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八十五
臣司馬光奉勑編集
晉紀七起昭陽大淵獻盡/閼逢困敦凡二年
孝惠皇帝中之下
太安二年春正月李特潛渡江擊羅尚水上軍皆散走
蜀郡太守徐儉以少城降特入據之惟取馬以供軍餘
無侵掠赦其境内改元建初羅尚保太城遣使求和於
特蜀民相聚為塢者皆送欵於特特遣使就撫之以軍
中糧少乃分六郡流民於諸塢就食李流言於特曰諸
塢新附人心未固宜質其大姓子弟聚兵自守以備不
[085-1a] 
虞又與特司馬上官惇書曰納絳如待敵不可易也前
將軍雄亦以爲
逆加疑忌使之離叛乎朝廷遣荆州刺史宗岱建平太
守孫阜帥水軍三萬以救羅尚岱以阜爲前鋒進逼德
陽特遣李蕩及蜀郡太守李璜就德陽太守任臧共拒
之岱阜軍勢甚盛諸塢皆有貳志益州兵曹從事蜀郡
任叡言於羅尚曰李特散衆就食驕怠無備此天亡之
時也宜宻約諸塢刻期同發内外擊之破之必矣尚使
叡夜縋出城宣㫖於諸
詣特詐降特問城中虛實叡曰粮儲將盡但餘貨帛耳
叡求出省家特許之遂還報尚二月尚遣兵掩襲特營
[085-1b]
諸塢皆應之特兵大敗斬特及李輔李逺皆焚尸傳首
洛陽流民大懼李流李蕩李雄收餘衆還保赤祖流自
稱大將軍大都督益州牧保東營蕩雄保北營孫阜破
德陽獲寋碩任臧退屯涪陵
深等攻李流涪陵民藥紳等亦起兵攻流流與李驤拒
深使李蕩李雄拒紳何冲乗虛攻北營氐苻成隗伯在
營中叛應之蕩母羅氏擐甲拒戰伯手刃傷其目羅氏
氣益壯營垂破㑹流等破深紳引兵還與冲等戰大破
之成伯帥其黨突出詣尚流等乗勝進抵成都尚復閉
城自守蕩馳馬逐北中矛而死朝廷遣侍中燕國劉沈
假節統羅尚許雄等軍討李流行至長安河閒王顒留
[085-2a]
沈為
阜將至甚懼李含勸流降流從之李驤李雄迭諫不納
夏五月流遣其子世及含子胡為質於阜軍胡兄離為
梓潼太守聞之自郡馳還欲諫不及退與雄謀襲阜軍
雄曰為今計當如是而二翁不從柰何離曰當劫之耳
雄大喜乃共說流民曰吾屬前已殘暴蜀民今一旦束
手便為魚肉惟有同心襲阜以取富貴耳衆皆從之雄
遂與離襲擊阜軍大破之㑹宗岱
退流甚慙由是奇雄才軍事悉以任之 新野莊王歆
為政嚴急失蠻夷心義陽蠻張昌聚黨數千人欲為亂
荆州以壬午詔書發武勇赴益州討李流號壬午兵民
[085-2b]
憚逺征皆不欲行詔書督遣嚴急所經之界停留五日
者二千石免官由是郡縣官長皆親出驅逐展轉不逺
輒復屯聚為羣盜時江夏
因之誑惑百姓更姓名曰李辰募衆於安陸石巖山諸
流民及避戍役者多往從之太守弓欽遣兵討之不勝
昌遂攻郡欽兵敗與部將朱伺犇武昌歆遣騎督靳滿
討之滿復敗走昌遂據江夏造妖言云當有聖人出為民主得
山都縣吏丘沈
子曰此聖人也昌自 為相國詐作鳳皇玉璽之瑞建
元神鳳郊祀服色悉依漢故事有不應募者族誅之士
民莫敢不從又流言云江淮已南皆反官軍大起當悉
[085-3a]
誅之玄相扇動人情惶懼江沔間所在起兵以應昌旬
月間衆至三萬皆著絳㡌以馬尾作髯詔遣監軍華宏
討之敗于障山歆上言妖賊犬羊萬
走㦸其鋒不可當請臺
諸軍三道救助朝廷以屯騎
校尉劉喬為豫州刺史寧朔將軍沛國劉弘為荆州刺
史又詔河間王顒遣雍州刺史劉沈將州兵萬人并征
