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二十四
臣司馬光奉勑編集
漢紀十六起强圉協洽盡昭/陽赤奮若凡七年
孝昭皇帝下
元平元年春二月詔減口賦錢什三 夏四月癸未帝
崩于未央宫無嗣時武帝子獨有廣陵王胥大將軍光
與羣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
用光内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
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
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示丞相敞等擢
[024-1a] 
郎爲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
成宗正德光禄大夫吉中郎將利漢迎昌邑王賀乗七
乗傳
將
軍賀昌邑哀王之子也在國素狂縱動作無節武帝之
喪賀游獵不止嘗游方與不半日馳二百里中尉琅邪
王吉上䟽諌曰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馮式撙銜馳
騁不止口倦虖叱咤手苦於箠轡身勞虖車輿朝則冒
霧露
塵埃夏則爲大暑之所㬥炙冬則爲風寒
之所匽薄數以耎脆之玊體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
壽命之宗也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夫廣厦之下細
旃之上明師居前
誦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
[024-1b]
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訢訢焉發憤忘食日新
厥德其樂豈銜橛之間哉休則俛仰屈伸以利形
歩趨以實下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適神於以
養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
有喬松之壽美聲廣譽登而上聞則福禄其臻而社
稷安矣皇帝仁聖至今思慕未怠於宫館囿池弋獵之
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聖意諸矦骨肉莫
親大王大王於屬則子也於位則臣也一身而
責加焉恩愛行義
介有不具者於以上聞非饗國之
福也王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尉甚忠數輔
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
[024-2a]
其後復放縱自若郎中令山陽龔遂忠厚剛毅有大節
内諫爭於王外責𫝊相引經義陳禍福至於涕泣蹇蹇
亡巳面刺王過王至掩耳起走曰
乆與騶奴宰人游戯飲食賞賜無度遂入見王涕泣䣛
行左右侍御皆出涕王曰郎中令何爲哭遂曰臣痛社
稷危也願賜清閒竭愚王辟左右遂曰大王知膠西王
所以爲無道亡乎王曰不知也曰臣聞膠西王有䛕臣
矦得王所爲儗於桀紂也得以爲堯舜也王
其謟䛕
常與寑處唯得所言以至於是今大王
邪惡所習存亡之機不可不愼也臣請選郎通經有行
義者與王起居坐則誦詩書立則習禮容宜有益王許
[024-2b]
之遂乃選郎中張安等十人侍王居數日王皆逐去安
等王嘗見大白犬頸以下似人冠方山冠而無尾以問
龔遂遂曰此天戒言在側者盡冠狗也去之則存不去
則
遂遂曰熊山野之獸而來入宫室王獨見之此天戒大
王恐宫室將空危亡象也王仰天而嘆曰不祥何爲數
來遂叩頭曰臣不敢隱忠數言危亡之戒大王不夫
國之存亡豈在臣言哉願王内自揆度大王誦詩三百
五篇人事浹王道僃王之所行中詩一篇何等也大王
位爲諸矦王行汙於庶人以存難以亡
又血汙王坐席王問遂遂呌然號曰宫空不乆妖祥數
[024-3a]
至血者隂憂象也宜畏愼自省王終不攺節及徴書至
夜漏未盡一刻以火發書其日中王發晡時至定陶行
百三十五里侍從者馬死相望於道王吉奏書戒王曰
臣聞髙宗諒闇三年不言今大王以喪事徴宜日夜哭
泣悲哀而巳愼母有所發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
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餘
羣臣屬以天下
㓜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襁緥之中
布政施教海内晏然雖周公伊尹無以加也今帝崩無
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
豈有量哉臣願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
南面而巳願留意常以爲念王至濟陽
[024-3b]
積竹杖過弘農使大奴善以衣車載女子至湖使者以
讓相安樂安樂告龔遂遂入問王王曰無有遂曰即無
有何愛一善以毁行義請收屬吏以湔洒大王即捽善
屬衞士長行法王到覇上大鴻
使壽成御郎中令遂參乗且至廣明東都門遂曰禮犇
喪望見國都哭此長安東郭門也王曰我嗌痛不能哭
至城門遂復言王曰城門與郭門等耳且至未央宫東
闕遂曰昌邑帳在是闕外馳道北未至帳所有南北行
道馬足未至數歩大王宜下車郷闕西面伏哭盡哀止
王曰諾到哭如儀六月丙寅王受皇帝
皇后曰皇太后 壬申葬孝昭皇帝于平陵 昌邑王
[024-4a]
旣立淫戲無度昌邑官屬皆徴至長安往往超擢拜官
相安樂遷長樂衞尉龔遂見安樂流涕謂曰王立爲天
