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52 明文海-清-黃宗羲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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欽定四庫全書
 明文海巻一百七十九  餘姚黄宗羲編
  書三十三
   國是
  答耿楚侗王覇之辨張居正/
辱華翰并所梓論簡彚編惓惓以奉行徳意安民生飭
軍政為急仰見公之高明深達治體識時務者也憶昔
僕初入政府欲舉行一二事呉旺湖與人言曰吾軰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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張公柄用當行帝王之道今觀議論不過富國强兵而
已殊使人失望僕聞而笑曰旺湖過譽我矣我安能使
國富兵强哉孔子論政開口便説足食足兵舜十二牧
曰食哉惟時周公立政其克詰爾戎兵何嘗不欲國之
富且强哉後世學術不明高談無實剽竊仁義謂之王
道纔渉富强便云覇術不知王覇之辨義利之間在心
不在跡奚必仁義之為王富强之為覇也僕自秉政以
來除宻勿敷陳培養冲徳外其播之命令者實不外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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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事今已七八年矣而閭里愁嘆之聲尚猶未息倉卒
意外之變尚或難支焉在其為富且强哉公今不以僕
為卑陋而留心於此誠生民之福也苐須一一覈實考
成乃可有効若徒騰之文告而已實意且化為虚文矣
何如議留入覲正官及澄汰縣令二疏俱屬所司覆行
丈田一事揆之人情必云不便但此中未聞有阻議者
或有之亦不敢聞於僕之耳茍利社稷死生以之僕比
來唯守此二言雖以此䝉垢致怨而於國家實為少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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願公之自信而無畏於浮言也
  答耿楚侗致理安民張居正/
丈田賑饑驛傳諸議讀之再三心快然如有獲葢治理
之道莫要於安民究觀前代孰不以百姓安樂而阜康
閭閻愁苦而危亂者當嘉靖中年商賈在位貨財上流
百姓嗷嗷莫必其命比時景象曾有異於漢唐之末世
乎幸頼祖宗徳澤深厚民心愛戴已久僅免危亡耳隆
慶間仕路稍清民始帖席而紀綱不振弊習尚存虚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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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繁實惠益寡天啟聖明雖在㓜冲留心理治僕每思
本朝立國規模章程法度盡善盡美逺過漢唐至於宋
之懦弱牽制尤難並語今不必復有紛更惟仰法我高
皇帝懐保小民一念用以對越上帝奠安國本耳故自
受事以來凡朝夕之所入告教令之所敷布惓惓以是
為務鋤强戮凶剔奸釐弊有不得已而用威者惟欲以
安民而已奸人不便於已猥言時政苛猛以揺惑衆聽
而迂濶虚談之士動引晚宋衰亂之政以抑損上徳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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捍文網不知我祖宗神威聖徳元與宋不同哺糟拾餘
無禆實用徒以惠奸宄賊良民耳世儒達治者尠雖勉
遵上令而實未得於心所以宣上達下者茍以文具規
免罪責而已比見公諸所條布訓辭雖若嚴整而肫肫
愛民之意藹然於言外以是服公之高識宏抱非世儒
所能及也願益自信而堅持之監軍道裁革為便彭湖
賊未必即是眞倭但嚴備以待之不必勤於逺也人旋
附復拙稿末巻有歸政本末謹附一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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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答奉常陸五臺論治體用剛書張居正/
往丈起山中不一嵗而躋九列僕日夜引領望丈之一
至者以丈素有超世之識知僕所以肩鉅承艱之心為
能疏附後先以共濟艱危也乃讀前後手翰所以教僕
者則亦未越於衆人之見而與僕之孤耿大謬也丈前
書謂僕處余懋學傅應禎為太過恐失士心後書謂救
劉臺為盛徳至引文潞公之事以相比今海内簪紳之
侣投柬於僕者十九為此言也然皆衆人也豈意有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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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之識又知僕所以肩鉅承危之心而所見乃亦止此
乎古之賢聖所遇之時不同而處之之道亦異易大過
棟撓彖曰剛過乎中當大過之時為大過之事未免有
剛過之病然不如是不足以定傾而安國棟撓而本末
弱矣伊周當大過之時為大過之事而商周之業頼之
以存雖剛而不失為中也僕以一豎儒擁十餘齡㓜主
而立於天下臣民之上威徳未建人有玩心况自隆慶
以來議論雖多國是靡定紀綱倒置名實混淆自僕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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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始布大公彰大信脩明祖宗法度開衆正之路杜羣
枉之門一切以尊主庇民振舉頽廢為務天下始知有
君也而疾之者乃倡為異説欲以抑損主威揺亂朝政
故不得不重處一二人以定國是以一人心葢所謂剛
過乎中處大過之時者也而丈乃以為失士心誤矣吾
但欲安國家定社稷耳怨仇何足惜乎至於潞公之事
亦復不倫葢潞公所事者長君而其出處去就未必係
宋室之安危子方狂妄後生獨持饋錦一事以議論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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軰此其失在於不知賢耳故潞公得以包容之僕今所
處何時也主上舉艱鉅之任付之於𦕈然之身今權璫
貴戚奉法遵令俛首貼耳而不敢肆遐方外裔獻琛脩
貢崩角稽首而惟恐後者獨以僕攝持之耳其出處去
