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六十二
臣司馬光奉勑編集
梁紀十八屠維大荒/落凡一年
髙祖武皇帝十八
太清三年春正月丁巳朔栁仲禮自新亭徙營大桁㑹
大霧韋粲軍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立柵未合侯
景望見之亟帥鋭卒攻粲粲使軍主鄭逸逆擊之命劉
叔𦙍以舟師截其後叔𦙍畏懦不敢進逸遂敗景乗勝
入粲營左右牽粲避賊粲不動叱子弟力戰遂與子尼
及三弟助警搆從弟昻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仲禮
[162-1a] 
方食投箸
甲與其麾下百
馳往救之與景戰於青
塘大破之斬首數百級沈淮水死者千餘人仲禮矟將
及景而賊將支伯仁自後斫仲禮中肩馬䧟于淖賊聚
矟刺之將郭重瘡㑹稽人惠
臶吮瘡斷血故得不死自是景不敢復濟南岸仲禮亦氣
衰不復言戰矣邵陵王綸復收散卒與東楊州刺史臨
城公大連新淦公大成等自東道並至庚申列營于桁
南亦推柳仲禮爲大都督大連大臨之弟也朝野以矦
景之禍共尤朱异异慙憤發疾庚申卒故事尚書官不
以爲贈上痛惜异特贈尚書右僕
等及王僧辯軍至 戊辰封山矦正表以北徐州降東
[162-1b]
魏東魏徐州刺史髙歸彦遣兵赴之歸彦歡之族弟也
己巳太子遷居永福省髙州刺史李遷仕天門太守
樊文皎將援兵萬餘人至城下臺城與援軍信命乆絶
有羊車兒獻策作紙䲭繫以長繩寫敇於内放以從風
兾達衆軍題云得䲭送援軍賞銀百兩太子自出太極
殿前
募人能入城送啓者鄱陽丗子嗣左右李朗請先受鞭
詐爲得罪叛投賊因得入城城中方知援兵四集舉城
鼓譟上以朗爲直閤將軍賜金遣之朗縁鍾山之後宵
行晝伏積日乃逹癸未鄱陽丗子嗣永安矦確莊鐵羊
鴉仁柳敬禮李遷仕樊文皎將兵度淮攻東府前柵焚
[162-2a]
之矦景退衆軍營於青溪之東遷仕文皎帥鋭卒五千
獨進
入所向摧靡至菰首橋東景將
之文皎戰死遷仕遁還敬禮仲禮之弟也仲禮神情傲
很陵蔑諸將邵陵王綸每日執鞭至門亦移時弗見由
是與綸及臨城公大連相仇怨大連又與永安矦確
有隙諸軍互相猜阻莫有戰心援軍
至建康士民扶
老𢹂㓜以
之纔過淮即縱兵剽掠由是士民失望賊
中有謀應官軍者聞之亦止
臨賀王記室吳郡顧野王起兵討矦景二月己丑引
兵来至臺城之閉也公卿以食爲念男女貴賤並出
米得四十萬斛收諸府藏錢帛五十萬億並聚德陽
[162-2b]
堂而不備薪芻魚鹽至是壊尚書省爲薪撤薦剉以飼
馬薦盡又食以飯軍士無膎或煑鎧熏䑕捕雀而食之
御甘露厨有乾苔味酸鹹分給戰士
閒親以人肉食者必病矦景衆亦飢抄掠無所𫉬東城
有米可支一年援軍斷其路又聞荆州兵將至景甚患
之王偉曰今臺城不可猝拔援兵日盛吾軍乏食
僞
且求和以緩其𫝑東城之米足支一年因求和之際運
米入石頭援軍必不得動然後休士息馬繕修器械伺
其懈怠擊之一舉可取也景從之遣其將任約于子恱
至城下拜表求和乞復先鎭
許之上怒曰和不如死太子固請曰矦景圍逼巳乆援
[162-3a]
軍相仗不戰宜且許其和更爲後圖上遲回乆之乃曰
汝自圖之勿令取笑千載遂報許之景乞割江右四州
之地并求宣城王大器出送然後濟江中領軍傅
固
爭曰豈有賊舉兵圍宫闕而更與之和乎此特欲却援
軍耳戎狄獸心必不可信且宣城嫡嗣之重國命所繫
豈可爲質
於景又敕諸軍不得復進下詔曰善兵不戰止戈爲武
可以景爲大丞相都督江西四州諸軍事豫州牧河南
