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a0026 舊唐書-後晉-劉昫 (master)


[097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舊唐書卷九十七
後晉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劉 昫撰


 列傳第四十七


劉幽求 鍾紹京 郭元振 張説 子均垍   希 



烈附


劉幽求冀州武强人也聖歴年應制舉拜閬中尉刺史
不禮焉乃弃官而歸乆之授朝邑尉初桓彦範敬暉等
雖誅張易之兄弟竟不殺武三思幽求謂桓敬曰三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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尚存公輩終無葬地若不早圖恐噬臍無及桓敬等不
從其言後果為三思誣構死於嶺外及韋庶人將行簒
逆幽求與玄宗潛謀誅之乃與苑總監鍾紹京長上果
毅麻嗣宗及太平公主之子薛崇暕等夜從入禁中討
平之是夜所下制勅百餘道皆出於幽求以功擢拜中
書舍人令參知機務賜爵中山縣男食實封二百户翼
日又授其二子五品官祖父俱追贈刺史睿宗即位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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銀青光祿大夫行尚書右丞仍舊知政事進封徐國公
加實封通前五百户賜物千叚奴婢二十人宅一區地
十頃馬四匹加以金銀雜器景雲二年遷戸部尚書罷
知政事月餘轉吏部尚書擢拜侍中降璽書曰頃者王
室不造中宗厭代外戚專政姦臣擅國將傾社禝㡬遷
龜鼎朕躬與王公皆將及於禍難卿見危思奮在變能
通翊贊儲君協和義士殄殱元惡放殛凶徒我國家之
復存繄茲是頼厥庸甚茂朕用嘉焉故委卿以衡軸胙
卿以茅土然征賦未廣寵錫猶輕昔西漢行封更擇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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户東京定賞復增大邑故加賜卿實封二百户兼舊七
百户使夫髙岸為谷長河如帶子子孫孫傳國無絶又
以卿忘軀狥難宜有恩榮故特免卿十死罪並書諸金
鐡俾傳于後卿其保茲功業永作國禎可不美歟先天
元年拜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幽求
初自謂功在朝臣之右而志求左僕射兼領中書令俄
而竇懐貞為左僕射崔湜為中書令幽求心甚不平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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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言色湜又託附太平公主將謀逆亂幽求乃與右羽
林將軍張暐請以羽林兵誅之乃令暐密奏玄宗曰宰
相中有崔湜岑羲俱是太平公主進用見作方計其事
不輕殿下若不早謀必成大患一朝事出意外太上皇
何以得安古人云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唯請急殺此賊
劉幽求己共臣作定謀計訖願以身正此事赴死如歸
臣既職典禁兵若奉殿下命當即除翦上深以為然暐
又洩其謀於侍御史鄧光賓玄宗大懼遽列上其狀睿
宗下幽求等詔獄令法官推鞫之法官奏幽求等以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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閒親罪當死玄宗屢救獲免乃流幽求于封州暐于峯
