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十六
臣司馬光奉勑編集
漢紀八起強圉大淵獻盡上/章困敦凡十四年
孝景皇帝下
前三年冬十月梁王來朝時上未置太子與梁王宴飲
從容言曰千秋萬嵗後傳於王王辭謝雖知非至言然
心内喜太后亦然詹事竇嬰引巵酒進上曰天下者髙
祖之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
由此憎嬰嬰因病免太后除嬰門籍不得朝請梁王以
此益驕 春正月乙巳赦 長星出西方 洛陽東宫
[016-1a] 
災 初孝文時吳太子入見得侍皇太子飲博吳太子
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
葬至吳吳王愠曰天下同宗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
葬爲復遣喪之長安葬吳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禮稱疾
不朝京師知其以子故繫治驗問吳使者吳王恐始有
反謀後使人爲秋請文帝復問之使者對曰王實不病
漢繫治使者數輩吳王恐以故遂稱病夫察見淵中魚
不祥
之而賜吳王几杖老不朝吳得釋其罪謀亦益解然其
居國以銅鹽故百姓無賦卒踐更
與平賈
時
茂材賞賜閭里佗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公共禁弗予
[016-1b]
如此者四十餘年鼂錯數上書言吳過可削文帝寛不
忍罰以此吳日益横及帝即位錯
上曰昔髙帝初定
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齊七十餘城楚四十餘
城吳五十餘城封三庶孽分天下半今吳王前有太子
之郤詐稱病不朝於古灋當誅文帝弗忍因賜几杖德
至厚當改過自新反益驕溢即山鑄錢煑海水爲鹽誘
禍小不削反遲禍大上令公卿列矦宗室雜議莫敢難
獨竇嬰爭之由此與錯有郤及楚王戊來朝錯因言戊
往年爲薄太后服私姦服舎請誅之詔赦削東海郡及
前年趙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膠西王卬以賣爵事有姦
[016-2a]
削其六縣廷臣方議削吳吳王恐削地無巳因發謀舉
事念諸矦無足與計者聞膠西王勇好兵諸矦
之於是使中大夫應髙口膠西王曰今者主上任用
邪臣聽信䜛賊侵削諸矦誅罰良重日以益甚語有之
曰狧穅及米吳與膠西知名諸矦也一時見察不得安
肆矣吳王身有內疾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常患見疑無
以自白脅肩累足猶懼不見釋竊聞大王以爵事有
所聞諸矦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止削地而巳王曰有
之子將柰何髙曰吳王自以與大王同憂願因時循理
棄軀以除患於天下意亦可乎膠西王瞿然駭曰寡人
何敢如是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事髙曰御史大
[016-2b]
夫鼂錯營惑天子侵奪諸矦朝廷疾怨諸矦皆有背叛
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出蝗蟲起此萬丗一時而愁勞聖
人所以起也吳王內以
天下所向者降所指者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
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𨵿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
兵治次舎須大王大王幸而臨之則天下可并兩主分
割不亦可乎王曰善歸報吳王吳王猶恐其不果乃身
自爲使者至膠西面約之膠西羣臣或聞王謀諌曰諸
矦地不能當漢十二爲叛逆以憂太后非計也今承一
帝尚云不易
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皆許諾初楚元王好書與魯
[016-3a]
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詩於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爲中
大夫穆生不𦒿酒元王毎置酒常爲穆生設醴及子夷
王孫王戊即位常設後乃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
醴酒不設王
申公白生彊起之曰獨不念先王之德與今王一旦失
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稱知幾其神乎幾者動之微
吉凶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先王之所
以禮吾三人者爲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
