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38 明史-清-張廷玉 (master)


[369-1a]
  欽定四庫全書


  明史卷二百四十三


  大學士張廷玉等奉 敕修


  列傳第一百三十一


  趙南星      鄒元標


  孫愼行盛以𢎞   高攀龍


  馮從吾


  趙南星字夢白高邑人萬厯二年進士除汝寕推官治
[369-1b]
行廉平稍遷户部主事張居正寢疾朝士羣禱南星與
顧憲成姜士昌戒弗往居正殁調吏部考功引疾歸起
歴文選員外郎疏陳天下四大害言楊巍乞休左都御
史吳時來謀代之忌户部尚書宋纁聲望連疏排擠副
都御史詹仰庇力謀吏兵二部侍郎大臣如此何以責
小臣是謂干進之害禮部尚書沈鯉侍郎張位諭徳吳
中行南京太僕卿沈思孝相繼自免獨南京禮部侍郎
趙用賢在詞臣黄洪憲輩每隂讒之言官唐堯欽孫愈
[369-2a]
賢蔡系周復顯為詆誣衆正不容宵人得志是謂傾危
之害州縣長吏選授太輕部寺之官計日而取郡守不
問才行而撫按論人贓私有據不曰未甚則曰任淺概
止降調其意以為惜才不知此乃惜不才也吏治日汙
民生日瘁是謂州縣之害鄉官之權大扵守令横行無
忌莫敢誰何如渭南知縣張棟治行無雙裁抑鄉官被
讒不獲行取是謂鄉官之害四害不除天下不可得治
疏出朝論韙之而中所抨撃悉時相所庇於是給事中
[369-2b]
李春開起而駁之其疏先下南星㡬獲譴給事中王繼
光史孟麟萬自約部曹姜士昌吳正志並助南星詆春
開且發時來仰庇洪憲讒諂狀春開氣沮然南星卒以
病歸再起歴考功郎中二十一年大計京官與尚書孫
鑨秉公澄汰首黜所親都給事中王三餘及鑨甥文選
員外郎呂廕昌他附麗政府及大學士趙志臯弟皆不
免政府大不堪給事中劉道隆因劾吏部議留拾遺庶
僚非法得旨南星等専權植黨貶三官俄因李世達等
[369-3a]
疏救斥南星為民後論救者悉被譴鑨亦去位一時善
類㡬空事具鑨傳南星里居名益高與鄒元標顧憲成
海内擬之三君中外論薦者百十疏卒不起光宗立起
太常少卿俄改右通政進太常卿至則擢工部右侍郎
居數月拜左都御史慨然以整齊天下為任天啟三年
大計京官以故給事中亓詩教趙興邦官應震吳亮嗣
先朝結黨亂政議黜之吏科都給事中魏應嘉力持不
可南星著四凶論卒與考功郎程正已置四人不謹他
[369-3b]
所澄汰一如為考功時浙江巡按張素養薦部内人材
及姚宗文邵輔忠劉廷元南星劾其謬素養坐奪俸先
是巡方者有提薦之例南星已奏止之而陜西高𢎞圖
山西徐揚先宣大李思啟河東劉大受復踵行如故南
星並劾奏之巡方者始知畏法尋代張問達為吏部尚
書當是時人務奔競苞苴恣行言路横尤甚每文選郎
出輒邀之半道為人求官不得則加以惡聲或逐之去
選郎即公正無如何尚書亦太息而已南星素疾其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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鋭意澄清獨行己志政府及中官亦不得有所干請諸
