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52 明文海-清-黃宗羲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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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明文海卷四百六十九   餘姚黄宗羲編
  墓文四十一
   雜類
  薛宗道墓表練子寧/
公諱塾字宗道姓薛氏翰林學士兵部尚書肅公之弟
薛之世徳終始有肅公之誌與碑公官至内殿崇班某
年月日卒官於蜀其子仲儒扶其喪歸葬于絳之正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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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壟而來乞銘以誌余幸嘗紀次肅公之徳而又得銘
公其銘曰公躬直清官次材稱惟賢而似不愧其兄既
葬而仲儒又來請曰銘之藏誠以永吾先君子之不朽
然不若碣于隧以表見于世之昭昭也余惟薛於絳爲
著姓肅公於公爲兄弟而公之世徳余既銘之而其子
又欲碣以昭顯於世可謂孝矣然余考古所謂賢人君
子功名烈士之所銘表於後世者其言簡而著及後世
衰言者自疑於不信始繁其文而猶患於不章又備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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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事惟恐不爲世之信也若薛氏之著於絳前肅公之
信天下而余之銘不愧其兄則公之銘不待繁言而信
也然公行事終始余亦不敢畧而誌諸墓矣今之碣無
以加焉則取其可以簡而著者書之以慰其子之孝思
而信於絳之人云
  吳止菴墓表吳寛/
吳氏世居吳江韭溪之上其先有諱秋淵者從虞文靖
公游以文學稱里中其後族益大且厚蓋六世始得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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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以明經登鄉舉官中書舎人其父母皆八十餘䝉恩
褒封康强逸樂而嗣續甚盛壮者克家少者奮志學業
競入邑庠爲弟子員又有登鄉舉如朝用者矣其爲族
如此予忝與朝用同朝相好間嘗諗其先徳曰璠愚無
所知竊聞諸吾父曰凡吳氏所以有今日者汝之大父
母止菴府君與翁孺人之徳也汝能識之則又以其事
語璠曰壬午之嵗文皇帝旄鉞渡江天下同時響應鄉
人爭持鉏犁四出剽掠以殺人爲嬉而吴江尤甚然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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乘之以報私怨而已里有戚吳二氏既焚死盜手殆盡
時吾兄方壮長田賦恐不能自保請備之府君曰吾平
生所恃者惟善耳且吾未嘗以怨遺人人奚以怨報我
不爲備方出户偵望而盜巳號呼擬之府君不得巳避
去翁孺人遂急呼家人登舟盜至無所得益怒出兩舟
追十里許及之相距纔尋丈人人自分必死翁孺人計
無所出惟黙禱於神求救俄而盜所搖槳驀然皆絶因
得脫去潛于洞庭山中迨事定始還適有詔撫巡郡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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諸被殺傷者得赴有司言状所獲盜輒論死如法不俟
奏報當是時吳江羣盜悉斬之長橋血流涔涔湖口盡
赤或謂府君曰公怨可報矣府君曰天幸全活我家彼
蠢蠢者固于我無他特一時相從爲亂耳其置之勿言
翁孺人亦深然之其人乃得不死至今里中某氏某氏
固在皆其人之子孫也凡府君善行以不幸早棄諸孤
不及多見即有之而吾時甚㓜又不克知獨此吾躬嘗
