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26 舊唐書-後晉-劉昫 (master)


[12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舊唐書卷一百二十七
後晉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劉 㫬撰


 列傳第七十七


姚令言 張光晟 源休  喬琳



張渉  蒋鎮  洪經綸 彭偃


姚令言河中人也少應募起於卒伍隷涇原節度馬璘
以戰功累授金吾大將軍同正為衙前兵馬使改試太
常卿兼御史中丞建中元年孟曍為涇原節度留後自
[127-1b]
以文吏進身不樂軍旅頻表薦令言謹肅堪任将帥曍
尋歸朝廷遂拜令言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涇
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建中四年李希烈叛宼陷汝州詔
哥舒曜率師攻之營于㐮城希烈兵數萬圍㐮城勢甚
危急十月詔令言率本鎮兵五萬赴援涇師離鎮多擕
子弟而来望至京師以獲厚賞及師上路一無所賜時
詔京兆尹王翃犒軍士唯糲食菜肴而已軍士覆而不
[127-2a]
顧皆憤怒揚言曰吾輩棄父母妻子將死於難而食不
得飽安能以草命捍白刄耶國家瓊林大盈寳貨堆積
不取此以自活何徃耶行次滻水乃返戈大呼鼔譟而
還令言曰比約東都有厚賞兒郎勿草草此非求活之
良圖也衆不聼以戈環令言請退令言急奏之上恐令
内庫出繒綵二十車馳賜之軍聲浩浩令言不能戢街
市居人狼狽走竄亂兵呼曰勿走不税汝間架矣徳宗
令普王與學士姜公輔徃撫勞之纔出内門賊已斬關
陣于丹鳯樓下是日徳宗倉卒出幸賊縱入府庫輦運
[127-2b]
極力而止時太尉朱泚罷鎮居晉昌里第是夜叛卒謀
曰朱太尉乆囚於宅若迎為主大事濟矣泚嘗節制涇
州衆知其失權廢居怏怏又幸泚寛和乃請令言率騎
迎泚於晉昌里泚初遲疑以食飼之徐觀衆意既而諸
校齊至乃自第張炬火入居含元殿既僣號乃以令言
為侍中與源休同知賊政事既以身先逆亂頗盡心於
賊害宗室圍奉天皆令言為首帥也群兇宴樂既醉令
[127-3a]
言與源休論功令言自比蕭何源休曰帷幄之謀成秦
之業無出予之右者吾比蕭何無譲子當曹參可矣時
朝士在賊廷者聞之皆笑謂源休為火廹酇侯朱泚敗
令言與張廷芝尚有衆萬人從泚將入吐蕃至涇州欲
投田希鍳希鍳偽致禮誘之與泚俱斬首来獻
張光晟京兆盩厔人起於行間天寳末哥舒翰兵敗潼
關大將王思禮所乗馬中流矢而斃光晟時在騎卒之
中因下以馬授思禮思禮問其姓名不告而退思禮隂
記其形貌常使人密求之無何思禮為河東節度使其
[127-3b]
偏將辛雲京為代州刺史屢為将校譛毁思禮怒焉雲
京惶懼不知所出光晟時隷雲京麾下因間進曰光晟
素有徳於王司空比不言者恥以舊恩受賞今使君憂
廹光晟請奉命一見司空則使君之難可解雲京然其
計即令之太原乃謁思禮未及言舊思禮識之遽曰爾
豈非吾故人乎何相見之晚也光晟遂陳潼關之事思
禮大喜因執其手感泣曰吾有今日子之力也求子頗
[127-4a]