子日益驕溢諌之不復聽今哀痛未盡日與近臣飲食
作樂𨷖虎豹召皮軒車九旒驅馳東西所爲誖道
寛大臣有隱退今去不得陽狂恐知身死爲丗戮柰何
君陛下故相宜極諌爭王夢青蠅之矢積西階東可五
六石以屋版瓦覆之以問遂遂曰陛下之詩不云乎營
營青蠅止于藩愷悌君子母信讒言陛下左側讒人衆
多如是青蠅惡矣宜進先帝大臣子孫親近以爲左右
如不忍昌邑故人信用讒䛕必有凶咎願
放逐之臣當先逐矣王不聽太僕丞河東張敞上書諌
[024-4b]
曰孝昭皇帝蚤崩無嗣大臣憂懼選賢聖氶宗廟東迎
之日唯恐屬車之行遲今天子以盛年初即位天下莫
不拭目傾耳觀化聽風國輔大臣未褒而昌邑小輩先
遷此過之大者也王不聽大將軍光憂懣獨以問所親
故吏大
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光曰今欲如是於古
嘗有此不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丗稱
其忠將軍
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
中隂與車將軍張安丗圖計王出遊光禄大夫魯國
夏矦勝當乗輿前諌曰天乆隂而不雨臣下有謀上
陛下出欲何之王怒謂勝爲祅言縛以屬吏吏白霍光
[024-5a]
光不舉法光讓安丗以爲泄語安丗實不言乃召問勝
勝對言在鴻範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隂時則下人有
伐上者𢙣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丗大驚以此益
重經術士侍中傅嘉數進
定議乃使田延年報丞相楊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
洽背徒唯唯而巳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從東廂謂
敞曰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巳定使九卿來報君矦君
矦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决先事誅矣延年從
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癸
巳光召丞相御史將軍列矦中二千石大夫愽士㑹議
未央
[024-5b]
鄂失色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劒曰
先帝屬將軍以㓜孤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
劉氏也今羣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謚常爲孝者
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妒漢家絶祀將軍雖死何
靣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羣臣後應
者臣請劒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
光當受難
大將軍令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
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氶明殿詔諸禁門
母内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乗輦欲歸温室中黃門
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
[024-6a]
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母内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
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
將軍安丗將羽林騎收縳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令
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玉光勑左右謹宿衞卒有物故
自裁令我
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
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繫之乎頃之有太
后詔召王王聞召意恐
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
陛㦸陳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
與羣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丞相臣敞等昩死言
皇太后陛下孝昭皇帝早棄天下遣使徴昌邑王典喪
[024-6b]
服斬衰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
女子載衣車内所居傳舎始至謁見立爲皇太子常私
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就次發璽不封