人憚其剛嚴不敢犯有給事為貲郎求鹽運司即注貲
郎王府而出給事扵外知縣石三畏素貪夤縁將行取
南星亦置之王府時進士無為王官者南星不恤也魏
忠賢雅重之嘗扵帝前稱其任事一日遣娣子傅應星
介一中書贄見南星麾之去嘗並坐𢎞政門選通政司
㕘議正色語忠賢曰主上冲齡我輩内外臣子宜各努
力為善忠賢默然怒形於色大學士魏廣微南星友允
[369-4b]
貞子也素以通家子畜之廣微入内閣嘗三至南星門
拒勿見又嘗嘆曰見泉無子見泉允貞别號也廣微恨
刺骨與忠賢比而齕南星東林勢盛衆正盈朝南星益
搜舉遺佚布之庶位高攀龍楊漣左光斗秉憲李騰芳
陳于廷佐銓魏大中袁化中長科道鄭三俊李邦華孫
居相饒伸王之宷輩悉置卿貳而四司之屬鄒維璉夏
嘉遇張光前程國祥劉廷諫亦皆民譽中外忻忻望治
而小人側目滋欲去南星給事中傅櫆以維璉改吏部
[369-5a]
已不與聞首假汪文言發難劾南星紊舊制植私人維
璉引去南星奏留之小人愈恨會漣劾忠賢疏上宮府
益水火南星遂杜門乞休不許攀龍之劾崔呈秀也南
星議戍之呈秀窘夜走忠賢邸叩頭乞哀言不去南星
及攀龍漣等我兩人未知死所忠賢大以為然遂與定
謀會山西缺巡撫河南布政使郭尚友求之南星以太
常卿謝應祥有清望首列以請既得旨而御史陳九疇
受廣微指言應祥嘗知嘉善大中出其門大中以師故
[369-5b]
謀於文選郎嘉遇而用之徇私當斥大中嘉遇疏辨語
侵九疇九疇再疏力詆並下部議南星攀龍極言應祥
以人望推舉大中嘉遇無私九疇妄言不可聴忠賢大
怒矯旨黜大中嘉遇并黜九疇而責南星等朋謀結黨
南星遽引罪求去忠賢復矯旨切責放歸明日攀龍亦
引去給事中沈惟炳論救亦出之外俄以會推忤忠賢
意并斥于廷漣光斗化中引南星所擯徐兆魁喬應甲
王紹徽等置要地小人競進天下大柄盡歸忠賢矣忠
[369-6a]
賢及其黨悪南星甚每矯敕諭必目為元凶於是御史
張訥劾南星十大罪并劾維璉國祥嘉遇及王允成得
旨並削籍令再奏南星私黨訥復列上邦華及孫鼎相
等十七人並貶黜自是為南星擯棄者無不㧞擢其素
所推奬者率遭竒禍諸干進之徒一撃南星輒遂所欲
而石三畏亦起為御史疏攻南星及李三才顧憲成孫
丕揚王圖等十五人生者除名死者追奪為禍益烈尋
以汪文言獄詞連及南星下撫按提問適郭尚友巡撫
[369-6b]
保定而巡按馬逢臯亦憾南星乃相與庭辱之笞其子
清衡及外孫王鍾龎繋之獄坐南星贓萬五千南星家
素貧親故捐助始獲竣卒戍南星代州清衡荘浪鍾龎
永昌嫡母馮氏生母李氏並哀慟而卒子生七齡驚怖
死南星抵戍所處之怡然莊烈帝登極有詔赦還巡撫
牟志䕫忠賢黨也故遲遣之竟卒扵戍所崇禎初贈太
子太保諡忠毅櫆呈秀廣微九疇兆魁應甲紹徽訥三
畏尚友志䕫俱名麗逆案為世大僇焉


[369-7a]
  鄒元標字爾瞻吉水人九歳通五經泰和胡直嘉靖中
進士官至福建按察使師歐陽徳羅洪先得王守仁之
傳元標弱冠從直遊即有志為學舉萬厯五年進士觀
政刑部張居正奪情元標抗疏切諫且曰陛下以居正
