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64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通典卷一百五十九
唐 京 兆 杜 佑 君 卿 纂
兵十二
孫子曰地形者兵之助故用兵有散地有輕地有爭地
有交地有衢地有重地有圮地有圍地有死地九地/之名凡
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戰其境内之地士卒意不/專有潰散之心故曰散地入人
之地而不深者為輕地入人之地未深意尚/未専輕走謂之輕地我得則利
[164-1b]
彼得亦利者為爭地謂山水阨口有險/固之利兩敵所爭我可以徃彼可
以來者為交地交地者數道徃/來交通無可絶諸侯之地三屬我與敵/相當旁
有他/國也先至而得天下之衆者為衢地先至其地交結諸/侯之衆為助也
入人之地深倍城邑多難以返者為重地難返還也背/去也背與倍
同多道里多也逺去已城郭深/入敵地心専意一謂之重地也行山林險阻沮澤凡難
行之道者為圯地少固也沮洳之/地圯音皮羙反所由入者隘所從歸
者迂彼寡可以擊吾衆者為圍地所從入阨險歸道遠/也持久則糧乏故敵
可以少擊吾衆/者為圍地也疾戰則存不疾則亡者為死地前有髙/山後有
[164-2a]
大水進不得前退則有阻又糧乏絶故為死地在死/地者當及士卒尚飽強志殊死戰故可以俱免也是
故散地則無戰士卒顧家/不可輕戰輕地則無止志未堅不/可遇敵爭地
則無攻三道攻當先至得/其地者不可攻交地則無相絶相及屬也俱/可進退不可
以兵/絶之衢地則合交交結於/諸侯重地則掠蓄積糧食入深士/卒堅固則可掠取
財/物圯地則行無稽留/不可止圍地則謀發竒謀也則當權/謀詐詭可以免難死地
則戰殊死/戰也是故散地吾將一其志輕地吾將使其屬使/相
仍也輕地還師當安道促/行然令相續以備不虞也爭地吾將趣其後利地在前/當進其後
爭地先據者勝不得者/負故從其後使相及也交地吾將固其結交結/諸侯衢地吾
[164-2b]
將謹其市衢地四通交易之地市變事之端也方與/諸侯結和當謹約使勿殆使諸侯爭之重
地吾將繼其食將掠彼也深入當/繼糧不可使絶也圮地吾將進其塗疾/過
去也疾/行無留圍地吾將塞其闕以一士心也塞其/闕不欲走之意也死地吾將
示之以不活勵士也焚輜重棄糧食塞井/夷竈示之無活必殊死戰○又有通有
掛有支有隘有險有遠此六地之名教民居/之得便利則勝也我可以徃
彼可以來曰通謂俱在平陸/徃來通利也居通地先據其地居髙陽
利糧道以戰則利寧致於人無致於己先據髙地分為/屯守於歸來之路無使敵絶糧道也
可以徃難以返曰掛地掛相掛/牽也掛形曰敵無備出而勝
[164-3a]
之敵有備出而不勝難以返不利敵無備而出攻之勝/可也有備不得勝之
則難還/返也我出而不利彼出而不利曰支支久也俱不/便久相持也支
形曰敵雖利我我無出也引而去之令敵半出而擊之
利利利我也佯背我去無出/逐待其引而擊之可敗也隘形曰我先居之必盈之
以待敵盈滿也以兵陣滿隘形/欲使敵不得進退也若敵先居之盈而勿從
不盈而從之隘形者兩山之間通谷也敵怒勢不得撓/我也先居之前必齊阨口陣而守之以出
竒也敵即先居此地齊口陣勿從也即/半隘陣者從而與敵共爭此地利也險形曰我先居
之必居髙陽以待敵居髙陽之地待敵人敵人/從其下隂之來擊之則勝若敵先
[164-3b]
居則引而去之勿從也雖險先據不/可致於人也夫遠形均勢難以
挑戰戰而不利挑迎敵也遠形去國遠也地均/等無獨便利先挑之戰不利也凡此六
者地之道也將之至任不可不察也故曰深草蓊穢者
所以遁逃也深谷阻險者所以止禦車騎也李靖曰此/車騎之敗
也/隘塞山林者所以少擊衆也衆少可以/夜擊敵也沛澤杳㝠者
所以匿其形也是以塗有所不由扼難之地所不當從/也不得已從之故為
變也道雖近而中/不利則不由也軍有所不擊軍雖可擊以地險難人/留之失前利若得之利
薄也窮困之卒隘陷之軍不可攻/為死戰也當利守之以待隙也地有所不爭也皆與/上同
