KR4h0102 明文衡-明-程敏政 (master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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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明文衡卷之五十八
 傳
   汪同傳 趙汸
汪同字仲王始名武同避叔父諱也其父德潤以子不育故
禱于雷壇是夕夢神降雷作覺而同生身長瘦黑其先世多
業儒同獨不肯事筆墨&KR1011踉不檢束母夫人葉氏怒其不成
器輙自矜曰同兒成器乃與人異與群牧戲爲分隊立長教
以坐作進退法曰吾爲將帥則於某處立營於某處置旗鼓
群牧悉聽命見者異之十五渡淮北行買馬交游諸軍校習
騎射所有貲貨盡喪不能歸過廬江縣鷺鷥橋問沽遇貧道
者與飮道者曰吾能推命汝勿憂十年後當以武功顯冠幞
頭騎善馬名傳天下官二品愼保令終語訖出門卽不見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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歸所假稱貸不能償父怒同曰兄爲償之吾力耕以養父母
不累于兄兄叡儒者也信其言且曰勿詒父母憂償盈其數
計錢二千四百二十緡終亦不事耕耨至正壬辰兵起蘄黃
號紅巾破江饒閠三月二十一日䧟婺源知州張士謙力禦
不克𬒳擒死江州鄉里遭焚掠逃竄無所乃推同爲首依山
谷保聚捍禦之同分署部衆後乗五嶺前倚溪谷㓂不敢犯
兄叡走官軍所陳䇿以决進取平章三旦八喜曰得子兄弟
無憂矣癸巳三月三旦八統軍自嚴復徽以元帥韓邦彥鎭
撫哈迷軍復湖州廣德以㑹于徽三月同率衆破賊栅殲渠
首開五嶺道路獻馘轅門於是鐵古鐵兒軍由回嶺進元帥
劉脫因軍由亭子嶺進同先領兵直趍州城四月一日復婺
源州捷聞平章遣使賫白金盂色叚新楮二萬劵賞之署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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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千戸率義兵恊輔官軍由浮梁界田迎合邦彥哈迷軍馬
復饒郡四月十六日率先官兵由澆嶺迎㑹浮梁二十二日
㓂兵大至邦彥分隊逐敵大破之積尸滿野三戰乗勝前趍
五月一日復饒州捷聞平章遣使賫勞同爲餘干州同知叡
爲浮梁州同知叡卽辭歸邦彥苦留之對曰叡本田家不閑
軍旅遭㓂荼毒忠憤激切以至此仰叨戰勝之威饒旣平定
則婺源山中可以少安上養親下教子其素心也功名非所
望弟同爲國吾當爲家耳秋㓂再至時歲旱饑甚故饒之民
競趍焉同從邦彥軍七月至十二月大小八十餘戰毎先鋒
破敵往往運鐵簡冒矢石出入賊中或出其後衆皆披靡無
能當者由是同之勇銳善戰無不稱服左丞老老至饒首嘉
勞之三旦八曰同戰功多亦數危殆宜稍優之甲午正月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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鎭圓溝八磵橋時饑饉之餘盜出沒掠人以食八磵橋驛道
百餘里無人煙使人行商不敢過同設法招諭擇害人者殪
其一二以警由是驛道無虞七月調守浮梁賊至輙敗去先
是萬戸田汪保移鎭西營賊無所忌不意同至戰敗自相謂
曰不料汪老子又來此同夜率壯士突賊營火之汪保憤巳
無功乃曰吾守西營同知自往守景德鎭汪保居西營未逾
月賊破西營擒之卽據浮梁州同往復之請官鎭禦且辭病
歸使者踵至同曰吾隨軍守饒身經百戰不敢僥朝廷官爵
但士卒饑疲多亡潰吾亦病弗能堪矣時福童元帥鎭徽知
同還家舉爲府判乙未三月到部四月往鎭祁門元帥馬國
實信左右謗語同謝病還休寧七月宣州䧟江東憲使周伯
琦得脫賊庭來駐徽禮請同㑹元帥楊英軍復宣進遇苗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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師楊完者欲拉同往杭同不行以病還婺源饒自平章三旦