有利社稷耶居正才雖可為學術則偏志雖欲為自用
太甚其設施乖張者如州縣入學限以十五六人有司
希指更損其數是進賢未廣也諸道决囚亦有定額所
司懼罰數必取盈是斷刑太濫也大臣持禄茍容小臣
[369-7b]
畏罪緘黙有今日陳言而明日獲譴者是言路未通也
黄河泛濫為灾民有駕蒿為巢啜水為餐者而有司不
以聞是民隠未周也其他用刻深之吏沮豪傑之材又
不可枚數矣伏讀敕諭朕學尚未成志尚未定先生既
去前功盡隳陛下言及此宗社無疆之福也雖然弼成
聖學輔翼聖志者未可謂在廷無人也且幸而居正丁
艱猶可挽留脱不幸遂捐館舎陛下之學將終不成志
將終不定耶臣觀居正疏言世有非常之人然後辦非
[369-8a]
常之事若以奔䘮為常事而不屑為者不知人惟盡此
五常之道然後謂之人今有人扵此親生而不顧親死
而不奔猶自號扵世曰我非常人也世不以為䘮心則
以為禽彘可謂之非常人哉疏就懐之入朝適廷杖呉
中行等元標俟杖畢取疏授中官紿曰此乞假疏也及
入居正大怒亦廷杖八十謫戍都匀衛衛在萬山中夷
獠與居元標處之怡然益究心理學學以大進巡按御
史承居正指將害元標行次鎮逺一夕御史暴死元標
[369-8b]
謫居六年居正歿召拜吏科給事中首陳培聖徳親臣
工肅憲紀崇儒行飭撫臣五事尋劾罷禮部尚書徐學
謨南京户部尚書張士佩徐學謨者嘉定縣人嘉靖中
為荆州知府景㳟王之藩徳安欲奪荆州城北沙市地
學謨力抗不予為王所劾下撫按逮問改官荆州人徳
之稱沙市為徐市居正素與厚萬厯中累遷右副都御
史撫治鄖陽居正歸𦵏父學謨事之謹召為刑部侍郎
越二年擢禮部尚書自𢎞治後禮部長非翰林不授惟
[369-9a]
席書以言大禮故由他曹遷萬士和不由翰林然先歴
其部侍郎學謨徑拜尚書廷臣以居正故莫敢言居正
卒學謨急締姻扵大學士申時行以自固及奉命擇夀
宫通政𠫭議梁子琦劾其始結居正繼附時行詔為奪
子𤦺俸元標復劾之遂令致仕歸慈寕宫灾元標復上
時政六事中言臣曩進無欲之訓陛下誠自省果無欲
耶寡欲耶語云欲人勿聞莫若勿為陛下誠冝翻然自
省加意培養當是時帝方壯齡㽞意聲色遊宴謂元標
[369-9b]
刺已怒甚降旨譙責首輔時行以元標已門生而劾罷
其姻學謨亦心憾遂謫南京刑部照磨就遷兵部主事
召改吏部進員外郎以病免起補驗封陳吏治十事民
瘼八事疏㡬萬言文選缺員外郎尚書宋纁請用元標
久不獲命纁連疏趣之給事中楊文煥御史何選亦以
為言帝怒詰責纁謫文煥選扵外而調元標南京刑部
尚書石星論救亦被譙讓元標居南京三年移疾歸久
之起本部郎中不赴旋遭母憂里居講學從遊者日衆
[369-10a]
名髙天下中外疏薦遺佚凡數十百上莫不以元標為
首卒不用家食垂三十年光宗立召拜大理卿未至進
刑部右侍郎天啟元年四月還朝首進和衷之説言今
日國事皆二十年諸臣醖醸所成往者不以進賢讓能
為事日錮賢逐能而言事者又不降心平氣専務分門
立户臣謂今日急務惟朝臣和衷而已朝臣和天地之
和自應向之論人論事者各懐偏見偏生迷迷生執執
而為我不復知有人禍且移於國今與諸臣約論一人
[369-10b]
當惟公惟平毋輕搖筆端論一事當懲前慮後毋輕試
