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一
臣司馬光奉勑編集
漢紀三十三起強圉大淵獻盡屠/維赤奮若凡三年
世祖光武皇帝上之下
建武三年春正月甲子以馮異為征西大將軍鄧禹慙
於受任無功數以飢卒徼赤睂戰輒不利乃率車騎將
軍鄧𢎞等自河北度至湖要馮異共攻赤睂異曰異與
賊相拒數十日雖虜獲雄將餘衆尚多可稍以恩信傾
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而異擊
其西一舉取之此萬成計也禹𢎞不從𢎞遂大戰移日
[041-1a] 
赤眉
取之赤眉引還擊𢎞𢎞軍潰亂異與禹合兵救之赤眉
小卻異以士卒飢倦可
傷者三千餘人禹以二十四騎脫歸宜陽異棄馬奔走
上回谿阪與麾下數人歸營收其散卒復堅壁自守
辛巳立四親廟於雒陽祀父南頓君以上至舂陵節矦
壬午大赦 閏月乙巳鄧禹上大司徒梁矦印綬詔
還梁矦印綬以爲右將軍 馮異與赤眉約期㑹戰使
前部異少出兵以救之賊見埶弱遂悉衆攻異異乃縦
兵大戰日昊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
[041-1b]
别衆遂驚潰追擊大破之於崤底降男女八萬人帝降
璽書勞異曰始雖垂翅回谿終能奮翼澠池可謂失之
東隅收之桑榆方論
陽甲辰帝親勒六軍嚴陳以待之赤眉忽遇大軍驚震
不知所謂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衆降陛下何
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
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積兵甲宜陽城
西與熊耳山齊赤眉衆尚十餘萬人帝令縣厨皆賜食
明旦大陳兵馬臨雒水
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鼔相攻決
其勝負不欲彊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
[041-2a]
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徳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圗始故
不告衆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
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也戊申還自
宜陽帝令樊崇等各與妻子居雒陽賜之田宅其後樊
崇
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使食其税終身劉恭
為更始報仇殺謝禄自繫獄帝赦不誅 二月劉永立
董憲為海西王永聞伏隆至劇亦遣使立張歩為齊王
歩貪王爵猶豫未決隆曉譬曰髙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
王今可得
聽求得反命歩遂執隆而受永封隆遣閒使上書曰臣
[041-2b]
隆奉使無狀受執凶逆雖在困阨授命不顧又吏民知歩
反畔心不附之願以時進兵無以臣隆為念臣隆得生到
闕廷受誅有司此其大願若令沒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長
累陛下陛下與皇后太子永享萬國與天無極帝得隆奏
召其父湛流涕示之曰恨不且許而遽求還也其後歩
遂殺之帝方
據郡十二焉 帝幸懐 吳漢率耿弇蓋延擊青犢於
軹西大破降之 三月壬寅以司直伏湛為大司徒
涿郡太守張豐反自稱無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朱浮
以帝不自征彭寵上疏求救詔報曰往年赤眉跋扈長
安吾䇿其無榖必東果來歸附今度此反虜埶無乆全
[041-3a]
其中必有内相斬
盡人相食㑹耿況遣騎來救浮乃得脱身走薊城遂降於
彭寵寵自稱燕王攻拔右北平上谷數縣賂遺匈奴借兵為
助又南結張歩及富平獲索諸賊皆與交通 帝自將征
鄧奉至堵陽奉逃歸淯陽董訢降夏四月帝追奉至小長
安與戰大破之奉肉袒因朱祜降
吳漢欲全宥之岑彭耿弇諫曰鄧奉背恩反逆㬥師經
年陛下旣至不知悔善而親在行陳兵敗乃降若不誅奉
無以懲惡於是斬之復朱祜位 延岑旣破赤眉即拜置
牧守欲據關中時關中衆宼猶盛岑據藍田王歆據下
邽芳丹據新豐蔣震據霸陵張邯據長安公孫守
[041-3b]
據長陵楊周據谷口呂鮪據陳倉角閎據汧
厔任良據鄠汝章據槐里各稱將軍擁兵多者萬餘人
少者數千人轉相攻擊馮異且戰且行屯軍上林苑中
延岑引張邯任良共攻異異擊大破之諸營保附岑者
皆來降岑遂自武關走南陽時百姓饑餓黄金一斤易
豆五升道路斷隔委輸不至馮異軍士悉以果實為糧
詔拜南陽趙匡為右扶風將兵助異
漸盛乃稍誅擊豪傑不從令者襃賞降附有功勞者
悉遣諸營渠帥詣京師散其衆歸本業威行關中唯
呂鮪張邯蔣震遣使降蜀其餘悉平 吳漢率驃騎大
將軍杜茂等七將軍圍蘇茂於廣樂周建招集得十
[041-4a]
餘萬人救之漢迎與之戰不利墯馬傷䣛還營建等
遂連兵入城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傷卧衆心懼
矣漢乃勃然裹創而起椎牛饗士慰勉之士氣自倍
日蘇茂周建出兵圍漢漢奮擊大破之茂走還湖陵睢
陽人反城迎劉永蓋延率諸將圍之呉漢留杜茂陳俊
守廣樂自將兵助延圍睢陽 車駕自小長安引還
令岑彭率傅俊臧宫劉宏等三萬餘人南擊秦豐五月
己酉車駕還宫 乙卯晦日有食之 六月壬戌大赦
延岑攻南陽得數城建威大將軍耿弇與戰於穰
大破之岑與數騎走東陽與秦豐合豐以女妻之建義
大將軍朱祜率𥙊遵
[041-4b]
豐祜遂南與岑彭等軍合延岑䕶軍鄧仲況擁兵據隂
縣而劉歆孫龔為其謀主前侍中扶風蘇竟以書説之
仲況與龔降竟終不伐其功隠身樂道夀終於家秦豐
拒岑彭於鄧秋七月彭擊破之進圍豐於黎丘别遣積
弩將軍傅俊將兵徇江東揚
日劉永蘇茂周建突出將走鄼延追擊之急永將慶吾
斬永首降蘇茂周建犇垂惠共立永子紆為梁王佼彊
犇保西防 冬十月壬申上幸舂陵祠園廟 耿弇從
容言於帝自請北收上谷兵未發者定彭寵於漁陽取
張豐於涿郡還收富平𫉬索東攻張步以平齊地帝壯
其意許之 十一月
[041-5a]
帝置百官擁九城衆十餘萬 帝謂太中大夫來歙曰
今西州未附子陽稱帝道里阻逺諸將方務關東思西
州方略未知所在柰何歙曰臣嘗與隗囂相遇長安其
人始起以漢為名臣願得奉威命開以丹青之信囂必
