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o0015 歷代名賢確論-宋-闕名 (master)


[090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
  文宗一
   謀廢太子李徳裕/
   徳裕請宗室散處方州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
    罷范祖禹/
   帝願處無過東坡/
   宦官范祖禹/ 石守道/
[090-1b]
   朋黨孫之翰/ 温公/ 張唐英/
謀廢太子
 李徳裕論曰余開成中作鎮淮服聞東宫為人所誣
 天子赫然大怒召宰臣及公卿大僚議於内殿其時
 諫者僉曰太子幼年思慮未至亦曰太子之年足以
 改過往復移時大略不出於此夫明主可以理奪其
 要在於聞所未聞昔千秋上書言子弄父兵罪當笞
 耳武帝一言而寤蓋以簡而當理魏太祖嘗謂諸子
[090-2a]
 曰吾必不用左右之言以理汝曹何者使左右君子
 也必不離人父子之間使左右小人必言不可用其
 時無人以此言寤主因問主上太子之過得於何人
 言之者與太子恩愛厚薄何如哉文宗聰明睿智聞
 之必寤寤之後太子必安以余揣之不三數月則父
 子如初矣蓋以父子之愛發於天性言之必當易寤
 况一子乎是以漢高覩四皓上夀悲歌鴻鵠宣帝以
 𤣥成退讓令傳淮陽元帝聞史丹稱器人於絲竹黙
[090-2b]
 然而笑皆屈己捨愛可不謂之天性哉惜哉文宗竟
 不得一聞是言豈太子之命也歟
徳裕請宗室散處方州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罷
 范祖禹曰昔三代之王分封同姓布於天下夏商天
 命雖改而杞宋之祀與周並傳其子孫歴千百嵗不
 可而滅絶也後世人主疑其骨肉寧為他人侮之惟
 恐同姓取之禁錮宗室甚於縲囚其國未亡而剪落
 枝葉以蹙其本故自魏晉以後一姓有天下逺者百
[090-3a]
 餘年近者數十年而苗裔湮滅祀奠無主由其疑忌
 骨肉故也有唐之後五代之際已無聞焉者其祖宗
 之所致歟
帝願處無過
 東坡論上訪鄭公後得魏謩曰觀唐文宗覽貞觀事
 而思魏鄭公之後亦有意於善治矣雖然唐室凌遲
 未易興起非高才偉人無足以圖之而信訓注之狂
 謀幾隕宗社良可嘆已至於奬魏謩之極諫願處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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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無過之地亦賢君之用心也
宦官
 范祖禹論上語周墀以受制於家奴乃不如赧獻曰
 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文宗
 欲立非常之功為髙世之主發而不中危辱如此自
 取之也豈不可哀哉 又論上自甘露事忽忽不樂
 曰文宗欲除宦官之偪以清宫闈正紀綱有其志而
 無其才闇於知人是以取敗雖恭儉寛厚勤於庶政
[090-4a]
 以其時君較之身無過行而主威益削國命益㣲憤
 懣憂鬱至於沒世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其文宗
 之謂乎 又論與李訓鄭注謀誅宦官不克曰文宗憤
 宦官之弑逆欲除其偪當擇賢相而任之朝廷既清紀
 綱既正賞罰之柄出於人主執其元惡付之有司正典
 刑而已乃與訓注為詭譎之計欲用甲兵於陛城之
 間不以有罪無罪皆夷滅之召外寇以攻内寇是以
 一敗塗地社稷幾亡非徒無益而愈重禍葢自古不
[090-4b]
 用君子而用小人以去小人未有不害及國家者也
 石守道曰中官黨盛自天寳後迄于大和百數十
 年矣歴肅宗代宗徳宗憲穆六世矣其根柢固矣
 其巢穴深矣豈可容易動搖哉故申錫謀未發而
 受誅李訓計未行而被害雖文宗英武亦無如之
 何易曰履霜堅冰至非一朝一夕之故所由來者漸
 矣防其始戒其漸姦黨不能長也文宗區區積亂之
 後志欲去羣邪端治本清姦人闢政道而守澄之黨
[090-5a]
 已盛矣如何哉可為歎息矣
朋黨
 孫之翰辨朋黨論曰人君惡臣下朋黨者以其樹私
