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2o0015 歷代名賢確論-宋-闕名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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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歴代名賢確論巻七十九
  𤣥宗五
   總論𤣥宗之政温公道孫之翰/石守 東坡/ 范祖禹/
總論𤣥宗之政
 温公曰明皇之始欲為治能自刻厲儉約如晚節猶
 以奢敗甚哉奢靡之易以溺人也詩云靡不有初鮮
 克有終可不慎哉 又論安禄山搜捕樂工入洛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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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聖人以道徳為麗仁義為樂故雖茅茨土堦惡衣菲
 食不恥其陋惟恐奉養之過以勞民傷財明皇恃其
 承平不思後患殫耳目之翫窮聲技之巧自謂帝王
 富貴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後無以踰非徒娯已
 亦以誇人豈知大盜在旁已有窺窬之心卒致鑾輿
 播越生民塗炭乃知人君崇華靡以示人適足為大
 盜之招也
 孫之翰論袁楚客諫帝娯樂曰開元二年明皇方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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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政治用才傑百度修舉内外無事實有承平之風聽
 政之暇頗事娯樂以人之常情觀之天子當承平之
 時稍自娯樂何損於事袁楚客上疏引太康之事由
 余之言為諫此乃賢人見逺而慮深也大抵人之情
 好逸而憚勞志意稍充目前無患鮮有不驕怠者驕
 怠不已憂患遂至此人事之常勢也況萬乘之貴為
 天下所奉又當内外無事恃此自樂驕怠之意必從
 而生姦人窺其情益求美物作奇巧以奉之心悦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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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快以寵其人一人寵之則姦人之徒爭為之計矣姦
 人得計時政必壊日復一日亂亡自至此人君好逸
 之常勢也故楚客一窺明皇娯樂之意以太康失道
 不聽五弟所述禽荒色荒甘酒嗜音峻宇雕牆之戒
 遂至失國秦穆崇飾宫室由余譏其勞民能改其過
 乃興霸業之事上疏言之以止驕逸之漸明皇雖容
 其言而娯樂不改其意自以大功即位方任賢才致
 天下無事我娛樂何害哉所以忽其言不聽葢明皇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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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性英豪向在藩邸歴知民間事觀韋庶人之黨勢危
 社稷遂起兵討之能成大功兹乃感憤而為也及即
 位勵精政事委信賢才以除前日之弊然英豪之性
 不能純入於道見時平無事乃以娯樂為意殊不知
 娯樂寖久志意漸昏姦邪乘間以進自致危亂也但
 明皇雄材大畧雖務娯樂猶倚任賢人以了國事徳
 澤之廣入人甚深故久而致天寳之亂也若中智之
 主不及明皇材復不能任賢致天下無事如開元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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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効明皇縱樂不待久而為亂也或曰人主當天下無
 事之時不可自樂乎曰天下之大政務之廣堯舜致
 治之世尚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戒慎如此後
 世之治望堯舜逺矣一時無事得不慎其微乎然人
 主聽斷之暇宴樂以節游幸以時豈不樂乎況天下
 奉之意無不足何必數從禽廣聲樂使姦人窺之奉
 其欲之為樂也後世必法堯舜之君常保儉徳恐有
 不能或嗜好於物不可有形或倦怠於事不可有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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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外或有恩澤之臣權不可假内或有嬖寵之人言不
 可惑嗜好有形則小人極新美之事曲奉其欲而自
 有所希矣倦怠有迹則邪臣陳安逸之趣迎導其意
 而自有所為矣假恩澤者權則黨附必衆而擅恩威
 矣惑嬖寵之言則私謁大行而撓政令矣明皇在位
 嵗久四事皆不能慎故起天寳之亂天寳之亂原於
 是年矣