耳食以天下萬世之心衡天下萬世之人與事則議論
公而國家自享安静和平之福因薦涂宗濬李邦華等
十八人帝優詔褒納居二日復陳㧞茅闡幽理財振武
數事及保泰四規且請召用葉茂才趙南星高攀龍劉
宗周丁元薦而䘏錄羅大紘雒于仁等十五人帝亦褒
納初元標立朝以方嚴見憚晚節務為和易或議其遜
初仕時元標笑曰大臣與言官異風裁踔絶言官事也
[369-11a]
大臣非大利害即當䕶持國體可如少年悻動耶時朋
黨方盛元標心悪之思矯其弊故其所薦引不専一途
嘗欲舉用李三才因言路不與元標即中止王徳完議
其首䑕元標亦不較南京御史王允成等以两人不和
請帝諭觧元標言臣與徳完初無纎芥此必有人交搆
其間臣嘗語朝士曰方今上在冲歳敵在門庭祗有同
心共濟倘復黨同伐異在國則不忠在家則不孝丗自
有無偏無黨之路奈何從室内起戈矛耶帝嗣位已久
[369-11b]
而先朝廢死諸臣猶未贈䘏元標再陳闡幽之典言益
懇切其年十二月改吏部左侍即未到官拜左都御史
明年典外察去㽞惟公御史潘汝楨過庭訓雅有物議
及庭訓秩滿汝楨注考溢美元標疏論之两人並引疾
去已言丁巳京察不公専禁錮異已請收録章家禎丁
元薦史記事沈正宗等二十二人由是諸臣多獲昭雪
又言明詔收召遺佚而諸老臣所處猶是三十年前應
得之官宜添注三品崇秩昭陛下褒尊耆舊至意帝納
[369-12a]
其言於是两京太常太僕光禄三卿各增二員孫慎行
之論紅丸也元標亦上疏曰乾坤所以不毁者惟此綱
常綱常所以植立者恃此信史臣去年舟過南中南中
士大夫争言先帝猝然而崩大事未明難以傳信臣初
不謂然及既入都為人言先帝盛徳冝速登信史諸臣
曰言及先帝彌留大事令人閣筆誰敢領此臣始有疑
於前日之言元輔方從哲不伸討賊之義反行賞奸之
典即謂無其心何以自解於世且從哲秉政七年未聞
[369-12b]
建樹何事但聞馬上一日三趣戰䘮我十萬師徒試問
誰秉國成而使先帝震驚奸人闖宫豺狼當路憸邪亂
政從哲何詞以對從來懲戒亂賊全在信史失今不成
安所底止時刑部尚書黄克纉希内廷意羣小和之而
從哲世居京師黨附者衆崔文昇黨復彌縫扵内格慎
行與衆議皆不得伸未㡬慎行及王紀偕逐元標疏救
不聴元標自還朝以來不為危言激論與物無猜然小
人以其東林也猶忌之給事中朱童䝉郭允厚郭興治
[369-13a]
慮眀年京察不利已潜謀驅逐會元標與馮從吾建首
善書院集同志講學童䝉首請禁之元標疏辨求去帝
已慰㽞允厚復疏劾語尤妄誕而魏忠賢方竊柄傳㫖
謂宋室之亡由扵講學将加嚴譴葉向高力辨且乞同
去乃得温旨興治及允厚復交章力攻興治至比之山
東妖賊元標連疏請益力詔加太子少保乘傳歸陛辭
上老臣去國情深疏歴陳軍國大計而以寡欲進規人
為傳誦四年卒於家明年御史張訥請毁天下講壇力
[369-13b]
詆元標忠賢遂矯旨削奪崇禎初贈太子太保吏部尚
書諡忠介童䝉等既劾元標遂得罪清議尋以年例外
遷及忠賢得志三人並召還歳餘允厚至户部尚書太
子太保童䝉至右副都御史巡撫延綏母死不持服為
忠賢建生祠興治亦加至太僕卿忠賢敗三人並麗逆
案云