人胡可與乆處豈爲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申公白生
獨留王戊稍淫暴太傅韋孟作詩諷諌不聽亦去居於
鄒
[016-3b]
之衣之赭衣使雅舂於市休矦富使人諌王王曰季父
不吾與我起先取季父矣休矦懼乃與母太夫人犇京
師及削吳㑹稽豫章郡書至吳王遂先起兵誅漢吏二
千石以下膠西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皆反楚相張尚
太傅趙夷吾諌王戊戊殺尚夷吾趙相建德內史王悍
諌王遂遂
壊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發兵膠西王膠東王爲
渠率與菑川濟南共攻齊圍臨菑趙王遂發兵住其西
界欲待吳楚俱進北使匈奴與連兵吳王悉其士卒下
令國中曰寡人年六十二身自將少子年十四亦爲士
卒先諸年上與寡人同下與少子等皆發凡二十餘萬
[016-4a]
人南使閩東越閩東越亦發兵從吳王起兵於廣陵
渉淮因并楚兵發使遺諸矦書罪狀鼂錯欲合兵誅之
吳楚共攻梁破棘壁殺數萬人乗勝而前銳甚梁孝王
遣將軍擊之又敗梁兩軍士卒皆還走梁王城守睢陽
文帝且崩戒太子曰即有緩急周亞夫真可任將兵
及七國反書聞上乃拜中尉周亞夫爲太尉將三十六
將軍往擊吳楚遣曲周矦酈
擊趙將軍欒布擊齊復
召竇嬰鼂錯所更
令三十章諸矦讙譁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
即位公爲政用事侵削諸矦䟽人骨肉口語多怨公何
爲也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
[016-4b]
安矣而鼂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
逮身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爲名上與錯議
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又言徐僮之旁吳
所未下者可以予
盎輒避盎所居坐錯亦避兩人未常同堂語及錯爲御
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吳王財物抵辠詔赦以爲庶人吳
楚反錯謂丞史曰𡊮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爲蔽匿言不
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
有絶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錯猶與未決
狀嬰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見上方與錯調兵食上問盎
[016-5a]
今吳楚反於公意何如對曰不足憂也上曰吳王即山
鑄錢煑海爲鹽誘天下豪傑白頭舉事此其計不百全
豈發虖何以言其無能爲也對曰吳銅鹽之利則有之
安得豪傑而誘之誠令吳得豪傑亦且輔而爲誼不反
矣吳所誘皆亡頼子弟亡命鑄錢姦人故
曰盎䇿之善上曰計安出盎對曰願屏左右上屏人獨
錯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錯錯趨避東廂甚
恨上卒問盎對曰吳楚相遺書言髙皇帝王子弟各有
分地今賊臣鼂錯擅適諸矦削奪之地以故反欲西共
誅錯復故地而罷方今計獨有斬錯發使赦吳楚七國
復其故地則兵可毋血刃而俱罷於是上黙然良乆曰
[016-5b]
顧誠何如吾不愛一人以謝天下盎曰愚計岀此唯上
青中尉嘉廷尉歐劾奏錯不稱主上德信欲䟽羣臣百
姓又欲以城邑予吳無臣子禮大逆無道錯當要斬父
母妻子同産無少長皆棄市制曰可錯殊不知壬子上
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錯衣朝衣斬東市上乃使𡊮盎
與吳王弟子宗正德矦通使吳
上書言軍事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聞鼂錯死吳楚罷
不鄧公曰吳爲反數十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爲名其
意不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不敢復言矣上曰
何哉鄧公曰夫鼂錯患諸矦彊大不可制故請削之以
[016-6a]
尊京師萬丗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內杜忠臣之
口外爲諸矦報仇臣竊爲陛下不取也於是帝喟然長
息曰
壁矣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令拜受詔吳王聞𡊮
盎來知其欲笑而應曰我巳爲東帝尚誰拜不肯見
盎而留軍中欲劫使將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盎得
閒脫亡歸報太尉亞夫言於上曰楚兵剽輕難與爭鋒
願以梁委之絶其食道乃可制也上許之亞夫乗六乗
