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52 明文海-清-黃宗羲 (master)


[262-1a]
欽定四庫全書
 明文海巻二百六十二   餘姚黄宗羲編
  序五十三
   詩集
  朝正唱和詩跋李夢陽/
詩倡和莫盛於𢎞治葢其時古學漸興士彬彬乎盛矣
此一運㑹也余時承乏郎署所與倡和者揚州儲静夫
趙叔鳴無錫錢世恩陳嘉言秦國聲太原喬希夫冝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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杭氏兄弟郴李貽教何子元慈谿楊名父餘姚王伯安
濟南邊庭實其後又有丹陽殷文濟蘓州都𤣥敬徐昌
榖信陽何仲黙其在南都則顧華玉朱升之其尤也諸
在翰林者以人衆不叙自正徳丁夘之變搢紳罹惨毒
之禍於是士始皆以言為諱重足恭息而前諸倡和者
亦各飄然萍梗散矣頼皇帝明聖斷殛元惡伸拔英類
於是海内之士復矯矯吐氣此又一運㑹也而顧君適
以開封府知府歲覲都下乃有朝正唱和之詩葢予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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聆此音者數年矣今一旦見之誰謂異於空谷跫然者
哉然唱和者五人而已而其詩顧猶多憂讒念歸之詞
則予不知所謂矣
  詩集自序李夢陽/
李子曰曹縣葢有王叔武云其言曰夫詩者天地自然
之音也今途咢而巷謳勞神而康吟一唱而羣和者其
眞也斯之謂風也孔子曰禮失而求之野今眞詩乃在
民間而文人學子顧往往為韻言謂之詩夫孟子謂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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亡然後春秋作者雅也而風者亦遂棄而弗採不列之
樂官悲夫李子曰嗟異哉有是乎予嘗聆民間音矣其
曲俚其思淫其聲哀其調靡靡是閭里之樂也奚其眞
王子曰眞者音之發而情之原也古者國異風即其俗
成聲今之俗既厯古乃其曲烏得而不古也故眞者音
之發而情之原也非雅俗之辨也且子之聆之也亦其
譜而聲者也不有卒然而謠勃然而訛者乎莫知其所
從來而長短疾徐無復諧焉斯誰使之也李子聞之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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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興曰大哉漢以來而不復聞此矣王子曰詩有六
義比興要焉夫文人學子比興寡而直率多何也出於
情寡而工於詞多也夫途巷蠢蠢之夫固無文也乃其
謳也咢也呻也吟也行呫而坐歌食咄而寤嗟此倡而
彼和無有不比焉興焉無非其情焉斯足以觀義矣故
曰詩者天地自然之音也李子曰雖然子之論者風耳
夫雅頌不出文人學子手乎王子曰是音也不見於世
久矣雖有作者微矣李子於是憮然失已灑然醒也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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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廢唐近體諸篇而為李杜歌行王子曰斯馳騁之技
也李子於是為六朝詩王子曰斯綺麗之餘也於是又
為魏晉曰比辭而屬義斯謂有意於是為騷賦曰異其
意而襲其言斯謂有蹊於是為琴操為古歌詩曰似矣
然糟粕也於是為四言入風出雅曰近之矣然無所用
之矣子其休矣李子聞之闇然無以難也自録其詩藏
篋笥中今二十年矣乃有刻而布者李子聞之懼且慚
曰予之詩非眞也王子所謂文人學子韻言耳出之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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寡而工之詞多者也毎自欲改之以求其眞然今老矣
曾子曰時有所弗及學之謂哉
  函丈别情詩序羅玘/
劉忠愍公孫景素憲使公之季子也大以三傳教京師
