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331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明史卷二百二十四
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
列傳第一百十二
嚴 清 宋 纁
陸光祖 孫 鑨子如法
陳有年 孫丕揚
蔡國珍 楊時喬
[331-1b]
嚴清字公直雲南後衛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富順
知縣公亷恤民治聲大起憂歸補邯鄲入為工部主事
厯郎中董作京師外城修九陵吏無所侵牟工成加俸
連丁内外艱服除補兵部擢保定知府故事嵗籍民充
京師庫役清罷之振荒弭盜人以比前守吳嶽厯遷易
州副使陜西參政四川按察使右布政使竝以清望薦
章十餘上隆慶二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未上改
四川清乆宦川中僚吏憚其風采相率厲名行少墨敗
[331-2a]
者郡縣卒嵗團操成都清罷之番人入貢裁為定額痛
絶强宗悍吏毁者亦衆陜西賊流入境巡按御史王廷
瞻劾清縱㓂大學士趙貞吉言賊起鄖陜貽害川徼即
有罪當罪守土臣不宜専責巡撫臣蜀人深知清約已
愛人省事任怨今蜀地嵗荒民流方倚清如父母奈何
棄之任事臣欲為國家利小民必得罪豪右論者不察
動以深文求之頃海瑞既去若清復罷是任事之臣皆
不免彈擊惟全軀保位為得計矣疏奏不允命解官聴
[331-2b]
調清遂不出萬厯二年起撫山西未起改貴州厯兩京
大理卿三遷刑部尚書張居正當國尚書不附麗者獨
清居正既卒籍馮保家得廷臣餽遺籍獨無清名神宗
深重焉為吏部尚書梁夢龍罷即以清代日討故實辨
官材自丞佐下皆親署無一倖進者中外師其亷儉書
問幾絶甫半嵗得疾歸帝數問閣臣嚴尚書病愈否十
五年兵部缺尚書用楊博故事特詔起補遣使趣行而
清疾益甚不能赴又三年卒贈太子太保諡恭肅清初
[331-3a]
拜尚書不能具服色束素犀帶以朝或嘲之曰公釋褐
時七品玳瑁帶猶在耶清笑而已
宋纁字伯敬商邱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永平推官
擢御史出視西闗按應天諸府隆慶改元冄按山西諳
達陥石州將士捕七十七人當斬纁訊得其誣釋者殆
半静樂民李良雨化為女纁言此陽衰陰盛之象宜進
君子退小人以挽氣運帝嘉納之擢順天府丞尋以右
僉都御史巡撫保定諸府核缺伍汰冗兵罷諸道援兵
[331-3b]
防禦省餉無算萬厯初與張居正不合引疾歸居正卒
廷臣交薦以故官撫保定獲鹿諸縣飢先振後以聞帝
以近畿宜俟命令災重及地逺者便宜振貸餘俱奏聞
尋遷南京户部右侍郎召還部進左改督倉埸請減額
解贖銀民壯弓兵諸役已裁者勿徴民間工食十四年
遷戸部尚書民壯工食已減半復有請盡蠲者纁因并
厯日諸費奏裁之有司徴賦懼缺額鞭撻取盈纁請有
司考成視災傷為上下山西連嵗荒賴社倉獲濟纁請
[331-4a]
推行天下以贖鈔為糴本不足則勸富人或令民輸粟
給冠帶又言邉儲大計最重屯田鹽筴近諸邉年例銀
増至三百六十一萬視𢎞治初八倍宜修屯政商人墾
荒中鹽帝皆稱善聖節賞賚詔取部帑銀二十萬兩纁
執奏不從潞王將之國復取銀三十萬兩市珠寳纁亦力
爭乃減三之一故事金花銀嵗進百萬兩帝即位之六
年增二十萬遂以為常纁三請停加額終不許纁為户
