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28-1a] 
章斗津先生行狀
門人萬尚烈譔
先生諱潢字本清别號斗津姓章氏本臨川人先世
有伯强者以元至正間館於南昌遂卜宅居蠶溪傳
至朴菴為先生祖長厚盛徳世之所少生先生父白
城公尤慷慨卓犖稱偉丈夫以艱子與夫人陳常禱
於神嘉靖丁亥白城公客姑蘇夜夣天河見忽一老
人語於庭曰若求子切今與之且囑曰積德積德歸
[128-1b]
而仲春又夣抱一赤子端坐月中至庚戌之日室光
映人先生母遂産先生稍長慧能特逹多令人驚自
小學時張木山公試以對云趨庭孔鯉㑹從詩禮之
傳先生答云大學曾參獨得眀親之止公竒之有同
舎童憚師嚴一夜自縊先生竊見急抱大呼救之童
得不死嘗畫羲文周孔顔曽思孟各聖賢像祀書篋
中白城公心知先生非常人而仲子漢又生一日奮
然曰有父不事非孝有子不教非慈遂携先生伯仲
[128-2a]
入豫章㑹城萬夀宮之比居焉先生生而嚴至總角
人不聞其世俗俚語即陳母亦甞異之先生答曰不
知世上有何俚語至民間利病德怨未甞不分别若
黑白也一日鄉人有負償者受鎻縛三日不得食先
生見之語曰而不自愛若此因為釋之仲義與先生
埒同讀性理通鑑即纂其最切要者分為四卷又同
設聖像禮拜窮究經史每五夜不
習以為常有尊
者語曰心静纔好讀書先生應曰讀書亦能静心尊
[128-2b]
者又曰子無外念故讀書有味先生又曰眞讀書自
意味深長甫十六督學舜澤蘇公器之且曰以子之
文品將駸駸乎進于闗閩矣遂補郡弟子員既補弟
子志益奮神益王性靈益徹即寢寐其覺知若不寐
然與談經輙了了曾有宿師問曰子近日談經甚覺
簡當何如先生對曰請以鏡喻昔讀書如以物磨鏡
磨乆而鏡得眀今讀書如以鏡照物鏡明而物自見
有疑必思以思而悟疑其悟之門乎悟其疑之開乎
[128-3a]
語曰大疑大進小疑小進信其然也既以白城公憂
過哀血溢又苦家政若嚮者寤寐之靈有不然者先
生憤發盡却諸棼且與仲約曰世上只是利慾薫心
我屬何戀戀錙銖為耶食足可矣遂悉焚白城公遺
劵先生伯仲雖兩身同志合道誠塤箎然出入飲食
未甞不偕及仲以憂病不起先生齊沭禱旌陽之靈
漢才識十倍于潢可大成逺到為天下重潢請以身
代竟不得謂弟婦樊矢靡他先生再拜盟曰而成弟
[128-3b]
志我成婦名自此為學之志愈堅直以聖賢自任一
以羲文周孔為宗首揭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
律天時下襲水土與昔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
觀象於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冝近
取諸身逺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徳以
類萬物之情二條以為學的慨正學之日漓悲心源
之日汨以通天地人曰儒自命爰自古太極圖河圖
洛書易卦以及天道地道人道皆以類編名曰圖書
[128-4a]
編凡百二十七卷充溢縹緗流布寰宇其于往聖後
學功亦偉矣又于東湖之濵構此洗堂為毎月念五
之㑹集諸友人羣弟子于其中講習開發期人人而
堯舜焉始㑹之日告于衆曰此堂此㑹徳業相勸過
失相規乃大意也願人生百年年如此年年十二月
月如此月月三十日日如此日日十二時時如此時
心思可對天日精神可格鬼神更期時習日新庶可
希賢希聖且引雜記一頌歌云十字路頭身立的四
[128-4b]
邊任射箭俱收索垢索瘢予日望矢心暴濯外何求
噫壯哉先生謂之天挺非耶今先生往矣予猶及記