[164-4a]
曹公曰操所以置華費而得入徐州十/四縣縣小地形可爭得而易失則不爭○凡地有絶澗
遇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天郄必亟去之勿近也山水深/大者為
絶澗四方髙中央下者為天井深水大澤葭葦䝉蘢所/隱蔽為天牢可以羅絶人者為天羅陂湖泥濘地形陷
者為天陷山澗廹狹地形深數尺長數/丈或丘陵坑坎地形墝埆為天郄也吾遠之敵近之
吾迎之敵背之用兵常逺六害令敵近之背則/我凶矣此六者當迎不當背也不知山
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髙石崇者為山衆樹所/聚為林堆者為險一髙
一下者為阻水草坑塹者為沮衆水所歸而不流者為/澤不先知軍之所據及山川之形者則不能行師也
按地形知勝負
[164-4b]
周書陰符太公曰步貴知變動車貴知地形騎貴知别
徑竒進故三軍同名異用可徃而無以還者車之死地
越險絶阻乘敵遠行者車之竭地前易後險車之困地
容車貫阻出而無返者車之患地左險右易上陵仰坂
車之逆地深塹黏土車之勞地隱帶橫畝犯歴深澤者
車之壤地日夜霖雨旬月不止泥淖難前車之陷地凡
騎以陷敵而不能破敵敵人佯走以步騎反擊我後此
騎之敗地也追背踰限長驅不止敵伏我兩傍又絶我
[164-5a]
後此騎之困地也徃無以返入無以出陷於天井填於
地牢此騎之死地也所由入者隘所由去者遠彼弱可
以擊我強少可以擊我衆此騎之没地大澗深谷蓊穢
林草此騎之竭地左右有水前有大阜後有髙山戰於
兩水之間乘敵過邑是謂表裏相合左有深溝右有峭
坑髙下與地平覩之廣易進退相敵此並騎之陷地汙
下沮澤進退漸洳者騎之患地拙將之所以見擒明將
之所務避也○周末吳子問孫武曰吾至輕地始入敵
[164-5b]
境士卒思還難進易退未背險阻三軍恐懼大將欲進
士卒欲退上下異心而敵盛守修其城壘整其軍騎或
當吾前或擊吾後則如之何武曰軍在輕地士卒未專
以入為務無以戰為故無近其名城無由其通路設疑
佯惑示若將去乃選驍騎銜枚先入掠其牛馬六畜三
軍見得進乃不懼分吾良卒密有所伏敵人若來擊之
勿疑若其不至捨之而去又問曰爭地敵先至據要保
利簡兵練卒或出或守以備我騎則如之何武曰爭地
[164-6a]
之法讓之者得求之者失敵得其處慎勿攻之引而佯
走建旗鳴鼔趣其所愛曵柴揚塵惑其耳目分吾良卒
密有所伏敵必出救人欲我與人棄吾取此爭先之道
若我先至而敵用此術則選吾鋭卒固守其所輕兵追
之分伏險阻敵人還鬭伏兵旁起此全勝之道也又問
曰交地吾將絶敵令不得來必全吾邉城修其所備深
絶通道固其阨塞若不先圖敵人已備彼可得來而吾
不可徃衆寡又均則如之何武曰既吾不可以徃彼可
[164-6b]
以來吾分卒匿之守而勿怠示其不能敵人且至設伏
隱廬出其不意也又問曰衢地必先吾道遠發後雖馳
車驟馬至不能先則如之何武曰諸侯參屬其道四通
我與敵相當而傍有國所謂先者必重幣輕使約和傍
國交親結恩兵雖後至衆以屬矣簡兵練卒阻利而處
親吾軍士實吾資糧令吾車騎出入瞻候我有衆助彼
失其黨諸國掎角震鼓齊攻敵人驚恐莫知所當又問
曰吾引兵深入重地多所踰越糧道絶塞設欲歸還勢
[164-7a]
不可過欲食於敵持兵不失則如之何武曰凡居重地
士卒輕勇轉輸不通則掠以繼食下得粟帛皆貢於上
多者有賞士無歸意若欲還出切為戒備深溝髙壘示
敵且久敵疑通途私除要害之道乃令輕車銜枚而行
塵埃氣揚以牛馬為餌敵人若出鳴鼔隨之陰伏吾士
與之中期内外相應其敗可知又問曰吾入圮地山川
險阻難從之道行久卒勞敵在吾前而伏吾後營居吾
左而守吾右良車驍騎要吾隘道則如之何武曰先進
[164-7b]
輕車去軍十里與敵相候接期險阻或分而左或分而
右大將四觀擇空而取皆會中道倦而乃止又問曰吾
入圍地前有强敵後有險難敵絶糧道利我走勢敵鼓
噪不進以觀吾能則如之何武曰圍地之宜必塞其闕
示無所徃則以軍為家萬人同心三軍齊力并炊數日
無見火煙故為毁亂寡弱之形敵人見我備之必輕告