部五年值四方多災為酌盈虚籌緩急奏報無需時上
[331-4b]
下賴之而都御史呉時來以吏部尚書楊巍年老求去
忌纁名出已上兩疏劾纁因杜門乞休帝不許及巍去
卒以纁代之巍在部不能止吏奸且遇事輒請命政府
纁絶請寄奬亷抑貪罪黠吏百餘人於執政一無所闗
白會文選員外郎缺官纁擬起鄒元標奏不下再疏趣
之大學士申時行遂擬㫖切責斥元標南京頃之以序
班盛名昭註官有誤時行劾奏之序班劉文潤遷詹事
府録事時行又劾文潤由輸粟進不當任清秩時殿閣
[331-5a]
中書無不以貲進者時行獨争一録事纁知其意五疏
乞休福建僉事李琯言時行庇巡撫秦燿而纁議罷之
仇主事髙桂而纁議用之以故假小事齮齕使不得安
其位帝不納琯言亦不允纁請無何纁卒官詔贈太子
太保諡莊敬纁凝重有識議事不茍石星代為户部嘗
語纁曰某郡有竒羡可濟國需纁曰朝廷錢榖寧蓄乆
不用勿使搜括無餘主上知物力充羡則侈心生矣星
憮然有郎言漕糧宜改折纁曰太倉之儲寧紅腐不可
[331-5b]
匱絀一旦不繼何所措手中外陳奏帝多不省或直言
指斥輒曰此沽名耳不罪于慎行稱帝寛大纁愀然曰
言官極論得失要使人主動心縱罪及言官上意猶有
所儆省槩置勿問則如痿痺不可療矣後果如其言陸
光祖字與繩平湖人祖淞父杲皆進士淞光禄卿杲刑
部主事光祖年十七與父同舉於鄉尋登嘉靖二十六
年進士除濬縣知縣兵部尚書趙錦檄畿輔民築塞垣
光祖言不便錦怒劾之光祖言於巡撫請輔雇值民乃
[331-6a]
安郡王奪民産光祖裁以法遷南京禮部主事請急歸
補祠祭主事厯儀制郎中嚴訥為尚書雅重光祖議無
不行及訥改吏部調光祖驗封郎中改考功王崇古張
瀚方逢時王一鶚挂物議力雪之既而改文選益務汲
引人才登進耆碩幾盡又破格擢亷能吏王化江東邵
元善張澤李珙郭文通蔡琮陳永謝侃或由鄉舉貢士
或起自書吏由是下僚競勸訥亦推心任之故光祖得
行其志左侍郎朱衡銜光祖有後言御史孫丕揚遂以
[331-6b]
専擅劾光祖時已遷太常少卿坐落職閒住大學士髙
拱掌吏部謀傾徐階階賔客皆避匿光祖獨為排解及
拱罷楊博代為吏部義之特起南京太僕少卿未上擢
本寺卿又就進大理卿半道丁父艱萬厯五年起故官
張居正以奪情杖言者光祖遺書規之及王用汲劾居
正居正將中以危禍光祖時入為大理卿力解得免居
正與光祖同年相善欲援為助光祖無詭隨及遷工部
右侍郎以議漕糧改折忤居正御史張一鯤論之光祖
[331-7a]
遽引歸十一年冬薦起南京兵部右侍郎甫旬日召為
吏部悉引居正所擯老成人布九列李植江東之力求
居正罪光祖言居正輔翼功不可冺與言路左植輩以
丁此吕故攻尚書楊巍光祖右巍詆言者言者遂羣攻
光祖乃由左侍郎出為南京工部尚書御史周之翰劾
光祖附宗人炳得清華帝不問御史楊有仁遂劾光祖
受賕請屬巍力保持之事得寢光祖竟引疾去十五年
起南京刑部尚書就改吏部率同官劾東厰太監張鯨
[331-7b]
且乞宥李沂已言國本未定由鯨搆謀請除之以安宗
社及帝召還鯨復率同官極諫入為刑部尚書帝嘗書
其名御屏吏部尚書宋纁卒遂用光祖代而以趙錦代
光祖御史王之棟言二人不當用帝怒貶之棟雜職時
部權為内閣所奪纁力矯之遂遭挫光祖不為懾嘗以
事與大學士申時行迕時行不悦光祖卒無所徇時行
謝政特㫖用趙志臯張位時行所密薦也光祖言輔臣
當廷推不當内降帝命不為後例二十年大計外吏給
[331-8a]
事中李春開王遵訓何偉丁應泰御史劉汝康皆先為
外吏有物議悉論黜之又舉許孚逺顧憲成等二十二
人時論翕然稱焉頃之以推用饒伸萬國欽忤㫖文選
郎王教以下盡逐光祖謂事由已引罪乞休為郎官祈