先生此日語衆之時指東湖曰今南昌人品動稱徐
孺子豈徐孺子後南昌遂無人耶為構此堂南峙徐
亭庶㡬成人與徐孺子争口氣耳噫壯哉先生謂之
天挺非耶此洗堂成毎月念五㑹期不輟聚講其
中者日益衆興起者日益多四方之士且輻輳至
先生論著日益出曾讀皇祖實録見謂人心虛
[128-5a]
靈乗氣機以出入嘆曰淵淵浩浩匪夷所思又
見甫入金陵時干戈擾亂禮遇儒臣且待元以
不獻俘益歛容服遂纂皇祖聖典編為上下二
卷刻之者門人章浦章濵昆仲二宗侯也其于
易也毎畫一卦粘壁間亦以卦爻詞逐一手書粘之
面對嘿㑹或歴三五晝夜必一卦之意得始易它卦
凡十五易寒暑而後憮然歎曰孔子曰生生之謂易
奚自而生哉隂陽是也一隂一陽之謂道隂陽不測
[128-5b]
之謂神象若不足盡易矣然神也道也易也一也不
可得而見也惟神明于𠂻者眞形上形下道器渾融
則知象即隂陽不測生生不窮者也何為象一竒一
耦也一者竒也陽之象也
者耦也隂之象也天垂
象見吉凶聖人象之象此者也伏羲俯仰逺近通神
眀類萬物見隂陽有竒耦之象數故畫一以象乾畫
以象坤竒耦各三之名曰乾坤乾陽物坤隂物象
其物冝此其槩也乾坤各三索而成六子名之曰坎
[128-6a]
艮震巽離兌又於八卦錯綜重之為六十四卦孰非
天地隂陽自然之象哉羲易雖無文辭而六十四卦
卦象各殊三百八十四爻爻象各别郁郁乎天下之
至文矣文王總一卦而繫之彖周公分六爻而繫之
象孔子彖傳所以釋彖辭也象傳所以釋爻辭也繫
辭文言説卦所以統論卦爻之㫖也可見伏羲六十
四卦之畫畫以象也周公文王孔子之辭辭以象也
故曰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聖人設卦觀象繫辭焉
[128-6b]
而眀吉凶又懼義之難明間取諸物以象之故文王
于各卦取牝馬牝牛豚魚飛鳥之類以見其例周公
于各爻舉六龍飛躍履霜堅氷之類以極其賾孔子
又于象外設天行健地勢坤之類以廣其義且曰吉
凶者得失之象也悔吝者憂虞之象也變化者進退
之象也剛柔者晝夜之象也雖辭之吉凶悔吝亦孰
非象乎其設象繫辭或不同孰非發明伏羲所畫之
卦象乎由孔子之彖傳象傳以求文周由文周之卦
[128-7a]
辭爻辭以求伏羲易其庶㡬矣遂成周易象義凡若
干卷刻之者禹門丁公岳陽錢公明初張公與參黄
公修吾龔公養冲姜公養初喻公仰峰陸公寓庸黄
公鳯衢黄公蒼衡汪公涵初李公也其于書也則曰
古昔羲黄啟運非不有墳典丘索之遺然人文初開
典制未備如結繩之政茹飲之俗時異勢殊固難盡
宜于後且洪荒之初其矩矱不可得而詳記焉故孔
子删書斷自唐虞訖于周興典謨訓誥誓命各以時
[128-7b]
叙而剔繁就簡其宏綱要領以垂世範今僅存者五
十八篇爾凡大而綱常倫理小而法制禁令莫非二
帝三王心法所存此所以立百王之定矩肇萬世之
太平也二典之首即曰稽古説命則曰事不師古非
説攸聞曾謂後之學者可于帝王大經大法而不原
其所自始哉是故經天莫大乎厯象日月星辰緯地
莫大乎敷土奠髙山大川治人莫大乎建官立政如
璿機玉衡始諸羲和者不可易也則壤成賦始諸禹
[128-8a]
貢者不可易也知人安民教養始諸稷契禮樂始諸
夷䕫刑罰始諸臯陶者不可易也以二帝三王其創
始有本故也何也曰欽曰敬曰誠曰忱非徒在乎政
事間也言心之始非危㣲之典乎言性之始非降中
之誥乎言學之始非學于古訓之説命乎克明峻德
非大學所自始乎精一執中非中庸所自始乎洪範
皇極非無極太極與夫百家言五行者所自始乎不
獨堯舜禹以一中相授受惟四海困窮之憂而湯武
[128-8b]
以建中建極誓誥萬方無非永殖永清以慰民徯后
見休之意不獨伊周于太甲成王倦惓乎顧諟明命
所其無逸即秦誓亦曰昧昧我思之惟以求斷斷休
休之碩輔即此觀之書中一政一事其所由始可法