勵士卒令其奮怒陳伏良卒左右險阻擊鼓而出敵人
若當疾擊務突前鬭後拓左右掎角又問曰敵在吾圍
[164-8a]
伏而深謀示我以利縈我以旗紛紛若亂不知所之奈
何武曰千人操旍分塞要道輕兵進挑陣而勿搏交而
勿去此敗謀之法○戰國魏武侯問吳起曰有師甚衆
據險髙壘守以强弩退如山移進如風雨糧食又多不
能長久則如之何起曰車騎步徒分軍五衢敵人必惑
莫知所如敵若堅守急行間諜以觀計謀彼聽吾說解
軍而去不聽吾說吾軍疾戰勝而勿追不勝疾歸或佯
北安行設伏疾鬭一結其後一絶其路兩軍銜枚或左
[164-8b]
或右而襲其處吾軍交至必有其利又問曰谿谷險阻
與敵相逢彼衆我寡則如之何起曰息而待之持弓滿
弩且備且慮亂則擊之勿疑理則退後隨之凡過山谷
丘陵亟行勿留髙山深谷卒然遇敵必先鼓譟乘之又
問曰左右髙山地甚隘狹卒逢敵人擊之不敢去之不
得為之奈何起曰此為谷戰勇者雖衆勿用募吾材士
與敵相當輕足利刅以為前行分車列騎退隱四方且
拒且去乘勢不臧敵若堅陣行山列營應須更圖又問
[164-9a]
曰敵近而薄我我無道路我衆甚懼為之奈何對曰為
此之術我衆彼寡參分而裹之彼衆我寡合陣從之又
問曰若暴宼近薄驅我馬牛取我禾稼為之奈何對曰
宼暴之至善守而勿應彼將暮去其装必重其心必恐
退還務速必有不屬追而擊之其兵必散雖衆可破也
自戰其地則敗
春秋時鄖人軍於蒲騷音/蕭將與隨絞州蓼伐楚師楚將
屈瑕病之大夫鬭廉曰鄖人軍其郊必不誡且日虞四
[164-9b]
邑之至虞度也四邑/隨絞州蓼也君次於郊郢以禦四邑君謂屈瑕/也郊郢楚
地/我以鋭師宵加於鄖鄖有虞心而恃其城恃其/近城莫有
鬭志若敗鄖師四邑必離從之遂敗鄖師於蒲騷○周
末吳子問孫武曰散地士卒顧家不可與戰則必固守
固守不出敵攻我小城掠吾田野禁吾樵採塞吾要道
待吾空虚而急來攻則如之何武曰敵人深入吾都多
背城邑士卒以軍為家專志輕鬭吾兵在國安土懷生
以陣則不堅以鬭則不勝當集人衆聚榖蓄帛保城避
[164-10a]
險遣輕兵絶其糧道彼挑戰不得轉輸不至野無所掠
三軍困餒而誘之可以有功若欲戰必因勢勢者依險
設伏無險則隱於天陰暗昏霧出其不意襲其懈怠○
後魏太武帝親征後燕將慕容德於鄴戰前軍敗績德
又欲攻之别駕韓
進曰今魏不可擊者四燕不宜動
者三魏懸軍遠入利在野戰一不可擊也深入近畿致
兵死地二不可擊也前鋒既敗後陣方固三不可擊也
彼衆我寡四不可擊也官軍自戰其地一不宜動動而
[164-10b]
不勝衆心不固二不宜動隍池未修敵來無備三不宜
動此皆兵機也深溝髙壘以逸待勞彼千里饋糧野無
所掠久則三軍靡費攻則士衆多斃師老釁生詳而圖
之可以捷也德曰韓别駕之言良平之䇿也
據險隘
周末吳子問孫武曰敵人保據山險常利而處之糧食
又足挑之則不出乘間則侵掠為之奈何武曰分兵守
要謹備勿懈潛探其情密候其怠以利誘之禁其牧採
[164-11a]
久無所得自然變改待離其固奪其所愛敵據險隘我
能破之也○後漢末曹公使夏侯妙才張郃屯漢中蜀
先主進兵漢中次於陽平關南渡沔水沿山稍前於是
定軍勢作營妙才將兵來爭其地先主命黃忠乘髙鼓
噪攻之大破妙才軍斬妙才曹公自長安南征先主遥
䇿之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及曹公至
先主歛衆據險終不交鋒積日不戰兵士亡者多曹公
果引軍退還先主遂有漢中○魏將曹爽之伐蜀司馬
[164-11b]
景王同行出駱谷次於興元蜀將王林夜襲景王營堅
卧不動林退景王謂諸將曰費禕已據險拒守不獲戰
攻之不可宜亟紀力/反還軍以為後圖爽等引退禕果馳
兵趣三嶺爭險乃得過○東晉末大將宋武帝討南燕
慕容超超召羣臣議拒晉師大將公孫五樓曰吳兵輕
果所利在速戰初鋒果鋭不可爭也宜據大峴使不得
入曠日延時阻其鋭氣徐簡精騎二千循海而南絶其
糧運别勑叚暉率兗州之軍緣山東下腹背擊之上䇿
[164-12a]
也各命守宰依險自校其資儲之外餘悉焚蕩芟除粟
苖使敵無所資堅壁清野以待其敝中䇿也縱賊入峴