八去後朝廷以脫脫阿魯灰竝爲元帥分統三旦八軍遇賊
勦捕叅政恩寜普軍鎭州城鎭撫哈迷素以戰功不受約束
由是軍不統一賊得乗隙而進官軍潰恩寜普軍還駐婺源
以東帛玄纁起同知婺源州事賊巳至境內諸軍無鬪志十
二月同與賊戰于横槎嚴坑還謂諸帥曰軍士宜幷力爲國
除賊婺源不守又退往何地人無應者明日賊至城西同方
給諸軍糧未甲卽上馬出北門溪塝遇賊與鬪道狹劒㦸弓
矢皆莫能施賊乗高下矢石同稍却馬失足墜荷池同躍出
抜劔鬪且卻賊還視不敢逼十二月之二十五日也因歩追
及恩寜普軍于開化之蒻溪身𬒳數創恩寜普躬傅善藥列
脫因解衣衣之卑所乗馬揚於衆曰汪知州膽勇才略諸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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孰能及之同駐開化之馬金募兵守險阨休寍俞嵋集民兵
據嶺南溪西之險以抗賊兵不能勝以其從兄士英岳卿來
告急同曰我軍士未集乏器械不可往中英强之曰嵋於公
爲懿親以公故據險抗賊以待公一往兵氣自倍不往則鄉
里之人旦夕&KR1085粉矣同不得已出白霽嶺應之丙申正月十
三日也軍士糧乏嵋請進兵同曰賊𥘉至必衆我軍士未集
芻糧器械皆無進不成功徒禍鄕里此行不過爲聲援耳十
王日同退駐馬金賊衆大至嵋走士英逃匿賊追獲殺之其
子茂逃從同爲先鋒長叅政恩寜普以休寜縣尹起叡招諭
休寜婺源人人響應於是兵益集四月同分部署嚴隊伍令
汪德賢汪圭爲左右翼器械稍備呉觀國呉止善葉宗茂汪
周來從者衆而觀國宗茂卽爲播弄握權之機矣叡心惡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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姦貪邪媚不與同事四月十七日兵渡馬金嶺至羊棧巖賊
來戰敗之至鳳林又敗之高梘渡又敗之二十三日復休寜
五月二日復徽州㑹深度官兵進駐徽城升府治中實授承
直郞徽州路府判五日領兵復黟縣六日復祁門同毎先鋒
破賊軍士乘銳氣所向無前矣牒萬戸朱文選守祁門還軍
休寜道見有父子代牛耕者下馬撫問以牛與之遠近感悅
叡方奉二親開化恩寜普遣使要叡至委集餘兵督守諸險
阨以爲同聲援其父謂叡曰婺源乃祖宗墳墓所在汝留意
况汝弟左右持忠心者甚少叡於是招諭婺源遺同書刻日
㑹兵中平五月十九日同軍渡五嶺二十日復婺源㑹合元
帥朶粘等軍駐守二十五日還駐軍休寜升浙東道僉都元
帥叡駐中平結集民兵以衛鄉里六月二十一日賊復來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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源守兵潰二十六日叡領兵與賊遇輙勝進復婺源升攝婺
源知州分兵設䇿守饒境賊不敢過㑹元帥朶粘帖木兒萬
戸王敬田松山軍來婺源不肯駐州治於河西寅坑口樹柵
自固縱軍四出殺掠不巳八月叡見諸軍不進自領兵破汪
可梅田砦九月同領軍二萬餘衆破西坑充田鳳游山諸賊
砦直抵浮梁州連與賊戰皆捷將乗勝往復饒城因朶粘二
帥忌其成功要絶餉饋乃還軍欲與戰叡力止而和解之遂
還休寜元帥劉政來鎭徽貪暴爲甚同征浮梁呉觀國以帥
府都事權府不以禮交玖又徇私專殺以造釁端人以忠言
告者皆爲觀國所抑遏叡嘗言趙汸學高識遠可爲師表事
宜咨而後行汪㓜鳳正直可爲輔至是汸極以書言繼又靣
論其故幷㓜鳳皆爲觀國所短毁不聽用玖先以小恚收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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梟將汪圭曹馬汪德賢殺之將以計取同同手殺其騎兵五
人奪其馬擒其一人而語之曰縱汝還語劉元帥我與元帥
俱爲國家除强暴豈料肆貪暴之欲少不遂意卽以計殺害
忠良如必欲戰請元帥約日親陣吾不敢避勿爲此盜賊見
識玖知同不䧟其計曰吾不可留也還軍駐嚴趙小九元帥
以私憤與玖戰玖敗走衢宋監司殺之十二月使者至升同
爲朝列大夫郡府治中兼浙東同知副都元帥郡帥八爾思
請同俱守徽同至郡卽議修城壘且曰近有强敵退無所歸