王如故巳亥設壇於西華門外遣僕射王克上甲矦韶
吏部郎蕭瑳與于子恱任約王偉登壇共盟太子詹事
栁津出西華門景出柵門遥相對更殺牲歃血爲盟旣
[162-3b]
盟而景長
恐南軍見躡遣石城公還臺求宣城王出送邀求稍廣
了無去志太子知其詐言猶羈縻不絶韶懿之孫也庚
子前南兖州刺史南康王㑹理前青冀二州刺史湘潭矦
退西昌矦丗子彧衆合三萬至于馬卬洲景慮其自白下
而上啓云請敇北軍聚還
勒㑹理自白下城移軍江潭苑退恢之子也辛丑以邵
陵王綸爲司空鄱陽王範爲征北將軍柳仲禮爲侍中
尚書右僕射景以于子悦任約𫝊士悊皆爲儀同三司
夏矦譒爲豫州刺史董紹先爲東徐州刺史徐思玉爲
北徐州刺史王偉爲散常侍上以偉爲侍中乙卯景
[162-4a]
又啓曰適有西岸信至髙澄巳得壽陽鍾離臣今無所
投足求借廣陵并譙州
軍旣在南岸湏於京口度江太子並荅許之癸卯大赦
庚戍景又啓曰永安矦確直閤趙威方頻隔柵見詬云
天子自與汝盟我終當破汝乞召矦及威方入即當引
路上遣吏部尚書張綰召確辛亥以確爲廣州刺史威
方爲盱眙太守確累啓固辭不入上不許確先遣威方
入城因欲南奔邵陵王綸泣謂確曰圍城旣乆聖上憂
危臣子之情切於湯火故欲且
命巳决何得拒違時臺使周石珍東宫主書左法生在
綸所確謂之曰矦景雖云欲去而不解長圍意可見也
[162-4b]
今召僕入城何益於事石珍曰敕旨如此郎那得辭確
意尚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爲我斬之持其首去
伯超揮刃眄確曰伯超識君矦刀不識也確乃流涕入
城上常
食及圍城日乆上厨茹皆絶乃食雞子綸
因使者蹔通上鷄子數百枚上手
東王繹軍於郢州之武城湘州刺史河東王譽軍於青
草湖信州刺史桂陽王慥軍於西峽口託云俟四方援
兵淹留不進中記室參軍蕭賁骨鯁士也以繹不早下
心非
衘之及得上敕繹欲旋師賁曰景以人臣舉兵向闕
今放兵未及度江童子能斬之矣必不爲也大王以
[162-5a]
十萬之衆未見賊而退柰何繹不恱未幾因事殺之慥
懿之孫也 東魏河内民四千餘家以魏北徐州刺史
司馬裔其郷里也相帥歸之丞相泰欲封裔裔固
士大夫逺歸皇化裔豈能帥之賣義士以求榮非所願
也 矦景運東府米入石頭旣畢王偉聞荆州軍退援
軍雖多不相統壹乃説景曰王以人臣舉兵圍守宫闕
逼辱妃主殘穢宗廟擢王之髮不足數罪今日持此欲
安所容身乎背盟而捷自古多矣願且觀其變臨賀王
正德亦謂景曰大功垂就豈可
失且曰臣方事睽違所以冒陳讜直陛下崇飾虚誕惡
聞實録以祅怪爲嘉禎以天譴爲無咎敷演六藝排擯
[162-5b]
前儒王莽之法也以鐵爲貨使輕重無常公孫之制也
爛羊鐫印朝章鄙雜更始趙倫之化也豫章以所天爲
血讎邵陵以父存而冠布石虎之風也修
糜費使四民飢餒笮融姚興之代也又言建康宫室崇
侈陛下唯與主書參斷萬機政以賄成諸閹豪盛衆僧
殷實皇太子珠玉是好酒色是耽吐言止於輕薄賦詠
不出桑中邵陵所在殘破湘東羣下貪縱南康定襄之
屬皆如沭猴而冠耳親爲孫姪位則藩屏臣至百日誰
肯勤王此而靈長未之有也昔鬻拳兵諫
日之舉復奚罪乎伏願陛下小懲大戒放䜛納忠使臣
無再舉之憂陛下無嬰城之辱則萬姓幸甚上覽啓且
[162-6a]
慙且怒三月丙辰朔立壇於太極殿前告天地以景違
盟舉烽鼔譟閉城之日男女十餘萬擐甲者二萬餘
人圍旣乆人多身腫氣急死者什八九乗城者不滿
四千人率皆羸喘横尸滿路不可瘞埋
心猶望外援栁仲禮唯聚妓妾置酒作樂諸將日往請
戰仲禮不許安南矦駿説邵陵王綸曰城危如此而都
督不救萬一不虞殿下何顔自立於丗今冝分軍爲