束手自歸則述自亡之埶不足圗也帝然之始令歙使
於囂囂旣有功於漢
通使京師囂乃奉奏詣闕帝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
之儀所以慰藉之甚厚
四年正月甲申大赦 二月壬子上行幸懐壬申還雒
陽 延岑復宼順陽遣鄧禹將兵擊破之岑犇漢中公
孫述以岑為大司馬封汝寧王 田戎聞秦豐破恐懼
[041-5b]
欲降其妻兄辛臣圖彭寵張歩董憲公孫述
國以示戎曰雒陽地如掌耳不如且按甲以觀其變戎
曰以秦王之彊猶爲征南所圍吾降決矣乃留辛臣使
守夷陵自將兵㳂江泝沔止黎丘辛臣於後盜戎珍寳
從閒道先降於岑彭而以書招戎曰宜以時降無拘前
計戎疑臣賣已灼龜卜降兆中坼遂復反與秦豐合岑
彭擊破之戎亡
幸臨平遣吳漢陳俊王梁擊破五校於臨平鬲縣五姓
共逐守長據城而反諸將爭欲攻之呉漢曰使鬲反者
守長罪也敢輕冒進兵者斬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長而
使人謝城中五姓大喜即相率降諸將乃服曰不戰而
[041-6a]
下城非衆所及也 五月上幸元氏辛巳幸盧奴將親
征彭寵伏湛諫曰今兖豫青冀中國
未及從化漁陽邊外荒耗豈足先圗陛下捨近務遠棄
易求難誠臣之所惑也上乃還 帝遣建議大將軍朱
祜建威大將軍耿弇征虜將軍祭遵驍騎將軍劉喜討
張豐於涿郡祭遵先至急攻豐禽之初豐好方術有道
士言豐當為天子以五綵囊裹石繫豐肘云石中有玉
璽豐信之遂反旣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傍人為椎
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歎曰當死無
彭寵弇以父况與寵同功又兄弟無在京師者不敢獨
進求詣雒陽詔報曰將軍舉宗為國功效尤著何嫌何
[041-6b]
疑而欲求徴况聞之更遣弇弟國入侍時祭遵屯良鄉
劉喜屯陽鄉彭寵引匈奴兵欲擊之耿况使其子舒襲
破匈奴兵斬兩王寵乃退走 六月辛亥車駕還宫
秋七月丁亥上幸譙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
劉紆周建於垂惠董憲將賁休以蘭陵降憲聞之自郯
圍之蓋延及平狄將軍山陽龎萌在楚請往救之帝敕
曰可直往擣郯則蘭陵自解延等以賁休城危遂先赴
之憲逆戰而陽敗退延等因拔圍入城明日憲大出兵
合圍延等懼遽出突走因往攻郯帝讓之曰間欲先赴
郯者以其不意故耳今旣犇走賊計已立圍豈可
延等至郯果不能克而董憲遂㧞蘭陵殺賁休 八月
[041-7a]
戊午上幸夀春遣揚武將軍南陽馬成率誅虜將軍南
陽劉隆等三將軍發㑹稽丹陽九江六安四郡兵擊李
憲九月圍憲於舒 王莽末天下亂臨淮大尹河南矦
霸獨能保全其郡帝徴霸㑹夀春拜尚書令時朝廷無
故典又少舊臣霸明習故事收録遺文條奏前世善政
灋度施行之 冬十月甲寅
往觀公孫述援素與述同里閈相善以為旣至當握手
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
館更為援制都布單衣交讓冠㑹百官於宗廟中立舊
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磬折而入
盛欲授援以封矦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
[041-7b]
下雄雌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與圗成敗反修飾
邊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乆稽天下士乎因辭歸謂囂
曰子陽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囂乃使
援奉書雒陽援初到良乆中黄門引入帝在宣
廡下但幘坐迎笑謂援曰卿遨遊二帝間今見卿使人
大慙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
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㦸而後
進臣臣今遠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姦人而簡易若是帝
復笑
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髙祖乃知帝王自
有眞也 太傅卓茂薨 十一月丙申上行幸宛 岑
[041-8a]
彭攻秦豐三嵗斬首九萬餘級豐餘兵裁千人食且盡
十二月丙寅帝幸黎丘遣使招豐豐不肯降乃使朱祜
等代岑彭圍黎丘使岑彭傅俊南擊田戎 公孫述聚
兵數十萬人積粮漢中又造十層樓船多刻天下牧守
印章
徇三輔馮異迎擊大破之育烏俱犇漢中異還擊破呂
鮪營保降者甚衆是時隗囂遣兵佐異有功遣使上狀
帝報以手書曰慕樂徳義思相結納昔文王三分猶服
事殷但駑馬鉛刀不可強扶數蒙伯樂
南拒公孫之兵北御羌胡之亂是以馮異西征得以數
千百人躑躅三輔㣲將軍之助則咸陽已為它人禽矣
[041-8b]
如令子陽到漢中三輔願因將軍兵馬鼔旗相當儻肯
如言即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
我者鮑子自今以後手書
後公孫述數遣將間出囂輒與馮異合勢共摧挫之述
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綬授囂囂斬其使出兵擊之
以故蜀兵不復北出 泰山豪傑多與張歩連兵呉漢
薦彊弩大將軍陳俊為泰山太守擊破歩兵遂定泰山
五年春正月癸巳車駕還宫 帝使來歙持節送馬援
歸隴右
引見數十每接燕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
開心見誠無所隠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髙帝同經學博
[041-9a]
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如髙帝援曰不如
也髙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
酒囂意不懌曰如卿言反復勝邪 二月丙午大赦
蘇茂將五校兵救周建於垂惠馬
王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盛出必兩敗弩力而已乃