其患猶能記憶也予既得聞其事他日朝用來告曰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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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之葬無爲銘者及祔葬翁孺人而故少詹事劉文恭
公銘之又逸其事吾父每痛于心兹願得文詞顯刻墓
上以自解慰且使我後之人得以考見先徳相率以仁
厚爲法而克肖之也予辭不獲則爲具書之而系之以
論曰嗚呼爲善獲福此常理也世徒見善與福或參差
焉遂謂善不可恃而肆然爲惡無所忌惮觀于吳府君
於是知善之真可爲矣蓋方羣盜追及之際而府君一
家皆獲生全固足以騐其平日而事定之後曽不爲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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反含容以生全之視彼睚眦必酬者相去何如至是則
種徳益深而食報益厚此吳氏所以有今日也歟後之
人果能克肖其先則族之大且厚者安能料其所至也
哉府君諱爲字孟才止菴其别號也少爲翁氏贅壻以
永樂辛夘十一月十三日卒享年四十三翁孺人之卒
則以正統巳巳九月二日享年八十七男四人曰敏致
效政政封中書舎人二女長適李琳次適張琳孫男五
人曰瓛璲瑾璠璩璠即朝用也曽孫男若干人女若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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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張愚菴墓銘王汶/
東陽之拓塘曰愚菴處士者乃僉事張君榮之季弟也
當僉事君殁時予徃送葬見處士哭於喪次後聞處士
富尚禮義好施與爲里閈推重雖相去不二舎竟弗遂
再接其詞氣以察其所存心成化癸已秋予過其邑之
南午嶺憩於嶺上山屋仰而視之題曰利人所有記文
懸于楣乃今山東提學僉事天台潘君禎所撰者云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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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十楹間皆處士創又具床袵釜器之類使人守之以
供行旅所需用且夷山爲田塘若干畝以養守者予嘆
曰是誠所謂利人者也及㑹同年鄉進士餘姚許君謹
于京邸云其徃年嘗主芝山書院教出其所著處士小
傳讀之知處士修家譜以睦族立家廟祭田以尊祖建
邑庠禮殿以崇吾道又造古竹巧溪諸石梁以濟病涉
又當㐫嵗兩發穀若干石以周貧急又當每嵗隆冬發
米若干石以活狴犴中餓者予又嘆曰仁矣哉處士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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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心也今予謝病東歸見仁厚如處士者相論議以變
薄俗而九原不作矣嗚呼痛哉其男治介吾友盧勉夫
來丐余文銘其墓累辭弗獲乃厯舉前所聞知者書之
而繫之以辭處士諱明字孟昭姓張氏别號愚菴曽祖
貴嵩爲醫學教授年九十七而終祖明善讀書知義理
父原仁贈禮科給事中母姚氏贈孺人處士爲人寛厚
坦夷尚朴素以誠實自持一生無忤於物撫養兄孟舉
之孤子不異巳出築别業于湖溪之上以居邑大夫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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爲鄉飲賔亦弗赴配徐繼樓男六淳治瀹泌洧汸女一
適高砂吳玘孫男一十七棣棌植橒棐樵楩柟梅材格
檖椷梃栻楦梧若汸與棐皆爲邑庠弟子員曽孫男二
十五處士生洪武丁丑二月二十一日卒成化辛丑十
月二十一日享年八十有五閱二年癸夘十月二十六
日葬懐徳鄉黄諫塘山之原葬之明年乙已十月十日
始克爲銘追納焉銘曰
嗚呼處士何修而至于斯弗豪俠而詭隨弗險怪而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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夷弗吝嗇而好濟貧危凡禮義所在而勇于爲抑莫非
人心之發施人或弗知而天自知故錫之以壽考而蕃
厥孫枝嗚呼非處士烏能至於斯耶