僦館纔筵問業以貫魚入户外履獵獵日暝有徒返者
以其指歸取解取進士一舉手耳至其自取之則以庚
子造士歴丁未庚戌癸丑丙辰皆輙黜庚戌有司者第
其文當九十掲名景素也嫌以忠愍為監臨賣公地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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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説也丙辰之黜吾友伍朝信實校之朝信景素戚也
易書無情豈天不欲以嫌累忠烈之裔耶抑以昭朝信
之公也然景素自是亦漠然立乎虚舟以游於大海而
畧無所繫著曰吾姑歸哉㑹南京祠部君以郎中來考
績祠部於景素為兄思省太淑人且拜忠愍公憲使公
之墓也則中流仙舟皷枻同邁詵詵羣生尚可以留户
外屨乎乃相聚謀曰以贐何如曰吾先生廉擯以行何
如曰吾先生廬在楚恐辭醵金以飲何如曰吾先生峻
[262-5a]
不取羣飲者然亦不可以虛也又合而言曰今兹吾儕
實合九州之人於是也呉故以歈越故以調楚故以辭
秦故以聲鄭衛故以音請自擇焉獨鄭衛之音無應者
葢今太平之世其革久也已又合歎曰博矣哉是合九
州之音也於此可以觀先生之大可無序乎以吾宗生
暘來請噫景素之舉庚子也吾實同棘舍知在羣生先
非暘請將序之矧暘請之勤勤乎為之序
  葉子肅詩序徐渭/
[262-5b]
人有鳥言者其音則鳥也而性則人也鳥有學為人言
者其音則人也而性則鳥也此可以定人與鳥之衡哉
今之為詩者何以異於是不出於已之所自得而徒竊
於人之所嘗言曰某篇是某體某篇則否某句是某人
某句則否此雖極工逼肖而已不免於鳥之為人言矣
若吾友子肅之詩則不然其情坦以直故語無晦其情
散以博故語無拘其情多喜而少憂故語雖苦而能遣
其情好高而恥下故語雖儉而實豐葢所謂出於已之
[262-6a]
所自得而不竊於人之所嘗言者也就其所自得以論
其所自鳴規其微疵而約於至純此則渭之所獻於子
肅者也若曰某篇不似某體某句不似某人是烏知子
肅者哉
  送李子遂序徐渭/
李君將歸建陽諸同門及渭既以詩送請於師長沙公
為之序而復命渭言於終篇渭嘗數與君談於禹蹟寺
中君為予論學誠偽及王霸之辨至以宋之稱大儒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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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為其言似堯舜而其行則有管仲之所不為漢之稱
王佐者人皆許之而已則必知其為霸之餘習其語甚
嚴而理扣其所以摘而對之瞭如也至論蒯通讀樂毅
傳輙泣下事又以為通有毅之才志通欲鼎分韓王信
若毅欲大燕通以信不聽而沮亦若毅以惠王不悦而
奔反若憫通之掩抑不信而恕之責者其論古人物甚
多然大約如此至論今世人名一時者皆薄弗為也夫
以君之髙明與其素定之見其於古之稱大儒王佐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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皆有以持其衡使人骨爽而耳快顧獨恕一掉舌士豈
不以言王而行霸者固不若行霸而言亦霸者之不欺
罔人耶此君之所以論學誠偽也亦渭之素有是意而
不敢言者也君眞壯男子哉宜其薄時人弗為也雖然
古之人逺矣君之評設偶有不中焉懼其無以自明也
今之人尚在也君之評縱無所不中焉適足以自累矣
渭知君之學必為誠而不為偽其事業必為王而不為
霸且欲君必求之微而毋之顯長沙公既已導其源䟽
[262-7b]
其流而渭復敢抱一石以豫防其&KR3236米之罅者葢欲竊
附於責善之道耳他人誦此將有以渭言或低之或昻
之君定知其不爾也
  書草𤣥堂稿後徐渭/
始女子之來嫁於壻家也朱之粉之倩之顰之步不敢
越裾語不敢見齒不如是則以為非女子之態也迨數
十年長子孫而近嫗姥於是黜朱粉罷倩顰横步之所
加莫非問耕織於奴婢横口之所語莫非呼雞豕於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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槽甚至齵齒而笑蓬首而搔葢囘視向之所謂態者眞