出城逆戰下䇿也超曰吾京都殷盛户口衆多未可以
一時入守青苖布野非可卒芟設使芟苖城守以全性
命朕所不能今據五州之强帶山河之固戰車萬乘鐵
馬萬羣縱令過峴至於平地徐以精騎踐之此成擒也
其將慕容鎮曰若如聖㫖必須平原用馬為便宜出峴
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入峴自貽窘逼昔
[164-12b]
成安君不守井陘之險終屈於韓信諸葛瞻不據束馬
之險卒擒於鄧艾以為天時不如地利但守大峴䇿之
上也超又不從晉乃攝莒梁父二戍修城隍簡士馬蓄
鋭以待之其夏晉師次東莞超遣其左軍叚暉等步騎
五萬進據臨胊俄而晉師度峴慕容超懼率兵四萬就
叚暉等於臨胊戰敗超奔還廣固朱武圍廣固數月而
㧞齊地悉平矣
塞險則勝否則敗
[164-13a]
春秋時蔡侯吳子唐侯伐楚舍舟於淮汭自豫章與楚
夾漢豫章漢東/江北地名楚左司馬沈尹戌謂楚將子常曰子沿
漢而與之上下沿縁也縁漢上/下遮使勿渡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
以方城外人/毁吳所舍舟還塞大隧直轅㝠阨三者漢東之隘/道隘烏革反子濟
漢而伐之我自後擊之必大敗之既謀而行楚大夫武
城黒謂子常曰吳用木也我用革也用軍/器不可久也不
如速戰大夫史皇謂子常曰楚人惡子而好司馬若司
馬毁吳舟於淮塞城口而入城口三隘/道之總名是獨克吳也子
[164-13b]
必速戰不然不免乃濟漢而陣自小别至於大别禹貢/漢水
至大别南入江然則/此二别在江夏界三戰子常知不可欲奔知吳不/可勝史
皇曰安求其事求知/政事難而逃之將何所入子必死之子/常
違左司馬戌/之言故敗○漢時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元帝以後
宮良家子王嬙音/墻字昭君賜單于單于歡喜上書願保
塞上谷以西至燉煌請罷邉備以休天子人民帝下有
司議郎中侯應上言以為不可其畧曰自周秦漢興以
來匈奴宼掠甚矣其北邉有陰山東西二千餘里本冒
[164-14a]
頓單于依阻其中至孝武帝出師征伐斥奪此地攘之
於漠北建塞徼起亭隧築外城設屯戍以守之然後邊
境少安夫匃奴之情困則卑順强則驕逆天性然也前
已罷外城省亭隧今纔足以候視通烽火而已安不忘
危不可復罷且中國尚建關梁以制諸侯所以絶臣下
之覬欲起塞以來百有餘年非皆以土垣城因山巖石
木柴殭落谿谷水門卒徒築理功費久遠不可勝計今
欲以一切省徭戍十年之外卒有他變障塞破壞亭隧
[164-14b]
滅絶當更發屯繕理累世之功不可卒復非所以永持
至安威制百蠻之長䇿也帝納之具在邊防/匈奴篇中○後魏遣
將伐後燕慕容寳已平并州潞川頻勝寳在中山引羣
臣議之中山尹符謨曰魏軍强盛千里轉鬭乘勝而來
勇氣兼倍若逸騎平原形勢彌盛殆難為敵宜杜險拒
之中書令眭息為/反邃曰魏軍多騎師剽鋭馬上齎糧不
過旬日宜令郡縣聚千家為一堡深溝髙壘清野待之
至無所掠資食既罄不過六旬自然窮退尚書封懿曰
[164-15a]
今魏師十萬天下之勍敵也百姓雖欲營聚不足自固
是則聚糧集兵以資强宼且又動衆心示之以弱阻關
拒戰計之上也慕容麟曰魏今乘勝氣鋭其鋒不可當
宜完守設備待其敝而乘之於是修城積粟為持久之
備魏攻中山不尅進據博陵魯口諸將覩風奔退郡縣
悉降於魏寳違塞險/之計故敗○大唐武徳中太宗圍王充於東
都王充勢窮竇建德自河北來救諸將及蕭瑀等咸請
且退師避之太宗不許曰王充糧盡内外離心我當不
[164-15b]
勞攻擊坐收其敝耳建德新破孟海公將驕卒惰今我
據武牢阨其襟要若賊恃盛冒險爭鋒吾當攻之必矣
賊若不戰旬日之間王充自潰彼敗我振兵足以臨之
矣一行兩定在於斯舉若不速進戰入武牢諸城新附
必不能守二賊并力將若之何秦府記室薛收進曰王
充據東都府庫塡積所患者在於乏食是以為我所持
建德總十餘萬衆來拒王師亦當盡彼驍雄期於速戰
若縱其兩宼相連轉河北之積以相資給則伊洛間戰
[164-16a]
