赴裕州益大發檄撫賊汝才以戰敗乞降於太和山監
軍太監李繼改明年射塌天混十萬過天星闗索王光
恩等十三家渠帥先後俱降陜西總督洪承疇巡撫孫
傅庭復大破李自成自成竄崤函山中朝廷皆謂賊撲
剪殆盡獻忠在穀城訓卒治甲仗言者頗疑其欲反帝
方信兵部尚書楊嗣昌言謂文燦能辦賊不復憂也夏
[500-34a]
五月獻忠叛殺知縣阮之鈿隳穀城陷房縣合汝才兵
殺知縣郝景春十三家降賊一時並叛惟王光恩不従
獻忠去房縣左良玉追擊之羅岱為前鋒至羅山岱
中伏死良玉大敗嗣昌已拜大學士乃自請督師帝大
悦十月朔嗣昌至襄陽集諸将議進兵時羣賊大掠賀
一龍賀錦犯隨應麻黄與官軍相持汝才及過天星竄
伏漳房興逺獻忠踞湖廣四川界将西犯嗣昌視東畧
稍緩乃宿輜重襄陽濬濠築城甚固令良玉専力𠞰獻
[500-34b]
忠十三年閏正月良玉擊賊枸坪闗獻忠遁追至瑪瑙
山賊據山拒敵良玉先登賀人龍李國竒夾擊大敗之
斬首千三百餘級禽獻忠妻妾湖廣将張應元汪之鳳
追敗之水右壩川将張令方國安又邀擊於岔溪獻忠
奔柯家坪張令逐北深入被圍應元之鳳援之復破賊
獻忠率千餘騎竄興歸山中勢大蹙初良玉之進兵也
與嗣昌議不合獻忠遣間説良玉良玉乃圍而弗攻獻
忠因得與山民市鹽芻米酪收潰散掩旗息鼓益西走
[500-35a]
白羊山時汝才及過天星従寧昌窺大昌巫山欲渡江
為官兵所扼獻忠至遂與之合獻忠雖累敗氣益盛兵
馬江㟁有不前赴者輒戮之賊爭死鬭官軍退走賊畢
渡屯萬頃山歸巫大震已而汝才過天星犯開縣不利
汝才東走過天星復軼開縣而西諸将往復追逐獻忠
乃悉衆攻楚兵於土地嶺副将潘之鳳戰死遂陷大昌
進屯開縣張令戰死石砫女土司秦良玉亦敗汝才復
自東至與獻忠轉趨逹州川撫卲㨗春退扼涪江賊北
[500-35b]
陷劎州将入漢中總兵官趙光逺賀人龍守陽平百丈
險賊不得過乃復走巴西涪江師潰捷春論死獻忠屠
緜州越成都陷瀘州北渡陷永州走漢州得陽入巴州
又自巴走達州復至開縣先是嗣昌聞賊入川進駐重
慶監軍萬元吉曰賊或東突不可無備宜分中軍間道
出梓潼扼歸路嗣昌不聴擬令諸將盡赴瀘州追賊十
四年正月總兵猛如虎㕘将劉士傑追之開縣之黄陵
城賊還戰官軍大敗士傑及逰擊郭開等皆死獻忠果
[500-36a]
東出令汝才拒鄖撫袁繼咸兵自率輕騎一日夜馳三
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軍符給陷襄陽城獻忠縛襄
王翊銘置堂下属之酒曰我欲借王頭使楊嗣昌以陷
藩誅王其努力盡此酒遂殺之并殺鄖襄道張克儉推
官鄺曰廣復得其所失妻妾又去陷樊城當陽郟合汝
才入光州殘商城羅山息縣信陽固始分軍犯茶山應
城陷隨州偽張良玉幟入泌陽再攻應山不克去攻鄖
陽守将王光恩力戰始解又㧞鄖西羣盜附者萬計遂
[500-36b]
東畧地獻忠自瑪瑙山之敗心畏良玉及屢勝有驕色
秋八月良玉追擊之信陽大破之降賊衆數萬獻忠傷
股乗夜東奔良玉急追之㑹大雨江溢道絶官軍不能
進獻忠走免已復出商城将向英山又為副将王允成
所破衆道散且盡従騎止數十時汝才已先與自成合
獻忠遂投自成自成以部曲遇之不従自成欲殺之汝
才諫曰留之使擾漢南分官軍兵力乃隂與獻忠五百
騎使遁去道糾土賊一斗穀瓦罐子等衆復盛然猶佯
[500-37a]
推自成先是賊營革左二賀陷含巢潛諸縣欲西合獻
忠以湖廣官兵沮不得達及汴圍急督師丁啟睿及左
良玉皆往援汴獻忠乗間陷亳州入英霍山中與革左
二賀相見皆大喜明年合攻陷舒城六安掠民益軍陷
盧州知府鄭履祥死陷無為廬江習水師於巢湖太監
盧九徳以總兵官黄得功劉良佐之兵戰於夾山敗績
江南大震鳳陽總督髙斗光安慶巡撫鄭二陽逮治詔
起馬士英代斗光是秋得功良佐大破賊於潛山獻忠
[500-37b]
腹心婦豎盡走蘄水革左二賀北投自成已獻忠復襲
陷太湖㑹良玉避自成東下盡撤湖廣兵自従獻忠聞