傳亞夫曰吳王素富
懷輯死士乆矣此知將軍且行必置閒人於殽澠阸陿
之閒且兵事上神密將軍何不從此右去走藍田出武
[016-6b]
𨵿抵洛陽閒不過差一二日直入武庫擊鳴鼓諸矦聞
之以爲將軍從天而下也太尉如其計至洛陽喜曰七
國反吾乗傳至此不自意全
足憂者使吏搜殽澠閒果得吳伏兵乃請趙涉爲護軍
太尉引兵東北走昌邑吳攻梁急梁數使使條矦求救
條矦不許又使使愬條矦於上上使告條矦救梁亞夫
不奉詔堅壁不出而使弓髙矦等將輕
兵出淮泗口
尚弟羽爲將軍羽力戰安國持重乃得頗敗吳兵吳兵
欲西梁城守不敢西即走條矦軍㑹下邑欲戰條矦堅
壁不肯戰吳糧絶卒飢數挑戰終不出條矦軍中夜驚
[016-7a]
內相攻擊擾亂至帳下亞夫堅卧不起頃之復定吴犇
壁東南陬亞夫使僃西北已而其精兵果犇西北不得
入吳楚士卒多飢死叛散
追擊大破之吳王濞棄其軍與壯士數千人夜亡走楚
王戊自殺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禄伯爲大將軍田禄
伯曰兵屯聚而西無它竒道難以立功臣願得五萬人
别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長沙入武𨵿與大王㑹此亦一
竒也吴王太子諫曰王以反爲名此兵難以借人人亦
且反王柰何且擅兵而别多它利害徒自損耳吳王即
不許田禄伯吳少將
將軍王曰吳多歩兵歩
險漢多車車利平地願大王所過城不下直去疾
[016-7b]
西據洛陽武庫食敖倉粟阻山河之險以令諸矦雖無
入𨵿天下固已定矣大王徐行留下城邑漢軍車至
馳入梁楚之郊事敗矣吳王問諸老將老將曰此年少
推鋒可耳安知大慮於是王不用將軍計王專并將
兵兵未度淮諸賔客皆得爲將校尉𠊱司馬獨周丘不
用周丘者下邳人亡命
乃上謁王曰臣以無能不得待罪行閒臣非敢求有
所將也願請王一漢節必有以報王乃予之周丘得節
夜馳入下邳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至傳舎召令入户
使從者以罪斬令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吳反兵且
至屠下邳不過食頃今先下家室必完能者封矦矣出
[016-8a]
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
將其兵北略城邑比至陽城兵
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即引兵歸下邳未至疽
發背死 壬午晦日有食之 吳王之棄軍亡也軍遂
潰往往稍降太尉條矦及梁軍吳王度淮走丹徒保東
越兵可萬餘人收聚亡卒漢使人以利㗖東越東越即
紿吳
子駒亡走閩越吳楚反凡三月皆破滅於是諸將乃以
太尉謀爲是然梁王由此與太尉有𨻶三王之圍臨菑
也齊王使路中大夫吿於天子天子復令路中大夫還
報告齊王堅守漢兵今破吳楚矣路中大夫至三國兵
[016-8b]
圍臨菑數重無從入三國將與路中大夫盟曰若反言
漢巳破矣
下望見齊王曰漢巳發兵百萬使太尉亞夫擊破吳楚
方引兵救齊齊必堅守無下三國將誅路中大夫齊
圍急隂與三國通謀約未定㑹路中大夫從漢來其大
臣乃復勸王無下三國㑹漢將欒布平陽矦等兵至齊
擊破三國兵解圍巳後聞齊與三國有謀將欲移兵
伐齊齊孝王懼飲藥自殺膠西膠東菑川王各引兵
國膠西王徒跣席槀飲水謝太后王太子德曰漢兵還
臣觀之巳罷可襲願收王餘兵擊之不勝而逃入海未
晚也王曰吾士卒皆巳壊不可用弓髙矦韓頽當遺膠
[016-9a]
西王書曰奉詔誅不義降者赦除其辠復故不降者滅
之王何處須以從事王肉祖叩頭詣漢軍壁謁曰臣卬
奉灋不謹驚駭百姓乃苦將軍逺道至于窮國敢請菹
醢之罪弓髙矦執金皷見之曰王苦軍事願聞王發兵
狀
帝灋令侵奪諸矦地卯等以爲不義恐其敗亂天下七
國發兵且誅錯今聞錯巳誅卬等謹巳罷兵歸將軍曰
王苟以錯爲不善何不以聞及未有詔虎符擅發兵擊
義國以此觀之意非徒欲誅錯也乃出詔書爲王讀之
曰王其自圖王曰如卬等死有餘罪遂自殺太后太子
皆死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皆伏誅酈將軍兵至趙趙
[016-9b]
王引兵還邯鄲城守酈攻
楚敗亦不肯入邊欒布破齊還并兵引水灌趙城城壊
王遂自殺帝以齊首善以迫劫有謀非其辠也召立齊
孝王太子壽是爲懿王濟北王亦欲自殺幸全其妻子
齊人公孫玃謂濟北王曰臣請試爲大王明梁王通
意天子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孫玃遂見梁王曰夫濟
北之地東接彊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
國
難也雖墜言於吴非其正計也鄕使濟北見情實示不
從之端則吳必先歴齊畢濟北招燕趙而緫之如此則
山東之從結而無𨻶矣今吳王連諸矦之兵
白徒之
[016-10a]
衆西與天子爭衡濟北獨底節不下
跬歩獨進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
也夫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矦爭彊是以羔犢之弱而
扞虎狼之敵也守職不橈可謂誠一矣功義如此尚見
疑於上脅肩低首累足撫衿使有自悔不前之心非社