三道出賊不意攻之可以得志綸不從柳津登城謂仲
禮曰汝君父在難不能竭力百丗之後謂汝爲何仲禮
亦不以爲意上問策於津對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禮
不忠不孝賊何由平
[162-6b]
超等進營於東府城北約夜度軍旣而鴉仁等暁猶未
至景衆覺之營未立景使宋子仙擊之趙伯超望風退
走㑹理等兵大敗戰及溺死者五千人景積其首於闕
下以示城中景
至景所景實無去志謂浚曰今天時方熱軍未可動乞
且留京師立効浚發憤責之景不對横刀叱之浚曰負
恩忘義違弃詛盟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常恐
不得死所何爲以死相懼邪因徑去不顧景以其忠直
捨之於是景決石闕前水百道攻城晝夜不息邵陵丗
子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恤吏士其書佐董勛熊曇
朗恨之
[162-7a]
永安矦確力戰不能却乃排闥入啓上云城巳䧟上安
卧不動曰猶可一戰乎對曰不可上歎曰自我得之自
我失之亦復何恨因謂確曰汝速去語汝父勿以二宫
爲念因使慰勞在外諸軍俄而景遣王偉入文徳殿奉
謁上命褰簾開户引偉入偉拜呈景啓稱爲姦倿所蔽
領衆入朝驚動聖躬今詣闕待罪上問景何在可召來
典儀引就三公榻上神色不變問曰卿在軍中日乆無
乃爲勞景不敢仰視汗流面又曰卿何州人而敢至
此妻子猶在北邪景皆不能對任約從旁代對曰臣景
妻子皆爲髙氏所屠唯以一身歸陛下上又問度江
[162-7b]
有幾人景曰千人圍臺城幾人曰十萬今有幾人曰率
土之内莫非已有上俛首
太子亦無懼容侍衞皆驚散唯中庻子徐摛通事舎人
陳郡殷不害側侍摛謂景曰矦王當以禮見何得如此
景乃拜太子與言又不能對景退謂其廂公王僧貴曰
吾常跨鞌對陳矢刃交下而意氣安緩了無怖心今見
蕭公使人自慴豈非天威難犯吾不可以再見之於是
悉撤兩宫侍
矦送永福省使王偉守武德殿于子悦屯太極東堂矯
詔大赦自加大都督中外諸軍録尚書事建康士民逃
難四出太子洗馬蕭允至京口端居不行曰死生有命
[162-8a]
如何可逃禍之所來皆生於利苟不求利禍從何生己
巳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詔命解外援軍柳仲禮召諸將
議之邵陵王綸
裴之髙王僧辯曰將軍擁衆百萬致宫闕淪没正當悉
力決戰何所多言仲禮竟無一言諸軍乃隨方各散南
兖州刺史臨城公大連湘東丗子方等鄱陽丗子嗣北
兖州刺史湘潭矦退呉郡太守表君正𣈆陵太守陸經
等各還
弟敬禮羊鴉仁王僧辯趙伯超並開營降軍士莫不歎
憤仲禮等入城先拜景而後見上上不與言仲禮見父
津津慟哭曰汝非我子何勞相見湘東王繹使全威將
[162-8b]
軍㑹稽王琳送米二十萬石以饋軍至姑孰聞臺城䧟
沈米於江而還景命燒臺内積尸病篤未絶者亦聚而
焚之庚午詔征鎭牧守可復本任景留柳敬禮羊鴉仁
而臨賀王正德與
景約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宫及城開正德帥衆揮刀欲
入景先使其徒守門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爲侍
中大司馬百官皆復舊職正德入見上拜且泣上曰啜
其泣矣何嗟及矣秦郡陽平盱眙三郡皆降景景攺
平爲北滄州改秦郡爲西兖州 東徐州刺史湛海珍