赧然以為粧綴取憐矯眞飾偽之物而娣姒者猶望其
宛宛嬰嬰也不亦可嘆也哉渭之學為詩也矜於昔而
頽且放於今也頗有類於是其為娣姒哂也多矣今校
酈君之詩而恍然契肅然歛容焉葢眞得先我而老之
娣姒矣
  肖甫詩序徐渭/
古人之詩本乎情非設以為之者也是以有詩而無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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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迨於後世則有詩人矣迄詩之目多至不可勝應而
詩之格亦多至不可勝品然其於詩類皆本無是情而
設情以為之夫設情以為之者其趨在於干詩之名干
詩之名其勢必至於襲詩之格而剿其華詞審如是則
詩之實亡矣是之謂有詩人而無詩有窮理者起而救
之以為詞有限而理無窮格之華詞有限而理之生議
無窮也於是其所為詩悉出乎理而主乎議而性暢者
其詞亮性鬱者其詞沈理深而議高者人難知理通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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議平者人易知夫是兩詩家者均之為俳然謂彼之有
限而此之無窮則無窮者信乎在此不在彼也肖甫與
吾結髪而同師至十六七而始分又六七年而復合合
而復同師也始同師時學為干禄之文既而分則同有
事於詞家又既而合則同有事於道於是肖甫者為詩
始入理而主議然其性也鬱而其所造之理與所主之
議深而髙故其為詩也沈而為人所難知夫兩詩家者
各是其是如聚訟然即使亮而易知猶不相入也况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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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難知乎而予獨私好之某氏善肖甫亦好之將稍出
其藏匣者梓以布而試其果投於人否也而謀於予予
故畧道其所以然諺云鼠不容穴銜蔞藪也乃予之評
其亦果容於人否耶
  嵩陽春詠集序俞時/
余以丙辰歲與嵩陽劉丈脫别而東凡三易星序徃如
迅飈乃函近所製春詠稿屬言焉余惟弱齡同嵩陽筆
硯兼厠鄉薦列而被提掖之好不可以辭也序曰淳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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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披叢雪宣奥風什微渺麗音互興漢魏晉李唐以來
諸名家之外無濫選焉葢常寂在中則言焉必應應而
非㑹則雖高不行焉此其詩賦之所以泄於天而未易
强也故性棗昏者不文而識以水蛕芒蝎者匪鉅鼓洪
瀾而道澮者來浮媟之嫌抉剔刻削以自□竒者不無
暴天物之忌大都不足為訓也我明興化軌𢎞宣釐前
元之靡而誠意潛溪正學文貞以迄李何馬呂王浚川
諸公各為一時鴻業頃企云嵩陽慧心妙悟洽覽淵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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薙華苑之榛莽綜徃哲之上乗孕璆吐璣流聲采於綸
局而論事有掀髯之激抨彈權近補蜀之重慶守民士
敉寜遺有烈勲竟以觸諫䝉抑於當國焉歸而卜清曠
之宅耕汙腴之墟課厥二子振藻之暇鑿坏結巖棲心
俗外風湍露壑營灌暢情雖誦老驥志在千里每含蕭
理孫扼腕之咤而喜客以聲樂佐酒懸炙泛舟握筆掞
詩而宣衷則白傅晏元獻通脫閑雅之風致也故負逸
氣者有眞放而專精文字之業者必颺於不朽嵩陽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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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為賦若詩若雜體也或以欣鉅平戀廟朝或以有所