州嵗餘太平公主等伏誅其日下詔曰劉幽求風雲玄
感川嶽粹靈學宗九流文窮三變義以臨事精能貫日
忠以成謀用若投水茂勲立艱難之際嘉話盈啓沃之
初存讜直以不顧為姦邪之所忌舋萌頗露譖端潛發
元宰見逐讒人孔多既殄羣兇方宣大化期問政於經
始載登賢於夣卜可依舊金紫光祿大夫守尚書左僕
[097-4a]
射知軍國事監修國史上柱國徐國公仍依舊還封七
百户并賜錦衣一襲開元初改尚書左右僕射為左右
丞相乃授幽求尚書左丞相兼黃門監未㡬除太子少
保罷知政事姚崇素嫉忌之乃奏言幽求鬰怏於散職
兼有怨言貶授睦州刺史削其實封六百户嵗餘稍遷
杭州刺史三年轉桂陽郡刺史在道憤恚而卒年六十
一贈禮部尚書諡曰文獻配享睿宗廟庭建中三年重
贈司徒
鍾紹京虔州贛人也初為司農錄事以工書直鳯閣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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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時明堂門額九鼎之銘及諸宫殿門牓皆紹京所題
景龍中為苑總監玄宗之誅韋氏紹京夜中帥戸奴及
丁夫以從及事成其夜拜紹京銀青光祿大夫中書侍
郎參知機務翼日進拜中書令加光祿大夫封越國公
賜實封五百户賜物二千段馬十匹紹京既當朝用事
恣情賞罰甚為時人所惡俄又抗疏讓官睿宗納薛稷
之言乃轉為户部尚書出為蜀州刺史玄宗即位復召
[097-5a]
拜户部尚書遷太子詹事時姚崇素惡紹京之為人因
奏紹京發言怨望左遷綿州刺史及坐事累貶琰川尉
盡削其階爵及實封俄又歴遷溫州别駕開元十五年
入朝因垂泣奏曰陛下豈不記疇昔之事耶何忍弃臣
荒外永不見闕庭且當時立功之人今並亡殁唯臣衰
老獨在陛下豈不垂愍耶玄宗為之惘然即日拜銀青
光祿大夫右諭德乆之轉少詹事年八十餘卒紹京雅
好書畵古跡聚二王及禇遂良書至數十百卷建中元
年重贈太子太傅
[097-5b]
郭元振魏州貴鄉人舉進士授通泉尉任俠使氣不以
細務介意前後掠賣所部千餘人以遺賔客百姓苦之
則天聞其名召見與語甚竒之時吐蕃請和乃授元振
右武衛鎧曹充使聘於吐蕃吐蕃大將論欽陵請去四
鎮兵分十姓之地朝廷使元振因察其事宜元振還上
疏曰臣聞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國家難消息者唯吐蕃
與黙啜耳今吐蕃請和黙啜受命是將大利於中國也
[097-6a]
若圖之不審則害必隨之今欽陵欲分裂十姓去四鎮
兵此誠動静之機不可輕舉措也今若直塞其善意恐
邉患之起必甚於前若以鎮不可㧞兵不可抽則宜為
計以緩之藉事以誘之使彼和望未絶則其惡意亦不
得頓生且四鎮之患逺甘涼之患近取捨之計實宜深
圖今國之外患者十姓四鎮是也内患者甘涼瓜肅是
也闗隴之人乆事屯戍向三十年力用竭矣脱甘涼有
不虞豈堪廣調發耶夫善為國者當先料内以敵外不
貪外以害内然後夷夏晏安昇平可保如欽陵云四鎮
[097-6b]
諸部接界懼漢侵竊故有是請此則吐蕃所要者然青
海吐渾密邇蘭鄯比為漢患實在茲輩斯亦國家之要
者今宜報欽陵云國家非恡四鎮本置此以扼蕃國之
要分蕃國之力使不得併兵東侵今委之於蕃力强易
為東擾必實無東侵意則還漢吐渾諸部及青海故地
即俟斤部落亦還吐蕃如此則足塞欽陵之口而事未
全絶也如欽陵小有乖則曲在彼矣又西邉諸國款附
[097-7a]
嵗乆論其情義豈可與吐蕃同日而言今未知其利害
未審其情實遥有分裂亦恐傷彼諸國之意非制馭之
長算也則天從之又上言曰臣揣吐蕃百姓倦徭戍乆
矣咸願早和其大將論欽陵欲分四鎮境統兵專制故
不欲歸款若國家每嵗發和親使而欽陵常不從命則
彼蕃之人怨欽陵日深望國恩日甚設欲廣舉醜徒固
亦難矣斯亦離間之漸必可使其上下俱懐猜阻則天
甚然之自是數年間吐蕃君臣果相猜貳因誅大將論
欽陵其弟贊婆及兄子莾布支並來降則天仍令元振
[097-7b]