 而背公欺聰明竊威福亂國政也朋黨為患如是不
 可不防然在辨之精爾辨若不精君子為小人所陷
 矣蓋君子小人各有其徒君子之徒以道合小人之
 徒以利合以道合者思濟其功此同心於國事非朋
 黨也以利合者思濟其欲此同心於私計乃朋黨也
[090-5b]
 二者混淆並進非明君曷能辨之君不能辨則君子
 為小人所勝必矣蓋君子之徒見義則果意以進誠
 其言直其道不能曲防非意之事小人窺之懼君子
 道行則不便於已取疑似之形讒之於君而君子被
 讒又恥自辨但守道自信而已小人之徒則不然見
 利則詭計以進巧其言曲其道復彌縫其隙用心無
 所不至但勝於人便於己險薄邪佞皆可為所以多
 勝於君子也情狀如是非君之明曷能辨也前代之
[090-6a]
 君辨者少而不辨者多其事不能疏舉直以唐之四
 事論之君至明則人不能誣人以朋黨君雖明為情
 所惑則不能察小人之朋黨辨君子之不黨君雖明
 而弱雖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黨君明不足
 雖察其朋黨而不能辨其情之輕重貞觀中蕭瑀謂
 房喬輩數大臣相黨嘗獨奏云此等相與執權有同
 膠漆陛下不細諳知但未反爾太宗謂瑀曰為人君
 者須駕馭英才推心待士卿言不亦甚乎何至如此
[090-6b]
 時房喬輩同心國事知無不為瑀雖非小人但以性
 剛躁復多猜惑妄言喬輩朋黨太宗英明方辨其事
 不然數賢何以免責不惟不免其責無以盡其才謀
 助成治平之業矣此所謂君至明則人不能誣人以
 朋黨也元和末裴度崔羣同相度以勲徳羣以仁賢
 為天下瞻望及皇甫鏄以聚歛進復結倖臣取相位
 中外大以為非度羣累言鎛邪險之狀憲宗反疑度
 羣朋黨寵鎛愈甚至謂度等曰人臣事君但力行善
[090-7a]
 事自致公望何乃好樹朋黨度對曰君子小人未有
 無徒者君子之徒則同心同徳小人之徒是為朋黨
 帝曰他人之言亦與卿言相似豈易辨之夫以度羣
 之大賢視鎛之邪黨如鸞凰之於蚊䖟人人可見而
 憲宗惑之蓋方務侈樂惡忠而喜佞也觀初用度羣
 之意非為不明一日昏惑至此此所謂君雖明為情
 所惑則不能察小人之朋黨辨君子之不黨也昭愍
 即位其相李逢吉大樹朋黨明報讎怨排裴度逐李
[090-7b]
 紳欺君冲年略無所憚賴韋處厚不顧兇險氣燄言
 度之大賢雪紳之非辜昭愍深信處厚之忠許度復
 相憫紳貶逐然不能罪逢吉之姦黨此所謂君雖明
 而弱雖辨君子小人之徒不能制其朋黨也至文宗
 辨徳裕宗閔之黨大惡之觀二李之過似均然情之
 輕重有異矣亦在辨之也宗閔輩元和中對賢良䇿
 深詆時病時李吉甫作相怒所言薄其恩命故宗閔
 輩憾焉後宗閔得用必排徳裕及其相與者徳裕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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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用亦排宗閔相與者故交怨不解其過似均矣但徳
 裕未相在穆宗昭愍朝論事忠直有補於時所歴方
 鎮大著政效又裴度嘗薦之作相為宗閔輩所沮而
 罷遂領劍南雖因監軍王踐言入言維州事文宗召
 徳裕歸朝遂命為相本由功名用也及秉政羣邪不
 悦竟為姦人李訓鄭注所譖引宗閔代之宗閔未相
 絶無功效著聞任侍郎日結女學士宋若憲樞宻楊
 承和求作相以此得之及其出鎮也又由注訓復用
[090-8b]
 此徳裕之賢與宗閔不侔矣又徳裕所與者多才徳
 之人幾乎不黨但剛彊之性好勝於人所怨者不忘
 所與者必進以此不免朋黨之累然比宗閔姦人則
 情輕矣文宗但以徳裕宗閔各有朋黨深嫉之不能
 辨其情之輕重明已不至矣又聴注訓所誣朝之善
 士多目為二李之黨而逐之此所謂君明不足雖察
 其朋黨而不能辨其情之輕重也夫太宗之明為人
 君者當法之憲宗之惑為人君者當戒之昭愍之弱
[090-9a]
 為人君者當深思之深思之術尤在盡心焉且有臣
 言於君曰某人朋黨也若其人道未信功未明君當
 詰之曰朋黨有何狀言者必曰相援而欺君也君又
 當詰之曰所欺何事害於國病於人圖於利其狀明
 白此朋黨無疑大則罪之小則疎之宜矣若言者不
 能陳害人圖利之狀此乃誣人朋黨大則罪之小則
 疎之宜矣又或言者陳似是之狀未甚明白者當審
 其人與言者位不相逼乎素無讎怨乎何人以公議