 東坡論重内輕外之弊曰予謂古者任人無内外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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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重之異故雖漢宣之急賢蕭望之得君猶更出治民
 然後大用非獨以歴試人材亦所以維持四方均内
 外之勢也唐開元天寳間重内輕外當時公卿名臣
 非以罪責不出守郡雖藩鎮帥守自以為不如寺監
 僚佐故郡縣多不得人禄山之亂河北二十四郡一
 朝降賊獨有一真卿而明皇初不識也此重内輕外
 之弊可以為鑒
 范祖禹論禮遇姚宋林甫曰三公坐而論道天子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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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與共天位治天職者也故其禮不可不尊其任不可
 不重自堯舜至三代尊禮輔相詩書著矣漢承秦敝
 崇君卑臣然猶宰相進見天子御坐為起在輿為下
 所以體貌大臣而風厲其節也開元初明皇勵精政
 治優禮故老姚宋是師天寳以後宴安驕侈倦求賢
 俊委政羣下彼小人者唯利是就不顧國體巧言令
 色以求親昵人主甘之薄於禮厚於情是以林甫得
 容其姦故人君不體貌大臣則賢者日退而小人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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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進矣
 石守道論任用楊李曰書云后非賢不乂又曰良臣
 惟聖則知人君雖有自誠之明上聖之性必由忠賢
 輔翼然後聖徳日躋而天下長治也古言治者莫尚
 乎三皇言三皇者莫尚乎黄帝須得六相而後皇道
 成也古言治者莫尚乎五帝言五帝者莫尚乎堯舜
 堯須得四嶽舜須得十六相而後帝徳盛也古之言
 治者莫尚乎三王言三王者莫尚乎禹湯文武禹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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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得益湯必得伊尹文王武王必得周召吕望而後王
 業大也三王而下言治者莫尚乎漢言漢者莫尚乎
 髙祖髙祖必得蕭張而後能滅暴秦而平海内也漢
 而下言治者莫尚乎唐言唐者莫尚乎太宗太宗必
 得房魏而後能革亂隋而登太平也故曰人君雖有
 自誠之明上聖之性必由忠賢輔翼然後聖徳日躋
 而天下長治矣臣觀唐明皇帝為臨淄王始得劉幽
 求等克討韋庶人以清内難自皇太子即帝位能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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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崔日用郭元振等遂誅太平公主以除大懟開元初
 則引姚崇宋璟等為宰相乃致開元三十年太平之
 功業偉哉侔禹湯而齊文武矣暨天寳初姚崇宋璟
 既死又斥棄張九齡不用専任李林甫楊國忠於是
 忠良路塞君子道否姦黨並進小人得時明皇一身
 三處受害林甫國忠蔽其明髙力士塞其聰楊貴妃
 食其心大凡人所待而用者心也耳也目也聖人髙
 拱巖廊之上南面臨天下者以心勞乎萬機之務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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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計乎成敗也以明視乎九州之逺而察乎安危也以
 聰聽乎萬方之政而審乎治亂也今明皇心與耳目
 三者皆廢雖有自誠之明上聖之性又安用之哉荒
 色淫湎惑以䘮志萬機曠廢而不知朝廷傾亂而不
 察天下咨怨而不恤社稷將覆而不悟禄山兵起河
 北陷没而賊據東都猶未之覺干戈將及乘輿乃遽
 走出延秋門以避鋒刃幾何不喪身亡國由林甫國
 忠之啟亂也或曰髙力士弄權於外楊貴妃用事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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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内天寳之亂豈獨林甫國忠也對曰力士所以得弄
 權於外楊貴妃所以得用事於内者由林甫國忠為
 之也髙力士自開元初則知内侍省事已承人主恩
 寵是時姚宋為宰相力士小心供職而已固未敢干
 政事竊威權及林甫國忠為相皆由力士進達故力
 士得専恣矣宇文融李適之葢嘉運韋堅楊慎矜王
 鉷安禄山安思順髙仙芝皆因附力士並取將相髙
 位専寵恣横威福擅作而君子道消開元初武惠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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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顧遇特厚以故王皇后見廢而明皇虚中宫二十年
 専寵惠妃及惠妃薨後庭數千人無可意者後楊貴