  樓立中墓銘楊守陳/
天順七年二月丙寅融風丁夘風甚戊辰大甚試院火
士死者百有十六人鄞棲君與焉壬午夕余夢有求銘
君者方爲之序而覺蓋余與君同邑有葭莩之親而交
好厚甚見其死之不幸而傷悲痛惜之不巳故爲是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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抑或君之靈所感也耶寢起序忘半足成而書之序曰
君姓樓氏諱啟字立中樓氏世居鄞自太師越國公异
之後累葉貴顯四明大家史樓二氏爲最而樓氏世濟
其美史氏有愧焉至君之祖始以醫術徙京師其伯父
儒汎愛喜賔有信義聲然無子愛君不啻巳出初遣從
余父季學巳而學于鄒博士允隆文益進天順已夘試
京闈中選明年㑹試禮部在乙榜例授教職不就遂爲
國子監生居三載復㑹試及夕火作起趨而避鬱攸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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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死焉時其父某方商於遼陽妻某氏病姙三子某某
某長者方十嵗門庭閴然其姑陸夫人姊吳孺人爲之
治衣衾而姑之夫刑部尚書陸廷玉姊之夫刑部主事
吳君顯爲之棺斂茶毘收骼將返葬於鄞之某山祖塋
之側某人求余銘之嗚呼死有重于泰山有輕于鴻毛
故死非難處死爲難若大夫死衆士死制斯處之當也
君少好剛負氣長乃務爲恭遜樂易之行然其所養寔
剛以大使其顯庸於位以建勲業或不幸而死於制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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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衆以樹大節猶可也今乃生不及庸死不及處舉泰
山而鴻毛之其可嘆也夫其可悼也夫其可使人疾首
酸鼻而長號大慟也夫夢中所述大畧如此覺而爲之
銘曰銘闕/
  順菴墓表楊守陳/
處士姓汝諱旻字思元别號順菴世居吳之吳江黎里
生子謐年六十有四天順癸未卒明年葬西胄圍先塋
之原行有状誌有銘矣其從子太學生訥復求余表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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墓余辭不獲乃據状與銘書其行之立于家敷于鄉效
于國者以示其後之人處士之父諱衡仲母呂氏窮水
陸之珍以爲養疾則晝夜候其湯藥食飲卧起惟謹至
籲天以求代方壮喪父哀毁幾滅性逮老母喪哭泣七
晨暮遂滅性與兄思逺弟思善思顒怡怡相友愛思逺
先卒撫其孤子如所生此其立於家者與人泛愛而包
荒别一室置觴奕書畫以延髦生韻士相與娛適家素
以貲雄有司委徵鄉賦賦完而民不擾其乏絶者疾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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者婚喪不克舉者多周助之嘗建太平迎祥鍾秀登瀛
五石梁以濟涉葺羅漢寺西廡以栖僧此其敷於鄉者
景泰癸酉之嵗聞朝廷将北征募民助軍餉乃輸米八
百斛於京庾詔錫冠帶以榮之此又其效於國者昔王
荆公嘗謂浮屠寺廟之盛由其學者之材多有以動世
而嘆吾徒之行可一鄉才足一官者常少以余觀之由
古逮今凢淑一鄉綏一邦以至陶煦萬國而參賛二儀者
皆吾徒也彼區區朝丐暮乞以𢎞其棲者曽何足道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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亦由吾徒之力能庇之耳使吾徒不振于斯世則民胥
以溺矣彼能以獨昌耶若處士者其行既可一鄉而其
餘力尚能爲浮屠之庇視其才使勝一官有不足耶吳
江一邑耳處士一民耳况四方之廣百辟卿士之衆材
豈少耶顧宋之材獨不逮今耶天下之治安誰之力也
今因表處士而言及此世其訾余好辯也夫
  陸處士墓表楊守陳/
處士諱桂字庭芳號樸菴世居海鹽之馬廐里近創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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湖縣而馬廐里入焉故今爲平湖人其先固以富且穀