從官更持節引内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餘人常與
居禁闥内敖戯爲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
髙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
樂器引内昌邑樂人擊皷歌吹作俳倡召内泰壹宗廟
樂人悉奏衆樂駕法駕驅馳北宫桂宫弄彘𨷖虎召皇
太后御小馬車使官奴乗遊戯掖
宫人䝉等淫亂詔掖庭令敢泄言要斬太后曰止爲人
臣子當悖亂如是邪王離席伏尚書令復讀曰取諸矦王
[024-7a]
列矦二千石綬及墨綬黄綬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
發御府金錢刀劒玉器采繒賞賜所與遊戲者與從官
官奴夜飲湛沔於酒
關内矦祖宗廟祠未舉爲璽書使使者持節以三太牢
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
者旁午持節詔諸官署徴發凡一千一百二十七事荒
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進諌不變更
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臣敞等謹
曰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後行淫辟不軌五辟之屬莫大
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鄭由不孝
出之絶之於天下也宗廟重於君陛下不可以承天序
[024-7b]
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臣請有司以一太牢具告祠髙
廟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
臣七人雖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
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
馬門羣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起就乗輿
副車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絶於天臣
寧王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臣長不復左右光涕泣
而去羣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逺方不及以政請
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后詔歸
户故王家財物皆與賀及哀王女四人各賜湯沐邑千
户國除爲山陽郡昌邑羣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
[024-8a]
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䧟王大惡皆下獄誅殺二
百餘人唯中尉吉郎中令遂以忠直數諌正得减死髠
爲城旦師王式繫獄當死治事使者責問曰師何以無
諌書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於忠臣孝
子之篇未嘗
未嘗不流涕爲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無
諌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霍光以羣臣奏事東宫太
后省政宜知經術白令夏矦勝用尚書授太后遷勝長
信少府賜爵𨵿内矦 初衞太子納魯國史良娣
進號史皇孫皇孫納涿郡王夫人生子病巳號皇曾孫
皇曾孫生數月遭巫蠱事太子三男一女及諸妻妾皆
[024-8b]
遇害獨皇曾孫在亦坐收繫郡邸獄故廷尉監魯國丙
吉受詔治巫蠱獄吉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皇曾孫無
辜
閒燥處吉日再省視巫蠱事連嵗不決武帝疾徃來長
楊五柞宫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武帝遣
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繫者無輕重一切皆殺之内謁
者令郭穰夜到郡邸
在他人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不
得入穰還以聞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
天下郡邸獄繫者獨頼吉得生旣而吉謂守丞誰如皇
孫不當在官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
[024-9a]
尹不受復還及組日滿當去
令留與郭徴卿並養數月乃遣組去後少内嗇夫白吉
曰食皇孫無詔令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曾孫曾
孫病幾不全者數焉吉數敕保養乳母加致醫藥視遇
甚有恩惠吉聞史良娣有母貞君及兄恭乃載皇曾孫
以付之貞君年老見孫孤甚哀之自養視焉後有詔掖
庭養視上屬籍宗正時掖庭令張賀嘗事戾
舊恩哀曾孫奉養甚謹以私錢供給教書旣壯賀欲以
女孫妻之是時昭帝始冠長八尺二寸賀弟安丗爲右
將軍輔政聞賀稱譽皇曾孫欲妻以女怒曰曾孫乃衞