與河源軍大使夫蒙令卿率騎以接之後吐蕃將麴莾
布支率兵入冦涼州都督唐休璟勒兵破之元振參預
其謀以功拜主客郎中大足元年遷涼州都督隴右諸
軍州大使先是涼州封界南北不過四百餘里既逼突
厥吐蕃二冦頻嵗奄至城下百姓苦之元振始於南境
破口置和戎城北界磧中置白亭軍控其要路乃拓州
境一千五百自是冦虜不復更至城下元振又令甘州
[097-8a]
刺史李漢通開置屯田盡其水陸之利舊涼州粟斛售
至數千及漢通收率之後數年豐稔乃至一匹絹粟數
十斛積軍糧支數十年元振風神偉壯而善於撫御在
涼州五年夷夏畏慕令行禁止牛羊被野路不拾遺神
龍中遷左驍衛將軍兼檢校安西大都䕶時西突厥首
領烏質勒部落强盛款塞通和元振就其牙帳計㑹軍
事時天大雪元振立於帳前與烏質勒言議湏臾雪深
風凍元振未嘗移足烏質勒年老不勝寒苦㑹罷而死
其子娑葛以元振故殺其父謀勒兵攻之副使御史中
[097-8b]
丞解琬知其謀勸元振夜遁元振曰吾以誠信待人何
所疑懼且深在冦庭遁將安適乃安卧帳中明日親入
虜帳哭之甚哀行弔贈之禮娑葛乃感其義復與元振
通好因遣使進馬五十匹及方物制以元振為金山道
行軍大總管先是娑葛與阿史那闕啜忠節不和屢相
侵掠闕啜兵衆寡弱漸不能支元振奏請追闕啜入朝
宿衛移其部落入於瓜沙等州安置制從之闕啜行至
[097-9a]
播仙城與經畧使右威衛將軍周以悌相遇以悌謂之
曰國家以髙班厚秩待君者以君統攝部落下有兵衆
故也今輕身入朝是一老胡耳在朝之人誰復喜見非
唯官資難得亦恐性命在人今宰相有宗楚客紀處訥
並專權用事何不厚貺二公請留不行仍發安西兵并
引吐蕃以擊娑葛求阿史那獻為可汗以招十姓使郭
虔瓘往㧞汗那徴甲馬以助軍用既得報讎又得存其
部落如此與入朝受制於人豈復同也闕啜然其言便
勒兵攻䧟于闐坎城獲金寶及生口遣人間道納賂於
[097-9b]
宗紀元振聞其謀遽上疏曰往者吐蕃所爭唯論十姓
四鎮國家不能捨與所以不得通和今吐蕃不相侵擾
者不是顧國家和信不來直是其國中諸豪及泥婆羅
門等屬國自有擕貳故贊普躬往南征身殞冦庭國中
大亂嫡庶競立將相爭權自相屠滅兼以人畜疲癘財
力困窮人事天時俱未稱愜所以屈志且共漢和非是
本心能忘情於十姓四鎮也如國力殷足之後則必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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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事方便絶和縱其醜徒來相吞擾此必然之計也今
忠節乃不論國家大計直欲為吐蕃作鄉導主人四鎮
危機恐從此啓頃緣黙啜憑陵所應處兼四鎮兵士嵗
乆貧羸其勢未能得為忠節經畧非是憐突騎施也忠
節不體國家中外之意而别求吐蕃吐蕃得志忠節則
在其掌握若為復得事漢往年吐蕃於國非有恩有力
猶欲爭十姓四鎮今若効力樹恩之後或請分于闐疏
勒不知欲以何理抑之又其國中諸蠻及婆羅門等國
見今擕背忽請漢兵助其除討亦不知欲以何詞拒之
[097-10b]
是以古之賢人皆不願夷狄妄恵非是不欲其力懼後
求請無厭益生中國之事故臣愚以為用吐蕃之力實
為非便又請阿史那獻者豈不以獻等並可汗子孫來
即可以招脅十姓但獻父元慶叔㒒羅兄俀子并斛瑟
羅及懐道豈不俱是可汗子孫往四鎮以他匐十姓不
安請冊元慶為可汗竟不能招脅得十姓却令元慶沒
賊四鎮盡淪頃年忠節請斛瑟羅及懐道俱為可汗亦
[097-11a]
不能招脅得十姓却遣碎葉數年被圍兵士飢餒又吐
蕃頃年亦冊俀子及㒒羅并㧞布相次為可汗亦不能
招得十姓皆自磨滅何則此等子孫非有恵下之才恩
義素絶故人心不歸來者既不能招擕唯與四鎮却生
瘡痏則知冊可汗子孫亦未獲招脅十姓之算也今料
獻之恩義又隔逺於其父兄向來既未樹立威恩亦何
由即遣人心懸附若自舉兵力勢能取則可招脅十姓
不必要湏得可汗子孫也又欲令郭虔瓘入㧞汗那税
甲税馬以充軍用者但往年虔瓘已曾與忠節擅入㧞
[097-11b]
汗那税甲税馬臣在疏勒具訪不聞得一甲入軍㧞汗