西府五千人出藍田關以討昌顒不奉詔沈自領州兵
至藍田顒又逼奪其衆於是劉喬屯汝南劉弘
軍趙驤平南將軍羊伊屯宛昌遣其將黄林帥二萬人
向豫州劉喬擊却之初歆與齊王冏善冏敗歆懼自結
於大將軍頴及張昌作亂歆表請討之時長沙王乂已
[085-3b]
與頴有隙疑歆與頴連謀不聽歆出兵昌衆日盛從事
中郎孫洵謂歆曰公為岳牧受閫外之託拜表輒行有
何不可而使姦凶滋蔓禍釁不測豈藩翰王室鎮靜方
夏之義乎歆將出兵王綏
何必違詔命親矢石也昌至樊城歆乃出拒之衆潰為
昌所殺詔以劉弘代歆為鎮南將軍都督荆州諸軍事
六月弘以南蠻長史廬江陶侃為大都䕶參軍蒯
為
義軍督䕶牙門將皮初為都戰帥進據襄陽張昌并軍
圍宛敗趙驤軍殺羊伊劉弘退屯𥹭昌進攻襄陽不克
李雄攻殺汶山太守陳圗遂取郫城
屯郫蜀民皆保險結塢或南入寧州或東下荆州城邑
[085-4a]
皆空野無煙火流虜掠無所得士衆飢乏唯涪陵千餘
家依青城山處士范長生平西參軍涪陵徐轝說羅尚
求為汶山太守邀結長生與共討流尚不許轝怒出降
於流流以轝為安西
生從之流軍由是復振 初李含以長沙王乂微弱必
為齊王冏所殺因欲以為冏罪而討之遂廢帝立大將
軍頴以河間王顒為宰相已得用事既而冏為乂所殺
頴顒猶守藩不如所謀頴恃功驕奢百度弛廢甚於冏
時猶嫌乂在内不得逞其欲欲去之時皇甫商復為乂
參軍商兄重為秦州刺史含說顒曰商為乂所任重終
不為人用宜早除之可表遷重爲内職
[085-4b]
之重知之露檄上尚書發隴上兵以討含乂以兵方少
息遣使詔重罷兵徴含為河南尹含就徴而重不奉詔顒
遣金城太守游楷隴西太守韓稚等合四郡兵攻之顒
宻使含與侍中馮蓀中書令卞粹謀殺乂皇甫商以告
乂收含蓀粹殺之驃騎從事琅邪諸葛玫前司徒長史
武邑牽秀皆出奔鄴
徽諸郡盡没又攻破江州别將陳貞等攻武陵零陵豫
章武昌長沙皆陷之臨淮人封雲起兵冦徐州以應冰
於是荆江揚豫徐五州之境多為昌所據昌更置牧守
皆桀盜小人專以劫掠為務劉弘遣陶侃等攻昌於竟
陵劉喬遣其
[085-5a]
前後斬首數萬級昌逃于下儁山其衆悉降初陶侃少
孤貧為郡督郵長沙太守萬嗣過廬江見而異之命其
子結友而去後察孝廉至洛陽豫章國郎中令楊
薦
之於顧榮侃由是知名既克張昌劉弘謂侃曰吾昔為
羊公參軍謂吾後當居身處今觀卿
退屯於梁也征南將軍范陽王虓遣前長水校尉張奕
領荆州弘至奕不受代舉兵拒弘弘討奕斬之時荆部
守宰多缺弘請補選詔許之弘叙功銓德隨才授任人
皆服其公當弘表皮初補襄陽太守朝廷以初雖有功
而望淺更以弘壻前東平太守夏矦陟為襄陽太守弘
下教曰夫治一國者宜以一國為心必若姻親然後可
[085-5b]
用則荆州十郡
舊制不得相監皮初之勲宜見酬報詔聽之弘於是勸
課農桑寛刑省賦公私給足百姓愛悅 河間王顒聞
李含等死即起兵討長沙王乂大將軍頴上表請討張
昌許之聞昌已平因欲與顒共攻乂盧志諫曰公前有
大功而委權辭寵時望美矣今宜頓軍關外文服入朝
此霸主之
手明公欲當天下之敵而先去其一手可乎頴皆不從
八月顒頴共表乂論功不平與右僕射羊玄之左將軍
皇甫商專擅朝政殺害忠良請誅𤣥之商遣乂還國詔
曰顒敢舉大兵内向京輦吾當親帥六軍以誅姦逆其
[085-6a]