太子後也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足矣勿復言予女事
[024-9b]
於是賀止時暴室嗇夫許廣漢有女
酒酣爲言曾孫體近下乃關内矦可妻也廣漢許諾明
日嫗聞之怒廣漢重令人爲介遂與曾孫賀以家財聘
之曾孫因依𠋣廣漢兄弟及祖母家史氏受詩於東海
澓中翁髙材好學然亦喜游俠𨷖雞走馬以是具知閭
里姦
鹵中尤樂杜鄠之間率常在下杜時㑹朝請舎長安尚
冠里
丙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
之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内憂懼欲亟聞嗣主發喪
之日以大誼立後所立非其人復以大誼廢之天下莫
[024-10a]
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羣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竊伏
聽於衆庶察其所言諸矦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聞於
民間也而遺詔所養武帝曾孫名病
吉前使居郡邸時見其㓜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
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詳大義參以
龜豈宜襃顯
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後決定大䇿天下幸甚
杜延年亦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丗立焉秋七月光坐庭
中㑹丞相以下議定所立遂復與丞相敞等上奏曰孝
武皇帝曾孫病已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
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
昧死以聞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德至曾孫家尚冠
[024-10b]
里洗沐賜御衣太僕以軨獵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庚
申入未央宫見皇太后封爲陽武矦已而羣臣奏上璽
綬即皇帝位
延年劾奏大將軍光擅廢立主無人臣禮不道奏雖寑
然朝廷肅然敬憚之 八月己巳安平敬矦楊敞薨
九月大赦天下 戊寅蔡義爲丞相 初許廣漢女適
皇曾孫一嵗生子奭數月曾孫立爲帝許氏爲倢伃是
時霍將軍有小女與皇太后親公卿議更立皇后皆心
擬霍將軍女亦未有
白立許倢伃爲皇后十一月壬子立皇后許氏霍光以
后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嵗餘乃封爲昌成君
[024-11a]
太皇太后歸長樂宫長樂宫
置屯衞
中宗孝宣皇帝上之上
本始元年春詔有司論定䇿安宗廟功大將軍光益
萬七千戸與故所食凡二萬戸車將軍富平矦安丗
以下益封者十人封矦者五人賜爵𨵿内侯者八人
後奏御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爲中郎將雲弟
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光兩女壻爲東西宫衞尉
昆弟諸壻外孫皆奉朝請爲諸曹大夫都尉給事中
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及昌邑王廢光權益重毎朝見
上虚已斂容禮下之已甚
[024-11b]
鳯皇集膠東千乗赦天下勿收田租賦 六月詔曰故
皇太子在湖未有號謚
時祠其議謚置園邑有司奏
請禮爲人後者爲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
義也陛下爲孝昭帝後承祖宗之祀愚以為親謚宜曰
悼母曰悼后故皇太子謚曰戾史良娣曰戾夫人皆攺
葬焉 秋七月詔立燕刺王太子建爲廣陽王
王胥少子𢎞爲髙密王 初上官桀與霍光爭權光旣
誅桀遂遵武帝法度以刑罰痛繩羣下由是俗吏皆尚
嚴酷以爲能而河南太守丞淮陽黄霸獨用寛和爲名
上在民間時知百姓苦吏急也聞霸持法平乃召以爲
廷尉正數決疑獄庭中稱平
[024-12a]
二年春大司農田延年有罪自殺昭帝之喪大司農僦
軍召問延年欲為道地延年抵曰無有是事光曰即無
事當窮竟御史大夫田廣明謂太僕杜延年曰春秋之
義以功覆過當廢昌邑王時非田子賔之言大事不成
今縣官出三千萬自乞之何哉
年言之大將軍大將軍曰誠然實勇士也當發大議時
震動朝廷光因舉手自撫心曰使我至今病悸謝田大
夫曉大司農通徃就獄得公議之田大夫使人語延年
延年曰幸縣官寛我耳何面目入牢獄使衆人指𥬇我
卒徒唾吾背乎即閉閤獨居齋舎偏袒持刀東西歩數
[024-12b]
日使者召延年詣廷尉聞鼓聲自刎死
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功德茂盛而廟樂未稱朕甚
悼焉其與列矦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羣臣大議庭中皆
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夏矦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
廣土境之功然多殺士衆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虚