那胡不勝侵擾南勾吐蕃即將俀子重擾四鎮又虔瓘
往入之際㧞汗那四靣無賊可勾恣意侵吞如獨行無
人之境猶引俀子為蔽今此有娑葛强冦知虔瓘等西
行必請相救胡人則内堅城壘突厥則外伺邀遮必知
虔瓘等不能更如往年得恣其吞噬内外受敵自䧟危
道徒與賊結隟令四鎮不安臣愚揣之亦為非計疏奏
[097-12a]
不省楚客等既受闕啜之賂乃建議遣攝御史中丞馮
嘉賓持節安撫闕啜御史吕守素處置四鎮持璽書便
報元振除牛師奬為安西副都䕶便領甘涼已西募兵
兼徴吐蕃以討娑葛娑葛進馬使娑臘知楚客計馳還
報娑葛娑葛是日發兵五千騎出安西五千騎出撥換
五千騎出焉耆五千騎出踈勒時元振在疏勒於河口
柵不敢勲闕啜在計舒河口候見嘉賓娑葛兵掩至生
擒闕啜殺嘉賔等吕守素至僻城亦見害又殺牛師奬
於火燒城乃䧟安西四鎮路絶楚客又奏請周以悌代
[097-12b]
元振統衆徴元振將䧟之使阿史那獻為十姓可汗置
軍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遺元振書曰與漢本來無惡只
讎於闕啜而宗尚書取闕啜金枉擬破奴部落馮中丞
牛都䕶相次而來奴等豈坐受死又聞史獻欲來徒擾
亂軍州恐未有寧日乞大使商量處置元振奏娑葛狀
楚客怒奏言元振有異圖元振使其子鴻間道奏其狀
以悌竟得罪流于白州復以元振代以悌赦娑葛罪冊
[097-13a]
為十四姓可汗元振奏稱西土未寧事資安撫逗遛不
敢歸京師㑹楚客等被誅睿宗即位徴拜太僕卿加銀
青光祿大夫景雲二年同中書門下三品代宋璟為吏
部尚書無㡬轉兵部尚書封舘陶縣男時元振父愛年
老在鄉就拜濟州刺史仍聼致仕其冬與韋安石張説
等俱罷知政事先天元年為朔方軍大總管始築定逺
城以為行軍計集之所至今頼之明年復同中書門下
三品及蕭至忠竇懐貞等附太平公主潛謀不順玄宗
發羽林兵誅之睿宗登承天門元振躬率兵侍衛之事
[097-13b]
定論功進封代國公食實封四百户賜物一千叚又令
兼御史大夫持節為朔方道大總管以備突厥未行玄
宗於驪山講武坐軍容不整坐于纛下將斬以徇劉幽
求張説於馬前諫曰元振有翊贊大功雖有罪當從原
宥乃赦之流於新州尋又思其舊功起為饒州司馬元
振自恃功勲怏怏不得志道病卒開元十年追贈太子
少保有文集二十卷
[097-14a]
張説字道濟其先范陽人代居河東近又徙家河南之
洛陽弱冠應詔舉對䇿乙第授太子校書累轉右補闕
預修三教珠英乆視年則天幸三陽宫自夏渉秋不時
還都説上疏諫曰陛下屯萬乗幸離宫暑退涼歸未降
還㫖愚臣固陋恐非良䇿請為陛下陳其不可三陽宫
去洛城一百六十里有伊水之隔崿坂之峻過夏渉秋
水潦方積道壊山險不通轉運河廣無梁咫尺千里扈
從兵馬日費資給連雨彌旬即難周濟陛下太倉武庫
並在都邑紅粟利器蘊若山丘柰何去宗廟之上都安
[097-14b]
山谷之僻處是猶倒持劒㦸示人鐏柄臣竊為陛下不
取夫禍變之生在人所忽故曰安樂必誡無行所悔此
不可止之理一也宫城褊小萬方輻湊填城溢郭併鍤
無所排斥居人蓬宿草次風雨暴至不知庇托孤惸老
病流轉衢巷陛下作人父母將若之何此不可止之理
二也池亭竒巧誘掖上心削巒起觀堨流漲海俯貫地
脉仰出雲路易山川之氣奪農桑之土延木石運斧斤
[097-15a]
山谷連聲春夏不輟勸陛下作此者豈正人耶詩云人
亦勞止汔可小康此不可止之理三也御苑東西二十
里所出入來往雜人甚多外無牆垣局禁内有榛藂谿
谷猛獸所伏暴慝是憑陛下往往輕行警蹕不肅歴䝉
密乘嶮巇卒然有逸獸狂夫驚犯左右豈不殆哉雖萬
全無疑然人主之動不宜易也易曰思患預防願陛下
為萬姓持重此不可止之理四也今國家北有胡冦覷
邉南有夷獠騷徼闗西小旱耕稼是憂安東近平輸漕
方始臣願陛下及時旋軫深居上京息人以展農修德
[097-15b]
以來逺罷不急之役省無用之費澄心澹懐惟億萬年
蒼蒼羣生莫不幸甚臣自度芻議十不一從何者沮盤
遊之娛間林沚之玩規逺圖而替近適要後利而弃前
歡未沃明主之心已戾貴臣之意然臣血誠密奏而不
愛死者不願負陛下言責之職耳輕觸天威伏地待罪
疏奏不省長安初修三教珠英畢遷右史内供奉兼知
考功貢舉事擢拜鳯閣舍人時臨臺監張易之與其弟