聞而處士誦書史尚禮義田宅日益闢子姪日益蕃齒
徳日益髙偉然鄉閭之望而邑大夫嵗飲之于庠亦既
亢厥宗矣逮其子愈成進士擢知縣以陟御史行且被
誥封之榮而遽即世壽六十有八鄉人惜之愈既卜葬
遂求余表其墓余觀刑部郎中屠勲状處士之善多矣
有卓然異俗而可表者三焉景泰間嵗嘗歉有詔富民
出粟賑饑者樹碑其門以旌之處士遂輸米六百石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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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偕輸者必琢貞石爲碑勒侈言曼辭而樹之覆以亭
甚奢麗君獨曰吾知奉詔賑民耳烏用是觀美者哉鄉
鄰饑者衆吾省一亭之費尚可賑十數家卒不樹碑構
亭處士有女弟贅張承宗久而承宗欲復厥家處士念
女弟爲父母所絶愛而張氏家僅給乃分與田百畝宅
一區凡百器用畢備世之兄弟分産或雖一錢猶競而
處壬於女弟猶爾人以爲難自佛老之説熾世皆惑之
凡疾病死亡則刑牲以祠祝鳴璈鈸以追薦者相屬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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處士親喪悉遵朱子家禮未嘗設一齋供家衆病惟迎
醫市藥未始行一禱至其身病且亟聞子姪欲祠祝輒
怒詈罵之其不惑而有執若此是三者皆卓然不與俗
同宜表以勵世余故書之若其他行與世系卒葬之詳
則志墓者巳具之余可畧也古者稱人之善惟實而簡
故聞之者信傳之者衆而其人之善乃彰後世銘表諸
作掇拾其人之鉅細言行毛舉而縷數之甚或有未實
者故人厭觀慵道并與其足觀宜道者而忽忘之譬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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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筵羅列繁雜至熬腐魚而繡其外綴蠧果而虚其中
鮮有可口者品益多人益不記莫若選薦一二佳品人
則味之弗忘矣若處士之三善則實而可信也簡而傳
者也猶品之佳而可味者也豈以余言之鄙而有不彰
者哉
  康長公墓碑李夢陽/
純皇帝時靈臺有楊生名重長安有李生名錦二人者
皆與武功人康長公遊長公之與二人者友也于是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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稱為闗内三才云余曩遊闗内見秦父老頗采其事實
碑曰康長公名鏞字振逺其先世固始人也其七世祖
曰康政始遷武功居長寧里政生廷瑞於元仕爲學官
廷瑞生世睦世睦生珙珙生汝楫汝楫初為武功學官
高皇帝時辟之為燕王府長史後出為安岳縣知縣文
皇帝既興乃召安岳縣知縣為刑部侍郎留北京輔皇
太子而侍郎有大勲徳文皇帝將封之為侯侍郎固死
不拜比死又上表乞勿賜贈秩䕃上竟皆允之語載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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氏家傳侍郎者康長公之曽祖也侍郎生三子長曰爵
次曰年次曰禋文皇帝一日盡召侍郎家諸男子侍郎
中子㑹賈在外惟二子在於是二子乃大恐並匍匐入
見上上曰汝非康侍郎兒邪二子免冠首觸地對曰然
上聞而憐之顧左右曰令侍郎在直不至此耳於是卒
官其二子以爵為上林苑監正以禋為監副巳知侍郎
有子賈在外上拊髀太息曰薄福薄福於是詔賜侍郎
子千金鏹數十千緡勅闗津吏徃來不得詰侍郎子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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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闗中鉅貴族咸推轂康氏而康氏因遂豪闗中矣侍
郎葬于縣北卜家原至昭皇帝時始贈資善大夫工部
尚書云監正累官至中議大夫賛治尹南京太常寺少
卿卒葬江寧縣新亭南而太常生健睿皇帝時又有詔
起尚書孫應祠者於是健來送銓部㑹健著田間冠由
部甬道入及見部尚書又祗長揖不拜部尚書怒以為