鬭不已大王今欲親率猛鋭先據成臯之險訓兵坐甲
當彼疲敝之衆一戰必尅建德破則王充自下不過數
旬二國之君可面縛麾下蕭瑀等奈何遂請退兵太宗
曰善而從之留齊王元吉圍王充親率三千五百人趨
武牢守之不與戰相持二十餘日五月建德謀伺官軍
芻盡牧馬於河北必將襲武牢太宗聞之遂牧馬千餘
匹於河渚間以誘之詰朝建德果悉衆而至陣於汜水
東太宗候其陣久卒饑令宇文士及率騎經賊陣之西
[164-16b]
馳而南上賊陣動因而諸軍奮擊之大潰竟如太宗本
䇿
死地勿攻
周末吳子問孫武曰吾師出境軍於敵人之地敵人大
至圍我數重欲突以出四塞不通欲勵士激衆使之投
命潰圍則如之何武曰深溝髙壘示為守備安靜勿動
以隱吾能告令三軍示不得已殺牛燔車以饗吾士燒
盡糧食填夷井竈割髮捐宼絶去生慮將無餘謀士有
[164-17a]
死志於是砥甲礪刃并氣一力或攻兩傍震鼓疾譟敵
人亦懼莫知所當鋭卒分行疾攻其後此是失道而求
生故曰困而不謀者窮窮而不戰者亡吳子曰若吾圍
敵則如之何武曰山谷峻險難以踰越謂之窮宼擊之
之法伏卒隱廬開其去道示其走路求生透出必無鬭
意因而擊之雖衆必破又問曰吾在死地糧道已絶敵
伏吾險進退不得則如之何武曰燔吾蓄積盡我餘財
激士勵衆使無生慮鼓呼而衝進而勿顧决命爭强死
[164-17b]
而須鬭若敵在死地士卒氣勇欲擊之法順而勿抗隂
守其利絶其糧道恐有竒伏隱而不覩使吾弓弩俱守
其所○漢王遣將韓信擊趙未至井陘口三十里止舍
夜半傳發傳令軍中/使發也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
道萆山萆音蔽依山/自覆蔽也而觀趙軍誡曰趙見我走必空壁
逐我汝疾入趙壁㧞趙幟立漢赤幟令其裨將傳飱曰
今日破趙會食信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陣趙軍遥見
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將之旗鼔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擊
[164-18a]
之大戰良久於是信走水上軍趙軍空壁逐信信已入
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信所出竒兵二千騎馳入
趙壁皆拔趙幟立漢赤幟趙軍攻信既不得還壁見漢
幟大驚遂亂遁走於是漢兵夾擊大破虜趙軍斬陳餘
泜音/遲水上擒趙王歇諸將因問信曰兵法右背山陵前
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陣曰破趙會食臣等
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不察
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且信
[164-18b]
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拊季/武反此所謂驅市人而戰其勢
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今與之生地皆走寧尚可
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非所及也○十六國後凉呂
光遣二子紹纂伐叚業南凉秃髮烏孤遣其弟鹿孤及
楊軌救業紹以業等軍盛欲三門關挾山而東纂曰挾
山示弱取敗之道不如結陣衝之彼必憚我而不戰也
紹乃引軍而南業將擊之其將沮渠䝉遜諫曰楊軌恃
虜騎之强有覬覦之志紹纂兵在死地必决戰求生戰
[164-19a]
則有太山之安不戰則有累卵之危業曰卿言是也乃
按兵不戰紹亦難之各引兵歸叚業悟/而不敗○梁將陳慶之
守濡陽城與後魏軍相持自春至冬數千百戰師老氣