以乂為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以禦之
督將精兵七萬自函谷東趨洛陽頴引兵屯朝歌以平
原内史陸機為前將軍前鋒都督督北中郎將王粹冠
軍將軍牽秀中䕶軍石超等軍二十餘萬南向洛陽機
以羇旅事頴一旦頓居諸將之右王粹等心皆不服白
沙督孫惠與機親厚勸機譲都督於粹機曰彼將謂吾
首䑕兩端適所以速禍也遂行
鼓聲聞數百里乙丑帝如十三里橋太尉乂使皇甫商
將萬餘人拒張方於宜陽己巳帝還軍宣武場庚午舎
于石樓九月丁丑屯于河橋壬子張方襲皇甫商敗之
甲申帝軍于芒山丁亥幸偃師辛夘舎于豆田大將軍
[085-6b]
頴進屯河南阻清水為壘癸巳羊𤣥之憂
軍城東丙申幸
氏擊牽秀走之大赦張方入京城大
掠死者萬計 李流疾篤謂諸將曰驍騎仁明固足以
濟大事然前軍英武殆天所相可共受事於前軍流卒
衆推李雄為大都督大將軍益州牧治郫城雄使武都
朴泰紿羅尚使襲郫城云已為内應尚使隗伯將兵攻
郫泰約舉火為應李驤伏兵於道泰出長梯於外隗伯
兵見火起爭縁梯上
詐稱萬嵗曰已得郫城矣入少城尚乃覺之退保太城
隗伯創甚雄生獲之赦不殺李驤攻犍為斷尚運道獲
太守龔恢殺之 石超進逼氏冬十月壬寅帝還宫
[085-7a]
丁未敗牽秀于東陽門外大將軍頴遣將軍馬咸助陸
機戊申太尉乂奉帝與機戰于建春門乂司馬王瑚使數
千騎繫
赴七里澗死者如積水為之不流斬其大將賈崇等十
六人石超遁去初宦人孟玖有寵於大將軍頴玖欲用
其父為邯鄲令左長史盧志等皆不敢違右司馬陸雲
固執不許曰此縣公府掾資豈有黄門父居之邪玖深
怨之玖弟超領萬人為小督未戰縱兵大掠陸機録其
主者超將鐵騎百餘
奴能作督不機司馬呉郡孫拯勸機殺之機不能用超
宣言於衆曰陸機將反又還書與玖言機持兩端故軍
[085-7b]
不速决及戰超不受機節度輕兵獨進敗没玖疑機殺
之譖之於頴曰機有貳心於長沙牽秀素諂事玖將軍
王闡郝昌帳下督陽平公師藩皆玖所引用相與共證
之頴
彊弱異勢庸人猶知必克況機之明達乎但機呉人殿
下用之太過北土舊將皆疾之耳頴不從機聞秀至釋
戎服著白帢與秀相見為牋辭頴既而歎曰華亭鶴唳
可復聞乎秀遂殺之頴又收
酒耽及孫拯皆下獄記室江統陳留蔡克頴川棗嵩等
上疏以為陸機淺謀致敗殺之可也至於反逆則衆共
知其不然宜先檢校機反狀若有徴驗誅雲等未晩也
[085-8a]
統等懇請不已頴遲迴者三日蔡克入至頴前叩頭流
血曰雲為孟玖所怨逺近莫不聞今果見殺竊為明公
惜之僚屬隨克入者數十人流涕固請頴惻然有宥雲
之色孟玖
拯數百两踝骨見終言機寃吏知拯義烈謂拯曰二陸
之枉誰不知之君可不愛身乎拯仰天歎曰陸君兄弟
世之奇士吾䝉知愛今既不能救其死忍復從而誣之
乎玖等知拯不可屈乃令獄吏詐為拯辭頴既殺機意
常悔之及見拯辭大喜謂玖等曰非卿之忠不能窮此
姦遂夷拯三族拯門人費慈宰意二人詣獄明拯寃拯
譬遣之
[085-8b]
既不負二陸僕又安可負君固言拯寃玖又殺之太尉
乂奉帝攻張方方兵望見乗輿皆退走方遂大敗死者
五千餘人方退屯十三里橋衆懼欲夜遁方曰勝負兵
家之常善用兵者能因敗為成今我更前作壘出其不
意此奇䇿也乃夜潜進逼洛城七里築壘數重外引廪