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臣竊料之能歷西山
徑長樂抵未央攘
而正議者
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淪於骨髓恩加於無窮願大王
留意詳惟之孝王大使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
封於菑川 河間王太傅衞綰擊吳楚有功拜爲中尉
綰以中郎將事文帝醇謹無它上爲太子時召文帝左
[016-10b]
右飲而綰稱病不行文帝且崩屬上曰綰長者善遇之
故上亦寵任焉 夏六月乙亥詔吏民爲吳王濞等所
詿誤當坐及逋逃亡軍者皆赦之
哀矦廣之子續吳以楚元王子禮續楚竇太后曰吳王
老人也宜爲宗室順善今乃首率七國紛亂天下柰何
續其後不許吳許立楚後乙亥徙淮陽王餘爲魯王汝
南王非爲江都王王故吳地立宗正禮爲楚王立皇子
端爲膠西王勝爲中山王
四年春復置𨵿用傳出入 夏四月己巳立子榮爲皇
太子徹爲膠東
薨 冬十月戊戌晦日有食之 初吳楚七國反吳使
[016-11a]
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王必欲應吳臣
願爲將王乃屬之相巳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爲漢漢
亦使曲城矦將兵救淮南以故得完吳使者至
江王不應而往來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及
吳楚巳破衡山王入朝上以爲貞信勞苦之曰南方卑
濕徙王王於濟北以襃之廬江王以邊越數使使相交
徙爲衡山王王江北
五年春正月作陽陵邑夏募民徙陽陵賜錢二十萬
遣公主
貞王勃薨
六年冬十二月雷霖雨 初上爲太子薄太后以薄氏
[016-11b]
女爲妃及即位爲皇后無寵秋九月皇后薄氏廢 楚
文王禮薨 初燕王臧茶有孫女曰臧兒嫁爲槐里王
仲妻生男信與兩女而仲死更嫁長陵田氏生男蚡勝
文帝時臧兒長女爲金王孫婦生女俗臧兒卜筮之曰
子宫生男徹徹方在身時王夫人夢日入其懐及帝即位
長男榮爲太子其母栗
齊人也長公主嫖欲以女嫁太
子栗以後宫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帝故怒而不許長
公主欲予王夫人男徹王夫人許之由是長公主日䜛栗
而譽王夫人男之美
計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嗛栗因怒未解隂使人趣大
[016-12a]
行請立栗爲皇后帝怒曰是
七年冬十一月己酉廢太子榮爲臨江王太子太傅竇
嬰力爭不能得乃謝病免栗恚恨而死 庚寅晦日
有食之 二月丞相陶青免乙巳太尉周亞夫爲丞相
罷太尉官 夏四月乙巳立皇后王氏 丁巳立膠東
王徹爲皇太子 是以太僕劉舎爲御史大夫濟南
太守郅都爲中尉始都爲中郎將敢直諫嘗從入
賈如厠野彘卒來入厠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
救賈都伏上前曰亡一復一進天下所少寧賈
等乎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后何上乃還彘亦去太
后聞之賜都金百斤曰此重都都爲人勇悍公廉不發
[016-12b]
私書問遺無所受請謁無所聽及爲中尉先嚴酷行灋
不避貴戚列矦宗室見都側目而視號曰蒼鷹
者尺八寸
二年春二月匈奴入燕三月臨江王榮坐侵太宗廟壖
垣爲宫徴詣中尉府對簿臨江王欲得刀筆爲書謝上而
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矦使人閒與臨江王臨江王旣
爲書謝上因自殺竇
殺之 夏四月有星孛于西北 立皇子越爲廣川王
爲膠東王 秋九月甲戌晦日有食之 初梁孝王
以至親有功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乗萬出蹕入警王
[016-13a]
寵信羊勝公孫詭以詭爲中尉勝詭多竒邪計欲使王
求爲漢嗣栗太子之
置酒謂帝曰安車大駕用梁王爲帝跪席舉身曰諾
罷酒帝以訪諸大臣大臣𡊮盎等曰不可昔宋宣公不
立子而立弟以生禍亂五丗不絶小不忍害大義故春
秋大居正由是太后議格遂不復言王又嘗上書願賜
容車之地徑至長樂宫自使梁國士衆築作甬道朝太
后𡊮盎等皆建以爲不可梁王由此
與羊勝公孫詭謀隂使人刺殺𡊮盎及他議臣十餘人
賊未得也於是天子意梁逐賊果梁所爲上遣田叔吕
季主往按梁事捕公孫詭羊勝詭勝匿王後宫使者十
[016-13b]
餘輩至梁責二千石急梁相軒丘豹及內史韓安國以
下舉國大索月餘弗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乃入見王
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勝詭
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安國泣數行
度於皇帝孰與臨江王親王曰弗如也安國曰臨江王
適長太子以一言過廢王臨江用宫垣事卒自殺中尉