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鋭其衆又多吾吏
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
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乗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
此茂衆疲勞吾承其敝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
戰良乆霸軍中壯士數十人斷髪請戰霸乃開營後出
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
[041-9b]
建復聚兵挑戰霸堅卧不出方饗士作倡樂茂雨射營
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
易擊也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粮食不足故數挑戰
以徼一時之勝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
茂建旣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周建兄子誦反閉城拒
之建於道死茂犇下邳與董憲合劉紆
上行幸魏郡 彭寵妻數爲惡夢又多見怪變卜筮望
氣者皆言兵當從中起寵以子后蘭卿質漢歸不信之
使將兵居外無親於中寵齋在便室蒼頭子宻等三人
因寵卧寐共縛著牀告外吏云大王齋禁皆使吏休僞
稱寵命收縛奴婢各置一處又以寵命呼其妻妻入驚
[041-10a]
曰奴反奴乃捽其頭擊其頰寵急呼曰趣為諸將軍辦
裝
若小兒吾素所愛也今為子宻所廹劫耳解我縛當以
女珠妻汝家中財物皆以與若小奴意欲解之視戸外
見子宻聽其語遂不敢解於是收金玉衣物至寵所裝
之被馬六匹使妻縫兩縑嚢昏夜後解寵手令作記告
城門將軍云今遣子宻等至子后蘭卿所速開門岀勿
稽留之書成斬寵及妻頭置嚢中便持記馳出城因以詣
闕明旦閤門不開官屬
立等共立寵子午為王國師韓利斬午首詣祭遵降夷其
宗族帝封子宻為不義𠊱 權徳輿議曰伯通之叛
[041-10b]
命子宻之戕君同歸于亂罪不相蔽宜各致於灋昭示
王度反乃爵於五等又以不義為名且舉以不義莫可
矦也此而可矦漢爵為不足勸矣春秋書齊豹盜三叛
人名之義無乃異於是乎 帝以扶風郭伋為漁陽
太守伋承離亂之後養民訓兵開示威信盜賊銷散匈
奴遠迹在職五年户口増倍 帝使光禄大夫樊宏持
節迎耿況於上谷曰邊郡寒苦不足乆居况至京師賜
甲第奉朝請封牟平矦
索賊於平原大破之追討餘黨至勃海降者四萬餘人
上因詔弇進討張歩 平敵將軍龐萌為人遜順帝信
愛之常稱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龐萌是
[041-11a]
也使與蓋延共擊董憲時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萌以
為延譛已自疑遂反襲延軍破之
平王屯桃鄉之北帝聞之大怒自將討萌與諸將書曰
吾常以龐萌為社稷之臣將軍得無笑其言乎老賊當
族其各厲兵馬㑹睢陽龐萌攻破彭城將殺楚郡太守
孫萌郡吏劉平伏太守身上號泣請代其死身被七創
龐萌義而捨之太守已絶復蘇渴求
之 岑彭攻拔夷陵田戎亡入蜀盡獲其妻子士衆數
萬人公孫述以戎為翼江王岑彭謀伐蜀以夾川榖少
水險難漕留威虜將軍馮駿軍江州都尉田鴻軍夷陵
領軍李𤣥軍夷道自引兵還屯津鄉當荆州要㑹喻告
[041-11b]
諸蠻夷降者奏封其君長 夏四月旱蝗 隗囂問於
班彪曰徃者周亡戰國並爭數世然後定意者從横之
事復起於今乎將承運迭
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矦從政本根旣㣲枝葉彊
大故其末流有從横之事埶數然也漢承秦制改立郡
縣主有專已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
哀平短祚國嗣三絶故王氏擅朝因竊號位危自上起
傷不及下是以即眞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歎十餘年
閒中外騷擾逺近俱發假號雲合咸稱劉氏不
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七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
思漢漢必復興已可知矣囂曰生言周漢之埶可也至
[041-12a]
於但見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復興踈矣昔
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時民復知漢乎彪乃為之著
王命論以風切之曰昔堯之禪舜曰天之歷數在爾躬
舜亦以命禹洎于稷契咸佐唐虞至湯武而有天下劉
氏承堯之祚堯據火徳而漢紹之有赤帝子之符
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徃由是言之未見運世無本功
徳不紀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俗見髙祖興於布衣不
達其故至比天下於逐鹿幸㨗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
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夫
餓饉流𨽻飢寒道路所願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何
則貧窮亦有命也況虖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
[041-12b]
可得而妄處哉
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亨醢分裂又况么麽
尚不及數子而欲闇奸天位者虖昔陳嬰之母以嬰家
世貧賤卒富貴不祥止嬰勿王王陵之母知漢王必得
天下伏劔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