榖以足軍食乂既戰勝以為方不足憂聞方壘成十一
月引兵攻之不利朝
中書令王衍等往說頴令與乂分陜而居頴不從乂因
致書於頴為陳利害欲與之和解頴復書請斬皇甫商
等首則引兵還鄴乂不可頴進兵逼京師張方决千金
堨水碓皆涸乃發王公奴婢手舂給兵一品已下不從
[085-9a]
征者男子十三以上皆從役又發奴助兵公私窮踧
石萬錢詔命所行一城而已驃騎主簿范陽祖逖言於
乂曰劉沈忠義果毅雍州兵力足制河間宜啓上為詔
與沈使發兵襲顒顒窘急必召張方以自救此良策也
乂從之沈奉詔馳檄四境諸郡多起兵應之沈合七郡
之衆凡萬餘人趣長安乂又使皇甫商間行齎帝手詔
命游楷等罷兵敕皇甫重進軍討顒商行至新平遇其
從甥從甥素憎商以
周玘前南平内史長沙王矩起兵江東以討石冰推前
呉興太守吳郡顧祕都督揚州九郡諸軍事傳檄州郡
殺冰所署將吏於是前侍御史賀循起兵於㑹稽廬江
[085-9b]
内史廣陵華譚及丹陽葛洪甘卓皆起兵以應祕玘處
之子循邵之子卓寧之曾孫也冰
萬拒玘玘擊斬之冰自臨淮退趨壽春征東將軍劉準
聞冰至惶懼不知所為廣陵度支廬江陳敏統衆在壽
春謂準曰此等本不樂逺戍逼迫成賊烏合之衆其勢
易離敏請督帥運兵為公破之準乃益敏兵使擊之
閏月李雄急攻羅尚尚軍無食留牙門張羅守城
牛鞞水東走羅開門降雄入成都軍士飢甚乃帥衆就
榖於郪掘野芋而食之許雄坐討賊不進徴即罪 安
北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王浚以天下方亂欲結援夷
狄乃以一女妻鮮卑段務勿塵一女妻素怒延
[085-10a]
遼西郡封務勿塵為遼西公浚沈之子也 毛詵之死
也李叡犇五苓夷帥于陵丞于陵丞詣李毅為叡請命
毅許之叡至毅殺之于陵丞怒帥諸夷反攻毅 尚書
令樂廣女為成都王妃或譖諸太尉乂乂以問廣廣神
色不動徐曰廣豈以五男易一女哉乂猶疑之 永興
元年春正月丙午樂廣
將軍頴戰破之前後斬獲六七萬人而乂未嘗虧奉上
之禮城中糧食日窘而士卒無離心張方以為洛陽未
可克欲還長安而東海王越慮事不濟癸亥潛與殿中
諸將夜収乂送别省甲子越啓帝下詔免乂官置金墉
城大赦改元城旣開殿中將士見外兵不盛悔之更謀
[085-10b]
劫
曰不可將自有靜之者乃遣人宻告張方丙寅方取乂
於金墉城至營炙而殺之方軍士亦為之流涕公卿皆
詣鄴謝罪大將
相加東海王越守尚書令頴遣奮武將軍石超等帥兵
五萬屯十二城門殿中宿所忌者頴皆殺之悉代去宿
衛兵表盧志為中書監留鄴參署丞相府事 河間王
顒頓軍於鄭為東軍聲援聞劉沈兵起還鎮渭城遣督
䕶虞䕫逆戰於好畤
方掠洛中官私奴婢萬餘人而西軍中乏食殺人
牛
馬肉食之劉沈渡渭而軍與顒戰顒屢敗沈使安定太
[085-11a]
守衙博功曹皇甫澹以精甲五千襲長安入其門力戰
至顒帳下沈兵來遲馮翊太守張輔見其無繼引兵横
擊之殺博及澹沈兵遂敗収餘卒而退張方遣其將敦
偉夜擊之沈軍驚潰沈與麾下南走追獲之沈謂顒曰
知己之惠輕君臣之
弱以茍全投
之日期之必死𦵔醢之戮其甘如薺顒
怒鞭之而後𦝫斬新平太守江夏張光數為沈畫計顒
執而詰之光曰劉雍州不用鄙計故令大王得有今日
顒壯之引與歡宴表為右衛司馬 羅尚逃至江陽遣
使表狀詔尚權統巴東巴郡涪陵以供軍賦尚遣别駕