府何者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今大王列在諸矦訹邪
臣浮犯上禁橈明灋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灋於大
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寤有如太
后宫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王泣數行而下
謝安國
[016-14a]
此怨望梁王梁王恐使鄒陽入長安見皇后兄王信
曰長君弟得幸於上後宫莫及而長君行迹多不循道
理者今𡊮盎事即窮竟梁王伏誅太后無所發怒切齒
側目於貴臣竊爲足下憂之長君曰爲之柰何陽曰長
君誠能精爲上言之得毋竟梁事長君必固自結於太
后太后厚德長君入於骨髓而長君之弟幸於兩宫金
城之固
子封之於有卑夫仁人之於兄弟無藏怒無宿怨厚親
愛而巳是以後世稱之以是天子徼幸梁事不奏長
君曰諾乗閒入言之帝怒稍解是時太后憂梁事不食
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㑹田叔等按梁事來還至霸昌
[016-14b]
廏取火悉燒梁之獄辭空手來見帝帝曰梁有之乎叔
對曰死罪
問也上曰何也曰今梁王不伏誅是漢灋不行也伏灋
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憂在陛下也上大然之
使叔等謁太后且曰梁王不知也造爲之者獨在幸臣
羊勝公孫詭之屬爲之耳謹巳伏誅死梁王無恙也太
后聞之立起坐餐氣平復梁王因上書請朝旣至𨵿茅
蘭王使乗布車從兩入匿於長公主園漢使使迎
王王巳入𨵿盡居外不知王處太后泣曰帝果殺
吾子帝憂恐於是梁王伏斧質於闕下謝罪太后帝大
喜相泣復如故悉召王從官入𨵿然帝益䟽王不與同
[016-15a]
車輦矣帝以田叔爲賢擢爲魯相
三年冬十一月罷諸矦御史大夫官 夏四月地震
旱禁酤酒 三月丁巳立皇子乗爲淸河王 秋九月
蝗 有星孛于西北 戊戌晦日有食之 初上廢栗
太子周亞夫固爭
常與太后言條矦之短竇太后曰皇后兄王信可矦也
帝讓曰始南皮章武先帝不矦及臣即位乃矦之信未
得封也竇太后曰人生各以時行耳自竇長君在時竟
不得矦死後其子彭祖顧得矦吾甚恨之帝趣矦信也
帝曰請得與丞相議之上與丞相議亞夫曰髙皇帝約
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矦今信雖皇后兄無功矦
[016-15b]
之非約
欲矦之以勸後丞相亞夫曰彼背主降陛下陛下矦之
則何以責人臣不守節者乎帝曰丞相議不可用乃悉
封徐盧等爲列矦亞夫因謝病九月戊戌亞夫免以御
史大夫桃矦劉舎爲丞相
四年夏蝗 冬十月戊午日有食之
五年夏立皇子舜爲常山王
水 秋八月己酉未央宫東闕災 九月詔諸獄疑若
雖文致於灋而於人心不厭者輒讞之 地震
六年冬十月梁王來朝上䟽欲留上弗許王歸國意忽
忽不樂 十二月改諸廷尉將作等官名
[016-16a]
卯上行幸雍郊五畤 三月雨雪 夏四月梁孝王薨
竇太后聞之哭極哀不食曰帝果殺吾子帝哀懼不知
所爲與長公主計之乃分梁爲五國盡立孝王男五人
爲王買爲梁王明爲濟川王彭離爲濟東王定爲山陽
王不識爲濟隂王女五人皆食湯沐邑奏之太后太后
乃爲帝加一餐
餘黃金尚四十餘萬斤他物稱是 上旣減笞灋笞者
猶不全乃更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定箠
令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
笞者笞臋畢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死刑旣重
而生刑又輕民易犯之 六月匈奴入鴈門至武泉入
[016-16b]
上郡取𫟍馬
守嘗從百出卒遇匈奴數千見廣以爲誘皆驚
上山陳廣之百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吾去大軍數
十里今如此以百走匈奴追射我立盡今我留匈奴
必以我爲大軍之誘必不敢擊我廣令諸曰前未到
匈奴陳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馬解鞍其曰虜多且近
即有急柰何
用堅其意於是胡遂不敢擊有白馬將出護其兵李
廣上馬與十餘犇射殺白馬將而復還至其中解
鞍令士皆縱馬卧是時㑹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夜半
時胡兵亦以爲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
[016-17a]
去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 秋七月辛亥晦日有食之
自郅都之死長安左右宗室多暴犯灋上乃召濟南
都尉南陽寗成爲中尉其
豪桀皆人人惴恐城陽共王喜薨
後元年春正月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智愚官有上下獄
疑者讞有司有司所不能決移廷尉讞而後不當讞者
不爲失欲令治獄者務先寛 三月赦天下 夏大酺