宜完城爲固守計有司皆憚其煩勞八爾思懦而無㫁同曰
决在元帥元帥世守此郡同亦生長此土不宜再爲嚴陵客
也八爾思應曰汪元帥且飮酒明日議之同曰國家大計豈
可以酒廢議元帥如不欲修城則元帥精兵皆在祁門宜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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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駐郡同以所鎭休寜兵進守祁門庶亦兩便八爾思曰甚
善同還休寧八爾思又聽左右言以祁門軍不可移而止同
曰是豈可與同事丁酉三月鎭南王專使致書嘉勞江浙省
平章慶同三旦八書問不絶五月丞相逹識帖木兒以天子
所賚酒賜同七月鄧院判由宣來取徽逾三日同日夜往攻
之有備弗克而元帥帖木兒朶粘由婺源攻其後叡方以毋
憂家居呉觀國濳逃遂安李克魯本以進士爲帥府都事與
同甚相得時留鄧軍中以書告曰元帥前後受敵計將安出
幸至中途論心不必疑也同先以宗茂余善往克魯果於黃
墩候之曰吾謂汪公必至乃疑我邪須靣可言耳宗茂還言
克曾候于黃墩元帥勿惜一行也至黃墩從者曰前途具饍
候元帥數歩卽是過黃墩則壯士百數騎突出克魯曰主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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請元帥相見同抽以欲自刺克魯走抱止之曰天下豪傑自
有人元帥平日以意氣相許與親見然後知之卽馳馬偕至
郡鄧院判請往金陵遂見相國俾平婺源寅坑口營柵還居
郡城戊戌從鄧取嚴還送妻孥往金陵居而巳以院判鎭婺
源築城治兵始戊戌十二月歲巳亥冬告完爲四門門各重
簷複屋城上環樹楊柳官舍倉廩一新於是饒之德興浮梁
皆來附儒賢幷歸軍集食足分兵教戰名譽甚隆初呉觀國
逃遂安依長鎗邢同僉邢自歸于婺州觀國叛邢以歸縁同
族父周以請同欣然招之叡聞與同書曰觀國當危難則逃
事有緒則來豈可再令隳成業乎同得書笑曰寜人負我觀
國再至日言事艱厥成又福建以省叅政致同江浙以樞密
同僉徠同庚子六月同領軍征饒駐太陽渡竟單騎潜往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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丞相逹識帖木兒奏爲樞密同僉且曰虚此以待君有日矣
張大尉又以禮召至姑蘇同見張心不純濳迫致丞相逹識
帖木兒諸大臣於死乃往淮安與史左丞見氣義殊洽與議
中原事曰李察罕公忠足任往一見之可也乃行見李公曰
明公以身任天下之重宜廣攬英傑爲天子掃淸寰宇建萬
世不抜之基李公曰善相見恨晚曰吾中原事定平江南當
自姑蘇始君遠來必朝見主上竭所欲言還則與君定約同
朝京拜資善大夫淮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御筆褒寵曰江
南忠義之士還江南見李公公曰張士誠非忠於國家者旦
夕當聲罪致討君與史君宜恊力焉同曰諾還淮安史適與
張有隙亦委心於李未幾而李爲賊降將田豐所害史曰不
幸及此志不獲施宜要金陵兵往取姑蘇則不暇我謀可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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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原事定尋爲之計乃遣使授書往金陵使本姑蘇人至中
途嘆曰吾寜往姑蘇爲保妻子計張得其所通金陵書大怒
出兵高郵張四平章與史素相得招與言事同曰往不可測
也史曰將卒家留姑蘇必有所顧一也中原事如此後援未
可恃二也金陵兵未卽向太湖三也我輩姑待時可也未必
便害我輩况四平章我昔甞救解其危急宜不至此八月二
十五日往㑹于高郵二十八日登舟九月二日達姑蘇士誠
卽拘同問曰我待汝極厚何負於汝而反我邪同曰我之來
以汝爲元太尉忠於國家今汝旣叛我豈得從汝反邪四平
章力營救之且具酒饌爲别同曰爲語平章甚荷厚意吾能