[097-16a]
昌宗構䧟御史大夫魏元忠稱其謀反引説令證其事
説至御前揚言元忠實不反此是易之誣構耳元忠由
是免誅説坐忤㫖配流欽州在嶺外嵗餘中宗即位召
拜兵部員外郎累轉工部侍郎景龍中丁母憂去職起
復授黃門侍郎累表固辭言甚切至優詔方許之是時
風教類紊多以起復為榮而説固節懇辭竟終其䘮制
大為識者所稱服終復為工部侍郎俄拜兵部侍郎加
弘文館學士睿宗即位遷中書侍郎兼雍州長史景雲
元年秋譙王重福於東都構逆而死留守捕繫枝黨數
[097-16b]
百人考訊結構之狀經時不決睿宗令説往按其獄一
宿捕獲重福謀主張靈均鄭愔等盡得其情狀自餘枉
被繫禁者一切釋放睿宗勞之曰知卿按此獄不枉良
善又不漏罪人非卿忠正豈能如此玄宗在東宫説與
國子司業禇旡量俱為侍讀深見親敬明年同中書門
下平章事監修國史是嵗二月睿宗謂侍臣曰有術者
上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卿等為朕備之左右相顧莫
[097-17a]
能對説進曰此是讒人設計擬摇動東宫耳陛下若使
太子監國則君臣分定自然窺覦路絶災難不生睿宗
大悦即日下制皇太子監國明年又制皇太子即帝位
俄而太平公主引蕭至忠崔湜等為宰相以説為不附
己轉為尚書左丞罷知政事仍令往東都留司説既知
太平等隂懐異計乃因使獻佩刀於玄宗請先事討之
玄宗深嘉納焉及至忠等伏誅徴拜中書令封燕國公
賜實封二百戸其冬改易官名拜紫㣲令自則天末年
季冬為潑寒胡戲中宗嘗御樓以觀之至是因蕃夷入
[097-17b]
朝又作此戲説上疏諫曰臣聞韓宣適魯見周禮而歎
孔子㑹齊數倡優之罪列國如此況天朝乎今外蕃請
和選使朝謁所望接以禮樂示以兵威雖曰戎夷不可
輕易焉知無駒支之辯由余之賢哉且潑寒胡未聞典
故裸體䠊足盛德何觀揮水投泥失容斯甚法殊魯禮
䙝比齊優恐非干羽桑逺之義樽爼折衝之禮自是此
戲乃絶俄而為姚崇所構出為相州刺史仍充河北道
[097-18a]
按察使俄又坐事左轉岳州刺史仍停所食實封三百
戸遷右羽林將軍兼檢校幽州都督開元七年檢校并
州大都督府長史兼天兵軍大使攝御史大夫兼修國
史仍賫史本随軍修撰八年秋朔方大使王晙誅河曲
降虜阿布思等千餘人時并州大同橫野等軍有九姓
同羅㧞曵固等部落皆懐震懼説率輕騎二十人持旌
節直詣其部落宿于帳下召酋帥以慰撫之副使李憲
以為夷虜難信不宜輕渉不測馳狀以諫説報書曰吾
肉非黃羊必不畏喫血非野馬必不畏刺士見危致命
[097-18b]
是吾効死之秋也於是九姓感義其心乃安九年四月
胡賊康待賔率衆反據長泉縣自稱葉䕶攻䧟蘭池等
六州詔王晙率兵討之仍令説相知經畧時叛胡與党
項連結攻銀城連谷以據倉糧説統馬歩萬人出合河
闗掩擊大破之追至駱駝堰胡及党項自相殺阻夜胡
乃西遁入鐡建山餘黨潰散説招集党項復其居業副
使史獻請因此誅党項絶其翻動之計説曰先王之道
[097-19a]
推亡固存如盡誅之是逆天道也因奏置麟州以安置
党項餘燼其年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仍依舊
修國史明年又勅説為朔方軍節度大使往廵五城處
置兵馬時有康待賔餘黨慶州方渠降胡康願子自立
為可汗舉兵反謀掠監牧馬西渉河出塞説進兵討擒
之并獲其家屬於木盤山送都斬之其黨悉平獲易女
三千餘人於是移河曲六州殘胡五萬餘口配許汝唐
鄧仙豫等州始空河南朔方千里之地説以討賊功復
賜實封二百户先是緣邉鎮兵常六十餘萬説以時無
[097-19b]
强冦不假師衆奏罷二十餘萬勒還營農玄宗頗以為
疑説奏曰臣乆在疆場具悉邉事軍將但欲自衛及雜
使營私若禦敵制勝不在多擁閑冗以妨農務陛下若
以為疑臣請以闔門百口為保以陛下之明四夷畏伏
必不慮減兵而招冦也上乃從之時當番衛士浸以貧
弱逃亡畧盡説又建䇿請一切召募强壯令其宿衛不
簡色役優為條例逋逃者必争來應募上從之旬日得
[097-20a]
精兵一十三萬人分繫諸衛更番上下以實京師其後
彍騎是也是嵗玄宗將還京而便幸并州説進言曰太
原是國家王業所起陛下行幸振威耀武并建碑紀德