可傳不可勝窮而脩齊治平其根心以發者一而已
矣果能以此尚論咸得其所自始而反求諸身則始
家邦終四海固不越乎立愛立敬之常而孝友于兄
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庶乎知始作成之道其在我
[128-9a]
矣否則縱師其迹而不得其經始之原欲鍳成憲以
無愆也得乎遂著書經原始凡若干卷刻之者敬齋
鄧公也其于詩也則曰風雅頌各有定體孔子删詩
因其體而分之故云雅頌各得其所疏詩者或本委
婉毎認比興為賦或本假託每以寓言為眞或以䙝
陋之詞釋深邃之意或闇忠義之指為淫邪之歌又
有尊雅卑風者又有謂雅可降為風者詩之晦塞可
勝慨哉皆體之不辨也遂著學詩原體凡五卷刻之
[128-9b]
者禹門丁公修吾龔公還素李公養冲姜公眞常盧
公周埜翁公也其于春秋也則曰孔子因魯史修春
秋事則桓文文則史有闗名教者筆之無闗名教者
削之故曰其義則丘竊取此亂臣賊子所由懼也若
謂孔子以天自處黜天王改周正朔攬二百四十年
南靣之權貶削諸候卿大夫則僭竊甚矣孔子從周
為下不倍忍為之乎遂著春秋測義凡十二卷刻之
者太蒙王公還素李公弼垣蘇公也其于禮也則曰
[128-10a]
禮記列于五經真萬古性天之經字句皆天則非聖
賢不能作但恐雜後代典章况出漢儒口授未免有
可疑處雖古禮賴以僅存而醇疵自不相掩故總之
以毋不敬而纂學禮劄記八欵此外又有經書啟鑰
凡四書五經大㫖靡不類載又為大中本言而門人
汪汝鳯刻之則曰學匪大學曲學也教匪中庸異教
也學庸二書乃孔門之遺書原不分章何必章析句
斷支離其脉絡原不知何人所作何必分經分緯萃
[128-10b]
渙其文辭然曰大學之道曰修道之謂教是學庸之
名殊而道則一天下無二道又焉有二學二教哉所
以明親止不可裂為三綱性道教大原一出于天也
然何以見其學之大教之中乎彼宇宙内不過物與
事盡之然合天下國家身心意知為一物合格致誠
正脩齊治平為一事此外更無物事矣而物有本末
自天子至于庶人一是皆以脩身為本此謂知本此
謂知之至也何大如之天命之性一也喜怒哀樂未
[128-11a]
發謂之中發皆中節謂之和惟慎獨以致中和則天
地位萬物育故中為天下之大本而一無所倚此所
以不可能乎况本體同謂之本功夫同謂之慎獨凡
從事學庸者又何事經緯分合之耶予誦大學格物
謂古之欲明明徳于天下者歴推功之所先必先在
致知格物而後知至誦中庸時中謂君子時時戒懼
時時此未發之中所以須臾不離乎道且書名中庸
其自註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所以中立不倚
[128-11b]
近日反借學庸以緣飾之不曰心意知物皆無善無
惡則曰性無善無不善乃至善也而欲止其知焉至
謂脩身為本此本不與末對乃與物有本末實相畔
矣或指性永不發謂之中或指方所無偏倚者隨時
以處中或尚索隠取證於聲臭俱無而求性于未生
己前者未免與喜怒哀樂未發相背馳也何也至善
之止止乎仁敬孝慈信未嘗遺倫物所以為大道也
中乃喜怒哀樂之未發而和即發皆中節未嘗外性
[128-12a]
情所以為逹道也明親性教本末中和致知誠意明
善誠身歴歴可據至經綸立本大畏民志謂之知本
可以别教别學雜之哉又為論孟約言則曰志學集
千古之大成願學立百代之定矩一祖一宗前無古
後無今此學譜所由來也世之學者疇不誦論孟之
書疇不談孔孟之道而博約之學脉無究竟者即高
明之士反鄙之為糟粕灰燼而溺心佛藏既自忘其
罔極之恩乃欲脫然于宇宙正由論孟至約之學脉
[128-12b]
未之明耳夫道雖博約一致而一本萬殊約尤博之
所歸宿也如萬物發生于兩間者不可勝窮茍不能
見天地之心曷知其生生化化原自至簡易哉是故論