北青州刺史王奉伯淮陽太守王瑜並以地降東魏青
州刺史明少遐山陽太守蕭鄰弃城走東魏據其地
[162-9a]
矦景以儀同三司蕭邕爲南徐州刺史代西昌矦淵藻
鎭京口又遣其將徐相攻𣈆陵陸經以郡降之 上
以河東王譽爲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張纉
史代岳陽王詧纉恃其才望輕譽少年迎有闕譽至
檢括州府付度事留纉不遣聞矦景作亂頗陵蹙纉纉
恐爲所害輕舟夜遁將之雍部復慮詧拒之纉與湘東
王繹有舊欲因之以殺譽兄弟乃如江陵及臺城䧟諸
王各還州鎭譽自湖口歸湘州桂陽王慥以荆州督府
留軍江陵欲待繹至拜謁乃還信州纉遺繹書曰河東
戴檣上
朱榮亦遣使告繹云桂陽留此欲應譽詧繹懼鑿船沈
[162-9b]
米斬纜自蠻中步道馳歸江陵囚慥殺之矦景以前臨
江太守董紹先爲江北行臺使齎上手敕召南兖州刺
史南康王㑹理壬午紹先至廣陵衆不滿二百皆積日
飢疲㑹理士馬甚盛僚佐說㑹理曰景巳䧟
除諸藩然後簒位四方拒絶立當潰敗柰何委全州
之地以資㓂手不如殺紹先發兵固守與魏連和以待
其變㑹理素懦即以城授之紹先旣入衆莫敢動㑹理
弟通理請先還建康謂其姊曰事旣如此豈可闔家受
斃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如何耳紹先悉収廣陵
文武部曲鎧仗金帛遣㑹理單馬還建康 湘潭矦退
與北兖州刺史定襄矦低岀奔東魏矦景以蕭弄璋爲
[162-10a]
北兖州刺史
助之海以其衆降東魏東魏遂據淮隂祗偉之子也
癸未矦景遣于子悦等將羸兵數百東略吳郡新城戍
主戴僧逷有精甲五千説太守𡊮君正曰賊今乏食臺
中所得不支一旬閉關拒守立可餓死土豪陸映公
等恐不能勝而資産掠皆勸君正迎之君正素怯載
米及牛酒郊迎子悦執君正掠奪財物子女東人皆
堡拒之景又以任約爲南道行臺鎭姑孰夏四月湘東
丗子方等至江陵湘東王繹始知臺城不守命於江陵
四旁七里樹木爲柵掘塹三重而守之 東魏髙岳等
攻魏潁川不克大將軍澄益兵助之道路相繼踰年猶
[162-10b]
不下山鹿忠武公劉豐生建䇿堰洧水以灌之城多崩
頺岳悉衆分休迭進
城中泉涌懸釡而炊太師泰遣大將軍趙貴督東南諸
州兵救之自長社以北皆爲陂澤兵至穰不得前東魏
人使善射者乗大艦臨城射之城垂䧟燕郡景惠公慕
容紹宗與劉豐生臨堰視之見東北塵起同入艦坐避
之俄而暴風至逺近晦
纜斷飄船徑向城城上人以
長鉤牽船弓弩亂發紹宗赴水溺死豐生游水向土山
城上人射殺之 甲辰東
國封齊王加殊禮丁未澄入朝于鄴固辭不許澄召將
佐密議之皆勸澄冝膺朝命獨散常侍陳元康以爲
[162-11a]
未可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薦陸元規爲大行臺郎以分
元康之權 湘東王繹之入援也令所督諸州皆發兵
雍州刺史岳陽王詧遣府司馬劉方貴將兵出漢口繹
召詧使自行詧不從方貴潜與繹相知謀襲襄陽未發
㑹詧以它事召方貴方貴以爲謀泄遂據樊
遣軍攻之繹厚資遣張纉使赴鎭纉至大堤詧巳抜樊
城斬方貴纉至襄陽詧推遷未去但以城西白馬寺處
之詧猶緫軍府之政聞臺城䧟遂不受代助防杜岸紿
纉曰觀岳陽𫝑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禍岸旣
襄陽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驍勇著名纉乃與岸結盟著
婦人衣乗