宥不許及會推閣臣廷臣循故事首光祖名詔報曰卿
前請廷推推固宜首卿光祖知不能容日懐去志無何
以王時槐蔡悉王樵沈節甫老成魁艾特雅薦之給事
中喬允遂劾光祖及文選郎鄒觀光光祖遂力求去許
[331-8b]
馳驛在籍五年卒贈太子太保諡莊簡光祖清强有識
練達朝章毎議大政一言輒定初官禮部將擢尚寳少
卿力讓時槐丕揚劾罷光祖後再居吏部推轂之甚力
趙用賢沈思孝以論此吕事與光祖左後亦數推輓之
御史蔡時鼎陳登雲嘗劾光祖光祖引登雲為知己
時鼎視鹺兩淮以建言罷商人訐於南刑部光祖時為
尚書雪其誣罪妄訴者人服其量
孫鑨字文中父陞字志髙都御史燧季子也嘉靖十四
[331-9a]
年進士及第授編修累官禮部侍郎嚴嵩枋國陞其門
生也獨無所附麗會南京禮部尚書缺衆不欲行陞獨
請往卒贈太子少保諡文恪陞嘗念父死宸濠之難終
身不書寧字亦不為人作夀文居官不言人過時稱篤
行君子四子鑨鋌錝鑛鋌南京禮部右侍郎錝太僕卿
鑛自有傳鑨舉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武庫主事厯武
選郎中尚書楊博深器之世宗齋居二十年諫者輒獲
罪鑨請朝羣臣且力詆近倖方士引趙髙林靈素為喻
[331-9b]
中官匿不以聞鑨遂引疾歸隆慶元年起南京文選郎
中萬厯初累遷光禄卿引疾歸里居十年坐卧一小樓
賔客罕見其靣起故官進大理卿都御史吳時來議律
例多紕盭鑨力爭之帝悉從駁議厯南京吏部尚書尋
改兵部參贊機務命甫下會陸光祖去廷推代者再乃
召為吏部尚書吏部自宋纁及光祖為政權始歸部至
鑨守益堅故事冢宰與閣臣遇不避道後率引避光祖
爭之乃復故然陰戒騶人異道行至鑨益徑直張位等
[331-10a]
不能平因欲奪其權建議大僚缺九卿各舉一人類奏
以聴上裁用杜専擅鑨言廷推大臣得共衡可否此爵
人於朝與衆共之之義類奏啓倖途非制給事中史孟
麟亦言之詔卒如位議自是吏部權又漸散之九卿矣
二十一年大計京朝官力杜請謁文選員外郎吕允昌
鑨甥也首斥之考功郎中趙南星亦自斥其姻一時公
論所不予者貶黜殆盡大學士趙志臯弟預焉由是執
政皆不悦王錫爵方以首輔還朝欲有所庇比至而察
[331-10b]
疏已上庇者在黜中亦不能無憾會言官以拾遺論劾
稽勲員外郎虞淳熙職方郎中楊于廷主事袁黄鑨議
謫黄留淳熙于廷詔黄方贊畫軍務亦留之給事中劉
道隆遂言淳熙于廷不當議留乃下嚴㫖責部臣専權
結黨鑨言淳熙臣鄉人安貧好學于廷力任西事尚書
石星極言其才今寧夏方平臣不敢以功為罪且既名
議覆不嫌異同若知其無罪以諫官一言而去之自欺
欺君臣誼不忍為也帝以鑨不引罪奪其俸貶南星三
[331-11a]
官淳熙等俱勒罷鑨遂乞休且白南星無罪左都御史
李世達以已同掌察而南星獨被遣亦為南星淳熙等
訟帝皆不聴於是僉都御史王汝訓右通政魏允貞大
理少卿曽乾亨郎中于孔兼員外郎陳泰來主事顧允成
張納陞賈巖助教薛敷教交章訟南星寃而泰來詞尤
切其畧曰臣嘗四更京察其在丁丑張居正以奪情故
用御史朱璉謀借星變計吏箝制衆口署部事方逢時
考功郎中劉世亨依違其間如蔡文範習孔教輩竝掛
[331-11b]
察籍不為衆所服辛巳居正威福已成王國光唯諾惟
謹考功郎中孫惟清與吏科秦燿謀盡錮建言諸臣吳
中行等今輔臣趙志臯張位撫臣趙世卿亦掛名南北
京察公論寃之丁亥御史王國力折給事中楊廷相同
官馬允登之邢議而尚書楊巍素性模棱考功郎徐一
檟立調停之畫涇渭失辯亦為時議所譏獨今春之役
旁咨博採覈實稱情邪謟盡屏貪墨必汰乃至鑨割渭
陽之情南星忍秦晉之好公正無踰此者元輔錫爵兼