耗百姓流離物故者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或人民
相食畜積至今未復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
共難勝曰此詔書也
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於是丞
相御史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黄
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爲丗
[024-13a]
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武帝廵狩所幸郡國皆立
廟如髙祖太宗焉夏矦勝黄霸旣乆繫霸欲從勝受尚
書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勝賢其言遂授
之擊再
戊之孫解憂為公主妻岑娶岑娶胡婦子泥靡尚小岑
娶且死以國與季父大禄子翁歸靡曰泥靡大以國歸
之翁歸靡旣立號肥王復尚楚主生三男兩女長男曰
元貴靡次曰萬年次曰大樂昭帝時公主上書言匈奴
與車師共侵烏孫唯天子幸救之漢養士馬議擊匈奴
㑹昭帝崩上遣光禄大夫常惠使烏孫烏孫公主及昆
彌皆遣使上書言匈
[024-13b]
烏孫趣持公主來欲隔絶漢昆彌願發國精兵五萬
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先是匈奴數
侵漢邊漢亦欲討之秋大發兵遣御史大夫田廣明為
祁連將軍四萬餘出西河度遼將軍范明友三萬餘
出張掖前將軍韓增三萬餘出雲中後將軍趙充
國為蒲𩔖將軍三萬餘出酒泉雲中太守田順為虎
牙將軍三萬餘出五原期以出塞各二千餘里以常
惠為校尉
三年春正月癸亥㳟哀許皇后崩時霍光夫人顯欲貴
其小女成君道無從㑹許后當娠病女醫淳于衍者霍
氏所愛嘗入宫侍皇后疾衍夫賞為掖庭戸衞謂衍可
[024-14a]
過辭霍夫人行爲我求安池
衍
辟左右字謂衍曰少夫幸報我以事我亦欲報少夫可
乎衍曰夫人所言何等不可者顯曰將軍素愛小女成
君欲竒貴之願以累少夫衍曰何謂邪顯曰婦人免乳
大故十死一生今皇后當免身可因投毒藥去也成君
即爲皇后矣如蒙力事成富貴與少夫共之衍曰藥雜
治當先嘗
言者緩急相護但恐少夫無意耳衍良乆曰願盡力即
擣附子齎入長定宫皇后免身後衍取附子并合太醫
大丸以飲皇后有頃曰我頭岑岑也藥中得無有毒對
曰無有遂加煩懣崩衍出過見𩔰相勞問亦未敢重謝
[024-14b]
衍後人有上書告諸醫侍疾無狀者皆收繫詔獄劾不
道𩔰
衍光大驚欲自發舉不忍猶與㑹奏上光署衍勿論顯
因勸光内其女入宫 戊辰五將軍發長安匈奴聞漢
兵大出老弱犇走歐畜産逺遁逃是以五將少所得夏
五月軍罷度遼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至蒲離
水斬
首捕虜七百餘級前將軍出塞千二百餘里
首捕虜百餘級蒲𩔖將軍出塞千八百餘里西去山
斬首捕虜得單于使者蒲隂王以下三百餘級聞虜已
引去皆不至期還天子薄其過寛而不罪祁連將軍出
塞千六百里至雞秩山斬首捕虜十九級逢漢使匈奴
[024-15a]
還者冉弘等言雞秩山西有虜衆祁連即戒弘使言無
虜欲還兵御史屬公孫益壽諌以為不可祁連不聽遂
引兵還虎牙將軍出
兵不進斬首捕虜千九百餘級引兵還上以虎牙將軍不
至期詐增鹵獲而祁連知虜在前逗遛不進皆下吏自殺
擢公孫益夀為侍御史烏孫昆彌自將五萬與校尉常
惠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
王犁汙都尉千長將以下四萬級馬
十餘萬頭烏孫皆自取所虜獲上以五將皆無功獨惠
奉使克獲封惠為長羅矦然匈奴民衆傷而去者及畜
産逺移死亡不可勝數於是匈奴遂衰耗怨烏孫上復
[024-15b]
遣常惠持金幣還賜烏孫貴人有功者惠因奏請龜兹
國嘗殺校尉頼丹未伏誅請便道擊之帝不許大將軍
霍光風惠以便宜從事
過發西國兵二萬人令副使發龜兹東國二萬人烏孫
兵七千人從三面攻龜兹兵未合先遣人責其王以前
殺漢使狀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耳我
無罪惠曰即如此
姑翼來吾置王王執姑翼詣惠惠
斬之而還 大旱 六月己丑陽平節矦蔡義薨 甲
辰長信少府韋賢為丞相 大司農魏相為御史大夫擊烏孫頗得老弱欲還㑹
天大雨雪一日深丈餘人民畜産凍死還者不能什一
[024-16a]
於是丁令乗弱攻其北烏
入其東烏孫擊其西凡三
國所殺數萬級馬數萬匹牛羊甚衆又重以餓死人民
死者什三畜産什五匈奴大虚弱諸國覊屬者皆瓦解
攻盜不能理其後漢出三千餘爲三道並入匈奴捕
虜得數千人還匈奴終不敢取當滋欲郷和親而邊境
少事矣 是
傑相朋黨廣漢爲缿筩受吏民投書使相告訐於是更
相怨咎姦黨散落盗賊不得發匈奴降者言匈奴中皆
聞廣漢名由是入爲京兆尹廣漢遇吏殷勤甚僃事推
功善歸之於下行之發於至誠吏咸願爲用僵仆無所
避廣漢聦明皆知其能之所宜盡力
[024-16b]
收捕之無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時㐲辜尤善為鉤距以
得事情閭里銖兩之姦皆知之長安少年數人㑹窮里
空舎謀共劫人坐語未訖廣漢使吏捕治具服其發姦
擿伏如神京兆政清吏民稱之不容口長老傳以為自
漢興治京兆者莫能及
四年春三月乙卯立霍光女為皇后赦天下初許后起
微
從益盛賞賜官屬以千萬計與許后時縣絶矣 夏四
月壬寅郡國四十九同日地震或山崩壊城郭室屋殺
六千餘人北海琅邪壊祖宗廟詔丞相御史與列矦中
二千石博問經學之士有以應變母有所諱令三輔太
[024-17a]
常内郡國舉賢良方正各一人大赦天下上素服避正
殿五日釋夏矦勝黄霸以勝為諌大夫給事中霸為揚