乆竟此相遇何慰如之命同榻而坐結為兄弟光晟遂
述雲京之屈思禮曰雲京比渉謗言過亦不細今為故
人特捨之矣即日擢光晟為兵馬使賚田宅縑帛甚厚
累奏特進試太常少卿委以心腹及雲京為河東節度
使又奏光晟為代州刺史大歴末遷單于都䕶兼御史
中丞振武軍使代宗密謂之曰北蕃縱横日乆當思所
禦之計光晟既受命至鎮威令甚行建中元年廻紇突
董梅録領衆并雜種胡等自京師還國輿載金帛相屬
於道光晟訝其装槖頗多濳令驛吏以長錐刺之則皆
[127-4b]
輦歸所誘致京師婦人也遂紿突董及所領徒悉令赴
宴酒酣光晟伏甲盡拘而殺之死者千餘人唯留二胡
歸國復命遂部其婦人給糧還京収其金帛賞賚軍士
後廻紇遣使来訴上不欲甚阻蕃情徴拜右金吾將軍
廻紇猶怨懟不已又降為睦王傅尋改太僕卿負才怏
怏不得志賊泚僭逆署光晟偽節度使兼宰相及泚衆
頻敗遂擇精兵五千配光晟營於九曲去東渭橋凡十
[127-5a]
餘里光晟潛使於李晟有歸順之意晟進兵入苑光晟
勸賊泚宜速西奔光晟以數千人送泚出城因率衆廻
降於晟晟以其誠欵又愛其材欲奏用之俾令歸私第
表請特减其罪每大宴㑹皆令就坐華州節度使駱元
光詬之曰吾不能與反虜同席拂衣還營晟不得已拘
之私第後有詔言其状跡不可原乃斬之
源休相州臨漳人京兆尹光輿之子也休以幹局累授
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青苗使判官遷虞部員外郎出
為潭州刺史入為主客郎中遷給事中御史中丞左庻子
[127-5b]
其妻即吏部侍郎王翊女也因小忿而離妻族上訴下
御史䑓驗理休遲留不答欵状除名配流溱州乆之移
岳州建中初楊炎執政以京兆尹嚴郢威名稍著心欲
傾之郢即王翊甥婿也休與王氏離絶之時炎風聞休
郢有隙遂擢休自流人為京兆少尹俾令伺郢過失休
既職乆與郢親善炎怒之奏令以本官兼御史中丞奉
使廻紇休至振武軍使張光晟已殺廻紇突董等上初
[127-6a]
欲遂絶其使令休還待命于太原乆之方遣仍令休歸
其突董翳宻施大小梅録等四屍突董者即義可汗之
叔父也屍既至可汗令宰臣已下具綵服車馬来迎其
宰相頡于思迦坐大帳立休等於帳外雪中詰殺突董
等故休曰突董等自與張光晟忿鬬而死非天子也又
問使者背唐國負罪當死不能自戮耶不然何假手於
我殺之也凡將殺者數矣言頗悖慢乃引去供餼甚薄
留之五十餘日乃得還可汗使謂休曰我國人皆欲殺
汝唯我不然汝國已殺突董等吾又殺汝猶以血洗血
[127-6b]
汙益甚爾吾今以水洗血不亦善乎所欠吾馬直縮一
百八十萬疋當速歸之遣散支將軍康赤心等随休来
朝休竟不得見其可汗尋遣赤心等歸與之帛十萬疋
金銀十萬兩償其馬直休履危而還宰相盧杞又恐復
命之日以口辯結恩將至太原遽奏為光禄卿休以其
逺使賞薄居常怨望㑹涇原兵叛立朱泚為主初但稱
太尉朝官謁泚者悉勸奉迎鑾駕既不合泚意而退及
[127-7a]
休至遂屏人移時言及悖逆盛陳成敗稱述符命勸令
僭號泚悦其言以休為宰相判度支休遂為謀主至於
兵食軍資遷除補擬内外咨謀一禀休畫故時人云源
休之逆甚於朱泚朝廷大臣之奔竄不獲者多為休所
誘致以至戮辱職休而為盖非一焉又勸泚鋤翦宗室
以絶人望命萬年縣賊曹尉楊偡專其斷决諸王子孫
遇害不可勝數泚敗走休随至寕州泚死休走鳯翔為