[162-11b]
爲沙門更名法纉詧許之 荆州長史王冲等上牋於
湘東王繹請以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承制主盟繹不
許丙辰又請以司空主盟亦不許 上雖外爲矦景所
制而内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爲司空上曰調和隂陽
安用此物景又請以其黨二人爲便殿主帥上不許景
不能強社稷
有靈猶當克復如其不然何事流涕景使其軍士入直
省中或驅驢馬帶弓刀出入宫庭上怪而問之直閤將
軍周石珍對曰矦丞相甲士上大怒叱石珍曰是矦景
何謂丞相左右皆懼是後上所求多不遂志飲膳亦爲
所裁節憂憤成疾太子以幼子大圜屬湘東王繹并剪
[162-12a]
爪髮以
之五月丙辰上卧浄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
曰荷荷遂殂年八十六景祕不發䘮遷殯於
太子於永福省使如常入朝王偉陳慶皆侍太子太子
嗚咽流涕不敢泄聲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東魏髙岳
旣失慕容紹宗等志氣沮䘮不敢復逼長社城陳元康
言於大將軍澄曰王自輔政以來未有殊功雖破矦景
本非外賊今潁川垂䧟願王自以爲功澄從之戊寅自
將步十萬攻長社親臨作堰堰三決澄怒推負土者
及囊并塞之
太子即皇帝位大赦矦景出屯朝堂分兵守衞 壬午
詔北人在南爲奴婢者皆免之所免萬計景或更加超
[162-12b]
擢兾收其力髙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爭尚豪華
糧無半年之儲常資四方委輸自景作亂道路斷絶數
月之閒人至相食猶不免餓死存者百無一二
族皆自出採稆填委溝壑不可勝紀癸未景遣儀同三
司來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楊白華誘而斬之甲申景遣
其將李賢明攻之不克景又遣中軍矦子鑒入吴郡以
廂公蘇單于爲呉郡大守遣儀同宋子仙等將兵東屯
錢塘新城戍主戴僧逿據縣拒之御史中丞沈浚避難
與之合謀舉兵討景稷之子
也東揚州刺史臨城公大連亦據州不受景命景號令
所行唯呉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巳 魏詔太和中代人
[162-13a]
攺姓者皆復其舊 六月丙戍以南康王㑹理爲侍中
司空 丁亥立宣城王大器爲皇太子 矦景將使
太常卿南陽劉之遴授臨賀王正德璽綬之遴髮僧服
而
素嫉其才巳丑之遴至夏口繹密送藥殺之而自爲誌
銘厚其賻贈 壬辰封皇子大心爲尋陽王大欵爲江
陵王大臨爲南海王大連爲南郡王大春爲安陸王大
成爲山陽王大封爲宜都王 長社城中無鹽人病攣
腫死者什八九大風從西北起吹水入城城壤東魏大
將軍澄令城中曰有能生致王大將軍者封大將
軍身有損傷親近左右皆斬王思政帥衆據土山告之
[162-13b]
曰吾力屈計窮唯當以死謝國因仰天大哭西向再拜
欲自刎都督駱訓曰公常語訓等汝齎我頭出降非但
得冨貴亦完一城人今髙相旣有此令公獨不哀士卒
之死乎衆共執之不得引決澄遣通直散趙彦就
土山遺以白羽扇執手申意牽之以下澄不令拜延而
禮之思政入潁川將
無叛者澄悉散配其將卒於逺方攺潁川爲鄭州禮遇
思政甚重西閤𥙊酒盧潛曰思政不能死節何足可重