慢已迺竟授通政司知事而歸而得食半俸祠知事卒
葬於縣南紙坊原而知事有五子其長康長公也康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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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生而孝友八嵗而善文辭及長而好辯善口然習識
當世之故好稱先王則古昔于是闗中人士咸出康長
公下雖康長公亦自謂闗中人士弗已若也年二十餘
從其先太常就辟試南京顧數不第巳乃還闗中即又
試闗中又不第乃以嵗貢至太學至太學又試又不第
然太常業巳葬南京于是乞為南京太學生云而即其
故太常之域祠焉然自是不復有試志矣是時楊生李
生亦皆阨塞弗庸于世闗中父老語曰古人有言勿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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嶢嶢人將缺焉勿為皚皚人將汚焉三子之謂矣康長
公既與時不合于是始好荘老浮屠等書及外家傳語
其言曰夫人以形骸處天壤其速絶若飄風也予行年
五十有四矣吾日以思功名之㑹是益速絶而巳夫孩
提于斑白期甚逺今忽忽若瞬息即能至百嵗政少半
耳京生有言孰易如葦孰化如燬言生死易至也夫喜
生者欲心恒安逸也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傷功名之
不立也夫功名于身至疏也古之人以死効此者以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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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世不與物朽至厚身也今不得之功名又因以勞費
心體是非喜生之道耳故曰百人射招無弗中矣百物
誘生無弗傷矣夫乃今於吾可以巳矣乃遂自謂為巳
菴巳菴者止於闇也康長公故以懼悸病心乃後上銓
部試㑹墜馬乃復病顧愈益甚比試心怔怔怦怦不能
措一辭於是除平陽府知事逾年平陽君棄其官而歸
而心病未間也巳又病痿又二年所竟卒葬于紙坊原
之墓而平陽君有二子長曰阜次曰海阜先平陽君卒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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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且卒子海侍平陽君執其手而泣曰夫予先大聖人
之苗裔也至吾祖嘗樹功名於草昧之際世有顯官聞
人豪於闗中今絶于予乎汝如有志其無忘吾祖矣夫
欲心恒安逸者為其可以貪命而樂存至厚生也今吾
棄功名之㑹不赴又不欲勞費心體非於身疏也今病
痿乃且死諺曰斷酒白首餔糟而朽是天乎是天乎雖
然吾無面見吾祖于地下矣小子勉哉平陽君卒十年
而海舉進士第一為翰林院修撰儒林郎四年而當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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徳元年今上上徽號兩宫推贈平陽君如其子官云又
二年海有母太安人喪於是海有友曰北郡李生適自
河南來而留滯京師於是作平陽君墓碑李生曰先民
言期年樹穀百年樹徳曷觀康尚書令其子孫餔勲而
啜績曷使人誦其義無窮如此哉夫平陽中衰之遺裔
也能不藉尺寸而洞視徃古凌駕時輩亦謂之振世雄
豪者矣使其遭遇脱穎而嚮用魏衛将相之業尚足道
哉其銘曰維武王建侯衛邦厥有固始武功是祀嗚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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遐哉尚書開國不伐帝懐其徳澤流于孫子少卿明禋
亮采通政明逹乃續其家祀故累基者崇數沃者豐譬
作堂室稼穡而蔀而翔而懋而達夫平陽其屯之際乎
畜而不施以昌厥嗣阜不自秘發鬼神之藏騷雅並鳴
文古而殤嗟嗟平陽舉世重官宦即使君巍爵而崇位
珠玉文綺珍食駟馬有臺樓亭榭孰與發祥廣志如二
子乎哉故明不蓄不光流不塞不長武功南原草木膴