鬱結而通其緒或以撫景訓物而發傾倒之眞要皆應
而㑹者至其辭之精博而俊敏也如旋波移光靡顔膩
理翠黄赭白騰騖迅驟如芙蓉噓舒之津縟錦艷艷以
恱人如疏堂閟室之奥六瑚八羽之為賁如建牙握節
指顧騎士而屈盧之矛水犀之甲咸錚錚以條理此葢
嵩陽之餘與諸作者相為競名嗣徽矣然其洞觀芥蟻
八達之軌極意五嶽竒域之外而杳非蹙足申脰顧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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慮輊之傷則所謂求乎大道而無所寓焉者非耶余曰
古人遭時則以功達其道不遇則以言達其才故否泰
不窮以嵩陽之才之藴而當燕越屯棘之㑹若辟命而
起將借功於綜畫者非尺箠可量矣而嵩陽無是念也
他稿尚若干巻曰春咏者其一時取適之所為作也故
為序
  樞筦集序薛應旂/
夫詩之為教尚矣古者郊廟朝廷以及閭巷莫不有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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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人採風樂官達雅而人品之髙下政治之隆汚世道
之升降咸於是乎考見其所係豈微乎哉周東詩亡仲
尼傷之稽古删述以經天下而六義昭矣迨屈原放而
楚騷作賈誼謫而漢賦興自是蘓李曹劉咸稱作者而
究其所自則惟以風騷為宗也至晉二陸潘張左郭後
先繼起盡號詩人然皆步趨曹劉而依迴格局詞冶音
漓率難語上唯陶靖節冲澹閒逺直超建安而上之迨
三謝顔鮑蹈襲風流而沈約江淹則過為模擬均之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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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與言詩矣隋文中子以之續經亦猶取閭巷歌謠之
意也若欲具體雅頌其何有哉唐人以詩取士類多興
起然惟張巡元結韓愈顔眞卿司空圖猶有古意李白
杜甫可為詩史其諸若髙岑王孟之屬則以不落言筌
不涉理路自相標致而藝林詞苑遂目為家法交相誇
詡一及宋人則雖擊壤感興諸作悉置勿論嗚呼詩云
詩云曽謂若是云乎哉誠若是也則大小之雅儼乎訓
誥商周之頌多類儀禮將不得為詩耶予嘗謂唐人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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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獨尚乎風宋人之詩則雅頌為多間以語今之名能
詩者則以數百年來膠於見聞皆不甚信一則曰唐二
則曰唐而三經六義幾於湮滅矣昨歲白石蔡公以所
著中臺集寄余山中予反覆玩之辭意融化而一出於
性情禮義之正葢多雅頌之詞而不専事於風既已數
元聲之流行於天地間自有不容於偏廢者乃今浠桂
朱君以公樞筦集示予葢公為兵侍提督京營時所著
者將刻以傳特屬序之余讀之累日與中臺集無異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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憶徃歲嘗與公論學於白下而公已大放厥辭互有談
駁邇來垂三十年而公造詣益深涵養益粹故其發之
於詞類如此葢不特詩人之詩而已也浠桂君實公在
湖藩時所舉士其瞻依敬信於公而恩誼之篤非啻若
今之曰師曰弟子云者故敢罄其迂愚而告之且因以
質之於公為斯集序云
  陶仲舉詩集序郭造卿/
仲舉居攜李呉越之交也呉曰句越曰於豈非其聲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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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吳為越乎仲舉喜度曲為吳吳也為越越也間似
楚而或燕於閩無取焉况予以岐海鄙人而吳而越而