澄謂左右曰我有盧潜乃是更得一王思政潛度丗之
曽孫也初思政屯襄城欲以長社爲行臺治所遣使者
魏仲啓陳於太師泰并致書於淅州刺史崔猷
[162-14a]
曰襄城控帶京洛寔當今之要地如有動静易相應接
潁川旣鄰寇境又無山川之固賊若潛來徑至城下莫
若頓兵襄城爲行臺之所潁川置州遣良將鎭守則表
裏膠固人心易安縱有不虞豈能爲患仲見泰具以啓
聞泰令依猷䇿思政固請且約賊水攻期年陸攻三年
之内朝廷不煩赴救泰乃許之及長社不守泰悔之
猷孝芬之子也矦景
所部地使諸將分守諸城及潁川䧟泰以諸城道路阻
絶皆令拔軍還 上甲矦韶自建康出奔江陵稱受髙
祖密詔徴兵以湘東王繹爲侍中假黄龯大都督中外
諸軍事司徒承制自餘藩鎭並加位號 宋子仙圍戴
[162-14b]
僧逷不克丙午吳盜陸緝等起兵襲吴郡殺蘇單于推
前淮南太守文成矦寧爲主 臨賀王正德
已密書召鄱陽王範使以兵入景遮得其書癸丑縊殺
正德景以儀同三司郭元建爲尚書僕射北道行臺揔
江北諸軍事鎭新秦封元羅等諸元十餘人皆爲王景
愛永安矦確之勇常寘左右邵陵王綸潛遣人呼之確
曰景輕佻一夫力耳我欲手刃之正恨未得其便卿還
啓家王勿以確爲念景與確游鍾山引弓射鳥因
景弦斷不發景覺而殺之 湘東王繹娶徐孝嗣孫女
爲妃生丗子方等妃醜而妬又多失行繹二三年一至
其室妃聞繹當至以繹目眇爲半面粧以待之繹怒而
[162-15a]
出故方等亦無寵及自建康還江陵繹見其御軍和整
始歎其能入告徐妃妃不對垂泣而退繹怒䟽其穢行
牓于大閤方等見之益懼湘州刺史河東王譽驍勇得
士心繹將討矦景遣使督其糧衆譽曰各自軍府何忽
矦方矩爲湘州刺史使方等將精卒二萬送之
行謂所親曰是行也吾必死之死得其所吾復奚恨
矦景以趙威方爲豫章太守江州刺史尋陽王大心遣
軍拒之擒威方繫州獄威方逃還建康 湘東丗子方
等軍至麻溪河東王譽將七千人擊之方等
安南矦方矩收餘衆還江陵湘東王繹無戚容繹寵姬
[162-15b]
王氏生子方諸王氏卒繹疑徐妃爲之逼令自殺妃赴
井死葬以庶人禮不聽諸子制服 西江督護陳霸先
欲起兵討矦景景使人誘廣州刺史元景仲許奉以爲
主景仲由是附景隂圖霸先霸先知之與成州刺史王
懐明等集兵南海馳檄以討景仲曰元景仲與賊合從
朝廷遣曲陽矦勃爲刺史
皆弃景仲而散秋七月甲寅景仲縊於閤下霸先迎定
州刺史蕭勃鎭廣州前髙州刺史蘭裕欽之弟也與其
諸弟扇誘始興等十郡攻監衡州事歐陽頠勃使霸先
救之悉擒裕等勃因以霸先監始興郡事 湘東王繹
遣竟陵太守王僧辯信州刺史東海鮑
[162-16a]
兵糧刻日就道僧辯以竟陵部下未盡至欲俟衆集然
後行與泉入白繹求申期日繹疑僧辯觀望案劒厲聲
曰卿憚行拒命欲同賊邪今唯有死耳因斫僧辯中其
左髀悶絶乆之方蘇即送獄泉震怖不敢言僧辯母徒
行流涕入謝自陳無訓繹意解賜以良藥故得不死丁
卯鮑泉獨將兵伐湘州 陸緝等競爲暴掠吳人不附
宋子仙自錢塘旋軍擊之
據呉郡戊辰矦景置呉州於呉郡以安陸王大春爲剌
史 庚午以南康王㑹理兼尚書令 鄱陽王範聞建
康不守戒嚴欲入僚佐或説之曰今魏人巳據壽陽大
王移足則虜必窺合肥前賊未平後城失守將之
[162-16b]
何不如待四方兵集使良將將精卒赴之進不失勤王
退可固本根範乃止㑹東魏大將軍澄遣西兖
李伯穆逼合肥又使魏收爲書諭範範方謀討矦景藉
東魏爲援乃帥戰士二萬出東關以合州輸伯穆并遣
諮議劉靈議送二子勤廣爲質于東魏以乞師範屯濡
須以待上游之軍遣丗子嗣將千餘人守安樂柵上游
軍皆不下範糧乏采苽稗菱藕以自給勤廣至鄴東魏
岀屯姑孰範將裴之悌以衆降之之悌之髙之弟也