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䇿書於春秋
况大丈夫之事虖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
陵母知興審此二者帝王之分決矣加之髙祖寛明而
仁恕知人善任使當食吐哺納子房之䇿拔足揮洗揖
酈生之説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羣
䇿畢舉此髙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
[041-13a]
其事甚衆故淮隂留矦謂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誠知
覺寤超然逺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絶信布之覬
覦距
之所咲則福祚流于子孫天禄其永終矣囂不聽彪遂
避地河西竇融以為從事甚禮重之彪遂為融畫策使
之專意事漢焉 初竇融等聞帝威徳心欲東向以河
西隔逺未能自通乃從隗囂受建武正朔囂皆假其將
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内懐異心使辯士張𤣥説融等曰
更始事已成尋復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効也今即有
所主便相係屬一旦拘
及方今豪桀競逐雌雄未決當各據土宇與隴蜀合從
[041-13b]
髙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融等召豪桀議之其中識者
皆曰今皇帝姓名見於圗書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谷
子雲夏賀良等皆言漢有再受命之符故劉子駿改易
名字冀應其占及莽末西門君惠謀立子駿事覺被殺
出謂觀者曰䜟文不誤劉秀
衆所共見者也况今稱帝者數人而雒陽土地最廣甲
兵最彊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當也
衆議或同或異融遂決䇿東向遣長史劉鈞等奉書詣
雒陽先是帝亦發使遺融書以招之遇鈞於道即與俱
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今益州
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
[041-14a]
足左右便有輕重
桓文輔㣲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
以時定天下未并吾與爾絶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
必有任囂教尉佗制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
適己事而已因授融為涼州牧璽書至河西河西皆驚
以為天子明見萬里之外 朱祜急攻黎丘六月秦豐
窮困出降轞
豐不罪祜 董憲與劉紆蘇茂佼彊去下邳還蘭陵使
茂彊助龐萌圍桃城帝時幸蒙聞之乃留輜重自將輕
兵晨夜馳赴至亢父或言百官疲倦可且止宿上不聽
復行十里宿任城去桃城六十里旦日諸將請進龐萌
[041-14b]
等亦勒兵挑戰帝令諸將不得出休士養鋭以挫其鋒
時吳漢等在東郡
以爲至當戰而堅坐任城致人城下眞不可往也乃悉
兵攻桃城城中聞車駕至衆心益固萌等攻二十餘日
衆疲困不能下吳漢王常蓋延王梁馬武王霸等皆至
帝乃率衆軍進救桃城親自搏戰大破之龐萌蘇茂佼
彊夜走從董憲秋七月丁丑帝幸沛進幸湖陵董憲與
劉紆悉其兵數萬人屯昌慮憲招誘五
守建陽帝至蕃去憲所百餘里諸將請進帝不聽知五
校乏食當退敕各堅壁以待其敝頃之五校果引去帝
乃親臨四面攻憲三日大破之佼彊將其衆降蘇茂犇
[041-15a]
張歩憲及龐萌走保郯八月己酉帝幸郯留呉漢攻之
車駕轉徇彭城下邳呉漢拔郯董憲龐萌走保朐
不知所歸其軍士髙扈斬之以降吳漢進圍朐 冬十
月帝幸魯 張歩聞耿弇將至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歴
下又令兵屯祝阿别於泰山鐘城列營數十以待之弇
渡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未中而㧞之故開圍一角令
其衆得犇歸鐘城鐘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
亡
中趣脩攻具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里城隂緩
生口令得亡歸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
餘人來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
[041-15b]
之耳野兵不擊何以城為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
兵上岡阪乗髙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旣而收首級以
示城中城中兇懼費敢悉
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時張歩都劇
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
臨菑相去四十里弇進軍畫中居二城之間弇視西安
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菑名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
校後五日㑹攻西安藍聞之晨夜警守至期夜半弇敕
臨菑西安必救之攻西安臨菑不能救不如攻西安弇
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為備方自憂何暇救人
[041-16a]
臨菑出不意而至必驚擾吾攻之一日必㧞㧞臨菑即
西安孤與劇隔絶必復亡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
先攻西安不能卒下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