楚游有年矣實不相為能乃北學上國不得不為燕而
且不及仲舉何以謂知音乎仲舉乃以集示我於空塞
竊不知為吳為越為楚為燕而或其唐也夫予居福唐先
輩有髙氏嘗品彚唐詩而且粹其正聲多中原作者大方
家而音韻率從乎江南葢中原以北其氣雄而調亢自衣
冠之江左吳變其為句越變其為於而化中原者十之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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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一二尚操南音豈昔南冠所奏者哉惟時中原久不采
詩正樂方日淪於鄙俚而為鄭衛者十之九求雅音如空谷而况
三百之響哉况江左歸唐未㡬而漁陽鼙鼓振是後正有不堪
聞者今治自江左而北太平過唐逺矣凡南人北逰者即以幽
燕為中原而北人之知音者亦孰不以唐乎仲舉游南太學
六朝之韻在也所聞者南音耳至壯而北則燕市非昔皆周
家制度漢官威儀矣求狗屠擊筑而可與游者亡之乃仗劔
之塞上胡笳羌笛佐酒當歌即有雅樂佳冶趙女環立於
[262-15a]
側退彈筝而取桑間亦罕矣况有引商刻羽雜以流徵
者哉所與將帥諸侯不能盡結賢豪長者他若販繒吹
簫及舞劒一吷者毎軍中樂作發揚蹈厲至於鐃辭鼓
吹凱旋入塞未嘗有燕喜之風而聞於樽爼間也雖善
南者亦移之矣予㑹仲舉於顧開府開府居呉楚交善
歌仲舉倚而和之開府顧而善焉反倚而和之則可與
言詩也已今歸欈李故社句耶於耶呉耶楚耶其不北
不南而之唐者非耶予安足知之而敢與之語第髙氏
[262-15b]
正聲毎在其篋中几上而閩人之善評者又有嚴氏敖
氏咸為海内所宗仲舉訛以予為其下里或亦知之有
屬而和者倘欈李不謂予然試以問於中原何如
  見素先生詩集後序邵寶/
世有詩人之詩有非詩人之詩非詩人之詩而才情風
致音調格律皆詩人也則謂之詩人也亦宜曷為而謂
之非詩人之詩也有所重焉者在耳七月周公之詩也
巻阿召公之詩也說者謂風雅再變為後世詞賦之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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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千載而下稱周公者曰聖稱召公者曰賢稱屈原者
曰忠而不曰詩人有所重焉在則不敢以所輕者加之
其固然哉今致政右都御史見素先生莆田林公天才
髙邁尚友千古天下之稱徳學者歸焉稱經濟者歸焉
稱風節者歸焉公之望於天下重矣而公夙好吟咏大
篇短章傳播海内視漢以下諸名家所謂代不數人者
翺翔驅馳未知誰與後先下上而况今之人乎今之論
詩人者固不能不先公也而稱且不敢公亦不欲自命
[262-16b]
乃今之集而公聽之何居吾嘗聞公初以秋官郎言事
左遷久而長憲湖南以疾歸越數年起佐南臺未幾巡
視江西以憂歸又數年起靖蜀冦功成乃老今又數年
年七十而望繫乎天下益重其間四十餘年所至有詩
其時與地皆可考焉所謂性情禮義者於是乎在公在
山中時取而讀之其所感者深矣矧公盛徳謙虚凡天
下之所稱者退然不居賔友過從絶口世事而獨以詩
相娯即謂之詩人公其辭諸乎公之績在朝廷國史書
[262-17a]
之金石絃歌播而傳之是詩之傳將非其羽翼乎此固
集之者之心也而或謂以其所輕而加乎其所重亦過
矣集凡十有四巻刻於呉縣尹西蜀髙君公次今致政
少傅邃菴楊公既為之序而公之甥今太倉知州黄君
廷宣復屬某序言於後某獲侍公三十餘年雖未敢謂
知公幸竊誦公之詩與聞天下之論於是乎言其文若
干巻别有刻者兹不著
  送喬白巖北上詩序王雲鳯/
[262-17b]
朝廷之賞罰政刑進賢黜幽春生秋殺禮樂之度數衣
冠之殷盛宮闕之壯麗人物之富繁臣僚之奏對臺諫
之敷陳直諒之士各獻其忠技藝法理之才奔走而勤
事其巧宦者又突梯滑稽於其間此仕於京師者之所
見也上以貪下應以賄上以驕下應以謟狥私託則致
人死徙困錮而不顧遇直道則外為好言而隂尼之使
不得行是非混淆賢否倒置綱紀壊而不恤風俗弊而
不問民日窮財日匱閭閻愁苦之聲蹙疾無聊之態處
[262-18a]
處無異笄女無蔽體之衣壯夫貧而為盗子戕其父婦
毒其夫此仕於外者之所見也是故仕於京師者毎有
豐亨豫大歌樂太平之意仕於外者則思患豫防履安
如危往往長歎息而繼之以泣也是故外之情毎患京
師者之不知而京師者每患不知乎外也今聖天子御