東魏大將軍澄詣鄴辭爵位殊禮且請立太子澄謂濟
隂王暉業曰比讀何書/暉業曰數尋伊霍之傳不讀曹馬
[162-17a]
之書 八月甲申朔矦景遣其中軍都督矦子鑒等擊
吴興 己亥鮑泉軍于石槨寺河
丑又敗于橘洲戰及溺死者萬餘人譽退保長沙泉引
軍圍之 辛卯東魏立皇子長仁爲太子勃海文襄王
髙澄以其弟太原公洋次長意常忌之洋自悔匿言
不出口常自貶退與澄言無不順從澄輕之
亦得冨貴相書亦何可解洋爲其夫人趙郡李氏營服
玩小佳澄
奪取之夫人或恚未與洋笑曰此物猶應
可求兄須何容吝惜澄或愧不取洋即受之亦無飾讓
毎退朝還第閉閤静坐雖對妻子能竟日不言或時
跣奔躍夫人問其故洋曰爲爾漫戯其實蓋欲習勞
[162-17b]
也澄𫉬徐州刺史蘭欽子京以爲膳奴
京屢自訴澄杖之曰更訴當殺汝京與其黨六人謀作
亂澄在鄴居北城東栢堂嬖琅邪公主欲其往來無閒
侍衞者常遣出外辛卯澄與散常侍陳元康吏部尚
書侍中楊愔黄門侍郎崔季舒屏左右謀受魏禪署擬
百官蘭京進食澄却之謂諸人曰昨夜夢此奴斫我當
急殺之京聞之寘刀盤下冒言進食澄怒曰我未索食
何爲遽來京揮刀曰來殺汝澄自投
去床弑之愔狼狽走岀遺一靴季舒匿于厠中元康以
身蔽澄與賊爭刀傷腸出庫直王紘冐刃禦賊紇奚
舎樂鬬死時變起倉猝内外震駭太原公洋在城東𩀱
[162-18a]
堂聞之神色不變指揮部分入討羣賊斬而臠之徐出
言曰奴反大將軍傷無大苦也内外莫不驚異洋祕
不發喪陳元康手書辭母口占使功曹參軍祖班作書
陳便宜至夜而卒洋殯之第
書令以王紘爲領左右都督紘基之子也勲貴以重兵
皆在并州勸洋早如𣈆陽洋從之夜召大將軍督護太
原唐邕使部分將士鎭遏四方邕支配須
而畢洋由
是重之癸巳洋諷東魏主以立太子大赦澄死問漸露
東魏主竊謂左右曰大將軍今死似是天意威權當復
歸帝室矣洋留太尉髙岳太保髙隆之開
司馬子如侍中楊愔守鄴餘勲貴皆自隨甲午入謁東
[162-18b]
魏主於昭陽殿從甲士八千人登階者二百餘人皆攘
扣刃對嚴敵令主者傳奏曰臣有家事須詣𣈆陽
再拜而出東魏主失色目送之曰此人又似不相容朕
不知死在何日𣈆陽舊臣𪧐將素輕洋及至大㑹文武
神彩英暢言辭敏洽衆皆大驚澄政令有不便者洋皆
攺之髙隆之司馬子如等惡度支尚書崔暹奏暹及崔
季舒過
建爲尚書左僕射與領軍任約等四十人並開府儀同
三司仍詔自今開府儀同不須更加將軍是後開府儀
同至多不可復記矣 鄱陽王範自樅陽遣信告江州
刺史尋陽王大心大心遣信邀之範引兵詣江州大心
[162-19a]
以湓城處之 吳興兵力寡弱張書生不閑軍旅或
勸効𡊮君正以郡迎矦子鑒歎
不意君正一旦隳之吾豈不知吳郡旣没吳興𫝑難乆
全但以身許國有死無貳耳九月癸丑朔子鑒軍至吳
興戰敗還府整服安坐子鑒執送建康矦景嘉其守
節欲活之曰吾忝任專城朝廷傾危不能厈復今日
速死爲幸景猶欲存其一子曰吾一門巳在
録不
就爾虜求恩景怒盡殺之并殺沈浚 河東王譽告
於岳陽王詧詧留諮議參軍濟陽蔡大寶守襄陽帥衆
二萬二千伐江陵以救湘州湘東王繹大懼遣左右
就獄中問計於王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繹乃赦之以爲
[162-19b]
城中都督乙卯詧至江陵作十三營以攻之㑹大雨平
地水四尺詧軍氣沮繹與新興太守杜崱有舊密
之乙丑崱與兄岌岸弟幼安兄子龕各帥所部降于繹
岸請以五百襲襄陽晝夜兼行去襄陽三十里城中
覺之蔡大寶奉詧母龔保林登城拒戰詧聞之夜遁弃糧
食金帛鎧仗於湕水不可勝紀張纉病足詧載以隨軍