以申永思之意若便入京路由河東有漢武脽上后土
之祀此禮乆闕歴代莫能行之願陛下紹斯墜典以為
三農祈榖此誠萬姓之福也上從其言及祀后土禮畢
説代張嘉貞為中書令夏四月玄宗親為詔曰動惟直
道累聞獻替之誠言則不諛自得謀猷之體政令必俟
其增損圖書又藉其刋削才望兼著理合褒升考中上
[097-20b]
説又首建封禪之議十三年授詔與右散騎常侍徐堅
太常少卿韋縚等撰東封儀注舊儀不便者説多所裁
正語在禮志玄宗尋召説及禮官學士等賜宴於集仙
殿謂説曰今與卿等賢才同宴於此宜改名為集賢殿
因下制改麗正書院為集賢殿書院授説集賢院學士
知院事及將東封授説為右丞相兼中書令源乾曜為
左丞相兼侍中蓋勒成岱宗以明宰相佐成王化也説
[097-21a]
又撰封禪壇頌以紀聖德初源乾曜本意不欲封禪而
説因贊其事由是頗不相平及登山説引所親攝供奉
官及主事等從升加階超入五品其餘官多不得上又
行從兵士惟加勲不得賜物由是頗為内外所怨先是
御史中丞宇文融獻䇿請括天下逃户及籍外剰田置
十道勸農使分往檢察説嫌其擾人不使數建議違之
及東封還融又密奏分吏部置十銓融與禮部尚書蘇
頲等分掌選事融等每有奏請皆為説所抑由是銓綜
失叙融乃與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李林甫奏彈説引
[097-21b]
術士夜解及受贓等狀勅宰臣源乾曜刑部尚書韋抗
大理少卿胡珪御史大夫崔隐甫就尚書省鞫問説兄
左庶子光詣朝堂割耳稱寃時中書主事張觀左衛長
史范堯臣並依倚説勢詐假納賂又私度僧王慶則往
來與説占卜吉凶為隐甫等所鞫伏罪説經兩宿玄宗
使中官髙力士視之廻奏説坐於草上於瓦器中食蓬
首垢面自罰憂懼之甚玄宗憫之力士奏曰説曾為侍
[097-22a]
讀又於國有功玄宗然其奏由是停兼中書令觀及慶
則決杖而死連坐遷貶者十餘人隐甫及融等恐説復
用為己患又密奏毁之明年詔説致仕仍令在家修史
初説為相時玄宗意欲討吐蕃説密奏許其通和以息
邉境玄宗不從及瓜州失守王君㚟死説因獲嶲州鬬
羊上表獻之以申諷諭表云臣聞勇士冠鷄武夫戴鶡
推情舉類獲此鬬羊逺生越嶲蓄性剛決敵不避强戰
不顧死雖為㣲物志不可挫伏惟陛下選良家於六郡
求猛士於四方鳥不遁才獸不藏伎如䝉効竒靈圃角
[097-22b]
力天場却鼔怒以作氣前躑躅以奮擊趹若奔雲之交
觸碎如轉石之相叩裂骨賭勝濺血争雄敢毅見而衝
冠鷙狠聞而擊節兾將少助明主市駿骨揖怒蛙之意
也若使羊能言必將曰若鬬不解立有死者所賴至仁
無殘量力取勸焉臣緣損足未堪履地謹遣男詣金明
門奉進玄宗深悟其意賜絹及雜綵一千匹十七年復
拜尚書左丞相集賢院學士尋代源乾曜為尚書左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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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視事之日上勅所司供帳設音樂内出酒食御製詩
一篇以叙其事尋以修謁陵儀注功加開府儀同三司
時長子均為中書舍人次子垍尚寧親公主拜駙馬都
尉又特授説兄慶王傅光為銀青光祿大夫當時榮寵
莫與為比十八年遇疾玄宗每日令中使問疾并手寫
藥方賜之十二月薨時年六十四上憯惻乆之遽於光
順門舉哀因罷十九年元正朝㑹詔曰弘濟艱難參其
功者時傑經緯禮樂贊其道者人師式瞻而百度允釐
既徃而千載貽範台衡軒鼎垂黼藻於當今徽䇿寵章
[097-23b]
播芳蕤於後葉故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丞相集賢院
學士知院事上柱國燕國公張説辰象降靈雲龍合契
元和體其冲粹妙有釋其至賾挹而莫測仰之彌髙精
義探繫表之㣲英辭鼔天下之動昔侍春誦綢繆嵗華
含舂容之聲叩而盡應蘊泉源之智啓而斯沃授命興
國則天衢以通濟用和民則朝政惟允司鈞總六官之