李興詣鎮南將軍劉
[085-11b]
州自空乏欲以零陵米五千斛與尚弘曰天下一家彼
此無異吾今給之則無西顧之憂矣遂以三萬斛給之
尚頼以自存李興願留為弘參軍弘奪其手版而遣之
又遣治中何松領兵屯巴東為尚後繼于時流民在荆
州者十餘萬户羈旅貧乏多為盜賊弘大給其田及種
糧擢其賢才隨資叙用流民遂安 二月乙
表廢皇后羊氏幽于金墉城廢皇太子覃為清河王
陳敏與石冰戰數十合氷衆十倍於敏敏擊之所嚮皆
捷遂與周玘合攻冰於建康三月冰北走投封雲雲司
馬張統斬冰及雲以降楊徐二州平周玘賀循皆散衆
還家不言功賞朝廷以陳敏為廣陵相 河間王顒表
[085-12a]
請立丞相頴為太弟戊申詔以頴為皇太弟都督中外
諸軍事丞相如故大赦乗輿服御皆遷于鄴
魏武帝故事以顒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前太傅劉寔
為太尉寔以老固讓不拜 太弟頴僣侈日甚嬖倖用
事大失衆望司空東海王越與右衛將軍陳聄及長沙
王故將上官已等謀討之秋七月丙申朔陳聄勒兵入
雲龍門以詔召三公百僚入殿中戒嚴討頴石超犇鄴
戊戌大赦復皇后羊氏及太子覃己亥越奉帝北征以
越為大都督徴
今往安危難測卿有佳馬乎紹正色曰臣子扈衛乗輿
死生以之佳馬何為越檄召四方兵赴者雲集比至安
[085-12b]
陽衆十餘萬鄴中震恐頴㑹羣僚問計東安王繇曰天
子親征宜釋甲縞素出迎請罪頴不從遣石超帥衆五
萬拒戰折衝將軍喬智明勸頴奉迎乗輿頴怒曰卿名
曉事投身事孤今主上為羣小所逼卿奈
手就刑邪陳聄二弟匡規自鄴赴行在云鄴中皆已離
散由是不甚設備己未石超軍奄至乗輿敗績於蕩隂
帝傷頰中三矢百官侍御皆散嵇紹朝服下馬登輦以
身衛帝兵人引紹於轅中斫之帝曰忠臣也勿殺對曰
奉太弟令惟不犯陛下一人耳遂殺紹血濺帝衣帝墯
於草中亡六璽石超
奉秋桃頴遣盧志迎帝庚申入鄴大赦改元曰建武左
[085-13a]
右欲浣帝衣帝曰嵇侍中血勿浣也陳聄上官已等奉
太子覃守洛陽司空越犇下邳徐州都督東平王楙不
納越徑還東海太弟頴以越兄弟宗室之望下令招之
越不應命前奮威將軍孫惠上書勸越邀結藩方同奬
王室越以惠為記室參軍與參謀議北軍中候茍晞奔
范陽
討趙王倫也王浚擁衆挾兩端禁所部士民不得赴三
王召募太弟頴欲討之而未能浚心亦欲圖頴頴以右
司馬和演為幽州刺史宻使殺浚演與烏桓單于審登
謀與浚游薊城南清泉因而圖之㑹天暴雨兵器霑濕
不果而還審登以爲浚得天助乃以演謀告浚浚與審
[085-13b]
登密嚴兵約并
州營兵騰越之弟也太弟頴稱詔徴浚浚與鮮卑叚務
勿塵烏
羯朱及東嬴公騰同起兵討頴頴遣北中郎
將王斌及石超擊之 太弟頴怨東安王繇前議八月
戊辰収繇殺之初繇兄琅邪恭王覲薨子睿嗣睿沈敏
有度量為左將軍與東海參軍王導善導敦之從父弟
也識量清逺以朝廷多故每勸睿之國及繇死睿從帝
在鄴
河陽為津吏所止從者宋興自後來以鞭拂睿而笑曰
舎長官禁貴人汝亦被拘邪吏乃聽過至洛陽迎太妃
夏矦氏俱歸國 丞相從事中郎王澄發孟玖姦利事
[085-14a]
勸太弟頴誅之頴從之 上官已在洛陽殘暴縱横守
河南尹周馥浚之從父弟也與司𨽻滿奮等謀誅之事