就所係豈淺淺哉彼䜛人者不畏不愧職為亂階且其
蓄意甚深為謀甚狡上不及主上旁不及中貴而獨剸
刃於僕之身又無所汚衊而獨曰專擅專擅云云欲以
竦動㓜主隂間左右而疑我於上耳頼天地宗廟之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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黙啟宸衷益堅信任不然天下之事豈不為之寒心哉
自有此譖主上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以痛恨於忌者葢
大舜堲䜛説之殄行孔子惡利口之覆邦故去此人以
安僕也以安社稷也離明允斷誠理法之正而僕所以
懇懇救之者葢以仰答聖恩下明臣節耳非欲為沽名
之事也而丈乃以潞公見諷誤矣僕一念為國家為士
大夫之心自省肫誠專一其作用處或有不合於流俗
者要之欲成吾為國家為士大夫之心耳僕嘗有言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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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為劊子手吾亦不離法塲而證菩提又一偈云高岡
虎方怒深林蠎正嗔世無迷路客終是不傷人丈深於
佛學者豈不知此機乎夫士屈於不知已而伸於知已
今海内縉紳之侣為此言者甚衆僕皆遜而謝之乃於
丈嘵嘵不已者以丈有超世之見知僕所以肩鉅承艱
之心者也倘再㑹有縁尚當刮目相待
  答李中溪唐順之/
兄之使閩也一年矣辱以書下問者數四矣屢問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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屢無一言焉是亦不免有負相知乃展轉思之竟無所
得惟有一事可以少效悃而塞下問之勤者則言之適
在此時然亦自度非迂則戅也惟兄亮之而已且夫撫
按之權舉劾最重百官之所以勸懲公道之所以開塞
其繫於撫按舉劾亦最重然而今世所謂舉劾者僕竊
異焉僕嘗備員郎署矣嘗得日聞邸報矣或曰今日某
廵撫舉劾奏至矣僕不問而知之矣或曰今日某廵按
舉劾奏至矣僕不問而知之矣何也其所舉者可不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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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知其必藩臬方面大官也其所劾者可不問而知其
必通判縣丞小官也其所舉者可不問而知其必牽朋
聯伍不數十人不止也其所劾者可不問而知其必寂
乎寥乎纔三兩人也如此則是賢者盡大官而不賢者
盡小官也則是賢者甚多而不賢者甚少也夫使賢者
盡大官又使賢者甚多而不賢者甚少則宜其政平而
訟理苞苴不行於上怨毒不結於下天下可以卧而帖
帖矣而顧不能然則是大官不能盡賢與賢者不必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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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而不賢者不必甚少也大官不必盡賢而賢者不必
甚多不賢者不必甚少則彼舉大而劾小者毋乃大官
則足以樹恩而小官無傷於任怨也歟又無乃勢弱者
易凌而根固者難㧞也歟而其所舉所劾之多與少又
毋乃厚市恩而薄引怨也歟如此則人奚得而勸懲公
道奚得而不塞也雖然固亦有藩臬方面大官而不舉
或反見劾者矣嘗駭而問其人焉則是非能劾藩臬方
面大官也亦非其人之果不賢也或負氣倔强不善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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媚者也不然則受人指唆為之快忿者也亦有通判縣
丞小官而不劾或反見舉矣嘗駭而問其人焉則非能
舉通判縣丞小官也亦非其人之果賢也或多援善鑽
最有力者也不然則其親與故也如此則所劾者縱非
小官則必負氣倔强與人快忿者也所舉者縱非大官
則必多援善鑽與親且故也然則人心又奚得勸懲公
道乂奚得而不塞也由此言之為撫按者固不得以能
舉人能劾人為榮而必舉劾之不稱為可懼矣今兄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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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屬其為方面大官者誰乎其為州縣小官者誰乎僕
山澤之人耳其姓名且不知也大官賢乎不賢乎小官
實乎不賢乎僕固不知也賢者多乎少乎不賢者多乎
少乎僕固不知也而為是多口者亦據素所疑於人人
者言之耳然以兄之志剛而識明秉正而嫉邪固必不
同於人人矣必能示勸懲而彰公道矣又何藉於僕之
言乎然僕之為是言於兄亦非欲兄之不舉大官不劾
小官也非欲兄之所舉必少而所劾必多也大官果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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矣或矯而不舉亦私也賢者果多矣或避收恩之名而
欲矯之以少舉不賢果少矣或沽澄清之譽而欲矯之
以多劾者亦私也雖然竊以為莫如精舉而慎劾則劾
者固少而舉者固不得多矣或曰舉劾皆少則是善有
𨼆而不彰惡有微而不屏也是不然矣夫天下中人多
而最賢最不賢者少也舉劾所以出於常格以待最賢
最不賢之人耳若夫小善小惡則固有考語矣又何慮
善有不彰而惡有不屏也故僕以為莫如精舉而慎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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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意何如一言之獻如是而已惟兄亮之
 
 
 
 
 
 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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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明文海卷一百七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