引軍還奔臨菑并兵合埶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
轉輸旬月之間不戰而困
其城張藍聞之懼遂將其衆亡歸劇弇乃令軍中無得
虜掠須張歩至乃取之以激怒歩歩聞大笑曰以尤來
大彤十餘萬衆吾皆即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
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𢎞夀及故大彤渠帥
重異等兵號二十萬至臨菑大城東將攻弇弇上書曰
臣據臨菑深塹髙壘張歩從劇縣來攻疲勞飢渴欲進
[041-16b]
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臣依
待勞以實擊虚旬日之間歩首可獲於是弇先出菑水
上與重異遇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歩不敢進故示
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内使都尉劉歆泰山
太守陳俊分陳於城下歩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等合
戰弇升王宫壞臺望之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横
突歩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
右無知者至暮罷弇明
為歩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兵盛可且
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乗輿且到臣子當擊牛釃酒
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乃出兵大戰自旦及
[041-17a]
昏復大破之殺傷無數溝塹皆滿弇知歩困將退豫置
左右翼為伏以待之人定時歩果引去伏兵起縱擊追
至鉅昩水上
歩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後數日車駕至臨菑自勞軍
羣臣大㑹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歴下以開基今將軍攻
祝阿以發迹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
降將軍獨拔勍敵其功又難於信也又田横亨酈生及
田横降髙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歩前亦殺伏隆
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
在南陽建此大䇿常以為落落難合有志者事竟成也
帝進幸劇耿弇復追張歩歩犇平夀蘇茂將萬餘人來
[041-17b]
救之茂讓歩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大
王奈何就攻其營旣呼茂不能待邪歩曰負負無可言
者帝遣使告歩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矦歩遂斬茂詣
耿弇軍門
十二郡旗鼔令歩兵各以郡人詣旗下衆尚十餘萬輜
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鄉里張歩三弟各自繫所在獄
詔皆赦之封歩為安丘矦與妻子居雒陽於是琅邪未
平上徙陳俊為琅邪太守始入境盜賊皆散耿弇復引
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
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挫折焉 初起太學
車駕還宫幸太學稽式古典脩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
[041-18a]
矣 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矦霸為大司徒霸聞太
原閔仲叔之名而辟之旣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
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
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
出投劾而去
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于遣使與興等
和親欲令盧芳還漢地為帝興等引兵至單于庭迎芳
十二月與俱入塞都九原縣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
鴈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通兵侵苦北邊 馮異治關
中出入三嵗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
歸心號為咸陽王帝
[041-18b]
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
懼意 隗囂矜已飾智每自比西伯與諸將議欲稱王
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武王八百
諸矦不謀同㑹猶還兵待時髙祖征伐累年猶以沛公
行師今令徳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髙祖
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囂乃止
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制也無益於實有
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時關中將帥數上