紀端揆為萬方之式方弘風緯俗返本於上古之初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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邁德振仁不臻於中夀之福於嗟不憗既䘮斯文宣室
餘談泠然在耳玉殿遺草宛留其蹟言念忠賢良深震
悼是使當宁撫几臨樂徹懸罷稱觴之儀遵往襚之禮
可贈太師賜物五百叚始玄宗在東宫説已蒙禮遇及
太平用事儲位頗危説獨排其黨請太子監國深謀密
畫竟清内難遂為開元宗臣前後三秉大政掌文學之
任凡三十年為文俊麗用思精密朝廷大手筆皆特承
中㫖譔述天下詞人咸諷誦之尤長於碑文墓誌當代
無能及者喜延納後進善用其長引文儒之士佐佑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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化當承平嵗乆志在粉飾盛時其封㤗山祠脽上謁五
陵開集賢修太宗之政皆説為倡首而又敦氣義重然
諾於君臣朋友之際大義甚篤時中書舍人徐堅自負
文學常以集賢院學士多非其人所司供膳太厚嘗謂
朝列曰此輩於國家何益如此虛費將建議罷之説曰
自古帝王功成則有奢縱之失或興池臺或玩聲色今
聖上崇儒重道親自講論刋正圖書詳延學者今麗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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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院天子禮樂之司永代規模不易之道也所費者細
所益者大徐子之言何其隘哉玄宗知之由是薄堅説
既遭訕鑠罷知政事專集賢文史之任每軍國大事帝
遣中史先訪其可否説嘗自製其父贈丹州刺史隲碑
文玄宗聞之而御書其碑額賜之曰嗚呼積善之墓有
文集三十卷太常諡議曰文貞左司郎中陽伯誠駮議
以為不稱工部侍郎張九齡立議請依太常為定紛紜
未决玄宗為説自製神道碑文御筆賜諡曰文貞繇是
方定均垍皆能文説在中書兄弟已掌綸翰之任居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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憂服闋均除戸部侍郎轉兵部二十六年坐累貶饒州
刺史以太子左庶子徴復為户部侍郎九載遷刑部尚
書自以才名當為宰輔常為李林甫所抑及林甫卒依
附權臣陳希烈期於必取既而楊國忠用事心頗惡之
罷希烈知政事引文部侍郎韋見素代之仍以均為大
理卿均大失望意常鬰鬰祿山之亂受偽命為中書令
掌賊樞衡李峴吕諲條疏䧟賊官均當大辟肅宗於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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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舊恩特免死長流合浦郡垍以主壻玄宗特深恩寵
許於禁中置内宅侍為文章嘗賜珍玩不可勝數時兄
均亦供奉翰林院常以所賜示均均戲謂垍曰此婦翁
與女婿非天子賜學士也天寳中玄宗嘗幸垍内宅謂
垍曰希烈累辭機務朕擇其代者孰可垍錯愕未對帝
即曰無踰吾愛壻矣垍降階陳謝楊國忠聞而惡之及
希烈罷相舉韋見素代相垍深觖望天寳十三年正月
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入朝時祿山立破奚契丹功尤加
寵異祿山求帶平章事下中書擬議國忠進言曰祿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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誠立軍功然眼不識字制命若行臣恐四夷輕國玄宗