孟之所記載皆身心性命之發洩自朝廷逹之閭巷
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以至朋友
之交凡一言一動未有斯須能越其範圍者乃曰吾
道一以貫之曰夫道一而已矣其指雖未易明要之
不可以泛求也如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
[128-13a]
矣夫如博學而詳説之將以反説約也是約之一言
鄒魯一轍故以約失之者鮮而守約施博乃為善道
儻能于論孟中黙識其至一者以為深造之梯航雖
絲縷紏紛悉由䓻出枝葉繁夥悉自根生不出彛倫
日用樹萬世不易之綱常不越布帛粟菽賜海宇生
靈之飽暖幸有此二者存也所以謂夫子之道忠恕
而已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學問之道求其放心而已
堯舜人皆可為文武之道未墜于地亦在乎為之而
[128-13b]
已矣觀孔門惟顔曾得其傳然顔之竭才惟在博約
之循循孟子獨宗皜皜而嘆其不如曾之守約正謂
此耳否則多學而識失之泛舉一廢百失之僻不曰
孔專求仁孟專集義則曰孔子言性兼氣質孟子專
道性善未免岐孔孟而二之矣余故記述論孟㫖意
統以約言該之亦欲循其博約一致者以自滿其願
匪徒曰于無隠之中獨契其無言之秘于不慮不學
之内獨得夫不為不欲之真也蓋非禮勿視聽言動
[128-14a]
正約禮反約之機而行有不得皆反求諸已無餘藴
矣若夫潜神虛寂正與孔孟相背馳也約言乎哉又
謂學者冠儒之冠服儒之服誦儒之書則學必宗吾
大成之先聖也庖犧畫易首畫乾坤二卦統天承天
易知易從天地且不能違况人乎但人形神兩離知能
相背判乾坤而二之矣遂輯經書中指示學宗者數
十條為學譜又立為學箴四條一曰大學明明徳親
民止至善中庸經綸立本知化育此是聖人全學願
[128-14b]
同志共勉之庶幾學有歸宿一曰虞庭危微精一孔
子操存舍亡此是心學正傳願同志共勉之庶幾學
有入路一日顔子欲罷不能曾子死而後已此是為
學真機願同志共勉之庶幾不廢半途一曰明道每
思彛倫間多少不盡分處象山在人情物理事變上
用工夫此是為學實地願同志共勉之庶幾不惑異
端新安晞陽范公來守是邦適先生除陳母服舍諸
生業公徐穉先生乆矣又大有賞于漢陳司徒之為
[128-15a]
者未遑他務首扁堂陳榻禮先生而問焉既屬之郡
志又疏薦之娓娓千言大謂先生高士當與劉元卿
鄧元錫一時徵聘未可聽其老巖穴也繼嘉禾虞封
朱公以督學至檄議與先生相見禮議者謂宜如李
詹事之見胡敬齋議定禮先生廬初請課射逾月公
往觀之嘆曰道在人𢎞諒哉既幣聘主教白鹿洞南
康守竹山田公星子令无悔吳公實主館餼朱公躬
詣請者三先生始往門人丘曰敬萬尚烈李應中黄
[128-15b]
慎修夏𢎞仁羅曰伸羅汝逹吳斐文歐陽瑛從焉凡
三閱月洞人士感發興起烝烝郁郁聲聞豫章范公
撫几嘆曰不知胡布衣當日應李詹事之請其景象
視此何如今而後知神之所感此倡彼和近而敬齋
遠而紫陽又上而孔門皆是物也時關中王秦關旴
江鄧潜谷並以高尚名重于時秦關擕太公望授武
王丹書圖訪先生于求徳堂相聚改嵗隨如旴江二
公執禮甚恭先生因私謂予以固聞今以視二公予
[128-16a]
其通耶夫有禮必有樂禮樂原不相離予當以樂濟
之蓋和而不節則流節而不和則固不流不固稱中
和矣甲午偕黄宜父李允叔赴廬陵重九之㑹遊白
鷺書院升道心之堂登水月之樓陟雲章之閣境與
意㑹多所發明已同鄒少梧王塘南劉述亭鄒南臯
劉喜聞諸公聚講連日有問學以何為宗先生曰學
要明善誠身只與人為善便是宗又問善各不齊安
能併歸一路先生曰繼善成性此是極歸一處明善明
[128-16b]