衰魏之援兵復欲築壘於軍後諸將恐腹背受敵議退
師慶之曰共來至此涉歴一歲靡費糧仗其數極多諸
君並無鬭心皆謀退縮豈是欲立功名直聚為抄暴耳
吾聞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須虜圍合然後與戰必㨗諸
將壯其計從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慶之銜枚夜出陷
[164-19b]
其四壘所餘九城兵甲猶盛乃陳其俘馘鼓吹而攻遂
大奔潰斬獲畧盡矣○後魏末齊神武興義兵於河北
時爾朱兆等四將兵馬號二十萬夾洹音/桓水而軍時神
武士馬不滿三萬以衆寡不敵遂以韓陵山為圓陣繫
牛驢以塞道於是將士皆死戰四面奮擊大破之齊神/武兵
少天光等兵十倍圍而缺之神武因自/塞其缺士皆有必死之志是以破敵也○南齊北豫州
刺史司馬消難請降後周將楊忠與柱國達奚武據之
於是共率騎士五千人各乘馬一匹從間道馳入齊境
[164-20a]
五百里前後遣三使報消難而皆不返命去北豫州三
十里武疑有變欲還忠曰有進死無退生獨以千騎夜
趣城下四面峭絶徒聞擊柝之聲武親來麾數百騎以
西忠勒餘騎不動候門開而入乃馳遣召武時齊鎮城
將伏敬遠勒甲士二千人據東陴舉烽嚴警武憚之不
欲保城乃多取財帛以消難及其屬先歸忠以三千騎
為殿到洛南皆解鞍而卧齊衆來追至於河北忠謂將
士曰但飽食今在死地賊必不敢渡水以當吾鋒食畢
[164-20b]
齊兵佯若渡水忠馳將擊之齊兵不敢逼遂徐引而還
○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若敵人在死地無可依固糧
食已盡救兵不至謂之窮宼擊此之法必開其去道勿
使有鬭心雖衆可破當精騎分塞要道輕兵進而誘之
陣而勿戰敗謀之法也
總論其地形附
大唐衛公李靖兵法曰軍志云失地之利士卒迷惑三
軍困敗饑飽勞逸地利為寳不其然矣是以彼此俱利
[164-21a]
之地則讓而設伏趨其所愛而傍襲之彼此不利之地
則引而佯去待其半出而邀擊之平易之所則率騎而
與陣險隘之處則勵步以及徒徃易歸難左險右阻沮
洳幽穢垣埳溝瀆此車之害地也有入無出長馳廻驅
大阜深谷洿泥塹澤此騎之敗地也候視相及限壑分
川斯可以縱弓弩聲塵既接深林盛薄斯可以奮矛鋋
蘆葦深草則必用風火蔣□翳薈則必率其伏平坦則
方布汚斜則圓形左右俱髙則張翼後髙前下則鋭衝
[164-21b]
凡戰之道以地形為主虛實為佐變化為輔不可專守
險以求勝也仍須節之以金鼔變之以權宜用逸待勞
掩遲為疾不明地利其敗不旋踵矣或有進師行軍不
因鄉導陷於危敗為敵所制左谷右山束馬懸車之逕
前窮後絶鴈行魚貫之巖兵陣未整而强敵忽臨進無
所憑退無所固求戰不得自守莫安住則日月稽留動
則首尾受敵野無水草軍乏資糧馬困人疲知窮力竭
一人守隘萬夫莫向如彼要害敵先據之如此之利我
[164-22a]
已知守縱有驍兵利器亦何以施其用事至於此可不
慎之哉若此死地疾戰則存不戰則亡當須上下同心
併氣一力抽腸濺血一死一前因敗為功轉禍為福矣
已具前篇吳子/孫武問答語中
勵士决戰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戰者危事亦/不必常勝若非激勵無以成功今故附
於死地勿攻之/後他皆𩔖此也
昔周武王將伐紂問太公曰若今敵人圍我斷後絶糧
吾欲徐以為陣以敗為勝奈何太公曰不可此天下之
[164-22b]
困兵也暴用之則勝徐用之則敗可為四衝陣以驍騎
驚其君親左軍疾右軍迭前迭後徃敵之空吾軍疾擊
鼔呼而當又問曰敵疎其陣又遠其後跳我流矢以弱
我弓弩勞我士卒為之奈何太公曰發我鋭士先擊其
前車騎獵其左右引而分隊以隨其後三軍疾戰凡以
少擊衆避之於易要之於險避之以晝取之於夜故曰
以一擊十莫善於阨以十擊百莫善於險以千擊萬莫
善於阻用衆者務易用少者務阨也○戰國秦圍趙邯
[164-23a]
鄲急且降平原君甚患之邯鄲傳舍子李同説平原君