[090-9b]
 進何人以權倖用何人論議有補於國何人才行有
 稱於時復叅驗他臣而究其本末則言者與被言之
 人是非辨矣人君能盡是道豈有臣下朋黨之事或
 曰何以盡是道答曰在明與公或曰中智之主性有
 所蔽明與公安得至也答曰不聴左右之偏言則明
 矣不以悦意親之忤意疎之則公矣能戒是事明與
 公庶乎可至也
 溫公論上謂去朋黨難曰夫君子小人不相容猶冰
[090-10a]
 炭之不可同器而處也故君子得位則斥小人小人
 得勢則排君子此自然之理也然君子進賢退不肖
 其處心也公其指事也實小人譽其所好毁其所惡
 其處心也私其處事也誣公且實者謂之正直私且
 誣者謂之朋黨在人主所以辨之耳是以明主在上
 度徳而叙位量能而授官有功者賞有罪者刑奸不
 能惑佞不能移夫如是則朋黨何自而生哉彼昏主
 則不然明不能燭强不能斷邪正並進毁譽交至取
[090-10b]
 捨不在於已威福下移於人於是讒慝得志而朋黨
 之議興矣夫木腐而蠧生醯酸而蚋聚故朝廷有朋
 黨則人主當自咎而不當以咎羣臣也文宗茍患羣
 臣之朋黨何不察其所毁譽者為實為誣所進退者
 為賢為不肖其心為公為私其人為君子為小人茍
 實也賢也公也君子也匪徒用其言又當進之誣也
 不肖也私也小人也匪徒棄其言又當刑之如是雖
 使之為朋黨孰敢哉釋是不為乃怨羣臣之難治是
[090-11a]
 猶不種不芸而怨田之蕪也朝中之黨且不能去況
 河北賊乎 又論黄介夫作壞唐論五篇以為壞唐
 者非巢溫與閹豎乃李宗閔李徳裕朋黨之弊也是
 誠得其本矣雖然介夫知其一未知其二彼盜賊之
 興由閹豎閹豎之横由輔相則信然矣噫輔相樹立
 私黨更相排壓而不能正者又誰咎哉夫朋黨之患
 不專在唐自古有之以堯之明共工驩兠相薦於朝
 舜臣堯既流共工又放驩兠除其邪黨然後四門穆
[090-11b]
 穆百工咸熈仲虺數夏之惡曰簡賢附勢實繁有徒
 武王數商之惡曰朋家作仇脅權相滅是則治亂之
 世未嘗無朋黨堯聰明故能别白善惡而徳業昌明
 桀紂昏亂故不能區處是非而邦家覆亡由是言之
 興亡不在朋黨而在昏明矣洪範皇極曰無偏無陂
 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
 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
 王道正直周公戒成王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
[090-12a]
 無若火始燄燄厥攸灼叙弗其絶是以舜誅禹父而
 禹為舜佐伊尹放太甲而相之周公放蔡叔而封蔡
 仲公之至也夫宗閔徳裕雖為朋黨由文宗實使之
 文宗嘗曰去河北賊易去朝中朋黨難殊不知羣臣
 為朋黨誰之過也由是觀之壞唐者文宗之不明宗
 閔徳裕不足專罪也
 張唐英論曰文宗用李宗閔為宰相宗閔引牛僧孺
 同知政事盡逐去李徳裕之黨及徳裕再相出宗閔
[090-12b]
 以為興元節度宗閔結駙馬沈羲女學士宋若憲樞
 宻楊承和而再求輔政㑹中人王守澄薦李訓鄭注
 而徳裕惡其憸巧訓注居中用事復相宗閔而出徳
 裕是時朋黨交熾兩相傾軋絀逐朝士無有虚日文
 宗嘗歎曰去河北賊甚易去此黨實難嗟乎文宗於
 此失政刑矣夫為天下之君治亂興亡唯在擇宰相
 而已宰相得其人則天下受其賜宰相非其人則天
 下受其禍進退任用繫於君上察其賢不賢耳夫君
[090-13a]
 子小人各有朋黨以君子者為宰相則抱君子之道
 者皆以黨而進於朝矣以小人為宰相則懷小人之
 才者亦以黨而進於朝矣君子進則國體重而紀綱
 正小人進則國體輕而紀綱亂君人者欲知君子小
 人之分則察其器宇觀其議論驗其行事審其措置
 茍有益於國家有利於生民不私於身不貪其權使
 内外百官各得其職上下庶務各有其序是可任以
 大臣之事也茍反於此是不可任以大臣之事也今
[090-13b]
 小人之黨日夕進見交亂於左右尚不能去之而曰
 去河北賊甚易此徒言耳嘗謂文宗有嫉惡之志而
 無嫉惡之斷何以言之文宗嘗自為詩曰輦路生春
 草上林花滿枝此葢知小人浮艷者當路而滋蔓矣
 然終不能奮獨見之明剗除羣妖以彊國體徒嗚咽
 悒鬱於禁中此非有其志而無其斷耶
 
 歴代名賢確論卷九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