此也故書曰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恊于克
一如主靜立大主敬窮理宗自然致良知隨處體認
天理言各不同皆求明性善之功豈必專執一説提
揭話頭然後為得所宗耶又問學在為善如脩行窮
理未嘗不善亦可言入聖之學歟曰善無窮學亦無
窮此皆無窮中之一端耳却未有行不脩理不窮而
可以言聖學者但善不擇不精不止不一而擇善止
至善又在志聖學者自擇之否則執一廢百則善念
[128-17a]
反因之而窒塞矣又問凡㑹必如之何為得力耶曰
作㑹本是善與人同與㑹却要取人為善蓋將我這
個身子公共放在大爐冶中煆煉其習氣銷鎔其勝
心何等得力况嘉言善行有多少可觀法者乎坐道
心堂有問以道心為體人心為用何如先生曰道心
為主人心聽命誦習乆矣鄙意謂心一也人有形骸
多徇嗜慾故危道無聲臭不落思為故微精察危微
之界而一于道心之微則純心歸道道為之體即道
[128-17b]
心為之用矣又問精一乎道心之微如何又云允執
厥中曰性道雖是不覩不聞就是莫顯乎微這個性
道之微即是未發之中舜承堯執中之傳恐人皆蹈
乎人心之危也故指出這個道心之微使人精之一
之耳千古聖賢兢兢業業盡從這個機關上著力可
不慎乎越數日入青原山聚傳心堂王塘南云世學
宗禪欲超生死何如先生曰孔子亦云朝聞道夕死
可矣周子著太極圖末引易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
[128-18a]
説大意終始皆無便是儒者超生死處鄒南臯云今
之學者不能超脫生死皆縁念上起念各有牽絆種
種不同豈能如孔子之無意必固我先生曰孔子絶
四更有可商量者蓋意必固我衆人之通患毋意毋
必毋固毋我賢者之實功孔子則併此禁止而絶之
矣七十之辰杜門謝壽觴密證生生所學何事夜夢
與二人俱覺而涕泣痛思罔極因三復蓼莪昊天九
我耿耿于懷再誦小弁怙恃無存益為傷悼遂用小
[128-18b]
弁韻成數千言命曰古稀篇其發明天地造化乾坤
大㫖古今秘密聖賢淵源與生平格物知天之學至
矣由七十而八十勤勵如一日嵗甲辰以諸太學生
請主龍沙㑹盟月以望後一日為期不以他解道統
源流有論政有譜賢已有篇才難有篇手書與管東
溟論易以全乾全坤為下學上逹之的手書與凃鏡
源論學由心發心照徹本末天然之則叙方本菴心
學宗必嚴異學之防叙唐凝菴易象義乃證同然之
[128-19a]
得又以丁日謁孔像著自儆箴四條一日乾坤易簡
孩提知能爾小子得此以有生茍不效法乾坤則道
終不明不行雖震霆皎日安能開爾之聾盲一日孔
顔天縱發憤竭才爾小子何人哉欲誦法孔顔復還
本來須亟自省察以鼔動其風雷一曰安宅正路曰
仁與義爾小子慎勿執言詮任情識為實際縱能居
由只稍自懈弛則氣勝志便是自暴自棄一曰損象
懲窒益象遷改爾小子何昏怠終日多少善過忿慾不
[128-19b]
著不察使我心痗獨不聞由喜禹拜虞舜為尤大嗚
呼先生自少至老口無異譚惟羲文周孔之譚行無
異事惟羲文周孔之事友無異交惟羲文周孔之徒
眼無異書惟羲文周孔之書勉勉循循老而益勵其
殆所謂自强不息忘食忘憂不知老之將至者乎即有
指而唾者曰爾門人也不自知尊師之過也不則阿
私所好也予無敢遜矣南昌令克齋何公新建令石
竹佘公扁曰真儒實踐豫章守晞陽范公扁曰篤實
[128-20a]
光輝督學東霍沈公扁曰儒者高蹈藩伯五嶽陳公
扁曰博雅津陽陸公扁曰君子儒按臺鑑塘朱公扁
曰豫章高士振雅徐公扁曰清修卓誼參知太蒙王
公扁曰真隠養沖姜公扁曰味道含經臬副明初張
公嶽陽錢公扁曰經明行脩觀察慎吾張公扁曰儒
者按臺安節吳公扁曰躬脩力學及按事竣報命以
胡敬齋例疏薦于朝振雅徐公覈實報部少宰止
菴楊公奏授順天府儒學訓導以陳獻章來知徳