[331-12a]
程赴召人或疑其欲干計典今其親故皆不能庇欲甘
心南星乆矣故道隆章上而専權結黨之㫖旋下夫以
吏部議留一二庻僚為結黨則兩都大僚被拾遺者二
十有二人而閣臣議留者六詹事劉虞夔以錫爵門生
而留獨可謂之非黨耶且部權歸閣自髙拱兼攝以來
已非一日尚書自張瀚嚴清而外選郎自孫鑛陳有年
而外莫不奔走承命其流及於楊巍至劉希孟謝廷宷
而掃地盡矣尚書宋纁稍欲振之卒為故輔申時行齮
[331-12b]
齕以死尚書陸光祖文選郎王敎考功郎鄒觀光矢志
澄清輔臣王家屏虚懐以聴銓叙漸清乃時行身雖還
里機伏垣牆授意内璫張誠田義及言路私人教觀光
遂不乆斥逐今祖其故智借拾遺以激聖怒是内璫與
閣臣表裏箝勒部臣而陛下未之察也疏入帝怒謫孔
兼泰來等世達又抗疏論救帝怒盡斥南星淳熙于廷
黄為民鑨乃上疏言吏部雖以用人為職然進退去留
必待上㫖是權固有在非臣部得専也今以留二庶僚
[331-13a]
為専權則無往非専矣以留二司屬為結黨則無往非
黨矣如避専權結黨之嫌畏縮選愞使銓職之輕自臣
始臣之大罪也臣任使不效徒潔身而去俾専權結黨
之説終不明於當時後來者且以臣為戒又大罪也固
請賜骸骨仍不允鑨遂杜門稱疾疏累上帝猶温㫖慰
留賜羊豕酒醬米物且敕侍郎蔡國珍暫署選事以需
鑨起鑨堅卧三月疏至十上乃許乘傳歸居三年卒贈
太子太保諡請簡鑨嘗曰大臣不合惟當引去否則有
[331-13b]
職業在謹自守足矣其志節如此子如法官刑部主事
以諌阻鄭貴妃進封貶潮陽典史乆之移疾歸廷臣累
薦悉報寢卒贈光禄少卿
陳有年字登之餘姚人父克宅字即卿正徳九年進士
嘉靖中官御史哭爭大禮有大僚欲去克宅扼其項曰
奈何先去為人望其人愧而止俄繫獄廷杖獲釋先後
按貴州河南多所彈劾吏部尚書廖紀姻為所劾罷惡
之出為松潘副使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都匀苗
[331-14a]
王阿向作亂據凱口囤克宅與總兵官楊仁攻斬阿向
論功進秩旋移撫蘇松既行而阿向黨復叛坐罷官候
勘巡撫汪珊討平賊推功克宅克宅已卒乃賜䘏典有
年舉嘉靖四十一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改吏部厯驗封
郎中萬厯元年成國公朱希忠卒其弟錦衣都督希孝
賄中官馮保援張懋例乞贈王大學士張居正主之有
年持不可草奏言令典功臣歿公贈王侯贈公子孫襲
者生死止本爵懋贈王廷議不可即希忠父輔亦言之
[331-14b]
後竟贈非制且希忠無勛伐豈當濫寵左侍郎劉光濟
署部事受指居正為刪易其藁有年力爭竟以原奏上
居正不懌有年即日謝病去十二年起稽勲郎中厯考
功文選謝絶請寄除目下中外皆服遷太常少卿以右
僉都御史巡撫江西尚方所需陶器多竒巧難成後有
詔許量減既而如故有年引詔㫖請不從内閣申時行
等固爭乃免十之三南畿浙江大侵詔禁隣境閉糴商
舟皆集江西徽人尤衆而江西亦嵗儉羣乞有年禁遏
[331-15a]
有年疏陳齊急六事中請稍弛前禁令江西民得自救
南京御史方萬山劾有年違詔帝怒奪職歸薦起督操
江累遷吏部右侍郎改兵部又改吏部尚書孫鑨左侍
郎羅萬化皆鄉里有年力引避朝議不許尋由左侍郎
擢南京右都御史二十一年與吏部尚書温純共典京
察所黜咸當未幾遂代純位其秋鑨謝事召拜吏部尚
書止宿公署中見賔則於待漏所引用僚屬極一時選
明年王錫爵將謝政廷推閣臣詔無拘資品有年適在
[331-15b]
告侍郎趙參魯盛訥文選郎顧憲成往咨之列故大學
士王家屏故禮部尚書沈鯉故吏部尚書孫鑨禮部尚