其部曲所殺傳首来獻休三子并斬于東市籍沒其家
喬琳太原人少孤貧志學以文詞稱天寳初舉進士補
[127-7b]
成武尉累授興平尉朔方節度郭子儀辟為掌書記尋
拜監察御史琳倜儻疎誕好談諧侮謔僚列頗無禮檢
同院御史畢耀初與琳嘲誚徃復因成釁隙遂以公事
互相告訴坐貶巴州員外司戸遂起為南郭令改殿中
侍御史充山南節度張獻誠行軍司馬使罷為劒南東
川節度鮮于叔明判官改檢校駕部郎中果綿遂三州
刺史兼御史中丞入為大理少卿國子祭酒出為懷州
[127-8a]
刺史琳素與張渉友善上在春宮渉嘗為侍讀及嗣位
多以政事詢訪於渉盛稱琳識度材略堪偹大用因拜
御史大夫平章事琳本麤材又年髙有耳疾上每顧問
對答失次論奏不合時倖居相位凡八十餘日除工部
尚書罷知政事尋加迎皇太后副使朱泚之亂扈從至
奉天轉吏部尚書遷太子少師再幸梁洋琳從至盩厔
託以馬乏遲留上以琳舊老心敬重之慰諭頗至以御
馬一疋給焉又懇辭以老疾不堪險阻登頓上悵然賜
之所執䇿曰勉為良圖與卿决矣後數日乃削髪為僧
[127-8b]
止仙逰寺賊泚聞之遂令數十騎追至京城俾為偽吏
部尚書令源休被公服饋肉食琳雖辭譲而僧言求施
琳掌賊中吏部選人前請曰所注某官不稳便琳謂之
曰足下謂此選竟稳便乎及官軍収京師當處極刑時
琳已七十餘李晟憫其衰老表請减死上以其累經重
任頓虧臣節自受逆命頗聞譏諧悖慢之言背義負恩
固不可捨命斬之臨刑歎曰喬琳以七月七日生亦以
[127-9a]
此日死豈非命歟
張渉者蒲州人家世儒者渉依國學為諸生講説稍遷
國子博士亦能為文嘗請有司日試萬言時呼張萬言
徳宗在春宮受經于渉及即位之夕召渉入宮訪以庶
政大小之事皆咨之翌日詔居翰林恩禮甚厚親重莫
比自博士遷散騎常侍上方屬意宰輔唯賢是擇故求
人於不次之地渉舉懷州刺史喬琳為相上授之不疑
天下聞之者皆愕然數月琳以不稱職罷上由是疎渉
俄授前湖南都團練使辛京杲贜事發詔曰尊師之道
[127-9b]
禮有所加議故之法恩有所掩張渉賄賂交通頗駭時
聼常所親重良深歎惜宜放歸田里
蒋鎮常州義興人尚書左丞冽之子也與兄錬並以文
學進天寳末舉賢良累授左拾遺司封員外郎轉諌議
大夫時戸部侍郎判度支韓滉上言河中鹽池生瑞鹽
實土徳之上瑞上以秋霖稍多水潦為患不宜生瑞命
鎮馳驛撿行之鎮奏與滉同仍上表賀請宣付史館并
[127-10a]
請置神祠錫其嘉號寳應靈慶池時霖潦彌月壞居人
廬舍非一鹽池為潦水所入其味多苦韓滉慮鹽戸减
税詐奏雨不壞池池生瑞鹽鎮庇之餙詐識者醜之轉
給事中工部侍郎以簡儉稱於時其妹壻源溥即休之
弟也以姻媾之故與休交好涇師之叛鎮潛竄夜至鄠
縣西馬躓堕溝澗中傷足不能進時兄錬已與源休相
率受賊偽官鎮僕人有逃歸投錬云鎮病足在鄠錬與
源休聞之大喜遂言於賊泚泚素慕鎮清名即令騎二
百求之鄠縣西明日擁鎮而至署為偽宰相既知不免
[127-10b]
每憂沮常懷刃將自裁多為兄錬所救而罷數日後復
謀竄匿竟以性懦畏怯計終不果然源休與泚頻議欲
逼脅潛藏衣冠大加殺戮鎮輙力争救獲全者甚衆至
是與兄錬等並授偽職斬於東市西北街初鎮父冽叔
渙當禄山思明之亂並授偽職然以家風修整為士大
夫所稱鎮兄弟亦以教義禮法為己任而貪禄愛死節
隳身戮為天下笑
[127-11a]
洪經綸建中初為黜陟使至東都訪聞魏州田悦食糧