 妃進見至於朞嵗禮遇纔如惠妃然則明皇在開元
 間非惑於女色而海㝢無事政令和一豈非以姚宋
 等朝夕左右以忠言鯁論進於君耳使君汲汲行堯
 舜之道明皇鋭意治本懼兹正人飲酒不敢過夕坐
 朝不敢差晚絲竹不敢數御苑囿不敢頻行内雖嬖
 寵惠妃而外不敢隳慢庶政惠妃雖受君寵而不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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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輙竊君權雖有百惠妃又豈能惑明皇之心亂開元
 之政哉及楊貴妃入宫則林甫國忠為宰相唯以奢
 侈之務厭君之心佚樂之事蕩君之志積歛財貨以
 盈君欲崇飾臺榭以請君遊累日不視朝無人切諫
 連宵奏鍾鼓無人上言倡優日戲上前婦女朋淫宫
 内朝政大壊皆林甫國忠為之也噫用姚宋則治用
 楊李則亂賢臣不可不用也姦人不可不去也崔羣
 嘗對憲宗曰安危在出令治亂由所任明皇用姚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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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宋璟張九齡韓休李元紘杜暹則治用李林甫楊國
 忠則亂人皆以天寳十五年禄山自范陽起兵是治
 亂分時也臣以為開元二十年罷賢相張九齡専任
 姦臣李林甫治亂自此已分矣用人得失所係非小
 又穆宗嘗謂侍臣曰國家貞觀中文皇帝躬帝道治
 致昇平及神龍之間繼有内難明皇平定興復不易
 而聲名最盛歴代長久何道而然宰相崔植對曰前
 代創業之君多起自人間知百姓疾苦初承丕業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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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能勵精思理太宗文皇帝特禀上聖之姿同符堯舜
 之道是以貞觀一朝四海寧晏有房喬杜如晦魏鄭
 公王珪之屬為輔佐股肱君明臣忠事無不理聖賢
 相遇固宜如此明皇守文繼體常經天后艱危開元
 初得姚崇宋璟委之為政此二人者皆天生俊傑動
 必推公夙夜孜孜致君于道璟嘗手冩尚書無逸一
 篇為圗以獻明皇置之内殿出入觀省咸記在心每
 歎古人至言後代莫及故任賢戒慾心歸沖漠開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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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之末因無逸圗壊始以山水圗代之自後既無座右
 箴規又信姦臣用事天寳之世稍倦于勤王道于斯
 缺矣陛下既虚心理道亦望以無逸為元龜開元之
 治天寳之亂則任賢臣與任姦邪得失安危明矣或
 曰人君深居九重之内朝廷千官百辟比肩而進接
 武而退何由辨得其賢臣而用之何由辨得其姦邪
 而去之對曰賢臣與姦邪逈異爾非為難辨也在人
 君密審而熟察其可見也昭昭矣其好直言君之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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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者直訐君之失者好忠謀不避死者好補時政之闕
 者好不從君之欲者好不徇君之私者復為當朝正
 人之所延譽者為左右小臣之所譖毁者為宫掖嬪
 后之所憎惡者此則賢臣也其好隨君之意順君之
 㫖伺君之色候君之言探君之心徇君之欲好詭隨
 而從衆好循默而不言復不為朝廷正人之所延譽
 者為左右小臣之所引薦者為宫掖嬪后之所稱美
 者此則姦邪也君以此察之賢臣姦邪甚易見也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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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皇欲罪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張九齡不奉詔李林
 甫曰此家事何須謀於外人明皇欲加牛仙客實封張
 九齡奏為不可林甫曰天子用人有何不可凡人觀之
 皆以為九齡賢林甫姦而明皇怒九齡不順已善林
 甫能承意貶九齡而相林甫此明皇之不察也傳曰
 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明皇失之致海内罹毒國祚將
 傾豈止誤以千里也任人之際可不察與向使明皇
 能辨林甫之姦九齡之賢則豈有禄山犯闕之事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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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千載之下可為龜鑑也
 
 
 
 
 
 
 歴代名賢確論卷七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