膴蕃蕃岐渭盤焉平陽宅厥土太安人祔之是曰寧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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維厥繩武瞻哉
  吕溥墓銘康海/
公諱溥字某家世高陵人也其始祖曰世昌又幾世至
彬卿生八八生興興生貴貴生鑑鑑娶魏氏生公及其
弟博公長子柟者海友也海以柟友則數之髙陵因得
數拜公親見其容貎聞其言論覩其行事知公之宜有
柟也公以正徳丙子五月十六日卒于家七月九日葬
于縣北祖塋當時柟以海為公墓碑海懼匪徳不能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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述盛徳揚著幽光故至於今始勉復於柟焉夫人子於
所生者生莫不欲其榮殁也莫不欲其哀言語行誼莫
不欲其傳然虚誇鮮實人指議至矣尚奚言傳哉故海
之自矢也不憂天下之不信吾言而憂吾言之不足以
自信夫公鄉里恒人無麗詞輝藻以要譽文學無豐財
崇爵以驚炫流俗無竒節詭行以聳世習然海數言不
置非所以私其所好也示天下以長者之道所以廣教
布徳懲勸浮靡也海惟公樸實不華耕鑿飲食之外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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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所為海不敢輕誣之遯世不仕也孝親友弟守身畏
法處親戚鄰里無所欺負治生期于僅足責人不為巳
甚雖傳記所載典册所訓何弗啻哉此公之大畧人人
易言之人人不能為者故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
外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若公者于此道庶幾否耶公
美髯鶴翰望之如神仙達識事體深計者莫能㑹其意
其指擇是非談述理義學者或鮮焉志稱其决魏某詐
嚇李縣判之事豈非其事實哉墨劉之鬭墨嘗謀酖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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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病以償劉矣片言之間卻酖巳鬬生墨氏長少蓋幾
人也其後又解姙婦之死平劉李之怨訟買田逋税者
官不能稽諸板冊以公一言而决縣官定徭役辟于里
書方伯至亦信以去公言諸富平道中方伯即歸以正
之其巳壮哉公居常惡衣糲食休休自娛既受封貴顯
猶著補綴履繩布終其身無怨恫於人少日以大户輸
餉榆林同輸者為掩昧得貲皆笑公歸無完履乃同輸
者發覺至于破産公獨安居闤闠至今應輸者必自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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飭曰慎不可忘若吕公閒居嘗謂柟曰汝知仕之大本
矣乎無他慎取與爾有餽者無故而餽豈無所為也輒
令反之寢疾經兩嵗柟晝夜侍不敢少怠或履聲稍震
猶厲色以責曰汝侍天子側亦當爾耶病且革呼柟語
曰汝受朝廷榮寵他日當竭力報國無得自便宜咨稟
汝叔而行公所以愛其弟者死猶未巳也曩聞髙陵人
言公壮時父命為居室將於弟異公乃擇大木為弟室
弟讓公公曰安知為爾室也室成乃卒以與弟配宋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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藩府教授宋公之孫女也宋公愛其孫不欲與凡子李
州判者宋公之友也公十五即為李所器曰此大美弗
興若身當興若子孫故宋公因以孫妻公當其時諸宋
薄公貧也李君曰渠稍長豈止如爾家後其言卒騐云
宋安人既配公奉其家範事舅姑處妯娌各得其道諸
吕内外無弗悦者柟之少也安人壹是以身教之凡枕
鞶刺繡故事必曰此賢此孝講説大義亹亹不倦又恒
誦其祖教授公之遺行以詔柟故柟之所以為天下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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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者其父母之教有然也公生正統戊辰五月十四日