  孫慎行字聞斯武進人幼習聞外祖唐順之緒論即嗜
學萬厯二十三年舉進士第三人授編修累官左庶子
[369-14a]
數請假里居鍵户息交覃精理學當事請見率不納有
以政事詢者不答四十一年五月由少詹事擢禮部右
侍郎署部事當是時郊廟大享諸禮帝二十餘年不躬
親東宫輟講至八年皇長孫九齡未就外傅瑞王二十
三未婚楚宗人久錮未釋代王廢長立幼久不更正臣
僚章奏一切留中福府莊田取盈四萬頃慎行並切諌
已念東宫開講皇孫出閣係宗社安危疏至七八上代
王廢長子鼎渭立愛子鼎莎李廷機為侍郎時主之其
[369-14b]
後羣臣争者百餘疏帝皆不省慎行屢疏争乃獲更置
楚宗人撃殺巡撫趙可懐為首六人論死復錮英嫶等
二十三人扵髙墻禁藴鈁等二十三人扵逺地慎行力
白其非叛諸人由此獲釋皇太子儲位雖定福王尚留
京師須莊田四萬頃乃行宵小多窺伺廷臣請之國者
愈衆帝愈遲之慎行疏十餘上不見省最後貴妃復請
帝留王慶太后七旬夀節羣議益籍籍慎行乃合文武
諸臣伏闕力請大學士葉向高亦争之强帝不得已許
[369-15a]
明年季春之國羣情始安韓敬科場之議慎行擬黜敬
而家居時素講學東林敬黨尤忌之㑹吏部缺待郎廷
議改右侍郎李鋕扵左而以慎行為右命俱未下御史
過庭訓因言鋕未履任何復推慎行給事中亓詩教和
之慎行隨四疏乞歸出城候命帝乃許之已而京察御
史韓浚等以趣福王之國謂慎行邀功列之拾遺疏中
帝察其無罪獲免熹宗立召拜禮部尚書初光宗大漸
鴻臚寺丞李可灼以紅鉛丸藥進俄帝崩廷臣交章劾
[369-15b]
之大學士方從哲擬㫖令引疾歸賚以金幣天啟元年
四月慎行還朝上疏曰先帝驟崩雖云夙疾實緣醫人
用藥不審閲邸報知李可灼紅丸乃首輔方從哲所進
夫可灼官非太醫紅丸不知何藥乃敢突然以進昔許
悼公飲世子藥而卒世子即自殺春秋猶書之為弑然
則從哲宜何居速引劍自裁以謝先帝義之上也合門
席藳以待司寇義之次也乃悍然不顧至舉朝共攻可
灼僅令回籍調理豈不以已實薦之恐與同罪與臣以
[369-16a]
為從哲縱無弑之心却有弑之事欲辭弑之名難免弑
之實實録中即欲為君父諱不敢不直書方從哲連進
藥二丸須臾帝崩恐百口不能為天下後世解也然從
哲之罪實不止此先是則有皇貴妃欲為皇后事古未
有天子既崩而立后者倘非禮官執奏言路力持㡬何
不遺禍宗社哉繼此則有諡皇祖為恭皇帝事歴考晉
隋周宋其末世亡國之君率諡曰恭而以加之我皇祖
豈真不學無術實乃呪詛君國等於亡王其設心謂何
[369-16b]
後此則有選侍垂簾聴政事劉遜李進忠么麽小豎何
遂大膽揚言説者謂二豎早以金寳輸從哲家若非九
卿臺諫力請移宫選侍一日得志陛下㡬無駐足所聞
爾時從哲濡遲不進科臣趣之則云遲數日無害任婦
寺之縦横忍君父之杌隉為大臣者宜爾乎臣在禮言
禮其罪悪逆天萬無可生之路若其他督戰悞國罔上
行私縦情蔑法干犯天下之名義醸成國家之禍患者
臣不能悉數也陛下宜急討此賊雪不共之仇毋詢近
[369-17a]
習近習皆從哲所攀援也毋拘忌諱忌諱即從哲所布
置也并急誅李可灼以洩神人之憤時朝野方悪從哲