乃止加左僕射而已及祿山還鎮命中官髙力士餞於
滻坡既還帝曰祿山慰意否力士曰觀其深心鬰鬰必
伺知宰相之命不行故也帝告國忠國忠曰此議他人
不知必張垍所告帝怒盡逐張垍兄弟出均為建安太
守垍為盧溪郡司馬埱為宜春郡司馬嵗中召還再遷
為太常卿祿山之亂玄宗幸蜀宰相韋見素楊國忠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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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大夫魏方進等從朝臣多不至次咸陽帝謂髙力士
曰昨日蒼黃離京朝官不知所詣今日誰當至者力士
曰張垍兄弟世受國恩又連戚屬必當先至房琯素有
宰相望深為祿山所器必不此來帝曰事未可料是日
琯至帝大悦因問均垍琯曰臣離京時亦過其舍比約
同行均報云已於城南取馬觀其趣向來意不切既而
均弟兄果受祿山偽命垍與陳希烈為賊宰相垍死於
賊中
陳希烈者宋州人也精玄學書無不覽開元中玄宗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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意經義自禇旡量元行冲卒後得希烈與鳯翔人馮朝
隐常於禁中講老易累遷至秘書少監代張九齡專判
集賢院事玄宗凡有撰述必經希烈之手李林甫知上
睠待深異又以和裕易制乃引為宰相同知政事相得
甚歡而林甫居位日乆雖隂謀姦畫足以自固亦希烈
佐佑唱和之力也累遷兼兵部尚書左相封潁川郡開
國公寵遇侔於林甫及林甫死楊國忠用事素忌嫉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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乃引韋見素同列罷希烈知政事守太子太師希烈失
恩心頗怏怏祿山之亂與張垍逹奚珣同掌賊之機衡
六等定罪希烈當斬肅宗以上皇素遇賜死于家
史臣曰劉徐公負不羈之材逢抵巇之運遂能奮命決
䇿扶力中興朝為徒歩之人夕據公侯之位茍非輕死
重利不恥不義之富安及此哉郭代公張燕公解逢掖
而登將壇驅貔虎之師斷獯戎之臂暨居衡軸克致隆
平可謂武緯文經惟申與甫而已惜乎均垍務速失節
賊庭自武德已來稱賢相者房杜姚宋四公皆遭無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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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弟汙圮先業非獨燕國之不幸也希烈柔而多智長
於名理竟死於名所謂離婁不見其眉睫與夫平叔太
初同膏盲耳
贊曰箕㣲去紂閎散扶昌謀不近義旋踵而亡幽求不
令道濟允臧偉哉郭侯勲德煌煌
 舊唐書卷九十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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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舊唐書卷九十七考證
張説子垍傳及希烈罷相舉韋見素代相垍深觖望○
 沈炳震曰按天寳十三載三月垍貶盧溪郡司馬八
 月韋見素入相則見素入相時垍已就貶非因此而
 觖望也
 舊唐書卷九十七考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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