春秋六十又九安人與公同生生七月二十一卒𢎞治
乙夘五月八日壽止四十有八正徳癸酉三月一日以
柟封公為儒林郎翰林院修撰贈母宋氏為安人繼室
侯氏亦加封安人焉子三人柟舉正徳戊辰進士第一
官翰林修撰為上經筵講官仲曰梓公葬後五年殁季
曰栖縣學生志弗忝兄二十一嵗死女一人嫁劉孟陽
孫子三人田縣學生甸柟子留梓子孫女三人嗚呼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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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盛矣銘曰維吕氏世懋徳藴靈尚父啟齊爰有高陵
世昌孔武孫子是型及彬卿父高陵以興至於六葉封
君乃生纉此懿徳厥宗用成篤生我友維邦之楨直義
廣孝公志斯承昔在壬申拜公於庭望之則嚴即之則
平温恭易簡若蘭之馨匪徳曷永匪言孰明享不盡孝
徳不愧齡逺近悲悼况云我情高陵之北實惟廣坰建
爾𤣥宅萬世之寧考光摛曜因勒斯銘
  趙氏丹崖墓表謝鐸/
[469-21a]
於戲是為元處士趙公良顯之墓公實黄岩縣丞迪功
郎不弱之六世孫不弱之父安康郡王士説蓋宋太宗
第六子寧王元偓之後士説死靖康圍城中不弱避亂
江南因仕黄岩而子孫遂留以家入國朝來愈益蕃盛
若故工部員外郎鼎藁城知縣闗博興知縣珂鄉進士
季齡經魁慥率彬彬仕籍間而博興之孫本又方濟美
世科大抵皆迪功之孫子也公生于元延祐丁已以至
正丁未卒葬丹崖之弓嶼子四友輔早世友養葬聖水
[469-21b]
山友鑛友繁實祔公以葬其孫旰暹亦在焉友繁字進
茂讀書尚義隠約不仕實維我大母太夫人之父太夫
人生先編修府君甫期月而寡守節自誓以長以育以
至于有今日我謝氏不絶如綫再造之功與天罔極吾
豈敢忘所自哉𢎞治己未公之曽孫某某等将伐石以
表公墓而顧以諗於予予泫然曰予小子無似恒愧求
所以報公父子之徳而未能也又焉敢以不文辭哉乃
為之言曰嗟乎徳厚者流光天道雖逺無久而不報之
[469-22a]
理趙宋之有天下也以忠厚傳家世以寛仁為治三百
餘年之間無殘暴慘刻之主故雖運改時移不能永保
其基業而深仁厚澤實足以庇覆其子孫若吾黄岩之
趙氏蓋可見也彼六朝五季之君其身且不能以一朝
居况望有以及其子孫於異代之久也哉故觀於今之
趙氏可以見宋之徳澤觀於公之子孫又可以見迪功
之徳澤不忝其先益相與為無窮矣雖然東都之河洛
南渡之㑹稽皆有陵寢今所奠掃而為之主者誰哉而
[469-22b]
丹崖之墓子孫具奠掃無缺於此益足以見徳之淺深
厚薄誠有不在富貴貧賤之間者矣然則為公之子孫
者可不益思所以培植而延引之哉作趙氏丹崖墓表
  故曹先生墓誌銘楊循吉/
傷哉吾曹先生乎垂絶為詩使其子召我将託以銘未
及遣而殁既一年乃得詩悲傷吾心氣欲咽吾口噫人
間一死豪傑之所不免先生巳七十餘厯閲享用粗盡
世事死則歸焉而巳當復何憾然而其殁也實不及家
[469-23a]
惟銘之丁寧噫謂先生其無意於世者耶死而猶以不
傳焉為恥若是則其生可知也生而不用故人不知人
不知故自負自負於生至死而不白則曰斯也巳矣不
書于其墓以其志與骸骨皆埋是生晦而死益幽也焉
得謂之曰人書亦無益亦曰吾之為人若是吾弗遇乎
世吾亦挾而徃耳噫豪傑士恥無名名亦有遭有不遭
遭者彰不遭者匿匿也者有乎巳而無乎人者也若是
必自抱而生自挾而死耳又焉得黙黙而空生死於天
[469-23b]
地之間哉斯先生之志也先生之殁也自傳甚悉曰自
吾為士至取第厯官以及老死若是其英邁偉岸之氣
雖死不衰噫先生以生不用死莫聞唯其恥故不免自
白是其終不肯巳心于死也傷哉毛遂東方朔伊何人
斯唯諾一生以為謹厚亦胡有一㸃丈夫氣孰使先生
抱才負用而至此不敢吐一語乎吾是以壮之先生諱
謙字鳴吉以鄉貢進士初授金華府學訓導改南康又
改南京武學陞永新教諭博學善談論所著有平軒集
[469-24a]
六巻學為名士仕為良師其殁也蓋致仕十年矣生死
之際人以為難先生怡然若無憂也惟銘則又若不能
忘者故及我我何以塞先生之志使不憾嗚呼是人惟
其氣志不足道也偶遇其地胡曰髙胡曰卑今曹先生
之氣有五發乎文安乎冷靜乎休放乎死耿乎不傳是
其為人非曰其官能盡之者也先生巳矣奄留一生用
不達矣徃古來今若是者多矣瞑目掩體捲其有而休
矣柰何哉柰何哉子一人墓在吳縣西陽山以𢎞治辛
[469-24b]
亥某月某日葬
 
 
 
 
 
 
 明文海卷四百六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