書言蜀可擊之狀帝以書示囂因使擊蜀以效其信囂
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未宜謀蜀帝知囂欲
[041-19a]
持兩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帝
以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
退伏閭里帝復遣來歙説囂遣子入侍囂聞劉永彭寵
皆已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帝以為胡騎校尉封
鐫羌矦鄭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徙興舍益其
秩禮興入見曰今為父母未葬乞骸骨若以増秩徙舍
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願留
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乃令與妻子俱東
亦將家屬隨恂歸雒陽以所將賓客猥多求屯田上林
苑中帝許之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
[041-19b]
心内事
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
太平一旦壞敗將軍幾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
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弃千乗之基羈
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者也今天水完富士
馬最彊元請以一丸泥爲大
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乆以
待四方之變圗王不成其敝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
於淵神龍失埶與蚯蚓同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
負其險阨欲專制方面申屠剛諫曰愚聞人所歸者天
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本朝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
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
[041-20a]
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乗者哉今何畏何利
而乆疑若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未
至豫言固常為虚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
希得為用誠願反覆愚老之言囂不納於是遊士長者
稍稍去之 王莽末交趾諸郡閉境自守
趾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徳又遣偏將軍屈充
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讓與江夏太守矦登武陵太
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
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悉封爲
列矦鍚光者漢中人在交趾教民夷以
人任延為九眞太守延教民耕種嫁娶故嶺南華風始
[041-20b]
於二守焉 是嵗詔徴處士太原周黨㑹稽嚴光等至
京師黨入見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志博士范升奏曰
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
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
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
華名庶幾三公之位
道不如臣言伏虚妄之罪而敢私竊虚名誇上求髙皆
大不敬書奏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賔之士伯夷
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禄亦各有志焉其賜
帛四十匹罷之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及即位以物色訪
之得於齊國累徴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
[041-21a]
富春山中以夀終於家王良後歴
直在位恭儉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後以病歸一嵗
復徴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
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
拒之良慙自後連徴不應卒於家 元帝之世莎車王
延嘗為侍子京師慕樂中國及王莽之亂匈奴略有西
域唯延不肯附屬常敕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延
卒子康立康率傍國拒
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静竇融乃承制立康為漢莎
車建功懷徳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
資治通鑑卷第四十一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