[128-20b]
例月給米若干敕有司扁其門應辟真儒乙巳之春
邑令鳯衢黄公又請嵗支學田租若干厚給養丙午
翰撰體衡趙公給諫真予曹公奉命主江省試以先
生與吳康齋鄧濳谷劉瀘霄四君子徵辟事䇿諸士
語詳在録丁未督學弼垣蘇公賔興江省士盡率以
謁先生豫章書院而受學焉先後赴鄉飲大賔席者
二噫先生誠無負于朝廷朝廷亦無負於先生矣昔朱
元晦謂其師李延平不求知于世而已亦未嘗輕以
[128-21a]
語人故上之人既莫之知而學者亦莫之識先生之
遭即不得師帝佐王大行其道以視延平進不得施
之于時退未及傳之于後其猶幸歟將沒之年亦未
嘗言勌此洗堂念五之㑹未嘗輟今日豫章書院明
日石岡今日胡氏家祠明日直養齋今日有鄰堂明
日萬壽宫諄諄倡導殆無虛日步履言笑一切不異
壯者没之先十日尚與張相國渡江相視桃竹港水
勢期于通滙指㸃如平時反則病矣再日卧牀若不
[128-21b]
起然友人朱以功日視醫藥且問學至先一日始屬
二子訓孫讀書立品不及家計答門人丘汝止曰我
此時胸中乾乾凈凈無甚麽罣礙頃門人周純脩至
語曰少壯時曉得學大不可自𥚹小萬善中間不可
有一毫挫折守此數言終身受用是日尤自炯炯門
人朱明承進曰師從太虛而去形骸何足累耶先生
舉手端拱以别已而先生逝矣先生既逝學者共謀
諡之以屬朱以功朱以功謂先生編圖書註經書欲
[128-22a]
明明徳于天下身任斯文聿脩厥徳宜謚文徳張相
國然之諸門人無不然者遂定諡文徳先生以十一
月壬寅葬于蚤溪祖塋十二月甲寅諸門人奉先生
主祠祀于此洗堂成先生之初志也明年九月督學
晴符蔡公檄祀先生郡鄉賢祠又明年臬副真常盧
公再輯郡志為先生傳門人萬尚烈與陳鳯父庶常
凃汝高光禄嚴事先生于正氣堂自弱冠而然至萬
厯丁丑始偕丁右成田部執弟子禮先生于門人小
[128-22b]
子無不愛不敢謂先生愛尚烈最深尚烈稱弟子時
先生從者已盈門亦不敢謂先生知尚烈最乆獨以
先生棄門人之日尚烈浪游匏繫不得跪牀下奉一
言而别所為痛心所為痛心初屬之狀不敢承恐未
舉筆涙盈盈已先蔽目終不能竟如是逡巡已踰年
所頃思先生正學必傳同門長者及長公自省又謬
謂尚烈之文差足以傳屬之益堅何得固遜遂抆淚
狀之如此然所狀者先生之略也先生之詳不可狀
[128-23a]
也所狀之略者先生之粗也先生之精不可狀也所
狀之略之粗者又先生之似也先生之真不可狀也
先生之真淵淵浩浩有難言者人皆謂先生正矣先
生誠正也又多謂先生固矣先生未嘗無類于固者
也又多謂先生博矣先生誠博也正不盡于正固無
害于固博無騖于博者未之及也即先生同學最乆
尚有謂先生行過于慧者噫先生之難言有是哉先
生幼有異稟甫冠即悟及通天地人炯炯生平無自
[128-23b]
欺一稟於羲文周孔至泛濫辯駁多發前人所未發
者慧耶非耶其為人也立言似詳持論似辯然當下
一著直截剔透若不容擬議泰宇天光湛然無礙直
歸真元非名字儒者可同日語觀其論生死謂終始
皆無便是儒家超生死處又謂人之精神日間不自
收攝聽其浮蕩夜至夢寐其精魂亦忙忙無所不夢
這様心神纒縛在世界上生前如此死後可知怎得
超生死界而為神乎又謂生平定臨終安得不定生
[128-24a]
平亂臨終安得不亂此語却有受用人孰無死七尺
形骸安保百年但所全者神則與天地同流耳由是
觀之慧耶非耶先生口不言慧迹不涉慧而口慧迹
慧謂先生不慧慧之難言也先生之難言也先生有
此洗堂語略先是尚烈與丁右成巳刻於燕邸及先
生殁友人朱以功又即其堂為之記總之不能忘也
因併刻於左志不忘云時萬厯辛亥中秋書於閩昭
武清政堂
[128-24b]
圖書編附録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