書沈一貫左都御史孫丕揚吏部侍郎鄧以讚少詹事
馮𤦺七人名上盖鑨丕揚非翰林為不拘資琦四品為
不拘品也家屏以爭國本去位帝意雅不欲用又推及
吏部尚書左都御史非故事嚴㫖責讓謂不拘資品乃
昔年陸光祖自為内閣地今推鑨丕揚顯屬徇私前吏
部嘗兩推閣臣可具錄姓名以上於是備列沈鯉李世
[331-16a]
達羅萬化陳于陛趙用賢朱賡于慎行石星曽同亨鄧
以讚等而世達故左都御史也帝復不悦謂詔㫖不許
推都御史何復及世達家屏舊輔臣不當擅議起用乃
命于陛一貫入閣而謫憲成及員外郎黄縉王同休主
事章嘉禎黄中色為雜職錫爵首疏救有年及參魯等
疏繼之帝竝不納趙志臯張位亦佯為言而二人者故
不由廷推因謂輔臣當出特簡廷推由陸光祖交通言
路為之不可為法帝喜降㫖再譙責遂免縉等貶謫但
[331-16b]
停俸一年給事中盧明諏疏救憲成帝怒貶明諏秩斥
憲成為民有年抗疏言閣臣廷推其來舊矣曩楊巍秉
銓臣署文選廷推閣臣六人今元輔錫爵即是年所推
也臣邑前有兩閣臣𢎞治時謝遷嘉靖時吕本竝由廷
推官止四品而耿裕聞淵則以吏部尚書居首是廷推
與推及吏部皆非自今創也至不拘資品自出聖諭臣
敢不仰承因固乞骸骨帝得疏以其詞直温㫖慰答有
年自是累疏稱疾乞罷帝猶慰留賚食物羊酒有年請
[331-17a]
益力最後以身雖退遺賢不可不録力請帝起廢帝報
聞有年遂杜門不出數月中疏十四上乃予告乘傳歸
歸裝書一篋衣一笥而已二十六年正月卒年六十有
八四月詔起南京右都御史而有年已前卒贈太子太
保諡恭介故事吏部尚書未有以他官起者屠滽掌都
察院楊博嚴清掌兵部皆用原銜領之南京兵部尚書
楊成起掌南院亦領以故銜有年以右都御史起盖帝
欲用之而政府陰抑之也有年風節髙天下兩世膴仕
[331-17b]
無宅居其妻孥至以油幙障漏其歸自江西故廬火乃
僦一樓居妻孥而身栖僧舎其刻苦如此
孫丕揚字叔孝富平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
御史厯按畿輔淮揚矯然有風裁隆慶中擢大理丞以
嘗劾髙拱拱門生給事中程文誣劾丕揚落職候勘拱
罷事白起故官萬厯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諸
府以嚴為治屬吏皆惴惴按行闗隘增置敵樓三百餘
所築邉牆萬餘丈録功進右副都御史中官馮保家在
[331-18a]
畿内張居正屬為建坊丕揚拒不應知二人必怒五年
春引疾歸其冬大計京官言路希居正指劾之詔起官
時調南京用御史按陜西者知保等憾不已密諷西安
知府羅織其贓知府遣吏報御史吏為虎噬及再報則
居正已死事乃解起應天府尹召拜大理卿進户部右
侍郎十五年河北大飢丕揚鄉邑及隣縣蒲城同官至
採石為食丕揚傷之進石數升於帝因言今海内困加
派其窮非止啖石之民也宜寛賦節用罷額外徵派及
[331-18b]
諸不急務損上益下以培蒼生大命帝感其言頗有所
減罷尋由左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以病歸召拜刑部
尚書丕揚以獄多滯囚由公移牽制議刑部大理各置
籍凡獄上刑部次日即詳讞大理大理審允次日即還
刑部自是囚無淹繋尋奏五嵗方恤刑恐寃獄無所訴
請敕天下撫按方春時和令監司按行州縣大録繫囚
按察使則録會城囚死罪矜疑及流徒以下可原者撫
按以達於朝期毋過夏月輕者立遣重者仍聴部裁嵗
[331-19a]
以為常帝報從之已條上省刑省罰各三十二事帝稱
善優詔褒納自是刑獄大減有内豎殺人逃匿禁中丕