之又襲陷黄梅十六年春連陷廣濟蘄州蘄水入黄州
黄民盡逃乃驅婦女剷城尋殺之以填塹麻城人湯志
者大姓奴也殺諸生六十人以城降賊獻忠改麻城為
州又西陷漢陽全軍從鴨蛋洲渡陷武昌執楚王華奎
籠而沈諸江盡殺楚宗室録男子二十以下十五以上
為兵餘皆殺之由鸚鵡洲至道士洑浮胔蔽江踰月人
[500-38a]
脂厚累寸魚鼈不可食獻忠遂僭號改武昌曰天授府
江夏曰上江縣據楚王第鑄西王之寶偽設尚書都督
巡撫等官開科取士以興國州柯陳兩姓土官悍勇招
降之題詩黄鶴樓下令發楚邸金振饑民蘄黄等二十
一州縣悉附時李自成在襄陽聞之忌且怒貽書譙責
左良玉兵復西上偽官吏多被禽殺獻忠懼乃悉衆趨
岳州長沙於是監軍道王瓆沔陽知州章曠武昌生員
程天一白雲寨長易道三皆起兵討賊蘄黄漢陽三府
[500-38b]
皆反正獻忠遂陷咸寧蒲圻偪岳州沅撫李乾徳總兵
孔希貴等據陳陵磯拒戰三戰三克殱其前部獻忠怒
百道並進乾徳等不支皆走岳州陷獻忠欲渡洞庭湖
卜於神不吉投珓而訽将渡風大作獻忠怒連巨舟千
艘載婦女焚之水光夜如晝騎而逼長沙巡按劉熙祚
奉吉王恵王走衡州總兵尹先民降長沙陷尋破衡州
吉王恵王桂王俱走永州乃折桂府材載至長沙造偽
殿而自追三王於永熙祚命中軍䕶三王入廣西身入
[500-39a]
永死守城陷見殺又陷寶慶常徳發故督師楊嗣昌祖
墓斬其屍見血攻道州守備沈至緒戰歿其女再戰奪
父屍還城獲全遂東犯江西陷吉安袁州建昌撫州永
新安福萬載南豐諸府縣廣東大震南詔属城官民盡
逃賊有獻計取吳越者獻忠憚良玉在不聴決䇿入川
中十七年春陷䕫州至萬縣水漲留屯三月已破涪州
敗守道劉麟長總兵曹英兵進陷佛圖闗破重慶瑞王
常浩遇害是日天無雲而雷賊有震者獻忠怒發巨礮
[500-39b]
與天角遂進陷成都蜀王至澍率妃夫人以下投於井
巡撫龍文光被殺是時我
大清兵已定京師李自成遁歸西安南京諸臣尊立福
王命故大學士王應熊督川湖軍事兵力弱不能討賊
獻忠遂僭號大西國王改元大順冬十一月庚寅即偽
位以蜀王府為宫名成都曰西京用汪兆麟為左丞相
嚴錫命為右丞相設六部五軍都督府等官王國麟江
鼎鎮龔完敬等為尚書養子孫可望艾能竒劉文秀李
[500-40a]
定國等皆為将軍賜姓張氏分徇諸府州縣悉陷之保
寧順慶先已降自成置官吏獻忠悉逐去自成發兵攻
不克遂據有全蜀惟遵義一郡及黎州土司馬金堅不
下獻忠黄面長身虎頷人號黄虎性狡譎嗜殺一日不
殺人輒悒悒不樂詭開科取士集於青羊宫盡殺之筆
墨成坵塜坑成都民於中園殺各衛籍軍九十八萬又
遣四将軍分屠各府縣名草殺偽官朝㑹拜伏呼獒數
十下殿獒所齅者引出斬之名天殺又創生剝皮法皮
[500-40b]
未去而先絶者刑者抵死将卒以殺人多少敘功次共
殺男女六萬萬有竒賊将有不忍至縊死者偽都督張
君用王明等數十人皆坐殺人少剥皮死并屠其家脅
川中士大夫使受偽職敘州布政使尹伸廣元給事中
吳宇英不屈死諸受職者後尋亦皆見殺其慘虐無人
理不可勝紀又用法移錦江涸而闕之深數丈埋金寶
億萬計然後決堤放流名水藏曰無為後人有也當是
時曾英李占春于大海王祥楊展曹勛等義兵並起故
[500-41a]
獻忠誅殺益毒川中民盡乃謀窺西安
順治三年獻忠盡焚成都宫殿廬舍夷其城率衆出川
北又欲盡殺川兵偽將劉進忠故統川兵聞之率一軍
逃㑹我
大清兵至漢中進忠來奔乞為鄉導至鹽亭界大霧獻
忠曉行猝遇我兵於鳳凰坡中矢墜馬蒲伏積薪下於
是我兵禽獻忠出斬之川中自遭獻忠亂列城内雜樹
成拱狗食人肉若猛獸虎豹齧人死輒棄去不盡食也
[500-41b]
民逃深山中草衣木食久徧體皆生毛獻忠既誅賊黨
可望能竒文秀定國等潰入川南殺曾英李乾徳等後
皆降於永明王
明史卷三百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