奮等死馥走得免司空
右將軍馮翊太守張方將兵二萬救之聞帝已入鄴因
命方鎮洛陽已與别將苗願拒之大敗而還太子覃夜
襲已願已願出走方入洛陽覃於廣陽門迎方而拜方
下車扶止之復廢覃及羊后 
太弟頴表匈奴左賢
王劉淵為冠軍將軍監五部軍事使將兵在鄴淵子聰
驍勇絶人博涉經史善屬文彎弓三百斤弱冠游京
名士莫不與交頴以聰為積弩將軍淵從祖右賢王宣
謂其族人曰自漢亡以來我單于徒有虛號無復尺土
[085-14b]
自餘王矦降同編户今吾衆雖衰猶不減二萬奈何斂
手受役奄過百年左賢王英武超世天茍不欲興匈奴
必不虛生此人也今司馬氏骨肉相殘四海鼎沸復呼
韓邪之業此其時矣
呼延攸詣鄴告之淵白頴請歸㑹葬頴弗許淵令攸先
歸告宣等使招集五部及雜胡聲言助頴實欲叛之及
王浚東嬴公騰起兵淵說頴曰今二鎮跋扈衆十餘萬
恐非宿衛及近郡士衆所能禦也請為殿下還說五部
以赴國難頴曰五部之衆果可發否就能發之鮮卑烏
未易當也吾欲奉乗輿還洛陽以避其鋒徐傳檄天
下
[085-15a]
勲於王室威恩逺著四海之内孰不願為殿下盡死力
者何難發之有王浚豎子東嬴疎屬豈能與殿下爭衡
邪殿下一發鄴宫示弱於人洛陽不可得至雖至洛陽
威權不復在殿下也願殿下撫勉士衆靖以鎮之淵請
為殿下以二部摧東嬴三部梟王浚二豎之首可指日
而懸也頴悅拜淵為北單于
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二旬之間有衆五萬都於離石
以聦為鹿蠡王遣左於陸王宏帥精騎五千㑹頴將王
粹拒東嬴公騰粹已為騰所敗宏無及而歸王浚東嬴
公騰合兵擊王斌大破之浚以主簿祁弘為
超於平棘乗勝進軍候騎至鄴鄴中大震百僚犇走士
[085-15b]
卒分散盧志勸頴奉帝還洛陽時甲士尚有萬五千人
志夜部分至曉將發而程太妃戀鄴不欲去頴狐疑未
決俄而衆潰頴遂將帳下數十騎與志奉帝御犢車南
犇洛陽倉猝上下無齎中黄門被囊中齎私錢三千詔
貸之於道中買飯夜則御中黄門布被食
將謁陵帝䘮履納從者之履下拜流涕及濟河張方自
洛陽遣其子羆帥騎三千以所乗車奉迎帝至芒山下
方自帥萬餘騎迎帝方將拜謁帝下車自止之帝還宫
犇散者稍還百官粗備辛已大赦王浚入鄴士衆暴掠
死者甚衆使烏桓羯朱追太弟頴至朝歌不及浚還葪
以鮮卑多掠人婦女命有敢挾藏者斬於是沈於易水者
[085-16a]
八千人
與弟猗盧合兵擊淵於西河破之與騰盟于汾東而還
劉淵聞太弟頴去鄴歎曰不用吾言逆自犇潰真奴才
也然吾與之有言矣不可以不敕將發兵擊鮮卑烏
劉宣等諫曰晉人奴𨽻御我今其骨肉相殘是天棄彼
而使我復呼韓邪之業也鮮卑烏我之氣類可以為
援柰何擊之淵曰善大丈夫當為漢高
足効哉宣等稽首曰非所及也 荆州兵擒斬張昌同
黨皆夷三族 李雄以范長生有名徳為蜀人所重欲
迎以為君而臣之長生不可諸將固請雄即尊位冬十
月雄即成都王位大赦改元曰建興除晉灋約灋七章
[085-16b]
以其叔父驤為太傅兄始為太保李離為太尉李雲為
司徒李璜為司空李國為太宰閻式為尚書令楊褒為
僕射尊母羅氏為王太后追尊父特為成都景王雄以
李國李離有智謀
劉淵遷都左國城胡晉歸之者愈衆淵謂羣臣曰昔