慎行論雖過刻然争韙其言顧近習多為從哲地帝乃
報曰舊輔素忠慎可灼進藥本先帝意卿言雖忠愛事
屬傳聞并進封移宫事當日九卿臺諫官親見者當據
實會奏用釋羣疑扵是從哲疏辨刑部尚書黄克纉右
從哲亦曲為辨慎行復疏折之曰由前則過信可灼有
輕進藥之罪由後則曲庇可灼有不討賊之罪兩者均
[369-17b]
無辭乎弑也從哲謂移宫有掲但諸臣之請在初二從
哲之請在初五爾時章疏入乾清不入慈慶者已三日
國政㡬扵中斷非他輔臣訪知與羣臣力請其害可勝
言哉伏讀聖諭輔臣義在體國為朕分憂今似此景象
何不代朕傳諭一言屏息紛擾君臣大義安在又云朕
凌虐不堪晝夜涕泣六七日夫從哲為顧命元臣使少
肯義形扵色何至令至尊憂危如此惟阿婦寺之意多
戴聖明之意少故敢於凌皇祖悖皇考而欺陛下也末
[369-18a]
復力言克纉之謬章並下廷議既而議上惟可灼下吏
戍邊從哲置不問山東廵撫奏五月中日中月星並見
慎行以為大異疏請修省語極危切秦王誼漶由旁枝
進封其四子法不當封郡王厚賄近倖遂得温㫖慎行
堅不奉詔三疏力争不得二年七月謝病去其冬廷推
閣臣以慎行為首吏部侍郎盛以𢎞次之魏忠賢抑不
用用顧秉謙朱國禎朱延禧魏廣微朝論大駭葉向高
連疏請用两人竟不得命已忠賢大熾議修三朝要典
[369-18b]
紅丸之案以慎行為罪魁其黨張訥遂上疏力詆有詔
削奪未㡬劉志選復两疏追劾詔撫按提問遣戍寕夏
未行莊烈帝嗣位以赦免崇禎元年命以故官協理詹
事府力辭不就慎行操行峻潔為一時搢紳冠朝士數
推轂入閣吏部尚書王永光力排之迄不獲用八年廷
推閣臣屢不稱旨最後以慎行及劉宗周林釬名上帝
即召之慎行已得疾甫入都卒贈太子太保諡文介盛
以𢎞字子寛潼闗衛人父訥字敏叔訥父徳世職指揮
[369-19a]
也討洛南盗戰死訥號泣請於當事水漿不入口者數
日為發兵討斬之久之舉隆慶五年進士由庶吉士累
官吏部右侍郎與尚書陳有年左侍郎趙參魯共釐銓
政母憂歸以篤孝聞卒贈禮部尚書天啟初諡文定以
𢎞萬厯二十六年進士由庶吉士累官禮部尚書天啟
三年謝病歸魏忠賢亂政落其職崇禎初起故官協理
詹事府卒官明世衛所世職用儒業顯者訥父子而已
高攀龍字存之無錫人少讀書輙有志程朱之學舉萬
[369-19b]
厯十七年進士授行人四川僉事張世則進所著大學
初義詆程朱章句請頒天下攀龍抗疏力駮其謬其書
遂不行侍郎趙用賢都御史李世達被訐去位朝論多
咎大學士王錫爵攀龍上疏曰近見朝宁之上善類擯
斥一空大臣則孫鑨李世達趙用賢去矣小臣則趙南
星陳泰來顧允成薛敷教張納陛于孔兼賈巖斥矣邇
者李禎曾乾亨復不安其位而乞去矣選郎孟化鯉又
以推用言官張棟空署而逐矣夫天地生才甚難國家
[369-20a]
需才甚亟廢斥如此復將焉繼致使正人扼腕曲士彈
冠世道人心何可勝慨且今陛下朝講久輟廷臣不獲
望見顔色天言傳布雖曰聖裁隠伏之中莫測所以故
中外羣言不曰輔臣欲除不附己則曰近侍不利用正
人陛下深居九重亦曽有以諸臣賢否陳扵左右而陛
下扵諸臣亦嘗一思其得罪之故乎果以為皆由聖怒
則諸臣自孟化鯉而外未聞忤㫖何以皆罷斥即使批