及敗走守者恐爲追兵所及殺之弃尸而去
岸奔廣平依其兄南陽太守巚 湘東王繹以鮑泉圍
長沙久不克怒之以平南將軍王僧辯代爲都督數泉
十罪命舎人羅重懽與僧辯偕行泉聞僧辯來愕然曰
得王竟陵來助我賊不足平拂席待之僧辯入背泉而
[162-20a]
坐
重懽宣令鎖之牀側泉爲啓自申且謝淹緩之罪繹怒
解遂釋之 冬十月癸未朔東魏以開府儀同三司潘
相樂爲司空 歷陽太守莊鐵帥衆歸尋陽王大心
大心以爲豫章内史鐵至郡即叛推觀寜矦永爲主永
範之弟也丁酉鐵引兵襲尋陽大心遣其將徐嗣徽逆
擊破之鐡走至建昌光逺將軍韋
弟妻子單還南昌大心遣構將兵追討之 宋子仙
自吳郡趣錢塘劉神茂自吳興趣富陽前武州刺史富
陽孫國恩以城降之 十一月乙卯葬武皇帝于脩陵
廟號髙祖 百濟遣使入貢見城闕荒圮異於曏來哭
[162-20b]
於端門矦景怒録送莊嚴寺不聽出 壬戍宋子仙急
攻錢塘戴僧逷降之 岳陽王
拔之獲杜岸送襄陽詧拔其舌鞭其面支解而烹之又
發其祖父墓焚其骸而揚之以其頭爲
椀詧旣與湘
東王繹爲敵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於魏請爲附庸丞
相泰令東閤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柳仲
禮鎭竟陵以圖詧詧懼遣其妃王氏及丗子嶚爲質於
魏丞相泰欲經略江漢以開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
荆等十五州諸軍事鎭穰城仲禮至安陸安陸太守沈
一萬趣襄陽泰遣楊忠及行臺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
[162-21a]
禮以救詧宋子仙乗勝度浙江至㑹稽邵陵王綸聞
錢塘巳敗出奔鄱陽鄱陽内史開建矦蕃以兵拒之範
進擊蕃破之 魏楊忠將至義陽太守馬伯符以下溠
城降之
連爲東楊州刺史時㑹稽豐沃勝兵數萬糧仗山積東
人懲矦景殘虐咸樂爲用而大連朝夕酣飲不恤軍事
司馬東陽留異凶狡殘暴爲衆所患大連悉以軍事委
之十二月庚寅宋子仙攻㑹稽大連弃城走異奔還郷
里尋以其衆降於子仙大連欲奔鄱陽異爲子仙郷導
追及大連於信安
引帷自蔽掩而泣於是三吳盡没於景公矦在㑹稽
[162-21b]
者俱南度嶺景以留異爲東陽太守收其妻子爲質
乙酉東魏以并州刺史彭樂爲司徒 邵陵王綸進至
九江尋陽王大心以江州讓之綸不受引兵西上 始
興太守陳霸先結郡中豪傑欲討矦景郡人矦安都
偲等各帥衆千餘人歸之霸先遣主帥杜僧明將二千
人頓於嶺上廣州刺史蕭勃遣人止之曰矦景驍雄天
下無敵前者援軍十萬士馬精彊猶不能克君以區區
之衆將何所之如聞嶺北王矦又皆鼎沸親尋干戈以
君踈外詎可暗投未且留始興遥張聲𫝑保太山之
安也霸先曰僕荷國恩往聞矦景度江即欲赴援遭值
元蘭梗我中道
[162-22a]
體則皇枝任重方岳遣僕一軍猶賢乎巳乃更止之乎
乃遣使閒道詣江陵受湘東王繹節度時南康土豪蔡
路養起兵據郡勃乃以腹心譚丗逺爲曲江令與路養
相結同遏霸先 魏楊忠拔隨郡執太守
和 東魏
使金門公潘樂等將兵五萬襲司州刺史夏矦強
於是東魏盡有淮南之地
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六十二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