揚奏捕卒論戍改左都御史陳臺規三事請専掌印重
巡方乆巡城著為令已又言閭閻民瘼非郡邑莫濟郡
邑吏治非撫按監司莫清撫按監司風化非部院莫飭
請立約束頒天下奬亷抑貪共勵官箴帝咸優詔報許
二十二年拜吏部尚書丕揚挺勁不撓百僚無敢以私
干者獨患中官請謁乃創為掣籖法大選急選悉聴其
[331-19b]
人自掣請寄無所容一時選人盛稱無私而銓政自是
無大弊矣二十三年大計外吏九江知府沈鐵嘗為衡
州同知發巡撫秦燿罪江西提學僉事馬猶龍嘗為刑
部主事定御史祝大舟贓賄遂為庇者所惡考功郎蔣
時馨黜之丕揚不能察及時馨為趙文炳所劾丕揚力
與辨雪謂釁由丁此吕此吕坐逮丕揚又力詆沈思孝
於是思孝及員外郎岳元聲連章訐丕揚丕揚請去甚
力其冬帝以軍政故貶南京言官三十餘人丕揚猶在
[331-20a]
告偕九卿力諫弗納已而帝惡大學士陳于陛論救謫
諸言官邉方丕揚等復抗疏諫帝益怒盡除其名初帝
雖以夙望用丕揚然不甚委信有所推舉率用其次數
請起廢輒報罪丕揚以志不行已懐去志及是杜門踰
半嵗疏十三上多不報至四月温諭勉留乃復起視事
主事趙學仕者大學士志臯族弟也坐事議調文選郎
唐伯元輒注饒州通判俄學仕復以前事被訐給事中
劉道亨因劾吏部附勢語侵丕揚博士周獻臣有所陳
[331-20b]
論亦頗侵之丕揚疑道亨受同官周孔教指獻臣又孔
教宗人益疑之復三疏乞休最後貽書大學士張位懇
其擬㫖允放位如其言丕揚聞則大恚謂位逐已上疏
詆位及道亨孔教獻臣思孝甚力帝得疏不直丕揚位
亦疏辯求退帝復詔慰留而位同官陳于陛沈一貫亦
為位解丕揚再被責讓許馳傳去乆之起南京吏部尚
書辭不就及吏部尚書李戴免帝難其代以侍郎揚時
喬攝之時喬數請簡用尚書帝終念丕揚亷直三十六
[331-21a]
年九月召起故官屢辭不允明年四月始入都年七十
有八矣三十八年大計外吏黜陟咸當又奏舉亷吏布
政使汪可受王佐張偲等二十餘人詔不次擢用先是
南北言官羣撃李三才王元翰連及里居顧憲成謂之
東林黨而祭酒湯賔尹諭徳顧天埈各收召朋徒干預
時政謂之宣黨崑黨以賔尹宣城人天埈崑山人也御
史徐兆魁喬應申劉國縉鄭繼芳劉光復房壯麗給事
中王紹徽朱一桂姚宗文徐紹吉周永春輩則力排東
[331-21b]
林與賔尹天埈聲勢相倚大臣多畏避之至是繼芳巡
按浙江有偽為其書抵紹徽國縉者中云欲去福清先
去富平欲去富平先去耀州兄弟又言泰脉靳斷吾軰
可以得志福清謂葉向髙耀州謂王國王圖富平即丕
揚也國時巡撫保定圖以吏部侍郎掌翰林院與丕揚
皆秦人故曰秦脉盖小人設為挑激語以害繼芳輩而
其書乃達之丕揚所丕揚不為意會御史金明時居官
不職慮京察見斥先上疏力攻圖并詆御史史記事徐
[331-22a]
縉芳謂為圖心腹及圖縉芳疏辯明時再劾之因及繼
芳偽書事國縉疑書出縉芳及李邦華李炳恭徐良彦
周起元手因目為五鬼五人皆選授御史候命未下者
也當是時諸人日事攻擊議論紛呶帝一無所問則益
植黨求勝朝端閧然及明年三月大計京官丕揚與侍
郎蕭雲舉副都御史許𢎞綱領其事考功郎中王宗賢
吏科都給事中曹于汴河南道御史湯兆京協理御史
喬允升佐之故御史康丕揚徐大化故給事中鍾兆斗
[331-22b]
陳治則宋一韓姚文蔚主事鄭振先張嘉言及賔尹天
埈國縉咸被察又以年例出紹徽應甲於外羣情翕服
而諸不得志者深銜之當計典之初舉也兆京謂明時
將出疏要挾以激丕揚丕揚果怒先期止明時過部考
察特疏劾之㫖下議罪而明時辨疏復犯御諱帝怒褫
其職其黨大譁謂明時未嘗要挾兆京袛以劾圖一疏
實之為圖報復於是刑部主事秦聚奎力攻丕揚為賔