鱗逆耳如董基等陛下已嘗收録何獨於諸臣不然臣
[369-20b]
恐陛下有祛邪之果斷而左右反借以行媚嫉之私陛
下有容言之盛心而臣工反遺以拒諌諍之誚傳之四
海垂諸史册為聖徳累不小輔臣王錫爵等跡其自待
若愈扵張居正申時行察其用心何以異扵五十歩笑
百歩即如諸臣罷斥果以為當然則是非邪正恒人能
辨何忍坐視至尊之過舉得毋内洩其私憤而利扵斥
逐之盡乎末力詆鄭材楊應宿䜛諂宜黜應宿亦疏訐
攀龍語極妄誕疏並下部院議請薄罸兩臣稍示懲創
[369-21a]
帝不許鐫應宿二秩謫攀龍揭陽添注典史御史吳𢎞
濟等論救并獲譴攀龍之官七月以事歸尋遭親䘮遂
不出家居垂三十年言者屢薦帝悉不省熹宗立起光
禄丞天啓元年進少卿明年四月疏劾戚畹鄭養性言
張差梃撃實養性父國泰主謀今人言籍籍咸疑養性
交闗奸宄别懐異謀積疑不觧當思善全之術至劉保
謀逆中官盧受主之劉于簡獄詞具在受本鄭氏私人
而李如楨一家交闗鄭氏計陷名将失地䘮師于簡原
[369-21b]
供明言李永芳約如楨内應若崔文昇素為鄭氏腹心
知先帝症虚故用泄藥罪在不赦陛下僅行斥逐而文
昇猶潜住都城冝勒養性還故里急正如楨文昇典刑
用章國法疏入責攀龍多言然卒遣養性還籍孫慎行
以紅丸事攻舊輔方從哲下廷議攀龍引春秋首惡之
誅歸獄從哲給事中王志道為從哲解攀龍遺書切責
之尋改太常少卿疏陳務學之要因言從哲之罪非止
紅丸其最大者在交結鄭國泰國泰父子所以謀危先
[369-22a]
帝者不一始以張差之梃繼以美姝之進終以文昇之
藥而從哲實左右之力扶其為鄭氏者力鋤其不為鄭
氏者一時人心若狂但知鄭氏不知東宫此賊臣也討
賊則為陛下之孝而説者乃曰為先帝隠諱則為孝此
大亂之道也陛下念聖母則宣選侍之罪念皇考則隆
選侍之恩仁之至義之盡也而説者乃曰為聖母隠諱
則為孝明如聖諭目為假託忠如楊漣謗為居功人臣
避居功甘居罪君父有急袖手旁觀此大亂之道也惑
[369-22b]
於其説孝也不知其為孝不孝也以為大孝忠也不知
其為忠不忠也以為大忠忠孝皆可變亂何事不可妄
為故從哲養性不容不討奈何猶令居輦轂下時從哲
輩奥援甚固摘疏中不孝語激帝怒将加嚴譴葉向高
力救乃奪禄一年旋改大理少卿鄒元標建書院攀龍
與焉元標被攻攀龍請與同罷詔留之進太僕卿擢刑
部右侍郎四年八月拜左都御史楊漣等羣撃魏忠賢
勢已不两立及向高去國魏廣微日導忠賢為惡而攀
[369-23a]
龍為趙南星門生並居要地御史崔呈秀按淮揚還攀
龍發其穢状南星議戍之呈秀窘急走忠賢所乞為義
兒遂摭謝應祥事謂攀龍黨南星嚴㫖詰責攀龍遽引
罪去頃之南京御史㳺鳳翔出為知府訐攀龍挾私排
擠詔復鳳翔故官削攀龍籍呈秀憾不已必欲殺之竄
名李實劾周起元疏中遣緹騎往逮攀龍晨謁宋儒楊
亀山祠以文告之歸與二門生一弟飲後園池上聞周
順昌已就逮笑曰吾視死如歸今果然矣入與夫人語
[369-23b]
如平時出書二紙告二孫曰明日以付官校因遣之出
扄户移時諸子排户入一燈熒然則已衣冠自沈扵池
矣發所封紙乃遺表也云臣雖削奪舊為大臣大臣受