五日民得酤酒 五月丙戌地震上庸地震二十
壊城垣 秋七月丙午丞相舎免 乙巳晦日有食之
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衞綰爲丞相衞尉南陽直不
疑爲御史大夫不疑爲郎同舎有告歸誤持其同舍
[016-17b]
郎金去巳而同舎郎覺亡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
後告歸者至而歸金亡金郎大慙以此稱爲長者稍遷
至中大夫人或廷毀不疑以爲盗嫂不疑聞曰我乃無
兄然終不自明也 帝居禁中召周亞
胾無切肉又不置箸亞夫心不平顧謂尚席取箸上視
而笑曰此非不足君所乎亞夫免冠謝上上曰起亞夫
因趨出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居無何亞夫
子爲父買工官尚方甲楯五百
可以葬者取庸苦之
不與錢
夫書旣聞上下吏吏簿責亞夫亞夫不對上罵之曰吾
不用也召詣廷尉廷尉責問曰君矦欲反何亞夫曰臣
[016-18a]
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吏曰君縱不欲反地上即
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吏捕亞夫亞夫
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歐血而
死 是濟隂哀王不識薨
二年春正月地一日三動 三月匈奴入鴈門太守馮
敬與戰死發車材官屯鴈門 春以不登禁内郡
食馬粟没入之 夏四月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
錦繡纂組害女工者也農事傷則飢之本女工害則寒
之原
桑以奉宗廟粢盛祭服爲天下先不受獻減太官省繇
賦欲天下務農𧖟素有蓄積以僃災害彊毋攘弱衆毋
[016-18b]
暴寡老𦒿以壽終幼孤得遂長今或不登民食頗寡
其咎安在或詐僞爲吏以貨賂爲市漁奪百姓侵牟萬
民縣丞長吏也姦灋與盜盜甚
脩其職不事官職耗亂者丞相以聞請其罪布告天下
使明知朕意 五月詔貲筭四得官 秋大旱
三年冬十月日月皆食赤五日 十二月晦雷日如紫
五星逆行守太微
春正月詔曰農天下
之本也黄金珠玉飢不可食寒不可衣以爲幣用不識
其終始閒或不登意爲末者衆農民寡也其令郡國
務勸農桑益種樹可得衣食物吏發民若取庸采
珠玉者坐贓爲盜二千石聽者與同罪 甲寅皇太子
[016-19a]
冠 甲子帝崩于未央宫太子即皇帝位年十六尊皇
太后爲太皇太后皇后爲皇太后 二月癸酉葬孝景
皇帝于陽陵 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蚡爲武安矦
勝爲周陽矦 班固贊曰孔子稱斯民也三代之所
以直道而行也
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㳟儉孝景
遵業五六十載之閒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周云成
康漢言文景美矣 漢興接秦之弊作業劇而財匱
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乗牛車齊民無藏蓋天
下巳平髙祖
乗車重租稅以困辱
之孝惠髙后時爲天下初定復㢮商賈之律然市井之
[016-19b]
子孫亦不得仕宦爲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賦於民而山
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湯沐邑皆
各爲私奉養焉不領於天子之經費漕轉山東粟以給
中都官不過數十萬石繼以孝文孝景清淨㳟儉安
養天下七十餘年之
人給家足都鄙廩
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
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
外至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而阡陌之閒成羣乗
字牝者擯而不得聚㑹守閭閻者食粱肉爲吏者長子
孫居官者以爲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灋先行義而
後詘辱焉當此之時罔䟽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并
[016-20a]
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
于奢侈室廬輿服
于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
自是之後孝武內窮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蕭然財力耗
矣
資治通鑑卷第十六
[016-20b]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