州
誤相字於前上亦以是親信之嘗見出道上語上聞而
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於天下至今
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
謂曰先生建正言無懲前事勝復為長信少府後遷太
子太傅年九十卒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
報師
于 廣川王去坐殺其師及姬妾十餘人或銷鈆錫灌
口中或支解并毒藥煑之令糜盡廢徙上庸自殺
[024-17b]
地節元年春正月有星孛于西方 楚王延壽以廣陵
王胥武帝子天下有變必得立隂附助之為其後母弟
趙何齊取廣陵王女為妻因使何
願長耳目母後人有天下何齊父長年上書告之事下
有司考驗辭服冬十一月延壽自殺胥勿治 十二月
癸亥晦日有食之 是嵗于定國為廷尉定國決疑平
法務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愼之心朝廷稱之曰張
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寃民于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寃
恩願分國邑三千戸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矦奉
兄去病祀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三月庚午光薨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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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皇太后親臨光喪中二千石治冡賜梓宫葬具皆如
乗輿制度謚曰宣成矦發三河卒穿復土置園邑三百
家長丞奉守下詔復其後丗疇其爵邑丗丗無有所與
御史大夫魏相上封事
臣以塡藩國母空大位以塞爭權宜以車將軍安世
為大將軍母令領光禄勲事以其子延壽為光禄勲上
亦欲用之夏四月戊申以安丗為大司馬車將軍領
尚書事 鳳皇
將軍德乃封光兄孫山為樂平矦使以奉車都尉領尚
書事魏相因昌成君許廣漢奏封事言春秋譏丗卿惡
宋三丗為大夫及魯季孫之専權皆危亂國家自後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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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來禄去王室政由冢宰今光死子復為右將軍兄子
秉樞機
通籍長信宫或夜詔門出入驕奢放縱恐寖不制宜有
以損奪其權破散隂謀以固萬丗之基全功臣之丗又
故事諸上書者皆為二封署其一曰副領尚書者先發
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復因許伯白去副封以防
壅蔽帝善之詔相給事中皆從其議
民事之囏難霍光旣薨始親政事厲精為治五日一聽
事自丞相巳下各奉職奏事敷奏其言考試功能侍中
尚書功勞當遷及有異善厚加賞賜至于子孫終不攺
易樞機周密品式僃具上下相安莫有苟且之意及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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刺史守相輙親見問觀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
言有名實不相應必知其所以然常稱曰庶民所以安
其田里而亡歎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訟理也與我共此
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為太守吏民之本數變易則下
不安民知其將乆不可欺罔乃服從其教化故二千石
有治理效輒以璽書勉厲增秩賜金或爵至𨵿内矦公
卿缺則選諸所表以次用之是故漢丗良吏於是為盛
稱中興焉 匈奴壷衍鞮
權渠單于以右大將女為大閼氏而黜前單于所幸顓
渠閼氏顓渠閼氏父左大且渠怨望是時漢以匈奴不
能為邊宼罷塞外諸城以休百姓單于聞之喜召貴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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謀欲與漢和親左大且渠心害其事曰前漢使來兵隨
其後今亦效漢發兵先使使者入乃自請與呼盧訾王
各將萬南旁塞獵相逢俱入行未到㑹三亡
言匈奴欲為宼於是天子詔發邊屯要害處使大將
軍軍監治衆等四人將五千分三隊出塞各數百里
捕得虜各數十人而還時匈奴亡其三不敢入即引
去是嵗匈奴饑人民畜産死什六七又發兩屯各萬
以僃漢其秋匈奴前所得西嗕居左地者其君長以下
數千人皆驅畜産行與甌脫戰所殺傷甚衆遂南降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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資治通鑑卷第二十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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