曰君不憂趙亡邪平原君曰趙亡則勝為虜何為不憂
乎李同曰邯鄲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謂急矣而君之
後宮以百數婢妾被綺縠餘糧肉而人褐衣不完糟糠
不厭或剡木為矛矢而君器物鐘磬自若使秦破趙君
安得有此使趙得全君何患無有今君誠能令夫人以
下編於士卒之間分功而作家之所有盡散以饗士士
方其危苦時易德耳於是平原君從之得敢死之士三
[164-23b]
千人李同遂與之赴秦軍秦軍為之却三十里會魏信
陵君以師來救秦軍遂退○戰國齊上將田單率師將
攻狄魯仲連子曰將軍攻狄必不能下矣單曰吾以破
亡餘卒破萬乘之燕今攻狄而不能下何也上車不謝
而去遂攻狄三月不尅齊嬰兒謡曰大冠若箕修劒拄
頤攻狄不能下壘枯丘單乃懼問魯仲連子對曰將軍
在即墨之時坐則織簣立則杖插為士卒倡當此之時
將軍有死之心而士卒無生之志聞言莫不掩泣奮臂
[164-24a]
而欲戰此所以破燕也當今將軍東有夜邑之封西有
淄上之實足以樂生而惡死此之所以不勝也田單明
日結髮厲氣立於矢石之間引枹而鼓之狄人乃下○
秦末秦軍攻趙項羽救之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
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必死無一還心於是至則圍秦將
王離九戰絶其甬道大破虜王離當是時楚兵冠諸侯
諸侯軍救鉅鹿下者十餘壁皆莫敢縱兵及楚擊秦將諸
侯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當十楚兵呼聲動天地
[164-24b]
諸侯軍無不人人惴之睡/反恐○後漢將吳漢率兵圍蘇
茂於廣樂劉永將周建來救漢將輕騎迎戰不利墮馬
傷膝還營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傷卧衆心懼矣
漢乃勃然裹瘡而起椎牛饗士令軍中曰賊衆雖多皆
刼掠羣盗勝不相讓敗不相救非有仗節死義者也今
日封侯之秋諸君勉之於是軍士激怒人倍其氣明日
建茂合兵圍漢漢選四部精兵三千餘人齊鼓而進建
軍大潰還奔城漢長驅追擊大破之○十六國前秦苻
[164-25a]
堅將王猛討前燕慕容暐暐遣將慕容評屯於潞川以
拒之猛與評相持遣禆將郭慶之以鋭卒五千夜從間
道出評營後傍山起火燒其輜重暐懼遣使讓評催之
速戰猛知評賣水鬻薪有可乘之會評又求戰乃陳於
潞原而誓衆曰今與諸軍深入賊地宜各勉進不可退
也願戮力行間以報恩顧受爵明君之朝慶觴父母之
室不亦美乎衆皆勇奮破釜棄糧大呼競進猛覩評師
之衆惡之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莫可以㨗將軍
[164-25b]
其勉之羌曰若以司𨽻見與者公無以為憂猛曰此非
吾之所及必以本郡太守萬户侯相處羌不悦而退俄
而兵交猛召之羌寢而不應猛馳就許之羌於是大飲
帳中與張蚝徐成等蚝大/吏反跨馬運矛馳入評軍出入數
四傍若無人搴旗斬將殺傷甚衆戰及日中大敗評衆
俘斬五萬○十六國前秦苻健為姚萇所殺苻生率兵
伐姚萇皆刻鋒鎧為死休字示以戰死為志每戰以長
矟勾刄為方圓大陣知其厚薄從中分配故人自為戰
[164-26a]
所向無前○東晉末宋武帝作相舉兵伐後秦姚泓以
王鎮惡為前鋒軍至渭橋鎮惡所乘皆䝉衝小艦鎮惡
登岸渭水流急倐忽聞諸艦悉逐流去時泓屯軍在長
安城下猶數萬人鎮惡撫慰士卒曰卿諸人並家在江
南此是長安城北門外去家萬里而舫乘衣糧並已逐
流去豈復有求生之計邪唯宜死戰可以立大功不然
則無遺𩔖耳乃身先士卒衆亦知無復退路莫不騰踴
爭先泓衆一時奔潰即陷長安城○隋時突厥入宼隋
[164-26b]
將楊素擊之先是諸將與虜戰每慮胡騎奔突皆戎車
步騎相參舁鹿角為方陣騎在其内素謂人曰此乃自