極遍告羣神遣使天下將祀事太常少卿樂平喬君希
大當之晉北自雲中歴雁門太原南至蒲凡晉之故無
不覽焉入關謁師總制邃菴楊公走千餘里凡秦之故
[262-18b]
無不覽焉予始聞君至迓於髙陵渡涇至邠返送之河
上同登九嵏上太華瞰洪河濯清渭訪文武周召政教
之跡尋秦漢劉項争戰之墟弔魏徴之墓式楊震之閭
思丙魏姚宋之為治而歎恭顯盧李之為奸君於是慨
然而感悄然而悲奮然而興有尚友千古之志君仕於
京師而知外之情在此行矣君修謹懋密好學能文有
應變之才有容衆之量有定守而處之以和有定見而
出之以遜當天下事於他日成光明俊偉之業在此行
[262-19a]
矣然予更願君黜淺近功利之說去流俗尋常之見以
程朱之學為必可學以堯舜三代之治為必可復而細
求其故集義以養浩然之氣仁為已任老而不已夫如
是則古人何讓焉作詩贈君而以是說先之
  跋張碧溪詩陸深/
詩必窮而後工此特世俗論爾世俗者以饑寒為窮以
富貴為達爾殊不知舉一世之人尊御大爵貫朽粟腐
者不少也而詩人則或曠代而僅見雖以唐學之盛終
[262-19b]
三百年李杜兩人而止爾宋雖謂之無詩人可也由是
論之則造物者於温飽之具舉以與人也若不靳而獨
於此事若深吝若秘惜若不欲令人闖覘者故吾必以
為詩工而後謂之達耳石季倫潘安仁之詩非無工也
終以富貴之極同盡東市彼二人者使知勇退早散之
方固將以詩人名在當時則以考終在後世則以免訾
矣故吾又謂詩人非徒可謂之達謂之安且尊焉亦可
也慈谿張碧溪先生字子威葢近世詩人之工者也其
[262-20a]
所為之累者正坐米鹽細事予愛其人賞其詩而不免
悲其窮間嘗舉酒向碧溪願以此而易彼何如碧溪為
予笑而不答此巻為鄭君冝重所書病起快讀因繫其
説如此俟知者信焉
  林和靖詩集序黄綰/
予嘗讀西湖處士林逋詩曰山木未深猿鳥少此生猶
擬别移居直過天竺溪流上獨樹為橋小結廬曰志肥
幽遁以孤山為不足隠乎及讀史曰逋詞澄浹峭特既
[262-20b]
就稿輙棄之或謂當録示後世曰吾方晦躅且不欲以
此名一時况後世哉以今所傳乃好事竊記者曰是眞
埋光鏟采者之為深矣乎他書又曰逋隠西湖朝命守
臣王濟體訪逋聞投啟贄其文以自炫濟短之止以文
學薦詔賜帛而已嗚呼是胡言行之殊致逋將不得為
同文仲先之儔歟夫自淳古既邁聖道日漓人懐勝私
以詭賢窽聲以相嚇故一知所好而競心生焉知尚道
徳則競在於道徳知尚風節則競在於風節知尚功名
[262-21a]
富貴則競在於功名富貴以至行義經術詞章技能之
所在概莫不然夫競則妬嫉至妬嫉不已而毁言興是
以世士美懿鮮或弗虧雖聖人不免獨逋也哉且逋嘗
不禮許洞洞作訕譏至今浮薄之口猶誦之何傷也君
子惟求自立而已不求自立而欲求人之無毁也難矣
雖然由逋之跡以考逋之心葢亦違世不恭之流歟鄰
老林君好尚甚雅輯其詩將以鋟梓且自謂其支裔云
  陳王二先生詩抄序孫應鰲/
[262-21b]
予少學詩取名家所著作覽之見其比擬於聲格之似
陶研於字句之工謂詩道葢是也厥後稍有聞知以前
所用慕者反諸性情不甚符合於是歎息世所稱名家
諸著作不過丹雘之施雕朽之附耳性情者自然之神
思也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學非宗諸聖文罔
凖諸經烏能極華實之根榦遡條流之匯澤耶思能無
邪則性情之自然者不索而得不求而至發為詩歌淡
焉不傷和焉不淫入耳感心平欲釋躁斯温柔敦厚歸
[262-22a]
於自養之本致也予讀本朝諸梓行詩獨有取於白沙
陽明二先生學詩者於二先生詩概目為迂嗟哉彼其
秉心潛理含章司契無意於言而不得不言者下視銷
鑠精膽蹙迫天和求附㑹輻凑之偶獲相去奚若耶規
矩者方圓所由出𤣥解於規矩則總術於方圓剞劂於
方圓則昧目於規矩此謹審繩墨之徒比屋接踵運斤
獨照之士曠世莫覯也予故録二先生之詩而並傳之
或曰二先生談學諸詩子又不録何與應之曰登覽贈
[262-22b]
送行旅宴游詠懐紀時凡人事物情莫非學也專以詩
談學視學拘矣專以學言詩視詩隘矣予又歎息世所
稱談學諸家至以韻語為答問議論之詳以歌律明心
性動静之理連章累牘不厭煩陋其弊將舉詩之規矩
方圓而盡捐之三百篇無是也為賦為比為興或以風
或以雅或以頌因事敷陳則何莫非學也是以不録亦
欲談學諸家觀法二先生見二先生之不拘不隘坐得
性情自然之神思如斯録所具者是由規矩而出方圓
[262-23a]
之前轍也
 
 
 
 
 
 
 
[262-23b]
 
 
 
 
 
 
 
 明文海巻二百六十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