死忠不爲無義生也但我死後諸公亦不能乆於富貴耳十
二日遇害臨刑顔色不少変方去高郵而朝廷以爲榮祿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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夫淮南省平章命下而同死矣傷哉其子澄随毋留金陵歲
癸卯八月朱先生升爲取之還鄉里
論曰昔關羽爲曹操刺殺顏良於萬衆中以報德而卒往從
昭烈者義氣之所存也昭烈爲漢室之胄雄才大略足以有
爲羽之不違昭烈義也卒死於戰謀不勝勇故也同出保卿
井立勲於國義聲昭著心之終始不变其初其勇而義與羽
蓋類焉天理民彞不可泯於人心固如此視苟乎冨貴者爲
何如哉
   洛下遺民傳 徐一䕫
余游虎林蓋甞登於伍大夫之山而望焉見夫山川廻合城
郭宏固邑屋鱗次嘆曰由宋涉元休養生息其盛極矣自罹
兵燹于兹二紀其殷庶之積視他郡縣猶盛夫豈無瓌偉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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群之士雜處里閭而不自衒者安得見之以冩我憂下至山
址見有一士長七尺餘戴古冠巾穿白練𫀆色如雪束黃絲
絙齊曵地目瞳子烱然風約踈髯灑灑可數行通衢中高視
闊歩世俗莫能溷余甚異之而未敢卽也從其所之前遇高
丘輙躡屨而上仰而若吁俯而若思歌曰陟彼高丘兮靣彼
圻矣維谷則崇兮陵則夷矣代有禪續兮罔測其微矣彼淪
以胥兮而我則遺矣西山之人兮吾將從之歸矣莫測其所
以余揖而問之曰先生爲誰瞪目熟視余乆之徐曰我洛下
遺民也安用問我爲余不敢詰謹識之他日見汝南生以問
焉生曰此吾故人程彥澤君也君蓋河南先生純公之後其
大父嘗爲言官至元大德之閒以直道著君少有氣節高自
稱許欲樹立奇勲名恒自誦曰夫人具性命道德之藴通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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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萬物之情逹禮樂刑政之用充而大之使民與物不失其
所是乃天職不然是自棄爾夫欲有爲要必爲天子輔相乃
可此外不足盡力復自嘆曰嘻有命焉自古有志之士其不
能致者蓋亦多矣縱能致之不如伊尹之於湯傳說之於高
宗諸葛孔明之於蜀先主亦具臣爾然又自度上不繫於天
下不繫於人而能有功德及人獨惟醫爾然我亦不喜爲世
俗醫僥倖射利必爲神醫其立志如此其後游於五湖有葛
先生者以醫鳴其術甚神先生巳人疾死可立起五湖間人
稱爲神醫君聞而喜曰是眞吾師也乃營紹介爲先容先生
不許曰吾術不以與庸夫君弗爲沮一日躬執贄幣詣先生
門下求見以刺通先生素傲睨不卽出見稍攬衣起從戸隙
窺君見君神采熚然曰非庸夫也是能昌吾道者遂出見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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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其術授君故君爲醫大類葛先生㑹天下大亂君擇地避
曰虎林地大人衆易以浮沒故來居焉方是時專制方靣者
多自官人有薦君者輙避去曰我何可汚我何可汚未幾
今天子革元命向之有官者不問仕輟悉就遣而君夷然如
常時方自詫曰吾故民也吾故民也因本其所自出稱洛下
遺民云汝南生陳君翰也嗚呼世有斯人哉吾恒記㓜時讀
詩見詩人敘述武王克商時事其稱有曰殷士膚敏祼將于
京第曰帝王革命大率然爾不知其爲悲也及夫運去物改
親見其事始三復而悲之曰嗟乎士固有如此者今程彥澤
氏當亂世在衆人中而不同於衆人卒能自全其道哆然以
遺民稱若欲自附於古之賢人者不其偉歟孔子曰斯民也
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誰毁誰譽今去孔子雖遠若遺民
[058-9b]
者亦其人也吾何言哉吾何言哉
皇明文衡卷之五十八