兵凡七萬人經綸素昧時機先以符停其兵四萬人令
歸農畆田悦偽順命即依符罷之而大集所罷兵士激
怒之曰爾等在軍旅各有父母妻子既為黜陟使所罷
如何得衣食遂大哭悦乃盡出家財衣服厚給之各令
還其部伍自此人堅叛心由是罷職及朱泚反偽授太
常少卿
彭偃少負俊才鋭於進取為當塗者所抑形於言色大
歴末為都官員外郎時劔南東川觀察使李叔明上言
[127-11b]
以佛道二教無益于時請粗加澄汰其東川寺觀請定
為二等上等留僧二十一人上觀留道士十四人降殺
以七皆精選有道行者餘悉令返初蘭若道場無名者
皆廢徳宗曰叔明此奏可為天下通制不唯劔南一道
下尚書集議偃獻議曰王者之政變人心為上因人心
次之不變不因循常守故者為下故非有獨見之明不
能行非常之事今陛下以惟新之政為萬代法若不革
[127-12a]
舊風令歸正道者非也當今道士有名無實時俗鮮重
亂政猶輕唯有僧尼頗為穢雜自西方之教被于中國
去聖日逺空門不行五濁比丘但行麤法爰自後漢至
于陳隋僧之廢㓕其亦數乎或至坑殺殆無遺餘前代
帝王豈惡僧道之善如此之深耶盖其亂人亦已甚矣
且佛之立教清浄無為若以色見即是邪法開示悟入
唯有一門所以三乗之人比之外道况今出家者皆是
無識下劣之流縱其戒行髙潔在于王者已無用矣况
是茍避征徭於殺盗媱穢無所不犯者乎今叔明之心
[127-12b]
甚善然臣恐其姦吏詆欺而去者未必非留者不必是
無益於國不能息姦既不變人心亦不因人心強制力
持難致逺耳臣聞天生烝人必將有職遊行浮食王制
所禁故有才者受爵禄不肖者出租征此古之常道也
今天下僧道不耕而食不織而衣廣作危言險語以惑
愚者一僧衣食嵗計約三萬有餘五丁所出不能致此
舉一僧以計天下其費可知陛下日旰憂勤将去人害
[127-13a]
此而不救奚其為政臣伏請僧道未滿五十者每年輸
絹四疋尼及女道士未滿五十者每年輸絹二疋其雜
色役與百姓同有才智者令入仕請還俗為平人者聼
但令就役輸課為僧何傷臣竊料其所出不下今之租
賦三分之一然則陛下之國富矣蒼生之害除矣其年
過五十者請皆免之夫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列子曰不
班白不知道人年五十嗜慾已衰縱不出家心已近道
况戒律檢其情性哉臣以為此令既行僧道規避還俗
者固已大半其年老精修者必盡為人師則道釋二教
[127-13b]
益重明矣議者是之上頗善其言大臣以二教行之已
乆列聖奉之不宜頓擾宜去其太甚其議不行偃以才
地當掌文誥以躁求為時論所抑鬰鬰不得志涇師之
亂從駕不及匿於田家為賊所得朱泚素知之得偃甚
喜偽署中書舍人僭號辭令皆偃為之賊敗與偽中丞
崔宣賊將杜如江呉希光等十三人李晟収之俱斬於
安國寺前
[127-14a]
史臣曰肇分隂陽爰有生死修短二事賢愚一途故君
子遇夷險之機不易其節小人昧逆順之道而陷於刑
鴻毛泰山斯為至論令言逺縂師徒首為叛逆光晟初
當委任危輸欵誠源休雖曰士流甚於元惡喬琳巧辭
真主俯就偽官蒋鎮貪禄隳節皆曰小人經綸之徒不
足言爾
贊曰時争逆順命繫死生君子守節小人正刑
 舊唐書卷一百二十七
[127-14b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