漢有天下久長恩結於民吾漢氏之甥約為兄弟兄亡
弟紹不亦可乎乃建國號曰漢劉宣等請上尊號淵曰
今四方未定且可依高祖稱漢王於是即漢王位大赦
改
宗神主而祭之立其妻呼延氏為王后以右賢王宣為
丞相崔游為御史大夫左於陸王宏為太尉范隆為大
[085-17a]
鴻臚朱紀為太常上黨崔懿之後部人陳元達皆為黄
門郎族子曜為建武將軍游固辭不就元達少有志操
淵嘗招之元達不荅及淵為漢王或謂
乎元達笑曰吾知其人久矣彼亦亮吾之心但恐不過
三二日驛書必至其暮淵果徴元達元達事淵屢進忠
言退而削草雖子弟莫得知也曜生而眉白目有赤光
幼聰慧有膽量早孤養於淵及長儀觀魁偉性拓落高
亮與衆不羣好讀書善屬文鐵厚一寸射而洞之常自
比樂毅及蕭曹時人莫之許也惟劉聰重之曰永明漢
世祖魏武之流數公何足道哉
兵專制朝政太弟頴不得復豫事豫州都督范陽王虓
[085-17b]
徐州都督東平王楙等上言頴弗克負荷宜降封一邑
特全其命太宰宜委以闗右之任自州郡以下選舉授
任一皆仰成朝之大事廢興損益每輒疇咨
效節而不達變通未即西還宜遣還郡所加方官請悉
如舊司徒戎司空越並忠國小心宜幹機事委以朝政
王浚有定社稷之勲宜特崇重遂撫幽朔長為北藩臣
等竭力扞城藩屏皇家則陛下垂拱四海自正矣張方
在洛既久兵士剽掠殆竭衆情喧喧無復留意議欲奉
帝遷都長安恐帝及公卿不從欲須帝出而劫之乃請
帝謁廟帝不許十一月
帝帝馳避後園竹中軍人引帝出逼使上車帝垂泣從
[085-18a]
之方於馬上稽首曰今冦賊縱横宿衛單少願陛下幸
臣壘臣盡死力以僃不虞時羣臣皆逃匿唯中書監盧
志侍側曰陛下今日之事當一從右將軍帝遂幸方壘
令方具車載宫人寶物軍人因妻略後宫分争府藏割
流蘇武帳為馬帴
廟宫室以絶人返顧之心盧志曰昔董卓無道焚燒洛
陽怨毒之聲百年猶存何為襲之乃止帝停方壘三日
方擁帝及太弟頴豫章王熾等趨長安王戎出犇郟太
宰顒帥官屬步騎三萬迎于霸上顒前拜謁帝下車止
之帝入長安以征西府為宫唯尚書僕射荀藩司隷劉
暾河南尹周馥等在洛陽爲留臺承制
[085-18b]
藩勗之子也丙午留臺大赦改元復爲永安辛丑復皇
后羊氏 羅尚移屯巴郡遣兵掠蜀中獲李驤妻昝氏
及子壽 十二月丁亥詔太弟頴以成都王還第更立
豫章王熾為皇太弟帝兄弟二十五人時存者惟頴熾
及呉王晏晏材質庸下熾冲素好學故太宰顒立之詔
以司空越為太𫝊與顒夾輔帝室王戎參錄朝政又以
光祿大夫王衍為尚書左僕射高宻
領司𨽻校尉權鎮洛陽東中郎將模為寧北將軍都督
冀州諸軍事鎮鄴百官各還本職令州郡蠲除苛政愛
民務本清通之後當還東京大赦改元略模皆越之弟
也王浚旣去鄴越使模鎭之顒以四方乖離禍難
[085-19a]
故下此詔和解之冀獲少安越辭太傅不受又詔以太
宰顒都督中外諸軍事張方為中領軍錄尚書事領京
兆太守 東嬴公騰遣將軍聶𤣥擊漢王淵戰於大陵
𤣥兵大敗淵遣劉曜冦太原取泫氏屯留長子中都
遣冠軍將軍喬晞冦西河取介休介休令賈渾不降晞
殺之將納其妻宗氏宗氏罵晞而哭晞又殺之淵聞之
大怒曰使天道有知喬晞望有種乎追還降秩四等収
渾屍𦵏之
資治通鑑卷第八十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