辱則辱國謹北向叩頭從屈平之遺則復别門人華允
誠書云一生學問至此亦少得力時年六十五逺近聞
其死莫不傷之呈秀憾猶未釋矯詔下其子世儒吏刑
部坐丗儒不能防閑其父謫為徒崇禎初贈太子少保
兵部尚書諡忠憲授世儒官初海内學者率宗王守仁
[369-24a]
攀龍心非之與顧憲成同講學東林書院以静為主操
履篤實粹然一出扵正為一時儒者之宗海内士大夫
誠與不誠稱高顧無異詞攀龍削官之秋詔毁東林書
院莊烈帝嗣位學者更修復之


  馮從吾字仲好長安人萬厯十七年進士改庶吉士授
御史巡視中城閹人修刺謁拒却之禮科都給事中胡
汝寕傾邪狡猾累劾不去從吾發其奸遂調外時當大
計従吾嚴邏偵苞苴絶跡二十年正月抗章言陛下郊
[369-24b]
廟不親朝講不御章奏留中不發試觀戊子以前四裔
效順海不揚波己丑以後南倭告警北冦渝盟天變人
妖疊出累告勵精之效如彼怠斁之患如此近頌敕諭
謂聖體違和欲借此自掩不知鼓鐘扵宫聲聞於外陛
下每夕必飲每飲必醉每酔必怒左右一言稍違輒斃
杖下外庭無不知者天下後世其可欺乎願陛下勿以
天變為不足畏勿以人言為不足恤勿以目前晏安為
可恃勿以将来危亂為可忽宗社幸甚帝大怒欲廷杖
[369-25a]
之會仁聖太后夀辰閣臣力觧得免㝷吉歸起巡長蘆
鹽政潔已恵商奸宄斂迹既還朝適帝以軍政大黜两
京言官從吾亦削籍猶以前疏故也從吾生而純慤長
志濂洛之學受業許孚逺罷官歸杜門謝客取先正格
言體驗身心造詣遂䆳家居二十五年光宗踐阼起尚
寳卿進太僕少卿並以兄䘮未赴俄改大理天啟二年
擢左僉都御史甫两月進左副都御史廷議三案從吾
言李可灼以至尊嘗試而許其引疾當國何心至梃撃
[369-25b]
之獄與發奸諸臣為難者即奸人也由是羣小惡之已
與鄒元標共建首善書院集同志講學其中給事中朱
童䝉遂疏詆之從吾言宋之不競以禁講學故非以講
學故也我二祖表章六經天子經筵皇太子出閣皆講
學也臣子以此望君而已則不為可乎先臣守仁當兵
事倥傯不廢講學卒成大功此臣等所以不恤毁譽而
為此也因再稱疾求罷帝温詔慰留而給事中郭允厚
郭興治復相繼詆元標甚力従吾又上言臣壯歳登朝
[369-26a]
即與楊起元孟化鯉陶望齡輩立講學會自臣告歸乃
廢京師講學昔已有之何至今日遂為詬厲因再疏引
歸四年春起南京右都御史累辭未上召拜工部尚書
會趙南星高攀龍相繼去國連疏力辭予致仕明年秋
魏忠賢黨張訥疏詆従吾削籍鄉人王紹徽素銜従吾
及為吏部使喬應甲撫陕捃摭百方無所得乃毁書院
曵先聖像擲之城隅従吾不勝憤悒得疾卒崇禎初復
官贈太子太保諡恭定


[369-26b]
  贊曰趙南星諸人持名檢勵風節嚴氣正性侃侃立朝
天下望之如泰山喬嶽詩有之邦之司直其斯人謂歟
權枉盈廷譴謫相繼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悲夫





  明史卷二百四十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