尹大化國縉紹徽應甲嘉言辨時部院察疏猶未下丕
[331-23a]
楊奏趣之因發聚奎前知績溪吳江時貪虐状帝方向
丕揚亦褫聚奎職由是黨人益憤謂丕揚果以偽書故
斥紹徽國縉且二人與應甲嘗攻三才元翰故代為修
隙議論洶洶𢎞綱聞而畏之累請發察疏亦若以丕揚
為過當者黨人藉其言益思撼丕揚禮部主事丁元薦
甫入朝慮察疏終寢抗章責𢎞綱因盡發崑宣黨搆謀
状於是一桂繼芳永春兆魁宗文爭擊元薦為明時等
訟寃賴向髙調䕶至五月察疏乃下給事中彭惟成南
[331-23b]
京給事中髙節御史王萬祚曾成易猶攻訐不已丕揚
以人言紛至亦屢疏求去優詔勉留先是楊時喬掌察
斥科道錢夢臯等十人特㫖留任至是丕揚亦奏黜之
羣情益快丕揚以白首趨朝非薦賢無以報國先後推
轂林居耆碩若沈鯉吕坤郭正域邱度蔡悉顧憲成趙
南星鄒元標馮從吾于玉立髙攀龍劉元珍龎時雍姜
士昌范淶歐陽東鳯輩帝雅意不用舊人悉寢不報丕
揚又請起故御史錢一本等十三人故給事中鍾羽正
[331-24a]
等十五人亦報罷丕揚齒雖邁帝重其老成清徳眷遇
益隆而丕揚乞去不已疏復二十餘上既不得請則於
明年二月拜疏徑歸向髙聞之急言於上詔令乘傳且
敕所司存問既而丕揚疏謝因陳時政四事帝復優詔
報之家居二年卒年八十三贈太保天啟初追謚恭介
蔡國珍字汝聘奉新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卿人嚴嵩
當國欲羅致門下國珍不應乞就南為刑部主事盗七
十餘人乆繫讞得其情減釋過半就改吏部進郎中出
[331-24b]
為福建提學副使以侍飬歸遭母䘮服除遂不出家居
垂二十年張居正既卒朝議大起廢籍萬厯十一年仍
以故官涖福建遷湖廣右參政分府辰沅洞蠻亂將吏
議𠞰國珍檄諭之遂定厯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僉都御
史提督操江召為左副都御史厯吏部左右侍郎與尚
書孫鑨陳有年綜核銓政擢南京吏部尚書二十四年
閠八月孫丕揚去國帝乆不除代部事盡弛其年十二
月竟廢大選閣臣及言官數為言明年二月始命國珍
[331-25a]
為吏部尚書三殿災率諸臣請修省旋有詔起廢國珍
列三等人品正大心術光明者文選郎王教等二十四
人才有足録過無可棄者給事中喬允等三十三人因
人詿誤釁非已作者給事中耿隨龍等三十六入竝請
録用竟報寢明年三月倡廷臣詣文華門請舉皇長子
冊立冠婚言必得請方退帝遣中官諭曰此大典稍需
時耳何相挾若是乃頓首出給事中戴士衡劾文選郎
白所知贓私國珍為辨且求罷帝不聴除所知名御史
[331-25b]
況上進因論國珍八罪帝察其誣不問國珍遂稱疾累
疏乞休先是丕揚坐忤張位去官位欲援同己者為助
以國珍鄉人汲引甚力及秉銓一守成憲不為位用位
惡之國珍乃懐去志至是帝忽怒吏部貶黜諸郎二十
二人國珍求去益力許乘傳歸初楊巍為吏部與内閣
相比得居位八年自宋纁陸光祖力與閣抗權雖歸部
身不見容故自纁至國珍卒未浹嵗去惟丕揚閲三年
時咸議閣臣忮而惜纁等用未竟也國珍素以學行稱
[331-26a]
風力不及孫鑨陳有年而清操似之均為時望所屬家
居十三年卒年八十四贈太子太保諡恭靖
楊時喬字宜遷上饒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除工部主
事𣙜税杭州令商人自署所入輸之有司無所預隆慶
元年冬上時政要務言幾之當慎者三以日勤朝講為
修徳之㡬親裁章奏為出令之幾聴言能斷為圖事之