固之道非取勝之方也於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為騎陣
突厥達頭可汗聞之大喜率精騎十餘萬而至素奮擊
大破之素多權畧乘機赴敵應變無方然大抵馭戎嚴
整有犯軍令者立斬之無所寛貸每將臨宼求人過失
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十數流血盈前言笑自若
及其對陣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陣而還者則已如不
[164-27a]
能陷陣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二三百人復進
還如向法將士股慄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時稱
名將
衆寡勢百相懸勵士攻其師
王莽末劉伯升起兵光武守昆陽莽將王尋王邑來討
兵號百萬先至昆陽已十萬圍數重時伯升已拔宛三
日而光武尚未知乃偽使持書報城中云宛下兵到而
佯墮其書尋邑得之不憙諸將既經累㨗膽氣益壯無
[164-27b]
不一當百光武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衝其
中堅尋邑陣亂乘勢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譟而出
中外合勢震呼動天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
乘卒初鋭用之
劉項爭天下之際漢王至南鄭諸將及士卒皆歌思歸
韓信説漢王曰項羽王諸將之有功者而王獨居南鄭
是遷也軍吏士卒皆山東之人日夜跂而思歸及其鋭
而用之可以有大功天下已定人皆自寧不可復用不
[164-28a]
如决䇿東向爭權天下漢王從之終滅項籍○後周末
隋文帝作相遣將于仲文先以兵定關東破尉遲逈將
檀讓初仲文在蓼隄諸將皆曰軍自遠來士馬疲敝不
可决勝仲文令三軍趣食列陣大戰既而破賊諸將皆
請曰前兵疲不可交戰竟而克勝其計安在仲文笑曰
吾所部將士皆山東人果於進不宜持久乘勢擊之所
以制勝諸將皆以為非所及也
激怒其衆
[164-28b]
春秋時晉侯逆秦師使大夫韓簡視師復曰師少於我
鬭士倍我公曰何故對曰出因其資謂奔梁/求秦入用其寵
為秦/所納饑食其粟三施而無報是以來也今又擊之我怠
秦奮倍猶未也壬戌戰於韓原晉戎馬還濘而止濘泥/也還
便旋也小駟不/調故墮泥中秦伯獲晉侯以歸晉曲而怠秦直/而怒所以勝也○春
秋時楚子伐隨軍於漢淮之間隨將季梁謂隨侯曰請
下之弗許而後戰下之請/服也所以怒我而怠宼也隨少師
曰必速戰不然將失楚師隨侯禦之戰於速把隨師敗
[164-29a]
績若用季梁之/謀則勝矣○戰國燕將騎刼攻齊即墨齊將田單
拒守妄宣言曰吾唯懼燕軍之劓所得齊卒置之前行
與我戰即墨敗矣燕人聞之如其言城中人見齊諸降
者盡劓皆怒堅守唯恐見得田單又縱反間曰吾懼燕
人掘吾城外塚墓戮先人可為寒心燕軍盡掘塚墓燒
死人即墨人從城上遥見皆涕泣其欲出戰怒皆十倍
大敗燕師○後漢度尚為荆州刺史討桂陽賊渠帥卜
陽潘鴻等從入山谷尚窮追數百里遂入南海破其三
[164-29b]
屯多獲珍寳而陽鴻等黨衆猶盛尚欲攻之而士卒驕
富莫有鬭心尚計緩之則不戰逼之必逃亡乃宣言卜
陽潘鴻作賊十年習於牧守今兵寡少未易可進當須
諸郡所發悉至乃併力攻之申令軍中恣聽射獵士喜
悦大小皆相與從禽尚乃密使所親客潛焚其營珍積
皆盡獵者來還莫不涕泣人人慰勞深自咎責因曰卜
陽等財寶足富數代諸卿但不併力耳所亡小小何足
介意衆咸憤踊尚乃令秣馬蓐食明晨徑赴賊屯陽鴻
[164-30a]
等自以深固不復設備吏士乘鋭大破平之
[164-30b]
通典卷一百五十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