幾弊之最重者九曰治體怠弛曰法令數易曰賞罰無
章曰用度太繁曰鬻官太濫曰莊田擾民曰習俗侈靡
[331-26b]
曰士氣卑弱曰議論虚浮勢之偏重者三宦寺難制也
宗禄難繼也邊備難振也疏入帝褒納中外傳誦焉擢
禮部員外郎遷南京尚寳丞萬厯初以飬親去服除起
南京太僕丞復遷尚寳移疾歸時喬雅無意榮進再起
再告閲十七年始薦起尚寳卿四遷南京太常卿疏請
議建文帝諡祠祀死節諸臣就遷通政使秩滿連章乞
休不允三十一年冬召拜吏部左侍郎時李戴已致仕
時喬至即署部事絶請謁謝交遊止宿公署苞苴不及
[331-27a]
門及大計京朝官首輔沈一貫欲庇其所私憚時喬方
正將令兵部尚書蕭大亨主之次輔沈鯉不可而止時
喬乃與都御史温純力鋤政府私人若給事中錢夢臯
御史張似渠于永清輩咸在察中又以年例出給事中
鍾兆斗於外一貫大愠密言於帝留察疏不下夢臯亦
假楚王事再攻郭正域謂主察者為正域驅除帝意果
動特留夢臯已盡留科道之被察者而嚴㫖責時喬等
報復時喬等惶恐奏辨請罷斥帝不問夢臯既留遂合
[331-27b]
兆斗累疏攻純并侵時喬時喬求去已而員外郎賀燦
然請斥被察科道亦詆純挾權鬭㨗顧獨稱時喬又言
陛下睿斷躬操非閣臣所能竊弄意蓋為一貫解時喬
以與純共事復疏請貶黜不報及純去夢臯兆斗亦引
歸帝復降肯譙讓謂祖宗朝亦常留被察科道何今日
揣疑君父誣詆輔臣因責諸臣朋比令時喬策勵供職
而盡斥燦然及劉元珍龎時雍輩時喬歎曰主察者逐
爭察者亦竄矣尚可靦顔居此乎九疏引疾竟不得請
[331-28a]
時中外缺官多不補而羣臣省親飬病給假及建言詿
誤被譴者充滿林下率不獲召時喬乃備列三百餘人
三疏請録用三十四年皇長孫生有詔起廢時喬復列
上遷謫鄒元標等九十六人削籍范儁等一百十人帝
卒不省明年大計外吏時喬已偕副都御史詹沂受事
居數日帝忽命户部尚書趙世卿代時喬遂中輟盖去
冬所批察疏至是誤發之也輔臣朱賡謂非體立言於
帝帝亦覺其誤即日收還時喬堅辭不肻任吏科陳治
[331-28b]
則劾其怨懟無人臣禮有㫖詰責時喬乃再受事永年
伯王棟卒其子明輔請襲時喬以外戚不當傳世固争
之弗聴時一貫已罷言路爭擊其黨而李廷機者一貫
教習門生也閣臣闕衆多推之惟給事中曾于汴宋一
韓御史陳宗契持不可時喬卒従衆議未幾又推黄汝
良全天叙為侍郎諸攻一貫者益不悦給事中王元翰
胡忻遂交劾時喬時喬疏辨力求罷當是時帝委時喬
銓柄又不置右侍郎一人獨理部事銓叙平允然堂陛
[331-29a]
扞格曠官廢事日甚一日而中朝議論方囂動見掣肘
時喬官位未崇又自温純去乆不置都御史益無以鎮
壓百僚由是上下相凌紀綱日紊言路得收其柄時喬
亦多委蛇議者諒其苦心不甚咎也秉銓凡五年最後
起故尚書孫丕揚未至而時喬已卒篋餘一敝裘同列
賻襚以殮詔贈吏部尚書諡端潔時喬受業永豐吕懐
最不喜王守仁之學闢之甚力尤惡羅汝芳官通政時
具疏斥之曰佛氏之學初不溷於儒乃汝芳假聖賢仁
[331-29b]
義心性之言倡為見性成佛之教謂吾學直㨗不假修
為於是以傳註為支離以經書為糟粕以躬行實踐為
迂腐以綱紀法度為桎梏踰閑蕩檢反道亂徳莫此為
甚敇所司明禁用彰風教詔從其言
贊曰古者冢宰統百官均四海即宰相之任也後代政
柄始分至明中葉旁撓者衆矣嚴清諸人清公素履秉
正無虧彼豈以進退得失動其心哉孫丕揚創掣籖法
當時或以為紛更而一除任心營私之弊行之可乆謂
[331-30a]
非任法之善乎盖與時宜之未可援古義以相難也
明史卷二百二十四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